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靈：生命之石 - 章六

章六

　　沉默良久，接著是一聲輕笑聲。「查出秘密？它能有什麼秘密？妳該知道的不都知道了嗎？」歐爾卡不置可否地聳著肩，「還是，妳想說這可能是崩壞的陰謀？我以為妳不相信這些。」

　　「妳不覺得很奇怪嗎？為什麼吃太多藥丸會變成怪物？為什麼藥丸被叫做生命之石？為什麼變成怪物的人被稱作『巢』？妳難道想要什麼都不知道就殺了無數個可能曾經是妳夥伴的人？」

　　「他們不是我的夥伴。我應該說過，我相信的只有妳。但是，我們的確不知道生命之石的原理。」歐爾卡轉動眼珠子，思考了一下。「這值得我去調查；可是妳想知道這些做甚麼？妳就算知道了，能夠改變什麼嗎？」

　　「我總得了解運進我國家裡面的東西是什麼，就算那只是原料。況且，身為我手下的妳正在食用它。妳每一次吞下藥丸，要承擔的風險都是常人的一百倍。我不能接受。我要確保我的人一切安好。」布倫娜說，幾乎咬緊了牙關，「就算妳是代行者也是。我不會接受我的手下毫無理由地死去。」

　　「說實話吧，布倫娜，老子一點也不在乎。我可不像那些白癡，明知不能過度攝取，還會拼命吃。」歐爾卡哼了一聲，「我不需要依靠那些本來就不屬於自己的力量。妳作為締結者應該很清楚。就算我們是代行者，我們也不是萬能的。」

　　「但妳依然在持續攝取，就算妳在控制每次的量與持續時間。過去的代行者大多數都活不過三十年。妳不好奇為什麼嗎？」

　　「死是命，大家都會死。妳喝水會死，我喝水也會死，難道水就是毒嗎？」

　　「但是沒有人會因為停止攝取水分而長命。」布倫娜嘆氣。「歐爾卡，不要偷換概念。我在講正經的。這是很嚴重的事情。以前因為戰爭我無法詳細思考這些問題，但是現在我有時間也有機會，我甚至有妳，我希望我能夠知道一切我該知道的。榮帝照顧我們，庇護我們，祂甚至降下祂的靈來幫助我們──但是，祂難道沒有隱瞞我們嗎？

　　「你們都不屬於這裡。你們無法像正常人一樣與靈締結、烙印符文，而只能靠吃下有害的藥丸獲得匹敵大眾的力量。你們為了解決危機而來。但是我搞不懂，為什麼你們的危機好像就不被重視？為什麼你們好像──當你們吃下藥丸的時候，我們總歡呼著代行者來了，英雄來了。但沒有人想過，你們吃下抑制劑後，得到的副作用依然很激烈。妳在我面前倒下，昏迷了一個禮拜，只因為妳超出平常的持續時間二十分鐘。」

　　「我不只想要知道這個藥丸到底有甚麼秘密，我還想要阻止。我不希望代行者──它儘管被稱為榮帝的代言人，但實際上是一個拋棄品。我不希望妳是拋棄品。」布倫娜停了一下，呼出一口氣。「我也想知道為什麼明明有這樣的風險，榮帝還是召喚你們來守護與你們代行者本就無關的世界？為什麼你們願意承擔這樣的風險，守護一個跟你們無關的世界？」

　　歐爾卡沉默。

　　「我不相信妳不抱有疑問……我認識妳五年，而妳在我手下做事也有五年。我們一起經歷了很多，妳也為我做了很多。只有代行者可以跟其他代行者戰鬥，我們對你們的能力不疑有他。朴世尹也好，奧斯維德也好，甚至是妳也好──老實說，你們都有理由在解決一切之後拍拍手回到你們原來的家。」布倫娜看著她，又是停了許久，然後才接下去，語氣疲憊：「對妳來說，塔納辛大陸只是另一個麻煩，不是嗎？妳是因為我才願意待下來的。明明你們都知道食用那些……藥丸會有風險，但當你們遇到危險時還是會義無反顧地吞下。」

　　歐爾卡看著布倫娜。她面色蒼白，黑眼圈在燈光的照耀下更是顯眼。

　　一聲有些無奈的吸氣後，「妳剛才也說過妳清楚我是因為妳才留下來的吧？」歐爾卡笑了一下，挑起了眉頭。「我應該跟妳說過我在我出生的地方，過得沒有特別好。拳打腳踢甚至是鞭子我都挨過，痛到最後就會習慣了，所以我並不太在意，也不用替我感到難過；終歸而言我還是脫離那樣的家庭了。雖然我在那裏遇到了我的老師，但老實說我的人生只有二十六年，說不定你們這裡的代行者活得都比我久。」

　　布倫娜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她沒說話，歐爾卡於是嘆一口氣。她慢步走到皇女面前。老實說，她很少看到她如此憂愁善感的樣子；這很新奇，但也讓人很擔心。她的老師曾經跟她說過，「看起來堅強的人露出脆弱的一面的時候，代表已經在懸崖邊了」。

　　「我在那裡沒有任何值得回味的回憶。我會想念我的老師，但她不是我可以依賴的對象。她要是知道我在這裡有了新生活，她會很開心的。」歐爾卡站定。她灰黑色的瞳孔充斥著光芒。「布倫娜．弗倫希，妳那時以弗倫希皇室的姓氏為我擔保，會讓我過上比過去更好的生活，只要我想要甚麼肯定會盡全力滿足，以這個條件來換取我吞下藥丸的每個十分鐘。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之間的交易是這樣的吧？」

　　「當然。雖然我們之間沒有契約書，但是我不會忘記我許下的諾言。」布倫娜回答。「還是，妳覺得這個交易要作廢，無效了？」

　　歐爾卡搖搖頭。「我雖然沒讀過書，但我也不是這樣的人。我知道妳為什麼給我這個爵位，也知道妳想給我殿位，但老實說，我受夠了被所有人認識的日子。」

　　布倫娜覺得有些荒唐地笑了：「妳想離開嗎？想要離開納多魯特？」

　　「不。」歐爾卡說：「我曾因為歐珀這個姓被人銘記，但這次我不想因為它。」

　　「我以為妳不想被記著。」

　　「我當然不想。妳問我為什麼我們要守護這個世界？我們都是被原本世界拋棄的人，而我們被這裡接納。但是要我說的話，雖然我討厭目光，但是被所有人推崇的感覺其實還不錯。」歐爾卡聳聳肩。「歐爾卡．歐珀不屬於這裡，但是歐爾卡爵下屬於這裡。所以身為爵下的歐爾卡願意在布倫娜．弗倫希受到任何危險的時候吞下藥丸，替她剷平一切威脅。這樣我有充分解釋為什麼我要留在這裡了嗎？」

　　布倫娜盯著她，陷入了今天第二次沉默。最後，她大笑出聲。一切的煩惱疲倦似乎都隨著這笑聲一掃而空。

　　「我不確定我們怎麼談到這裡的，歐爾卡。但是，我很高興。不是普通的高興。」她說。「我放心了。我總是覺得，你們離我很遠。你們擁有普通人嚮往的力量，可以輾壓一切，不受任何人掌控。我總是覺得，當你們前進的時候，我會被丟在後頭。」

　　「哈。我家人就算薄情，不代表我也很薄情。再說了，誰敢拋下貴為納多魯特王國皇室的四王女布倫娜．弗倫希殿爵？至少我不敢。」

　　「我會當成讚美以及妳的承諾的。」布倫娜笑著說：「以及，歐爾卡……在塔納辛大陸，一個姓很重要。它象徵著妳的歸屬。」

　　「對啊，我知道。所以就算我很討厭歐珀，我還是在用它。畢竟我只有那邊可以回去。」

　　「妳可以不用勉強自己回去。」布倫娜講完，似乎有些害羞地撇過視線。「我是說……如果妳願意，弗倫希很歡迎妳。別會錯意了，就是給妳一個殿位……跟那差不多而已。」

　　歐爾卡愣了一下，接著爆笑。「我可以理解成妳在跟我求婚嗎？」

　　「什麼？不！怎麼能夠這麼輕挑地求婚？」

　　「我不介意等妳來一個正式的。」歐爾卡聳肩。

　　「歐爾卡！」布倫娜在歐爾卡的偷笑中，整張臉燒紅。她隨即乾咳一聲，重整姿態：「──反正，就是這樣。妳接不接受都可以。」

　　「我會考慮，」她還沒說完，布倫娜就在試著畫出符文，「嘿！不要打我，我是認真的，布倫娜！妳自己問我的！」

　　「妳總讓我看起來像個白癡。」

　　「我怎敢！妳是納多魯特四皇女殿──」

　　「歐爾卡。」布倫娜收回動作，嘆息著打斷她。但當她抬頭，她還是笑了。「我會等妳的答覆。」

　　歐爾卡打開門，對她揮了揮手，「我會盡快，不要太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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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象靈：

它通常型態不定，呈現水態，又像塵埃，沒有固定的型態。

它們無法與人類、或說「締結者」溝通；它們並不存在言語，也不存在自我的靈魂。

它們只是「現象」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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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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