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是此處工作的員工,大概難以相信會議室內略帶昏黃的燈泡是一個月前才剛換新過的新品,就算是現在,也正被冉冉上升的二手菸一點點的熏黃。桌上塞滿煙屁股的煙灰缸,外觀上看過去宛如一隻不斷增生身體組織、插滿白色管狀物的奇特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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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內僅總編跟詹姆斯兩人,頭髮半白的中年男子嘴上菸已燒近濾嘴,他閱讀詹姆斯提交的報導,整個眉頭深鎖。
「你確定要深挖這個案子?」總編口中每個字,無一不是勸詹姆斯放棄。
詹姆斯坐會議桌對面,手指桌面上他為撰寫報導蒐集而來的資料,長著粗厚握筆繭的指頭在幾則簡報跟照片上來回指劃說:「短短一年多,貴族議會病死三人,一個樞機主教被提性侵男童而革職,現在又一個貴族成為殺人案嫌疑犯,這五位全是上次擴張軍備新法投下反對票的議員。」
「對,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重啟的立法提案有內幕,」總編咬緊口中濾嘴,「卡督勒時報連藏都不藏,用整面頭版去吹捧,就是這樣我才不想要你去追。」
「但斯塔羅特男爵是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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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週前的晚間緋依手抓當天民眾時報的報紙敲了自己房門。
「這人確定是兇手?」她手指社會版上案件,原本這報導不應該由詹姆斯負責,但報社人手不足,涉案人又是貴族的關係,才交給負責追蹤貴族議會的詹姆斯來攥寫。
那是件兇殺案,死者是位批發商,橫屍市內旅館。依警方調查,曾有人目擊身形類似斯塔羅特男爵的人進出死者房間。
死者商場上與男爵交惡,曾鬧過交易糾紛相互告對方上法庭。同時間男爵無不在場證明,且家中有符合殺死被害人子彈規格的手槍,目前被警方視為重要嫌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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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證據多指向是他,為什麼這麼問?」詹姆斯回答。
「案發當晚我剛好在某間以保護客戶隱私知名的賭場內做守衛,這人當天不知什麼原因,現場跟人起爭執,拉扯中當眾弄掉頭上帽兜和面具,不少工作人員都能作證。」
「確定?」
「纖細身材的金髮男性,蘋果下巴,右眼下兩顆淚痣,同時具備這些特徵的人並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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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姆斯重看自己寫的報導,案發現場僅提供媒體獲少量資訊及檢察官不積極的態度,似乎有了理由,他詢問緋依: 「妳能出面擔任證人嗎?」
緋依搖頭,「賭場相當尊重客戶隱私,只是臨時代班的傭兵,接委託時也得保密協議,同意賭場內的情事屬機密,不可外傳。」
她拿回報紙對詹姆斯繼續說到:「出於協議內容,這件事我根本不該跟你提。但這是你的報導,而且,我有點好奇⋯」
「好奇?」
「這個人為什麼不用賭場的事做不在場證明?難道當天與人爭執的事曝光所造成的問題,比自己被當成殺人犯嫌疑人還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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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至此,詹姆斯拍擊會議室的桌面詢問,「老大,你沒注意到嗎?擴軍法案重提貴族議會的這個時間點,為什麼手持反對派關鍵票的人寧可背負殺人嫌疑,也不願意提出自己的不在場證明?」
「詹姆,我懂你的心情。」總編放下手中文稿,「但證據全都是間接證據,只靠賭場工作人員的不在場證言太過薄弱,而且這還是有人願意違約出面作證為前提。如果真的是設計好陷害斯塔羅特的案件,連對方實際斤兩都不曉得,萬一踢到鐵板沒人會幫你。」
詹姆斯人站起身,雙手撐在會議桌邊,雙眼直視總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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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見冤案就一股腦栽下去。」總編語氣強硬,他嘴上的菸已燒至底端,粗糙的手指將菸屁股強塞入菸灰缸中,點上新菸繼續熏製燈泡,「人的能力有限,你不可能挖出所有案情內幕。」
「這是我的報導,讓它傳達正確的訊息給社會大眾是我的職責。」嘴上雖然這樣講,連詹姆斯自己都知道這番話只是藉口。
「其它人可能被這番虛偽的話給騙過去,但我不一樣。尤莉亞已經走五年,還是無法釋懷?」
「⋯也許,永遠不會有那一天。」
一手帶起詹姆斯的總編整個人後傾靠上椅背,神情嚴肅,「都知道貴族議會可能背後有派擁軍勢力在操作投票結果,別太深挖斯塔羅特男爵的新聞,打草驚蛇的話不就前功盡棄了嗎!」
「反過來看這也是能抓到狐狸尾巴的絕佳機會啊,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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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編深吸嘴上香菸,紙捲經這吸直接燒去整整半公分長。
「我們是記者,不是賭徒。」中年男子已經放棄用道理說服詹姆斯,「我不希望好用的部下為彌補自己病態的贖罪心理而丟了前程。檢方公開的情報就是全部訊息,我們不做深入報導,拿官方說明照本宣科即可,給我把心力放在更重要的案子上面!」
總編將報導稿件丟回給詹姆斯,扭開門走出會議室,獨留詹姆斯於室內看著稿件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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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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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深夜,以人類男性而言身材算相當纖細的尹特.斯塔羅特男爵正在宅邸內的大廳中,他稍微拉起窗簾,透過縫隙可以看見媒體高舉各式提燈圍繞大門外,只要宅邸人員進出,那群人將化身聞到血腥味的食人魚,蜂擁而上。
「唉⋯以後到底會怎麼樣呢⋯」
尹特重重嘆一口氣,跟女僕打過招呼後準備回自己書房,他不敢經過臥室,這段時間太太幾乎每天都對他歇斯底里抱怨,身負殺人嫌疑的事對家族造成多大影響,這讓入贅進斯塔羅特家的尹特,地位在家中一落千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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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特走進書房後關上門,摸黑扭開電燈開關的瞬間,一隻手自身後摀住他的嘴巴,尹特同時感受到尖銳物頂上腰際,頓時嚇得不知所措。
「別緊張,我沒有要傷害您的意思,您只要點頭答應不要喊叫,我馬上放手。」男性聲音自耳後傳來,尹特別無選擇只能順對方的話用力點頭。
摀住嘴巴的手剛放開,尹特快步退至房門邊,抓緊門把轉頭朝入侵者方向看去,戴著眼鏡的棕短髮男子退至書房窗口旁,窗戶微開,帶點涼意的春風自縫隙鑽入。男子伸出食指置於嘴前擺出噤聲的手勢,另一手高舉至頭,張開的手掌表示他未持有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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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您是被冤枉的,」棕髮男子用小聲說話,「 請讓我幫助您。」
尹特看棕髮男子沒傷害自己的意思,儘管手沒放開門把,心態已經不像前刻那樣緊張。
「你是誰?知道些什麼?你是怎麼進來的?」尹特連番發問。
「我有厲害的朋友協助,正常與您聯絡的管道都有人監看,外頭又擠得那樣水洩不通,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男子看尹特態度放緩,逐漸放下高舉的手掌,伸進背包中拿出名片、筆記本跟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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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民眾時報報社的記者詹姆斯.史崔利,這是我的名片。」
尹特接過名片,名片上的刮痕跟邊角微微髒污,可看出這塊紙片已經印製出來好段時間,不是臨時做來假冒身份用的。
「之前檢方的說明會已經將案件內容說得很清楚,」尹特將名片塞入外套口袋,他看向詹姆斯的眼神仍充滿懷疑,「我嫌疑最重,你想怎麼幫我?」
「您明明有不在場證明,為什麼不提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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怯弱的尹特此時臉色驟變,他伸手撐著下巴,神情嚴肅地說,「你怎麼知道? 誰洩漏給你的?!」
「來源不是重點,而是您為什麼要委屈自己?」
「⋯⋯」
眼看尹特轉頭閉口不言,時間緊張,詹姆斯只能釋出訊息來說服尹特說明不主動提出不在場證明的原因,「我認為冤枉您的這起殺人案件,跟最近平民議會重新提交的擴軍法案拖不了關係。」
「⋯怎麼說?」這說詞似乎打動對方,男爵回頭直視詹姆斯。
「貴族議會前年對該法案投反對票的人,已經四個人失去投票權,且繼任者目前皆對該法案持贊成態度,您手上那一票將在下個月底決定是否通過法案,這時出現證據皆顯示您為主嫌的殺人案件,很難不聯想是有人刻意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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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特思賦段時間後,放開緊握門把的手走近詹姆斯身邊,拉開書房的椅子坐下,單手扶著額頭,滿面愁容。
「犯人為了嫁禍給我所以殺人的嗎⋯?」
「只是大膽的假設,目前還無法確定。但提出不在場證明,絕對有助警方進一步找到真兇。我相信您不是因為賭的事才在賭場裡跟人起爭執,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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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特拉出書桌內的一個抽屜,從中拿出小罐酒,他扭開木塞後當場灌下一大口,好似不這麼做便無法鼓起足夠的勇氣跟詹姆斯坦白。
「那賭場的隱私保護看來還要再加強⋯」
「只要有人的地方,都難免洩漏情報。」
「也對⋯」尹特苦笑後繼續說道,「我這商人家族出生的末子能入贅斯塔羅特家的原因相信你也知道,就是經營管理能力被相中,岳父希望經由事業拓展得以提高家族地位。結婚幾年來我也確實將工廠經營得不錯,但不管怎麼努力,岳父總是對營業成績不滿意⋯去年年中,認識的朋友因為靠投資賺了不少,拉我一起跟著賺⋯」
「⋯⋯」詹姆斯沒有說話,採訪經驗豐富的他,已經預見接下來可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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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去年秋都獲利都還不錯,年尾我把兩座廠房前兩季的材料費用挪去想短期賺一波,但他們竟然把我全部的資金都扣住,直接綁成下次投資的費用,只還給我獲利的小部分。」
尹特話說至此,忍不住一拳將怒氣發洩在書桌上,「這跟說好的不一樣!沒那筆錢工廠第二季根本沒材料可以動工,所以那天我才忍不住跟集資人大吵起來。」
「這跟您無法表示不在場證明有什麼關係呢?」
「現場一位也參與投資的先生覺得集資方這樣作法不妥⋯⋯那個,請恕我無法透漏太多資訊。總之,那位先生想幫我們討回大家的本金,條件是不能公開當天賭場發生的事,連說我人在那都不行,只要洩漏任何一點風聲,錢就拿不回來。」尹特喝光瓶中最後一口酒,「你知道我的難處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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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回顧筆記中殺人案現場的紀錄。死者死亡的時間與尹特獨自出門去賭場談投資的時間帶剛好重疊,而那位好心先生的要求反而使尹特面對各種間接表示他是兇手的線索百口莫辯。
是計劃性的誣陷⋯
案件與尤莉亞當年的遭遇部分相似,令詹姆斯握筆的手指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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