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個角落的故事 - 毛茸茸的海

我......沒有名字，大家都叫我阿三，或許，我曾經也是個有名有姓的人，但久而久之沒人掛念，也就這麼忘了，至於為什麼我叫阿三，這個問題，我也不清楚，從我會說話的時候，大家就這麼叫我。我住的地方很美，很美，這裡的天很藍，雲很白，地很小，海很廣，一個瀕海的小地方，裝著我不知該置於何處的熱血。3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1eGgKea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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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不只洋流變幻莫測，每天的時間也都過得忽快忽慢，我試著抓住每一秒流逝時的足跡，可就跟我下海捕魚時一樣，沒一次抓得住，沒一次摸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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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陽光很刺眼，順著燈塔的屋簷打在我的臉上，我伸出雙手擁抱著令人心醉的溫暖，不知又過了多久，還是無法拿捏好時間快慢分寸的我，緩緩睜開緊閉的雙眸，慢慢放下咧開的嘴角，看著，海邊的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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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看，就是久久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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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

滴滴。

滴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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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密密麻麻的小雨滴打在地面上，我的眉毛不禁皺了起來，這天氣說變就變的，都一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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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邊的大家，有的人抓起滿籃子的魚，嘴裡罵罵咧咧的往家裡跑，有的人抱起空空如也的竹筐往家裡跑，有的人牽著不過黃口的小兒往家裡跑，也有人不管漁貨，直直往家裡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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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回了家，那我要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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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心的不知道這個問題，但也不是多大的事，這麼多年都這樣子過了，也不差這個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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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踩著一雙破破爛爛的草鞋，踏過潮濕的木橋，木頭縫裡冒出的水，無聲的，靜靜的，宣洩這一場暴雨所帶來的不滿，走下木橋，回到了我最愛的地方。海邊，他永遠是這樣，這樣安靜，我不說話時，他也不說話，我心裡空落落時，他便變出一道道大浪，灌滿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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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頭髮溼答答的，衣服褲子也是，雨竟是沒有一點變小的趨勢，順著我的髮絲，滴在了沙灘上，順著袖口，滴在了沙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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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啪。

滴。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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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滴落的聲音和大海的浪花聲交融，互相在暴雨裡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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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在這種時候，我才會覺得我有家，不是一個人，我是大海，大海他也是我，唯有此刻，不需言語，心靈就能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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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切終究會歸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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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不再下了，大海上的圈圈水紋也消逝，可大海還是拍著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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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要走了，今天又是明媚的陽光，我蹣跚的

朝我來的方向走去，一步一步，腳重的抬不起來的，像灌了水般沈甸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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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要回到繁忙的生活啊，我慨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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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像小城市的中心，是一個個攤販，叫賣著，吶喊著，一尾尾魚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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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遠都是坐在邊上，看著，那一條條的魚活蹦亂跳，猜猜哪條會先被買走，哪條又會被奪去生命，猜對了便在心裡數一個數，數滿一百個就走，每天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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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也有沒有魚賣的時候，那我就躺在路邊睡大覺，睡到隔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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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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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一切都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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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呼嘯，張著血盆大口，吞噬著每一點看得到的東西，雨同樣一點兒都不懂憐香惜玉，小小的地方在暴雨狂風裡擺盪，一個個不過巴掌大的魚在空中狂舞，屋簷倔強的保護著屋子裡的人，街道上除了雨聲和風聲，一個人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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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靜靜的佇立在街上，雨水拍打著，不安又惶恐，唯恐被拋下的風拽緊我的衣領，今天的一切都好雜亂，被攪皺了一樣，化不開的令人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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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像是有什麼牽引一般，雙腿不由自主地挪動，一點一點的往前，走過了無數熟悉的攤販，無數嚮往的小窩，最終走到了我無比思念的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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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著，用力地拍著，好似在為這一場表演鼓掌，永遠都不會停歇，本是深藍的大海因為不停翻湧的浪而變得雪白，似夢非夢的，一整片幽深的海洋上蹭蹭的長出好多白色的細毛，我望著那片，心心念念的大海，大步流星的奔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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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出我那雙扭曲變形的手，輕輕的，柔柔的放入海水裡，不像平常的冰冷暴戾，今天的海異常溫柔，像一件皮草，毛茸茸的，令我愛不釋手，雙手捧著這救命藥般的海水，眼淚往下直冒，不過我是分得清海水和眼淚的，一個死鹹，一個苦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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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傻的站在那，站在那海邊，此刻世界很安靜，沒有狂妄的風和雨，只有我和海，那一整片花白的，毛茸茸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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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我手一抽走，那片震撼的白就全部歸還給了海底，他該有的藍還是回來了，而這裡該有的寧靜也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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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風雨摧殘過的小鎮很靜謐，不時還能聽見海風吹動沙子的細微聲響，我呆呆的凝望著，是夢嗎？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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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又回歸正軌，那天大海的叛逆好像曇花一現般不可多得，我依舊整天無所事事，猜著魚兒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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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過後，我每過一個禮拜就會到海邊，把手放入海水裡，那片細細軟軟的，白白的海洋，什麼時候會再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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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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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海跟以往一樣，冰冷且充滿力量，比起這樣的他，我想要那樣陌生，那樣純淨，那樣溫柔，那樣毛茸茸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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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沮喪，很沮喪，我想要的很簡單，就是那樣的海而已，不是嗎？難道是我太過貪婪，海厭倦我了，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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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種疑問徘徊在我身旁，沒有漁貨的市場沒有什麼人，我也只能閉眼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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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噠滴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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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然張開雙眼，癲狂的在下起大雨的街道上跳上跳下，還差點兒拐到了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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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我有預感，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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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向海邊，一片觸目驚心的白毛密密的生長在海面上，充滿著令人豔羨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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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顫抖著雙手深入海中，一波波浪潮將我的手帶起，這暴雨中的安寧，令我放鬆了下來，好想要，好想要，好好的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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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來吧！」一個聲音在腦裡迴盪，魔怔般的將自己交給了這片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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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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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人像是置身雲端一樣，躺在一片毛毛的水裡，陷在裡頭了，癢癢的，可以睡了吧，在這片淨土，不，「淨海」中，我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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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軟好軟，毛毛的，涼涼的，好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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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小啞巴莫不是傻了吧，跳進去海裡做甚？」一個老媼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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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老婆子倒是管挺寬啊」身旁的老翁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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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熱天的小伙子身體熱降降暑氣不挺好？」老翁繼續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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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老媼想想也是，便也沒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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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繼續朝著魚市前進，裏頭嘈雜不堪，菜刀落在砧板上的聲音此起彼伏，喊價的聲音一個比一個賣力，另一旁的海洋，依舊是那樣平靜，淡淡的，海風刮著，一具屍體漂了好遠好遠，也許，漂到了天邊，也許，漂到了他嚮往的，一片毛茸茸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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