異端檔案 - profile 1 雨中行者(7)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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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韓心玥的身影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熱流淌過全身的血管。

令許佳晴訝異的是，明明前一秒還看起來灰暗無比的世界在此刻突然變得清晰了，就像是深泳的人驟然探出水面吸了一大口空氣，她的心情忽然變得暢快無比。

「好奇怪啊……」她抹了抹臉上的淚痕，看見鏡子裡的自己披頭散髮，笑了出來，「竟然弄成這副樣子，好丟臉。」

早上九點了，第一堂課已經開始，但許佳晴毫不在乎，她走進浴室沖了個澡，而後換上了襯衫和牛仔短裙，她避過一地的殘骸，坐到梳妝鏡前開始化妝。

當最後抹上口紅後，她抿了抿嘴，看著鏡中美麗的女孩，嫣然一笑。

「我好像有點明白了，我就是妳，妳就是我。」

雖然無人應答，但她似乎看見鏡中的人對她眨了眨眼。2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paAecwQ4x

她揚起微笑，走近床畔抓起背包，將裡面的東西都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接著她單肩揹起空背包，走進廚房。

「要挑哪一把好呢？」她一一點過刀架上的刀具，「算了，乾脆全帶了吧。」

幾把水果刀、菜刀、陶瓷刀都被放入了包包中，她聽著裏頭隱約的金屬碰撞聲，感到前所未有地滿足。

她將家中的電燈一一關掉，來到玄關，開了門。外頭的亮光透過門縫灑入了一片漆黑的屋裡。

心底懷著莫名的眷戀感，她背著光，久久地凝視著這個當她每每哭泣時，提供她庇護的溫暖居所，輕聲地道了聲再見。

＊

她走入教室，此時剛好是下課時間，這堂課的教授都會晚到十分鐘，所以同學仍一群群的聚在一起聊天。

「啊，佳晴妳來了！」葉曉蓉朝她招招手，「早上都沒看見妳，打電話也沒接，妳再不來我和憶婷就要衝去妳家找妳了……呃，佳晴？」

許佳晴視若無睹地繞過兩人，逕直來到了高霆面前。

高霆並沒有和平常那群朋友聚在一起，而是單獨坐在另一側。見許佳晴靠近，周圍的人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紛紛將視線投向他們兩人。

「佳晴。」高霆站了起來，平靜地看著她，「抱歉，陳詩語是不是傳了東西給妳？雖然我的解釋可能很像藉口，但我那時真的沒辦法正常思考，做出來的事也都不是我的本意，如果妳還願意接受我，那我以後都不會跟陳詩語他們來往了。」

「喂！什麼話！」不遠處，陳詩語猛地拍桌而起，她忿恨地走了過來，怒視著高霆。

「找這什麼爛藉口，話是我逼你講的嗎？你就是敢做不敢當吧！好啊，不來往就不來往，你給我等著被公幹，還真的以為我很稀罕你啊！」

「沒關係。」在僵持的氛圍下，許佳晴忽然出聲，「不要吵了，我原諒你們，沒關係。」

「哈，」陳詩語瞪了她一眼，氣極反笑，「說什麼呢，妳他媽腦袋是不是有問題——」2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dhGOgehy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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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許佳晴拿出了一把刀，直直地將它刺入了高霆的胸口。

銳利的金屬劃破了皮膚、穿過了脂肪、切斷了肌肉纖維，她將刀子抬了一個角度好避開肋骨，接著微微使力，將刀尖送進了心臟。

高霆愣愣地看著插在胸前的刀，像是完全沒反應過來，他往後踉蹌了幾步，身體失去平衡撞開了陳詩語，重重跌在走道上。

全班呆然地望著眼前一幕，像是共同演了齣滑稽的默劇。高霆像擱淺的魚一樣在地上掙扎。

「啊啊啊啊啊——」隨著第一人發出尖叫，眾人頓時陷入極度的驚恐。

許佳晴一把扯住轉身要逃的陳詩語，將她面朝上壓倒在地，一隻手從背包再度抽出一把刀，狠狠地往她的臉上劃了兩下。

「呃啊……好、好痛……救命……」

原本要朝陳詩語跑來的男同學，對上了許佳晴發紅的雙眼，頓時怯了步。

「妳剛才說的是對的，我好像真的有病。」她用像談論天氣的口吻朝陳詩語說道，「我對你們做這種事也算是抵銷了，所以，我原諒你們。」

她持刀的手向下移動，劃開了陳詩語的脖子，大量的血頓時從動脈中噴出，身下的人一陣抽搐，很快就沒了氣息。

「住手！」一隻手從後方箝住了自己的手腕，「別做這種事！清醒一點！」

「林談。」她平靜地轉過頭，「我很清醒，我從來沒這麼清醒過。」

林談試圖奪刀，但對方的力氣卻異常的大。

他看到許佳晴的眼睛，裏頭冷漠得沒有一絲感情起伏。

異端物。心底浮現出這個詞，冷汗瞬間浸濕後背。

其他學生大半都早已跑光，只剩下幾個試圖想幫忙的男生正在小心靠近。

許佳晴掙脫了控制，用袖子抹去了臉上的血。她朝著接近過來的人揮刀，其中一個男生的鎖骨附近被她拉出一條血痕。

「夠了！」林談再次抓住她的雙手，雙方僵持不下。

「放開我。」她皺著眉，使勁地向前一撞，林談倒退幾步，腳下踩上滑膩的血液，整個人頓時失去平衡。

眼見許佳晴一刀揮來，他只能以手臂去擋。小臂直接被刀子劈出一道豁口，露出了裏頭的肌肉。瞬間的劇痛讓眼前閃過白光，他發出一聲痛叫，跌倒在地止不住痙攣。

「別靠近了啦！」一個男同學蒼白著臉，慌忙地扶起林談，「我們先離開！」

許佳晴甩了甩刀，退了幾步，返身跑出教室外。

「外套……借我一下。」林談對著男同學道。他冒著冷汗用外套綁住傷處，歇了一會後，趁著其他人鬆懈時跟著追了出去。

「喂，等一下啊！」

後方傳來同學的喊叫，但他沒有理會。

一定要趕快找到許佳晴。

他心裏清楚，許佳晴現在已經不是大家想像中力氣柔弱的女孩子了，她或許已經和異端同化，每次異端的出現總是伴隨著暴力與殺戮，如果許佳晴有那個意思，在警方到來前她完全還有餘力再多殺幾個人。

＊

徐雅瀞不停奔跑著，直到找到了個隱密的角落才停下來喘口氣。

太恐怖了。她全身顫抖，半蹲在地。

詩語死了。高霆也死了。許佳晴變成了殺人魔。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自己之前也跟著陳詩語一起欺凌過許佳晴，怎麼辦？要是她找上來的話……

她小心地探出頭，視野中沒有看到人。這件事應該也引起全校一陣騷動了，警察也差不多要到了吧。

「找誰呢？」

她尖叫了一聲，身後，許佳晴握著一把刀，漠然地看著她。

「對對不起……饒了我……饒了我……」

徐雅瀞倉皇地跑上樓梯，途中不慎摔了一跤，爬起來時鼻子一片青紫，鼻血嘩啦啦地流。

「饒了妳？那妳們在霸凌我時有饒過我嗎？」

許佳晴慢慢地走了上來。

「救、救命！」徐雅瀞怕得手腳不聽使喚，幾乎是用爬的上樓梯，「有沒有人！救命啊！」

然而，不知是否是巧合，儘管跑得再久，一路上卻不見任何人。

慌亂之下，徐雅瀞跑到了連接教學樓的空中走道。就在半途時，小腿肚卻傳來劇痛，「啊！」她狼狽地仆倒在地。

「呃……啊啊！」腿上插著一把陶瓷刀，她顫抖地碰了碰刀柄，縮回了手，「怎、怎麼辦……」

她無法判斷拔了刀是否會大出血，但現在這樣也無法逃跑。她勉強扶著圍牆試著站起，但受傷的腳一動就疼痛無比。

完蛋了，我會死在這裡。徐雅瀞第一次感受到盈滿全身的恐懼。「對不起……原諒我好不好？我、我以後一定不會再欺負人了……拜、拜託……」

然而，許佳晴只是凝視著她一會，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妳現在滿臉鼻血和眼淚的樣子真的好醜，我放心了。如果妳走得很體面，我一定會很不甘心的。」

有那麼一瞬間，許佳晴差點就要動搖。自己以前很憎恨他們，但也絕對沒有想將殺人行動付諸實現，因為她知曉，有些界線一旦跨過就無法回頭了。

但就在念頭浮現的下一秒，她又被抽離了現實感，好像置身在一個輕飄飄的夢境裡，隨著一步、兩步踏出，她的腳步已不再遲疑。

徐雅瀞在地上爬行，拖出了一長條血跡。忽然，她驚懼的眼神越過了許佳晴看著什麼，接著就像是抓到了浮木的溺水者一般，開始嘶啞地求救了起來。

「妳勸勸她！妳們不是好朋友嗎！叫她不要殺我！救救我！」

許佳晴回過頭，在空中走道的入口處，葉曉蓉先是靜止了一下，而後緩緩地朝這裡走來。

＊

葉曉蓉轉動眼球，看了眼徐雅瀞流血的腳，而後僵硬地收回視線。

「佳晴……」她深吸了一口氣，「把刀放下好嗎？徐雅瀞她……已經受傷了，搞不好以後還會留下心理陰影，到這裡為止就好了……好不好？」

許佳晴沒有動作，她久久正視著葉曉蓉，開口道：「妳真的有把我當朋友嗎？」

「……什麼？」

「妳跟我當朋友只是為了讓自己有優越感而已吧？不然我被欺負的時候妳在哪裡？妳有為我挺身而出過嗎？」

葉曉蓉表情發楞，而後眼淚從眼眶溢出。

「我沒有這樣想，我只是……不知道怎麼做，有時候跟妳提這些事，妳都會刻意迴避掉話題……我不知道怎樣做才對，我有告訴過輔導中心，但好像也沒用……佳晴，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妳不要再過來了，有時候我真的很討厭妳。」

葉曉蓉搖搖頭，啜泣著一步步慢慢走近。

「都是我的錯，我應該能做更多的，我很後悔，真的很後悔，佳晴，對不起讓妳這麼痛苦。」

許佳晴漠然地看著她，任由她來到自己面前，握上自己沾了血的左手。

「我們再一起去下午茶店吃東西好不好？然後再一起去對方家裡過夜、再一起去逛妳最喜歡的那家飾品店。以後我一定會保護妳，不會再讓妳受委屈了。」

「閉嘴吧。」許佳晴掰開她的手，「沒有以後了，妳又不是不知道。」

她背過身要走，葉曉蓉卻又緊緊抱住她的腰。

「放手！」她憤怒地喊道，葉曉蓉被她攆開，卻又一次次地纏上來。

「我最恨妳這種人了！有夠虛偽！我殺人了，以後社會也不會接納我！妳只是想讓我去自首對不對！然後妳就沒事了，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才不會管我死活！」

她伸手去推葉曉蓉的臉，葉曉蓉半跪在地拉著她不放。

「佳晴！」，她散亂著頭髮，眼鏡也摔到地上破碎了，平時處變不驚的她此時雙眼紅腫，死死地不放自己走。

眼前的景象有如鬧劇，自己和葉曉蓉拉拉扯扯，大吼大叫。

不遠處傳來了警笛聲。

「我從以前就過著狗屎一樣的人生，爸媽無視我、哥哥也嫌棄我，過年回鄉下時親戚的小孩都叫我醜八怪，大人也是敷衍帶過，沒人站在我這裡！」

她索性不管了，直接拖著葉曉蓉向前走去，「我已經忍了十九年，我不想再忍下去了！」

思緒一片渾沌，所見也開始變得扭曲了起來。在自己急促的喘息中，她彷彿聽見韓心玥靠在耳畔輕輕笑了幾聲。

腳上像是栓了枷鎖，每走出一步都困難無比。警察很快就會趕來了吧，在那之前，她要殺了徐雅瀞，但起初那種輕鬆暢快的復仇感已經不見了，聽著身後的哭泣聲，她只感到迷茫與空虛，事情是從哪裡開始出錯的？自己之後又該何去何從？

忽然，她踢到了什麼。葉曉蓉的手機從她身上滑了出來，摔在了自己的腳邊。

手機打開了待機畫面。桌布是一張照片。2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cIPXTj0On

許佳晴記得非常清楚，那是暑假前自己生日時和葉曉蓉與章憶婷一起拍的。她們帶她去一家餐酒館，在飯後點了個小蛋糕慶生。兩人讓自己坐在中間，分別和自己合比了個愛心。那時她非常開心，還將蠟燭帶回去保存了起來。

「……為什麼還用這張當桌布？」

儘管問得突兀，葉曉蓉仍舊吸吸鼻子小聲回應：「因為妳說過很喜歡這張，所以就用了。」

她凝視著這張照片，雖然只是短短幾秒，對她而言卻像是過了很久。

韓心玥不斷催促她繼續挪動腳步，但她第一次沒有聽從。

其實自己心裡很清楚，無論是換臉前還是換臉後，朋友們對她都始終如一。方才她不過是在遷怒，事實上在大學的這段日子，雖然也老是被欺負，但和她們在一起度過的時光，是她感到最幸福快樂的時刻。

「我只是……想要有人喜歡我愛我，就只是這樣而已。」

久違的情緒終於再度湧上。許佳晴丟掉了刀，癱軟在地，不久，一雙溫熱的手將她擁入懷中，「沒事了，沒事了。」2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veOzk1fFi

在聽見這句話後，她終於再也抑制不住，死死地抱著葉曉蓉，像個小孩一樣嚎啕大哭了起來。

＊

許佳晴半坐在地，將頭靠在葉曉蓉的肩上。

「我應該會被關很多年吧，做出這種事。」

「…………」

「對不起，嚇到妳了吧，明明就不是妳們的錯。」

「沒事了，佳晴，沒事的。」

「照片之後刪掉吧，也不要再跟我聯絡了，沾上我沒好事，曉蓉，妳也幫我跟憶婷講，雖然感覺有點自作多情，但以後不要說妳們跟我認識了。」

短暫的沉默後，葉曉蓉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會等妳，多久都等，等一切都過去了，我再帶妳去吃下午茶，好嗎？」

葉曉蓉沒有等到回應，但她能感覺到身旁的人微微顫抖，而自己的肩頭處漫出了一片濕意。

＊

林談聽見了什麼東西墜地的聲響，而後是一聲淒厲的哭叫。

中庭聚集了一些人，期間現場的老師不斷阻止學生靠近，他硬是穿越人群，看見許佳晴半睜著眼，仰躺在一片刺目的鮮紅中。

儘管已有心理準備，他還是不自覺地倒抽了口氣。

自殺？他望向上方的空中步道。

按現場情況看應該是自殺，不過他很訝異許佳晴能在和異端同化的情況下保有自主意識。

是許佳晴選擇用這種方式和異端同歸於盡嗎？

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細雨，不遠處，紅色與藍色的警車頂燈在雨幕中閃爍著。

血跡浮上了積水表面，沿著地磚縫隙慢慢擴散。就在要觸碰到林談的鞋子時，他退了幾步，而後若有所感地回頭。

在視線的遠方，一個模糊的身影若隱若現。

那是名身著黑衣的男子，他以過分細長的手撐著一把黑傘，傘沿之下露出半張蒼白的臉。

祂就那樣靜靜地佇立在雨中，彷彿在遙望著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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