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了祝玄曄離開了倚靈軒並前往靈清山脈的半個時辰之後。
如今的真武城已是徹底進入了夜晚,天空早早褪去了黃昏時分那如火一般的橘紅,蒼穹彷彿被漆黑的墨水浸染過一番,成了一片墨黑。
入了夜的真武城,家家戶戶都點起了自家門前的掛燈,使整個真武城不會因為月色降臨而完全籠罩在一片黑暗當中。
雖然,真武城只能算是偌大太玄國內近百城邦之中相對偏隅的城市,但就算是如此,也不會跟那些真正的偏遠地區一樣,隨著天色昏暗了下來,街道就隨之變得冷清,充斥著一片死寂。
相反的,隨著夜色的到來,真武城人民的夜生活才正要開始。
因此,現在的真武城中,倒是出乎意料的熱鬧,燈火通明,竟絲毫不輸給白天那種紛鬧火熱的感覺。
不過,這樣子充斥著歡樂的氣氛,也得是要在整個真武城的城中心周圍才可以見到,畢竟再怎麼說,那些真的位於真武城邊界的,乃是真正意義上的偏僻地帶,儘管城中央再怎麼熱鬧,都彷彿與這些地方毫無關係。
就好像這些地區都不屬於真武城一樣,對比起城中央的一片燈火絢爛,這些地區的寂寞冷清,更是證實了這樣的說法。
祝玄曄和孫垣的住所“倚靈軒”,正是因為其位置十分的靠近靈清山脈,因而得名。
倚靈軒周圍的住家相比於城中央少了很多,零零散散的分布在這個區域內,因為人少,自然也不會熱鬧到哪裡去,因此也就只有少數幾家點起了門前的掛燈,大部分還是選擇早點上床,沒有如城中央那些熙來攘往的夜貓子,導致這地區的氣氛顯得特別的冷清蕭索。
但是,有著天頂上那一輪如玉盤一般的皎潔圓月,如銀粉般的月光傾灑而下,倒是為這靜謐的地區增添了幾分詩意。
這個時間點,往常的倚靈軒應該早就熄了燈的,畢竟兩人都沒有熬夜的習慣,再加上孫垣的身體孱弱,更是需要早一點休息。
不過,今天的倚靈軒,那薄薄的窗紙竟是透出了昏黃色的燈光,隱隱約約之間,似是可以看到一道黑影因為搖曳的燭火而微微晃動。
若是仔細去聽,還會聽到些微的談話聲,縈繞在這倚靈軒的周圍……
“祝垣,已經過去十八年了吧?就這樣子真的好嗎?”
理應該靜謐的倚靈軒內,突然傳出了一聲嘆息。
聲線有一些低沉,聽上去還有些微的沙啞,彷彿歷經歲月,給人一種飽經滄桑之感。
只見得那一間僅僅靠這一盞蠟燭照明的房間裡,除了孫垣之外,還站著一道有些傴僂的身影,那道身影披著一件與夜色一般漆黑的長袍,兜帽蓋住了頭部,因此讓人無法看清這個人的真面目。
但從他所面對的方向,可以猜測的出來這黑袍人的視線,應該是放在如今正端坐在床榻上的一名面容憔悴,甚至在這燭火的照耀下顯得有些蒼白的男子。
今日的孫垣,出乎意料的沒有早早睡去,就平常來說這個時間點已經是他的睡眠時間了,但沒有想到現在的他,竟然反常的坐在床榻邊,看樣子,他應該是在祝玄曄出發前往靈清山脈之後才醒過來的。
他的雙眼有著一絲平常難以見到的堅毅,孫垣抿了抿毫無血色且有些乾裂的嘴唇,微微的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名神秘的黑衣人,似乎有話要說。
"唉......月兒她根本就沒有因為當年的事情而埋怨你,都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了,你還是不回去見她嗎?"
黑衣人伸出他有一些枯瘦的右手,並且緩緩地揭開了頭上的兜帽,露出了一張蒼老的面龐。
那是一名老者,他有著一頭墨黑色的頭髮,但兩鬢之處卻有著與一頭黑絲截然不同的幾縷雪白,值得注意的是,老者右眼的瞳孔,竟然與一般人有著很大的不同,瞳仁內,一枚小型的光紋正緩緩的流轉,光紋看似由簡單的線條構築而成,不過若是仔細去看,會發現那些簡單的線條內,其實蘊含著許多晦澀玄妙的規則,並不是真如同表面上看起來的平白無奇。
而這老者的左眼,則沒有和右眼一樣的光紋,只不過在那漆黑色的瞳孔深處,卻是有著一抹微弱的金芒在閃爍著,這樣的一雙眼眸,倒是令老者看上去更為的神祕以及特殊。
孫垣的面色蒼白,看上去極為的孱弱,那一頭黑中帶灰的頭髮,更顯得其有些蒼老,看上去的年紀甚至大過眼前的老者。
畢竟現在的他,老態盡顯,多年來的臥床似乎已經將他的活力給消磨殆盡,僅僅只剩下一具瘦弱的軀殼。
只不過,他那雙平常因為精神萎靡而渙散的眼眸,卻在此時充斥著明亮的光彩,就連眼焦也一反平常的渙散,變得有神許多。
"都說過了,不要再叫我那個名字了。"
孫垣擺了擺手,對著黑袍老者說道,而也在他說出這番話的同時,雙眼有著一抹異樣之色一閃而過。
"但是,如果你真的對於他們感到愧疚的話,就不會給你的兒子取那個姓氏了吧!"
老者沉吟了一會兒,低聲說道。
"你選擇讓他繼承了那個姓氏,就代表你依舊是沒有選擇徹底擺脫那個身分。"
"而且,你當初為你兒子取名的時候,不就是希望他能夠代替你重返那個地方,並且奪回你們昔日的榮耀嗎?"
"畢竟,你嘴上雖然這麼說,心裡頭卻還是忘不了他們,不然的話,就不會那麼多年了連那些老傢伙都不願意回去看一眼。"
老者對著孫垣緩緩的說道,與此同時,他也搖了搖頭,眼眸中有著一絲無奈。
畢竟,當年的事情,實在是給予孫垣太大的打擊了。
儘管那些人都沒有將那件事怪罪在孫垣的頭上,但是孫垣他還是一昧的認為那件事情的罪魁禍首就是他。
懷著這份愧疚的他,選擇離開那個地方。
"榮耀嗎?"
孫垣乾笑了一聲,笑聲有些沙啞,卻蘊含著一絲的無力感。
"不過,我真的沒有預想的到,那幫賊人竟然找得到月兒留下來的那個東西。"
孫垣在說這番話的時候,他的雙目陡然變得有些的血紅,緊握的雙手力道之大,指甲都是嵌入了肉當中。
想到五年前的那件事情,孫垣的臉上再也沒有辦法維持剛才的平淡,如蟲子一般的血絲爬滿了雙眼的眼白,就連原本蒼白的臉龐也因為充血而變得紅潤。
"不過,他們並沒有發現剩下的八個東西,不然的話,那些老傢伙如果知道的話,怕是會不顧一切的殺到這裡吧!"
老者聞言,同樣也是嘆了一口氣,對於那東西被奪走,就連他也感到有些的憤怒以及遺憾。畢竟那東西的重要性可是不言而喻的,聽起來九個之中被奪了一個好像沒有想像中的嚴重,但是,以那東西的級別來說,光是被奪走其中任何一個,就是一件足以轟動世界的大事。
"唉,我還是沒有好好的遵守當初跟月兒立下的約定......"
孫垣的眼神陡然的黯淡了下來,雙手無力的垂落,似乎有些自責。
自責自己的無能,連一個約定都無法遵守。
"祝垣,你要知道,玄曄他當初並沒有因為他們的掠奪而喪失性命,光是這一點,就已經比大部分的人還要好太多了,要知道,可不是每一個受竊者,都有那麼好的下場。"
"對於父母來說,最重要的不是自己孩子的安危嗎?"
"況且,喚醒那八個東西之後,只要給他足夠的時間,以玄曄的天賦,肯定是可以將那個東西成功奪回來的。"
"當初你若不是這樣子相信著,又怎麼會不顧眾人的意願而選擇將那九個東西放入他的體內?"
老者雙眸之中有著光芒閃爍,他看著腦袋低垂著的孫垣,如此安慰道。
但是,他其實也知道,就算他現在這樣子說,以孫垣的個性也不會因為這樣幾句話就打消了心中的那一份愧疚,這個人的倔強,他也是看在眼底的。
如果真的因為他的一席話就回復心情的話,這還是那個祝垣嗎?
"是沒錯,玄兒他還活著,就足夠了。"
"我已經不想再失去任何的東西了,不僅僅是玄曄,還是月兒......都一樣。"
孫垣握了握雙手,一字一頓的對著黑袍老者說道。說完這番話的時候,在燭火的映照下,他那張有些蒼白的臉膛似乎流露出了一副憂傷的神情。只不過,這樣的表情很快就消失了,彷彿之出現了那麼一瞬間。
"......"
"我記得,玄曄他今年已經十八歲了吧......"
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之間,老者開了口,用他有些沙啞的聲音問道。
房間之內,那唯一的一盞蠟燭上,細小的燭火在偶而灌入的晚風吹拂下搖擺不定,如同疾風中的小草,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老者一身如墨的黑袍也隨著風微微擺動發出了細碎的摩擦聲,在他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這間不大的房間內,似乎只剩下風吹拂而過的聲音,兩人四目相交,一句話也沒有說,就這樣陷入了一片寧靜。
房間的氣氛,似乎在此時變得有些凝固,兩人間的氛圍也陡然沉重了許多。
最終,這個沉重的氛圍,隨著孫垣手指微微的顫動而打破。
"......"
孫垣的眼中,有著一抹決然一閃而過,他用有些緩慢速度的點了點頭,在剛才那一段寂靜之內,他似乎做了一個十分重要的決定,而這一點,從他點頭的動作就可以看得出來了。
"是時候了。"
孫垣他面容堅毅,用一種十分堅定的眼神看著眼前的老者,然後說道。
他抬起了他的右手,只見得有幾個大小不一的銀色痕跡在他的手背上,只不過,那些的痕跡如同被鏽蝕過一般,斑駁不堪,但是,從那些銀色的班塊還是能夠勉勉強強的辨認出來,那似乎是一個圓形的形狀。
只不過,那些線條已經不再完整而已。
在他舉起右手的同時,老者也同樣看到了孫垣手背上的銀色圖案,視線一撇而過,然後,他的那雙神異眼瞳微微一縮,然後有著一絲喜悅浮現在瞳孔深處。
"有你這份答覆就夠了……"
老者在說出這番話的同時,嘴角還有者小幅度的上揚。
他也沒有多做逗留,枯瘦如柴的右手將他那黑色的兜帽重新戴起,蒼老的臉龐也隨之隱於在一片陰影當中。
只不過,他那雙特殊的眼瞳,卻如同兩盞明燈,在兜帽的陰影下綻放出了亮光。
“希望,玄曄他不會讓我們失望吧!”
ns18.117.10.159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