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小姐 - 金蘋果之樹──第一幕.成對的旅人

時值秋季，又到了收穫的季節，麥田如黃金之海一樣，放眼望去全是金色，稻稈隨風搖曳的樣子遠看又似浪花，在夕陽的照映下都要有麥子在發光的錯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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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一片金黃中，一條小路把麥田劃成兩半，矮石牆沿著小路而立，為旅人確保前行的方向，不然要是麥子長道路上來，在黃金海中辨別方向可是件麻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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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馬拉貨車就行駛在小路上，稍有顛頗的路面讓貨車喀啦作響，在那之上還能聽到木頭和金屬嘎吱的悲鳴，聽的都讓人擔心它還能撐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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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駕車的少女當然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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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少女，但也只能從體態來判斷年齡，要說為什麼?因為那身裝扮太過於奇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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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穿長手套，腳踩短皮靴，頭戴大尖帽，身著小洋裝，再披個斗篷，全部都是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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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的跟童話裡會出現的魔女一模一樣，不過不像那種邪惡的老巫婆，更像是俏皮又愛惡作劇的小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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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著就算了，真正奇妙的是帽子以下、脖子以上的地方，本來應該是頭部的地方被鮮橘色的南瓜取代，而南瓜上的洞明顯是對五官拙劣的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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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再撐一下啊……」她手握韁繩，抵著頭小聲地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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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假的表情應該不會動才對，南瓜上的洞卻配合她的情緒變化成擔憂的表情，跟真人一模一樣，不過南瓜底下的那張臉到底是什麼樣子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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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禱後沒多久，她便把手伸進懷裡取出口笛，置於南瓜的嘴上，深深吸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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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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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雲雀長鳴，清脆悅耳的響聲穿過麥田，作為回應，一個影子出現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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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在視野中還只有芝麻大，但隨著時間一秒一秒過去，影子愈來愈近、愈來愈明顯，很快就得以看清它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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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隻黑得發亮的烏鴉，在陽光的反射下還帶點藏青的色澤，除此之外沒甚麼特別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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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鴉直直朝著少女的方向飛去，而少女則挪了挪屁股，讓出一些位置，烏鴉也配合的降落在她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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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很遠嗎?」少女朝著烏鴉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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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居然對著一隻鳥說話，她是哪根筋不對啊──如果貨車上有載旅客，一定會這麼想著竊笑吧，然後他們也定會驚訝得合不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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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鴉擺動著翅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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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了，要在太陽下山前抵達應該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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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嗓音深沉又有磁性，聽起來和成年男性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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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將翅膀當成人的手，那這烏鴉的舉止可說是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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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像是動物，更像是一個人類的靈魂被困在烏鴉的軀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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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鴉飛到少女的肩上，邪笑著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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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提是車子撐得住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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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要不要用飛的啊?減少一點重量更安全吧?」少女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表情上寫著:「用不著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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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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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有人說……什麼來著?壓死駱駝的最後一隻鳥嗎?還是稻草?我有點忘了，果然年紀大了容易健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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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鴉聳了聳肩，這次從少女肩上飛到大腿上，直面著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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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喔?我看應該是魔女吧?魔女可比一隻鳥重多了，在我看來更有可能壓死駱駝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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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鴉邊說邊用腳捏幾下少女腿上的贅肉，動作看似粗魯，實際上為了不讓尖爪劃傷少女柔嫩的肌膚，他小心斟酌力道，也算得上是一種溫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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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說一位淑女重，這樣可稱不上紳士喔?」少女皮笑肉不笑，兩手反覆扯著韁繩，她肯定恨不得用韁繩代替鞭子，抽那隻烏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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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真是失禮了。」烏鴉張開翅膀，刻意用浮誇的動作鞠躬行禮。「不過伊琳小姐不是說自己年紀大了嗎?想必心胸一定跟著年齡一起成長了，怎麼會對一介野獸的挖苦動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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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伊琳的南瓜頭保持著微笑，只是嘴角一抖一抖的，怒意想藏也藏不住。如果南瓜有血管的話，那張臉上肯定也能看到青筋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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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故作鎮靜，溫柔典雅的語氣彷彿換了個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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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格尼先生，您好像忘了錢包在誰手裡齁!今天的晚餐只好我一個人孤獨地享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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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過人就來這套?我可不是十歲的小鬼頭喔……不開玩笑了，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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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鴉──葉格尼一邊苦笑，一邊用鳥嘴示意要伊琳往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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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南瓜上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線，整張臉皺成一團，用力的想瞧瞧到底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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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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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道路的方向看去，地平線那一端浮現扁平的影子，形狀方正有規則，因為夕陽金燦的光芒很難在遠處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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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石磚建成的高牆，從遠處看能看到牆上高高掛著旗幟，是紅黃相間的格子旗，除此之外非常樸素。靠近看能看見斑駁的痕跡，明顯經歷了很久的風雨，不知見證了幾代人的更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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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面牆的後面就是城鎮，意味著旅途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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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終於到了!」伊琳雙手握拳伸了個懶腰，隨即大喊:「兩個禮拜!終於!終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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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也花了不少時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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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奶奶啦!每次都把麻煩的工作塞給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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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琳本來氣得想跺腳，不過萬一腳下去導致貨車報廢──想到這裡，她還是忍住了，結果可憐了帽子，被她抓住肆意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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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這麼說，能者多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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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你這樣講是學奶奶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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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很敏銳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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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變得有些尷尬，雙方都沒有說話，沉默了一段時間，不過那只是對伊琳而言，葉格尼在一旁愉快地哼著歌，似乎沒有受到一點氛圍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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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琳左看看，右看看，一下看著天空，一下偷瞄葉格尼，坐立不安的樣子被葉格尼看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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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這一幕，葉格尼心理偷笑了不知道幾次，好不容易忍住笑意後，他才轉過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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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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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琳扭扭捏捏的，嘴巴一張一合，好像想說什麼又不敢鼓起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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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先前不停發脾氣的伊琳是隻膨脹的河豚，渾身帶刺，現在的伊琳就是顆洩氣的皮球，整個人縮起身子，看起來好像更嬌小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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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沉默的時間有點長，葉格尼保持著耐心等待回答，而伊琳依然在組織腦中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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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時間，伊琳低下頭，看來是找到自己該說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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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直視對方，低著頭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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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又在亂發脾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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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自知之明是好事。」葉格尼依舊是笑著和她對話，語氣中一點都沒有生氣的意圖，只有單純的調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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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聽他這麼一說，伊琳顯得有些失落，如同發現做錯事的小孩子，畏畏縮縮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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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老是拿你當出氣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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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啦，路程這麼遠你也會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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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禽相視而笑，只是和葉格尼相比之下，伊琳的笑容顯得有些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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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總算是放鬆下來，葉格尼振動翅膀飛向空中，他沒有急著飛走，而是停留在半空中俯視伊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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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差不多要到城門了，我先走一步囉。」說完，他便朝著城鎮的方向飛去。「我先去市場等你──」隨著飛行距離，葉格尼的聲音也越來越遠，等他說完，身影已經融進黃昏的景色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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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來陪我嘛──本來是想這麼說的，但一想到自己老是對著旅伴抱怨東抱怨西的，伊琳就沒能說出口，止不住的愧疚感阻止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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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細回想起來，葉格尼從沒抱怨過，就算有也不會一股腦的對身邊的人發洩，馬上就能一起笑著忘記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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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觀自己，類似這次的對話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卻老是學不到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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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有這麼好的旅伴，卻總是在不知不覺中糟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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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笨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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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琳做了個大大的深呼吸，暗自下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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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進城之後請葉格尼吃點好吃的吧，當作賠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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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振心情後，才剛要揮動韁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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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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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來得及反應，貨車已經連帶著伊琳摔了個人仰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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