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話題莫名其妙的繞到陽明教上面去,師濬青雖說察覺了這是宋明祥有意為之,不過也想知道為什麼宋明祥要把話題扯到陽明教之上,因此故意裝作有興趣的詢問下去。
「莒縣是花莒山道的一端,陽明教在這邊的傳教活動非常熱烈,許多十里亭、驛站之類的都是借用陽明教的廟宇教堂。用敲鐘來提醒,用升旗來傳出信號,本來就比其他的地方要方便一點。」
師濬青點點頭,道:「陽明教的確非常興盛。」
宋明祥點著頭道:「沒錯。託陽明教的福,許多異端教派亂七八糟什麼的在這邊都玩不轉,治安上省了多少事情。」
「陽明教在這邊的勢力很大嗎?」師濬青隨口一問,宋明祥立刻一臉嚴肅的回道:「這不僅勢力龐大的事,陽明聖女傳下的教義、文章、經典,至今歷久不衰,連國家考試任用官員都要用的經書典籍,其影響又豈止是勢力龐大而已。」
師濬青面帶笑容,點頭敷衍過去。在彭州、雄州、金關州等地,陽明教的流行雖然也有,但大部分都僅限於兵法戰策一類的東西,境內的寺廟教堂的建築,即使有撥款修復,主要也是由於其中有軍事用途的關係。西防軍的軍人以軍功取功名,對舞文弄墨的文人,不管是文官、軍中的師爺什麼的其實是相當瞧不起的,很多軍中乾脆只帶了陽明教的傳教士在軍中辦理文書事務,這些陽明教出身的武僧什麼的能文能武,比起一些只會吟風弄月的文人要來得有用多了。
至於說陽明教的學說是不是有治國的效果,這個師濬青自己也不懂。不過看季國來到中洲、陽明教立為國教之後,中央集權的時候處處貪官,現在更是諸侯擁兵自重,這一套東西也許在大家吃得飽飯的時候拿來當衣服穿可以,可當飯都吃不飽的時候,衣服能吃大概也先拿來吃掉了。
「陽明教以慈光聖院為首,下面直屬的名為聖堂,供奉其他神祉的原有信仰則有寺、廟、神社等等稱呼不一。在莒縣這邊就有陽明教的聖堂,城內原來有的寺、廟、神社等等舉凡數十,每一座寺廟神社都有聖堂的見習教士在其中修行,傳布教義,與原本的廟祝寺僧等相互配合。莒縣的聖堂擔任主祭神官的是德章大師,他是主教,跟其他縣城聖堂的主祭神官多半以教士擔任不同。」
雖說陽明教傳布得廣,教內的神職位階只要是教內信徒的應該都會略知一二。只是師濬青長年在西防軍,行軍打仗布陣劍法這些東西都已經學不完了,沒有時間去多學這些東西,這時聽到裝作很有興趣的追問,宋明祥也不厭其煩的介紹道:「陽明教以位於花州蓮郡的總院為最高聖堂,那邊是陽明聖女在天下初定之後入山修行的道場。陽明教最高位的,自然是教主。其下分成總司祭跟左、右兩位長老的系統。總司祭負責傳教跟教務、左長老負責教內的財務雜務、右長老則是武僧團之首。他們教內的系統以三法姓區分,當初陽明聖女傳下的三位弟子,分別傳以仲、佐、佑的法姓,三支系統也就這樣傳承下來。」
「這麼說起來,陽明教在這邊也有武僧團嗎?」師濬青想起以前西防軍中的陽明教武僧團,這些武僧自稱都是下山到西防軍修行的,武功都有相當的水準。這些人除了專志於武術,也多半粗通文墨,許多軍中的文書都由這些人撰寫,等於是拿他們當文職幕僚來用。
「這邊沒有武僧團,不過前幾天下官去拜訪德章大師,他老人家對陳四這個亂源深以為憂,已經寫信告知了聖院。如果我們對陳四實在束手無策,也只能指望陽明教的武僧了。」宋明祥說起陽明教,倒有一種引以為榮的感覺,不過這些話聽在師濬青的耳中自然滋味不是那麼對。師濬青咳了一聲,清清喉嚨:「大師們如果來了,大概還趕得及幫那些人辦法事吧。至於剿匪這種事情,乃是我等份當所為。」
「師上校有志於此,下官不勝欽佩。您要的那些東西,下官倉庫裡面有的,已經如數撥出,如果這邊沒有的,也報到郡裡面,由郡裡面發出來,很快就會送到了。」宋明祥道:「聽說平郡王要親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平王爺用兵向來鬼神莫測,我們這些人又怎麼會知道呢?」師濬青淡淡的道:「怕是該到時候宣布事情了?待會借宋大人的筆墨,我想寫幾封信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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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城這邊的軍議很快就結束了,師濬青簡單的講了幾句安排的方略,主要是把大隊人馬即將抵達的事情跟這些人說,同時在會議上感謝宋縣令的傾力相助,軍餉跟糧草已經送到城外的軍營。
本來聽說陳四準備今天過來洗劫縣城,所有的鄉長、亭長之流的人到這裡都相當緊張,擔心一個不小心撞上了這群殺人不眨眼的馬賊,不過當天晚上陳四並沒有出現,周圍也沒有傳出任何烽煙警訊,有幾個地方發現了少量騎士出現,不過後來也證實只是一些鏢局的行商。
師濬青寫的信已經生效,他寫給鄰近的三縣的縣尉,用了加急的文書。這幾個縣的縣尉也相當合作,收到文書之後就開始集結轄下的民兵,全副武裝沿著官道設卡,封鎖莒縣往這些地方的道路,還做出隨時可以入境的姿態。
師濬青並不指望他們真的出兵幫忙,只要他們做做姿態即可。師濬青這邊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各種工作,魏玄雲留下的營寨處由毛雄帶上百人進駐,加上縣裏面調進來的民兵。這個寨子裏面建了幾十個臨時糧倉,每天都不斷地有牛車馬車拉著一車車的糧草金銀進到寨子去。
由於這個寨子靠近縣城,外圍還有師濬青的隊伍設下的另外一個軍寨天龍寺,要從道路上過來得先經過天龍寺才能到糧寨,因此在人手不夠的情況下,糧寨並沒有多少兵馬駐守,常駐的只有毛雄的那一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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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用兵的消息早就被縣令寫了信給郡守,郡守又上報到州牧處。龍基州的州牧很快地寫信給季效群報告這邊的事情,對師濬青強索糧餉、擅調兵員的事情毫不掩飾的告了狀。季效群看完他的書信也只是笑笑,回信給他讓他配合師濬青所需要的調動,這是軍情,一切以軍事需要為主。
季效群在書房寫完信剛放下筆,親兵敲門報告翔靈郡主求見。時間已經入夜,季翔靈個時候來見他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季效群令她進書房之後,屏退了手下只留下季瓊在屏風後面站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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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翔靈的外貌遺傳了母親的美麗,氣質跟兩個兄長也不太相同。由於自幼就被季效群送到花州慈光聖院辦的女學院上課學習,十二歲便有才女之名,不過季效群刻意斂藏下,後續發展外人知道的並不多。如今年方十六,已經是季效群不在時總理王府事務的人,對外出面的是世子季元隆跟恩蔭了四品輔國將軍爵位的季元基,府內除了季效群的少數心腹,沒有人知道季翔靈在府內幾乎有生殺予奪的大權。
季翔靈入內施禮畢,將手上拿著的一疊文書放到季效群的書桌上,道:「爹有聽說過最近龍基州有一股叫做陳四的馬賊流竄的事嗎?」
「剛剛才批完這件事。為父從西防軍帶回來一個青年軍官叫做師濬青的,現在正在主導剿匪的事情。怎麼?這個陳四有什麼問題?」
「女兒收到消息,這個陳四的背景並不單純,跟聖院有些淵源。」
「慈光聖院?聖院怎麼會攪到這件事情裏了?這個陳四是被破門出教的聖院叛徒嗎?」
「這個陳四其實是化名,真名字叫做楊承志。」季翔靈點到這裡,季效群恍然而悟:「花州的州牧叫做楊承憲,這傢伙該不會跟楊承憲有什麼淵源吧?」
「應該是揚州牧的族弟。楊州牧是聖院左長老的弟子,不會武藝。不過花州楊家雖然不像師家、秋家這些大族那麼興盛,卻是全家都奉養聖院,在聖院的支持下在花州也是說一不二的大族。楊承志很可能是右長老一系的弟子,而這批馬賊之中還有三個武藝超群的頭領,化名錢大、孫二、李八。他們都是聖院的武僧,法名佑明、佑華、佑年。」
「聖院的紀律也愈來愈不對勁了。明兒個見到陽明省的尚書,還應該跟他抱怨一下。」季效群道。彷彿他什麼都不知道。季翔靈知道他的習慣,如果他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那只會安靜地傾聽。他們父女兩個說話的時候如果季效群半開玩笑似的回話,其實就代表季效群已經把這件事情聽進去,而且正在思考。
季翔靈也不接季效群的話題,繼續報告道:「楊州牧跟胡首相的交情不錯,當初他要被朝廷指派為州牧的時候,還是胡相在朝中說話主導的。」
「這老狐狸到處賣人情,為父並不意外。」
「如果連結上胡相想要兵權的事情,恐怕就不是那麼單純了吧?」季翔靈道。
「不過就是小打小鬧罷了。他想要兵權,為父送他又如何?」季效群笑笑,揮揮手道:「不用擔心這種枝微末節的事情了。他再怎麼擴張,也輪不到他去帶兵征討。他能夠調用外州的兵馬,反而幫了為父的忙。」
季翔靈聽到這邊,已經知道季效群對這件事情不僅不是不知情,甚至是他一手做出來的。當下也不再勸,只是道:「為了避免聖院在這件事情涉入太深,女兒會隨時注意著,必要的時候動用一點手段讓他們收手。」
「也是。此事妳去辦吧。聽說妳最近經常出府,到江湖上去闖蕩?這種事情聊作消遣可也,自己的安全也要好好的注意,知道嗎?」
「爹放心。女兒在江湖上並不是單槍匹馬。」季翔靈道。
「爹知道。王府的高手雖然高明,不過中洲的武林終究是烏家反賊的淵藪,我們季族人要在中洲的武林上活動,難免會比較招眼。」
「女兒只是隱藏身分在江湖上作作小生意,跟以前的一些有師門之誼的人合作。打打殺殺的事情,自然有別人去做。」
「江湖幫會的事情是很複雜的,妳可不要弄出為父難以善後的事情來。」季效群道。
距離魏玄雲帶兵離開的日子已經過了七天,師濬青帶著幾個人去巡視糧營。
陳四這段時間並沒有任何活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還摸不清楚師濬青他們的底,還是前段時間因為跟官兵作戰有所耗損,所以偃旗息鼓避避風頭,準備等師濬青的隊伍離開之後再說。
雖然他大可以帶兵到鄰縣去作案,或者在某個地方大隊人馬作案,想辦法讓師濬青疲於奔命。不過以往他遇到的都是步兵,他帶的馬賊機動性高,打不過就逃,很難被步兵堵住。師濬青卻讓所有道路、烽火台等嚴加戒備,各縣的鄉尉、亭長鎮守巡查,所有販馬人、馬廄、牧場等等都被排查,如果境內有大隊馬匹行動,更是遠遠的就會有烽火傳訊,交叉道路布置了拒馬跟絆馬索。
季國在中洲的地方行政區劃,以州為主,兩個州以上有時會併為一都,但一般主要是州牧,只有在需要跨州用兵的時候為了避免鄰近兩州之間的州牧相互扯皮,才會設置都牧的位置。州以下有郡、縣、鄉、亭、驛等設置,其中郡、縣、鄉都算是民政兼軍事,亭、驛則主要是地方的軍事組織,亭長的軍階相當於准尉,手下滿編有五十人兵力編制,負責維持地方的治安。驛是驛站,通常直屬於兵部,在官道上也差不多十里會設置一個,負責往來傳遞信件跟物品,在季效群的改制之後現在許多驛站改由御史台的預算支出,變相地成為御史言官控制的地方情報監察站。
雖然亭長的官階比較高,不過因為驛站算是中央的編制,驛丞手下的驛軍算是正規軍,反而亭長只是各州任命,所領的兵多只是民兵,有時亭驛之間在地方上打打鬧鬧相互扯皮的情況也是有,師濬青這一次索性不用驛站的人,專以亭長為主。
師濬青懷疑這些亭長或者驛丞甚至鄉長有通敵的可能,即使縣令說他敢保證這些人的清白,師濬青可不敢信。要藏人最好就是在人群,要藏馬最好的就是在驛站,每個驛站都有十幾二十匹軍馬供驛差換馬使用,民間的信局馬匹也會寄養在驛站,需要送信的時候才能憑通行證去將馬領出來……馬匹跟弓箭一樣都是列管的軍事物資,所以一個大一點的驛站,裡面的馬廄有時甚至有上百匹之多。
寄養的馬匹數量、存領等等雖然都有紀錄,不過問起來就可以知道這些人根本沒有真的翔實紀錄,原因不外乎是信站寄養馬匹的時候也得按寄養的時間,按日給付相當的草料費,還得派人到驛站來幫忙照顧馬匹,為了避免驛兵刁難,許多驛丞、驛兵也會入股民間信站,信站的營收就有他們的一筆,他們自然願意給一些小小的方便,比如把數目少登一點,用養軍馬的剩餘草料養民馬甚至以民馬優先,軍馬就算養死了只要已經過了歲數,也不會有什麼懲處,軍驛的狀況大抵如此,也難怪季效群當初為了要恢復通信,不得不找御史台來一起配合整頓。
師濬青是看著最後一車糧車運到糧寨的人,也只有少數幾個人才知道糧寨的底細。表面上看起來,要到糧寨必須經過天龍寺,實際上有一條小路可以繞過天龍寺直接到糧寨去,這條路是隱藏在山間的獵徑,住在天龍寺附近的當地樵夫跟獵人都知道這條小路。
師濬青親自騎馬帶人去走過一遍,可以想見如果糧寨遇襲的消息傳到天龍寺,天龍寺這邊一定會傾巢去救,馬賊圍點打援,足以重創師濬青這批剛剛成軍、訓練未足的軍隊。
這裡是糧寨的事情也已經告知了所有軍議上來開會的人,只要有人傳出消息,不怕陳四不帶人來攻。
布署已定,師濬青等著看最後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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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的半夜,月光正亮。
一隊人在山路上拉得長長,月光之下影子連著影子,馬蹄聲頗為雜沓,馬背上卻沒有人,從領頭的首領到屬下人,全都牽著馬匹步行。這群人帶著弓箭短刀,人銜枚、馬勒口,從獵徑一步步往糧寨的方向行去。
只要出了官道,隊伍就可以集結。他們知道這條山道並不長,而且相當隱密,從樹林的縫隙,還可以看到天龍寺軍營的火把亮光,他們早先就派人扮成樵夫獵人踏查過天龍寺附近的狀況,從有聯絡的鄉長處更知道師濬青的軍隊其實並不多,雖然他自稱只是打前站的尖兵,負責督運糧草,等糧草到齊,水龍軍便會有大隊人馬進駐,但這些日子偵查的結果,只有鄰近幾個縣的民兵沿著官道有所調動,水龍軍是不是還有其他的調動,卻是看不出來。A
隊伍安靜的接近水龍軍的糧寨,寨子裡面應該會有幾百人駐守,數量上是遠遠的超過他們,不過他們的目的也不是要決戰,而是準備放火燒掉這個糧寨,給師濬青來個迎頭痛擊。這些日子以來他們雖然屢屢被更大規模的軍隊圍剿,但每一次都能夠憑著精確的情報逃走,唯獨這一次他們不是那麼有把握。
師濬青的部隊是新編的,從各個隊伍中挑人出來,這使得他們原有的優勢難以發揮。原本他們都可以透過某些特殊的關係將一些軍隊的軍官變成他們的內應,即使是由水龍軍都督級的將領率領的部隊也不例外。
只是師濬青這次來的部隊並不多,也沒有什麼太高級的軍官在,這使得他們只能透過從以前的消息管道知道師濬青來到這裡的目的以及師濬青的確切人數,至於水龍軍有沒有什麼大規模調動,這種事情恐怕連他們在水龍軍的內線也無法掛保證,他們從內線那邊得到最新的消息,就只有季效群指示一切配合師濬青的指示跟行動。
這可能也代表只要季效群一點頭,水龍軍可能就會調動把莒縣給團團圍住,師濬青放出來的消息不見得是誘敵的假消息,更可能這件事情有季效群在背後策畫。季效群用兵的詭詐全國知名,不僅善用奇兵以少勝多,指揮大部隊的時候更是如臂使指,完全沒有指揮不善的問題。
化名陳四的楊承志,從以前就拜在慈光聖院右長老的門下學習武功兵法,雖然因為家族的因素沒有出家,卻也習學了聖院三十六絕技中傳給院內武僧的『守戒刀法』,可以說是被當成自己人才會有這樣的傳承。只是這套刀法雖然有『守戒』之名,刀法卻相當兇厲。當年創刀法的聖院高手『狂僧』佑百斬出家之前是個江湖上的獨行俠盜,手持兩把鋒快柳葉刀,憑著這門刀法在江湖上快意恩仇,殺貪官、劫山寨無所不為,惹得黑白兩道通令追殺,後來才在聖院的斡旋之下,讓他投入聖院之中出家。這套刀法到了聖院之後,因為其中的殺氣過重,右長老傳給佑百斬聖院武學光明慈悲的心法,佑百斬心有所悟,將雙刀改為單刀,刀法中的兇厲之氣也收斂了許多,然後才由院中武僧將之筆錄傳下。
楊承志所學的刀法,已經是單戒刀的守戒刀法。不過他卻別出心裁的採訪了聖院中善使雙刀的高手以及江湖上的雙刀名家,意圖將這套已經改為溫厚慈悲、不殺不虐的刀法還原成原本面目,他本身頗有天分,又肯用功,時間一久竟也讓他依稀的還原了這刀法的本來面目。
不過也不知是這刀法心法過於偏激兇殘,影響到他的性格,又或者他本身就是這樣的人,才能還原出原本的刀法。楊承志作戰的方式相當兇狠,濫殺無辜、屠殺村鎮的大案時有所聞。他以化名作案,在花州就已經有了好幾次案底,只是都在兄長楊承憲以及聖院若有似無的庇護下過了關,由於他每一次都會先包圍村子,然後趁夜偷襲,殺光全村的人之後才離開,就算有村人當天不在村中,隔天回來看到慘狀,也是求告無門。亦沒有沒有證據證明他是殺人者。
楊承志的兇行自然也引起來某些江湖俠士的注意,不過現今的江湖,自從烏族被季國朝廷列為逆黨抓到就殺後,已經沒有多少路見不平就拔刀相助的仗義之人,季族帶來的許多人中,也有滲入江湖之中創幫立派、成為一方角頭的各類勢力,甚至其中還有私自跟西原元國暗通款曲、叛賣國家的內鬼存在,真正秉持正義的人很難在這樣的江湖上生存,很多白道上的人為了名利,手段比黑道還要兇殘卑鄙的情況也在所多有。即使楊承志自己,在不當陳四的時候,他也是花州武林上赫赫有名的俠士之一,有著聖院右長老弟子的身分,兄長是州牧,家族又是跟聖院千絲萬縷的連結,這樣一個人在江湖上行俠仗義,很快就會有捧場的稱讚他是大俠、名俠……這種事情古今皆同,也沒有什麼好多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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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承志的這些內幕,師濬青自然什麼都不知道,先前派出來剿匪的都督,多半隱隱約約的知道其中內幕的一鱗半爪,寧可負著剿匪不利的罪名丟官,也不想在自己的手中了結這件事情。水龍軍雖然說背後有季效群支持,但是季效群跟季紫風都領軍出征,羽林軍的大都督跟虎賁軍的大都督都不敢輕易的得罪胡蛟,既然知道陳四這夥人很可能跟花州楊家以及慈光聖院有關係,花州楊家又是長期支持胡蛟的地方軍閥,那弄垮了陳四,表面上朝廷必然會有褒獎,暗地裡會不會被人陷害,還真的很難說。畢竟來模模糊糊揭露這層關係的人也不是別人,都是跟胡蛟有關係的官員。
這些人官至都督,自然知道京師政壇的水很深,動輒得咎,好不容易混上了這個位置,一切以穩定為宜。季紫風跟季效群前後回來之後,知道這些人因為胡蛟的關係不敢出力,即使季效群在朝中支持水龍軍,季紫風也不敢用這種屬下下去剿匪,水龍軍實在是輸不起這個面子了。讓師濬青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下去辦這件事,成功了是師濬青得罪人,以師濬青背後有西防軍的背景在,不管是聖院或者花州楊家,都免不了得摸摸鼻子吞下去;要是師濬青失敗了,又可以藉機排擠他,對季紫風來說可以說是有利無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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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四一夥人終於走出山道,立刻打起火把,縱馬直衝向寨門。寨門處的衛兵發覺有異,立刻吹起軍號、敲響警鐘。馬賊中的頭領李八擅長弓箭,遠遠引弓搭上一箭,把在望樓上敲警鐘的哨兵一箭射下來。
馬賊們縱馬揮刀,直接殺進寨子裡面,準備先殺人再劫貨。使槍的孫二縱馬舞槍,直接衝向中軍,正遇到率領數十親兵縱馬衝出來的毛雄。
雖然黑夜之中火光掩映下,看不清楚臉長什麼樣子,不過毛雄卻認準了對方的那把漆黑的重鐵槍以及千變萬化的槍法,揮著刀衝上去交鋒。
上一次交手,孫二百忙之中,用了一招『神龍見首』虛晃一槍,刺倒了毛雄背後的手下,讓毛雄心中不由得生出戒懼之心。這次交手是第二次,毛雄的『戰刀九斬』使得更為狠辣沉穩,不過孫二的槍法乃是從聖院三十六絕技中的『護法禪杖』演化出來的,『戰刀九斬』雖然厲害,可『護法禪杖』經過長年多人修練,各時期高手的去蕪存菁,招式上可以說已經到了大巧似拙的程度。
『戰刀九斬』雖然也有一段歷史淬鍊,但終究是用來訓練軍隊的平實刀法,用於戰陣砍殺頗為明快簡單,可是要練到收發自如,將大開大闔的刀法練到細緻精微,讓刀子像是從手上長出來一樣要怎樣就怎樣,當兵的人自然沒有這種功夫。
毛雄已經算是將領中對於武術比較勤修苦練的一群了,但這次交手,也只比上次多撐了幾招,然後就被孫二一槍尾掃中大腿,差點沒跌下馬來。百忙間拉轉馬頭,帶著隊伍撤往寨外。
陳四跟錢大兩個人各帶二十人,攜帶著火油、火把,負責放火,不過當殺聲漸歇,他們正要入寨點火的時候,錢大忽然拉住他:「師叔等等!恐怕有詐。」
陳四瞥了他一眼,道:「有什麼詐?再不放火擴大混亂,官兵殺出來我們夠他們殺嗎?」
「官兵退得太快--」錢大還沒說完,寨子裡面的火焰就熊熊燒起,一下子就蔓延全寨。
還在寨中廝殺的孫二跟李八沒有想到火燒得這麼快,反而被火焰隔在裡面,冒火突煙的四處衝突,不僅沒有發現任何官兵,那些原本以為是糧食跟金銀財寶的箱子裡,只放滿了稻草、木屑花、魚油松脂等物,一碰到火就直接熊熊燒起。
看到這裡,陳四等再蠢也知道中了師濬青的火計,孫二跟李八指揮屬下開出火路,怎奈人跟馬不堪火炙煙燻,亂闖亂衝一陣混亂,建制難以恢復。
師濬青的寨子火光亮起,馬蹄聲雜沓隱約傳來,黑暗中只見一條火龍從天龍寺的軍寨引出,往這裡直奔過來。
對方的應變來得好快,彷彿早就做好準備一樣。這時孫二跟李八終於衝破火焰,出來跟他們會合,不過手下傷損大半,剛剛勉強恢復建制,師濬青的騎兵先鋒已達,看到他們的軍勢,為首一員年輕將領正是師濬青。他只略停一停觀察了馬賊團的情況,就拔出佩劍,下令衝鋒。
水龍軍的騎兵隊像是燒紅的刀切入凝結的油一樣,勢如破竹的衝垮了架起薄弱盾陣防禦的馬賊,師濬青運劍如風,李八接連向他射去幾箭,都被他隨手運劍撥掉。
師濬青所用的劍並不是寶劍,但劍脊厚實、劍刃亦不是特別鋒利,不過在他的內力灌注下,當者不是斷刃破甲、就是斬首開膛。一柄重劍在他手中遊走如飛,彷如無物。錢大拉著想要衝上去拚命的陳四:「師叔,來不及了!快走!」馬賊們擁著陳四,順著來路逃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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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濬青沒有繼續追擊,攔住了跟著準備逃走的孫二跟李八。孫二的槍影點點,朝師濬青連刺了七八槍,都被師濬青運劍架開。師族的用劍因為多需馬戰的關係,不是寶劍就是這種劍脊特厚的重劍,有些劍柄還會加長,方便雙手握住運使。
重劍劍脊以百煉鋼作為骨材,劍鋒處焠以精鋼。百煉鋼是將鋼材反覆摺疊鍛打的鋼材,相對有彈性,不易折斷;精鋼堅硬,磨製成劍鋒劍刃更能夠破入敵甲。這種製程由烏族的鑄劍師傳出來之後,大大的改進了鑄劍的質量,並改善了長劍容易在劈砍中折斷的問題,雖然比不上以『五金』為材料鑄製的寶劍,在大量製造的這一點上看來,對軍隊戰力的影響力更高。
孫二的槍亦是少見的鐵桿長槍,雖然少了一般木桿槍或竹桿槍剛柔並濟的特性,標刺的穩定度跟速度卻比木桿槍更快更狠,如果師濬青使得不是這樣的重劍,恐怕接了幾槍下來虎口都會發麻甚至震傷,現在卻是有攻有守。
孫二愈打愈怕,看起來師濬青隨手一劍就化解了他熟練的槍法攻勢,而且劍上的內勁比之自己只上不下,一劍比一劍還要沉雄有力,交手十餘招,孫二已經額角見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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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這一夥人都是聖院的武僧出身,不過因為犯了聖院的戒條而被破門出教,但由於本身武功本領不差,州牧又在用人之際,不計他們的罪名出身就將他們招到麾下,收留起來。論起武功,他們不遜於江湖上的一流好手;論出身,他們師出名門,被破門出教之後仍然有州牧收容,未來前途仍然可觀,即使他們無法上窺聖院的上乘武學或者在教中掌權,卻仍不失榮華富貴。
聖院的門規相當嚴格,右長老的這一支更是對犯規者毫不姑息,一旦有所過犯,有些人還會給予自新的機會,有些人就會直接掃地出門。聽說這些懲罰右長老本身都會親自審批,即使聖院的大司律判出了懲罰,只要右長老有意見,就算只是輕微的言語不謹,都會被以最重的褻瀆神祇之類的罪名革除出教。
不過花州州牧念著香火之情,對他們這種因為微罪就被驅逐的都願意破格起用,他們感恩戴德之餘,也只能肝腦塗地以報知遇之恩。即使他們看到楊承憲、楊承志有許多不規矩的地方,他們也只能睜隻眼閉隻眼,甚至還要百般維護,以免這棵遮蔭的大樹倒下。
這次他們來到這裡扮成馬賊,楊承憲在出發前還曾經秘密召集他們,跟他們說了一段往事。
花州楊家原本是龍基州的望族,但季國立國之後,以龍基州為奠基之地,許多原本的地方望族遭到迫害,楊家也從龍基州逃到花州,在聖院的幫助下暫時站穩腳跟。
季國皇室的腐敗已經是人所共知的事,只因為季效群掌握了兵權,皇族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弄權謀私,好在朝廷之中還有一些有志之士希望改革,只是他們手上的實力不足,難以著手,因此他們必須要用比較不正當的手段去幫助這些人奪取兵權。
有了大義號召,加上陽明教中本來就有以有道伐無道並非犯上的隱諱教誨。他們雖然被聖院破門出教,但是每個都是從小就在聖院成長的人,對聖院有一定的歸屬感,他們也相信楊承憲許多貪汙弄權的舉止,只是自汙,為了避免被朝廷盯上的自存動作,否則季效群很可能早就提兵過來對付他。
趁著季效群領兵在外,他們這些人在季都附近扮成馬賊擾亂治安,只要水龍軍對他們沒有辦法,就會有人在朝中趁機攻擊季效群,只要能夠剝奪季效群的兵權,讓季效群再起不能,改革才能夠成功。
這場改革,最終的目的是要讓聖院凜遵的陽明教教義真正的傳布人心,讓中洲的每個人都成為陽明教的信徒,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仰朝廷的鼻息,接受朝廷的封爵,被迫幫朝廷宣傳來安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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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孫二的槍法愈來愈亂,李八拔出戰刀,拍馬上前夾擊。他的刀法是軍中人人皆知的戰刀九斬,可上前只砍出兩刀,就被師濬青一劍震得虎口迸裂,幸好孫二見他危急,急攻數槍,方能全身而退。
只是孫二的攻勢一急,原本好不容易恢復方寸的槍法又見散亂。師濬青一劍旋捲,將孫二的槍絞進劍勢之中,孫二只覺得手中鐵槍在掌握中猛的一旋,差點就被對方扯去,最後雖然握住了槍,卻是連人帶馬被拉近師濬青,師濬青左手一揚,一把匕首刺進了他的胸口。
這把匕首雖然不是死士營發的自殺匕首,沒能見血封喉,卻也讓孫二受了重創,師濬青順手一劍將他劈落馬下。屬下親兵圍了上去,一陣刀槍起落,孫二當場慘死。
李八抄起弓,連珠箭發一連三箭,兩箭取人、一箭取馬。雖然知道師濬青有擋箭的劍法,但他也只有弓術騎射傑出,除了射箭之外也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三箭射出之後,李八撥馬想走。眼前卻忽然撞出一彪人馬,為首一將眼中閃著怒火,連招呼都不打就一刀砍來。李八覺得這個人很面熟,卻記不起到底是誰對他有這麼深的恨意,鐵弓舉起去擋對方的刀。
特製的鐵胎強弓被對方一刀劈斷,對方的刀也捲了刃。那將將刀一丟,飛撲擒抱住他,兩個人一起滾落馬下。李八摔個七葷八素還沒恢復過來,對方的拳頭已經雨點似的落在他的臉上,連著七八拳把他揍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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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奮勇擒人的將領,正是曾經折在馬賊手上的毛雄。
毛雄被師濬青命令守糧寨,雖然不知道師濬青整個計畫,不過預先派出的人手還是完美的執行了放火的計畫,不過寨子裡面的易燃物實在太多,幾個去放火的弟兄不慎被火燒傷,還有兩個捲進火海失蹤。
毛雄帶著屬下退出火寨之後並沒有直接往縣城過去,而是留在附近等待機會,本來想要對孫二報那一槍之仇,不過孫二已經被師濬青斬殺,反而是李八朝他的方向逃過來,正好給他立功的機會。A
師濬青見毛雄把李八壓在地上打到暈厥過去,雖然說戰場上什麼事情都會發生,不過毛雄怎麼說也是掛少校階的連長,放出去其他州帶兵的話也是營級的主官,通常這個階級的軍官已經不太會自己親自出手跟敵人搏鬥,更不用說打得這麼粗魯蠻橫……看來他被調來自己這個團,也算是自己的運氣。這個人只要稍加點撥,武功再練好一點,憑著這個狠勁,豈不是一員斬將奪旗、衝鋒陷陣的悍將?
昏過去的李八臉已經腫得看不出原來的模樣,被士兵們五花大綁之後被押到運糧的獨輪車上,準備隔天一早送到縣城的地牢去關起來。毛雄抹了抹臉上的血跡,向師濬青施禮。
經過今天晚上這場作戰,親眼看到師濬青一劍壓制了兩個賊將,還把孫二給劈下馬,原本對師濬青年紀輕輕就當上劍兵團團領不是很服氣的毛雄這時總算是心服口服,這整場戰爭幾乎都是師濬青一個人策畫、分派工作,而整個戰局也確實照著師濬青的計畫走,賊兵們簡直就跟約好的一樣自投羅網。當初分配工作的時候,毛雄對於師濬青的計畫還有點將信將疑,這時馬賊已經多數被殲,只剩陳四、錢大兩人以及十餘個馬賊逃走,可以說已經不足為患。
「稟團領,屬下請命。給我騎兵五十去追捕陳四。」毛雄道。師濬青聽完微微點頭,道:「毛少校打了一個晚上,還生擒了一個賊兵頭目,不累嗎?」
「屬下現在精神得可以打死一頭老虎!」
「可以。就給你五十騎。」師濬青道:「你銜尾追去,有脫隊的賊人能抓就抓,不能抓就殺。但不要跟陳四正面衝突,把他趕進花莒山道就是你的功勞。那邊有魏團附的駐軍,你到了那邊之後聽魏團附指揮。」
「是。屬下這就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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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四--楊承志出道至今,還沒有這麼狼狽過。
他帶來的這些馬賊都是從花州帶來的親兵,是他用功名利祿餵飽,也是一手訓練出來的子弟兵,來到季都附近犯案幾乎是無往不利,就算有大軍圍剿也總是可以事先得到內線傳來的示警,讓他們可以避其鋒芒。
今天晚上的襲擊,本來以為是萬無一失之舉。本來的計畫是搶走金珠寶貝然後燒了師濬青的糧寨,然後伏擊師濬青的援軍之後,才施施然的撤退。想不到對方根本已經擺下了陷阱,只等著自己跳下去。
師濬青年紀輕輕,用兵居然如此老辣?他不過新接了劍兵團領的位置,部隊的指揮跟配合可能都還有問題,他竟然能用這樣一批還沒有凝聚起來的隊伍完成這麼大膽的計劃?
楊承志並不是沒有想過對方會用智取,只是考慮到師濬青只是一批新軍的狀況,認為對方真的跟情報所述的一樣,只是來打前站、運集糧草的部隊。所以即便對師濬青的用兵風格還不熟悉,也不認為這個年輕將領能夠有季紫風、季效群那樣的號召力,可以鋪排下太過龐大的計劃。
事已至此,隱藏身分逃回花州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如果自己帶來的那些人都被殺光,或者有留下活口,還得想辦法安排滅口。
自己做的這些事情,掛名師父的聖院右長老並不是一無所知,但這件事情沒有曝光的情況下,他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果這件事情曝了光,第一個來殺自己的就會是他。這個偽君子從自己家族弄去了那麼多的好處,但說到翻臉,這個人絕對是比誰都狠。
「師叔?我們現在要去哪?」錢大--本名佑明,出身也跟孫二等一樣,都是被聖院破門開革後被楊承憲收留,然後跟在楊承志身邊。比起其他兩個人,佑明面容俊俏,善使劍法。留起頭髮穿起一身文士服,看到的也只會覺得他是個遊走江湖的世家公子,不會有人懷疑他是殺人不眨眼的馬賊劇盜。
楊承志雖然跟他們以院中的輩分相稱,但直覺的並不喜歡佑明這樣的人,不知道是因為他太過浮華不符合聖院的教諭、又或者是武者的直覺,感覺到對方的危險因而不是很喜歡他。
佑明平素都會裝成世家書生的模樣,帶著兩個書僮進城去喝花酒嫖妓,順便打探消息。他們這些人來到龍基州,也賴他去跟教內信徒搭上消息,取得情報。楊承志想起今天的行動,自己之所以決定發動,也正是因為佑明探得的情報顯示師濬青的軍隊只是打前站的隊伍,沒有什麼作戰準備的新兵,自己才決定發動這次的偷襲。
在出發之前,佑明曾經勸說過自己師濬青這個人的深淺不明,不應該貿然行動。這次偷襲要走的路徑過窄,如果師濬青在路上埋伏兩百個弓箭手,偷襲行動就會化為泡影。但就是因為自己不喜歡這個人,對他的意見並不重視,只把他的話當成是他貪生怕死的避戰藉口。
如果今天晚上他沒有拉住自己,自己可能也就在糧寨那邊跟著賠進去。師濬青的佈署非常周密,自己留下來也只是多送一顆人頭給師濬青。就算將來兄長或者聖院會幫自己報仇,可就這樣死在這個新手的陰謀之下,自己肯定會死不瞑目。
「為今之計,我們只能先回花州去,以後再回來報仇。我保證今天晚上師濬青帶給我的屈辱,我會連本帶利的還給他。」楊承志道。佑明沉默半晌,道:「師叔,有句話現在你可能聽不進去,不過我還是要說。」
「都已經到這個景況了,還有什麼聽不聽得進去的?你有話就說吧。」
「今天晚上這一仗,師濬青的手段我們領教了。不能不懷疑他在我們的歸路上另外有佈置。如果師叔同意的話,我們今天先不要趕路,找個地方過夜之後,明天換了衣服,扮成鏢隊再上花莒山道。」
「他們怎麼知道我們會上花莒山道?到現在他們要抓的仍然只是陳四,如果我們不趁著他還沒查出我們的身分的這個時候快點逃走,明天他真的在道路上設卡子追蹤,我們才真的會逃不掉。」楊承志直覺的反對,佑明嘆了口氣:「既然師叔決定了,那我們就趁夜闖過去吧。」
「不是我不聽你的,只是我們真的不能被師濬青生擒,否則一切都完了。」楊承志自言自語的解釋理由,像是要說服佑明,又像是要說服自己。
佑明沒有理會他這番像是自我告解的自白,自顧自的:「我在出山路的那個村子那邊買了一間草屋跟半畝菜田,租給一個老農自耕自食。等等我們到那邊的時候可以先吃點東西,換過衣服再出發。」
「多虧你想得周全,這事依你。弟兄們也該休息休息了,不過那老農有這麼多東西可以給大家吃嗎?」
「有錢就可以讓他去辦,總好過我們一群生人突然出現在那邊惹人猜疑好。這件事情人不要太多,其他的弟兄先在村外等著,師叔跟我進去拿點心茶水、弄些衣服出來讓弟兄們更換。」
「村子裏面有藥鋪嗎?」楊承志注意到好些身上都受了傷,雖然用布條紮住止血,但不快點用藥治療也是不行的。
「到村子再說。我的馬鞍袋裡有內外傷藥,只是這些藥物用了得要休息一段時間,才能夠發揮藥力。現在還在趕路,就算用了藥也只是浪費。我們快點到村子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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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夥人急匆匆的到了村子那,還沒來得及休息多久就看到山路上有一條龍似的火把沿著山路往這邊過來。楊承志見是追兵,來不及去把村口那些手下叫來,帶了佑明跟一個跟著來搬東西的屬下先溜掉。楊承志本來要殺掉老農滅口,佑明卻阻止他,老農不知道他們一夥的身分,但如果殺了他,追兵搜村的時候,一發現老農的屍體,就知道是他們幹的,肯定會加速追來,追兵現在已經追上了那十幾個在村口休息的殘兵,只要他們把這些殘兵抓走,大概就不會繼續追捕他們,他們回花州的路也就可以安全一點。
雖然覺得佑明這樣的作法根本是婦人之仁,但現在只剩下兩個手下,自己又在逃亡,就算想要跟佑明算算不聽命令的帳也不是現在。況且佑明的武功大概不在自己之下,動起手來兩敗俱傷,這種時候還窩裡反,傳出去江湖上肯定笑掉很多人的大牙。
當下也顧不得休息了,三個人騎著馬急匆匆的逃進花莒山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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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魏玄雲帶兵回來,帶著三顆人頭。所有弟兄毫髮無傷,連一支箭都沒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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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玄雲在陳四等人抵達莒縣驛的時候出來攔住他們,佑明自稱是要回花州去奔喪,卻錯過了住宿只好連夜趕路,魏玄雲手下卻有人認出了陳四的模樣,高叫提醒魏玄雲那就是陳四跟錢大兩個悍匪。
眼見暴露,楊承志拔刀就向魏玄雲殺去,佑明也跟著拔劍夾擊。魏玄雲使了個身法避過了他們的夾擊之後,一劍刺死了那個想逃的馬賊,然後回身出手。
劍出,魏玄雲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剛剛刺死匪眾的那一劍,是師兄殷綿雲的『流雲聚散十九式』,以身法步法奇兵突出取勝,讓人防不勝防。現在的姿態卻像是要以堂堂之陣、正正之師輾壓敵人,一人一劍,氣勢卻像是大隊擺出軍陣的嚴整兵馬,卻已經是魏玄雲自己從軍陣中悟出的得意劍術『臨陣劍』。
烏落雲門下的弟子跟家將,武功有些是來自家傳、有些是來自『煙波劍閣』的典藏。彼此間多半會相互切磋,互相傳授。雖然因為內功跟劍法的路子不同,沒辦法發揮出十成十的劍法精髓,但發揮個五成七成卻不是問題。
『臨陣劍』是從陣法變化出來的劍法,魏玄雲出身軍旅,對於陣法有相當的研究,也知道每個陣型適合應用的場合。各種陣法有其應用的場合跟效果,善用陣者以少圍多、以陣破陣,陣法精神用於劍法之上,自也有其道理。
魏玄雲的臨陣劍一共有八招,以『八陣』陣名為名。天覆、地載、風揚、雲垂、龍飛、虎翼、鳥翔、蛇蟠八陣是所有軍隊訓練步兵排陣的時候必練的科目,如何進退攻守,如何變陣等等,每個將領有他們不同的認識,要能夠完全通曉各種陣法並能夠訓練軍隊靈活運用的將領可謂鳳毛麟角,善攻、善守的將領多半只會通熟其中一兩個陣勢,甚至很多擅長使用騎兵野戰的將軍也不習陣法,認為軍陣太過遲鈍,規條甚多,不及直接帶兵衝殺痛快。
但陣法奇正相輔,正反相生,內藏各種術數變化。就算願意痛下苦心習學,有些人礙於天分也只能學會十中一二,擺出陣式也不見得懂得活用。魏玄雲在進入死士營之前,曾經當到重步兵團領的位置,對陣法曾經煞費苦心的研究過,在拜烏落雲為師之後,將陣法的心得跟烏落雲討論切磋,終於創出這套『臨陣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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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一動上手,魏玄雲佈署的弓箭手也隨即現身,迅速地佔據道路,把去路都給包圍起來。這些弓箭手數達兩百,坐、蹲、站排成三列。即使魏玄雲站在他們前面他們不會放箭,但如果魏玄雲退回陣中,箭陣很快就會發動,他們絕對沒有任何機會。
佑明跟楊承志互望一眼,知道眼前的生路,只有把魏玄雲殺死或生擒,他們才有機會趁著指揮混亂的時候衝出去,如果魏玄雲退回陣中,他們就死定了。
而魏玄雲大概也因為布置了這個陣型的關係,竟然放心地出來跟他們兩個對陣,這是他們兩個唯一的機會。
兩人一使雙刀、一拔長劍,左右衝了上去。
楊承志雙刀展開,神情變得狂亂,招招狠、刀刀快,依稀有當年狂僧之風。佑明的劍法卻是持重不阿,中宮直進。劈、刺、砍、削都頗有法度。
魏玄雲的劍左右刺出,雖然可以明顯地分出先後,但在佑明跟楊承志看起來的感覺上,他的劍卻像是同時向他們兩個攻來。對於他們兩人的攻勢,魏玄雲居然沒有選擇防守,而是以攻對攻的想要逼使他們迴招自守。
不過他們兩個人的武功,不管是佑明的『守仁劍』或者楊承志的『守戒刀』,一旦出手都沒有縮回的餘地。『守仁劍』是以『仁者無敵』作為宗旨,劍術上幾乎沒有什麼巧招偽招,出手看似一板一眼,卻是讓內力、劍招、身體動作等形成一致的動作,凝集成一股強大的氣勢,甚至足以先一步的威懾敵人。這是當年陽明聖女傳下來的劍法之一,以聖女一個弱質女流,都能夠憑著深厚的氣功修養,劍未出就能先發制人,可知這套劍法絕不只是唬人而已。
有進無退的招法,對上以攻對攻的應對,原本應該是先出手者先發制人,但兩個人一劍雙刀,卻同時擊中了魏玄雲劍上化出的光幕。
明明是刺過來的一劍,卻在看似力盡時化為旋斬,悍然硬擋兩個人的攻擊。佑明被這一劍震退了兩步,楊承志卻連退了五步才穩住,如果不是佑明催動劍勁,連著數劍不要命似的猛攻魏玄雲,楊承志這五步一退,魏玄雲趁勢追擊,已經能夠分出勝敗。
佑明這不要命的攻擊卻也付出了相當的代價,不僅沒有傷到魏玄雲,還在魏玄雲『虎翼』轉『龍飛』的劍招下接連受創。大腿、左臂、左胸一一中劍。
『臨陣劍』的每一招之間都能夠相互變招,更能夠在變招的時候接著招式使用。烏落雲傳劍的時候就已經告訴過魏玄雲,有鑑於他的內功早就已經有了底子,而且原本的內功底蘊也相當深厚,沒有必要再散功重來,『臨陣劍』就主要著重招法的變化,以極盡巧詐的劍招變化來讓敵人看不出其中玄虛,憑他本來的內力,已經足以跟江湖上的一流好手相悖,只要招式上能練得更高明,自然就更能克敵致勝。
『虎翼』這一招的特點,是劍分兩路出手,如果是用來對付單一的敵人,可以讓對方因為難測虛實而無法加以招架。這一招在劍勁上的分配會有所不同,但表面上看起來聲勢上並無區別,原本一虛一實的招式,魏玄雲在這一招的時候將力道平均,但也因此最多只能出到六成力--這六成功力卻已經將兩人一一擊退。
他們二人雖說是聖院直系,但逃亡了一夜,已是筋疲力盡。武器一交碰,對方的兩刀一劍,除了佑明的守仁劍因為匯聚全身內力還有點看頭之外,楊承志那兩把瘋魔似的快刀竟然只是好看的花槍,明明看起來威力很強,招法也是又快又狠,結果交碰的感覺卻是虛而無力,竟然只是個好看的外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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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玄雲『虎翼』接『龍飛』。這一招可視為是針對單一敵人發動的直線強攻,隨著腳步前進,每前進一步就出一劍,每進一步氣勢劍勁也會有所提升。當然這種提升不可能無限累積,魏玄雲的這一招應龍飛九五之數,以九步為一周,前五步接續前段攻勢的勁最猛最強,第六到八步收斂集氣,在第九步時一舉擊出。敵人就算能夠招架住前五步的攻擊,如果不能在第五步之前中斷他的攻勢,在他踏到第九步的時候,劍上蓄積的劍氣達到高峰,即使是烏落雲遇上了,也不願出招硬接導致兩敗俱傷。
佑明身中三劍,雖然魏玄雲的劍沒有刺入心臟,但刺中左胸的第九劍,收斂的劍氣釋放,直摧心脈,就算聖院內功有養生續命的效用,受到這種傷害也只能延命一時。
楊承志看到佑明受重創,心裡竟然浮起一絲竊喜。一則是他跟佑明本來就不是很對盤,總覺得這個人背著自己像是在做著什麼,武功修為上看似略遜一籌,但每次交手他都能游刃有餘的全身而退,自己出盡全力的攻勢雖然能贏他,卻總覺得他讓了自己,沒有使出全力。
這種忌妒心不知道從什麼時候滋長的,平常的時候都能夠抑制下來,現在面臨著生死關頭,對佑明的嫌惡不滿終於難以掩飾。楊承志全力飛退,不管自己能不能快過勁箭的追擊,但比起魏玄雲的劍,在昏暗的山路上躲亂飛的羽箭,總是比較有把握。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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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玄雲沒有追去,只是從靴筒中拔出一把匕首,朝楊承志飛退的方向擲去。
匕首飛出去的時候不僅有破風之聲,更帶出了尖利的哨音,匕首的刀鋒青光閃閃,不是來自匕首的刃光,而是抹上了死人骨灰發出的鬼火磷光。尖音、青芒指出了楊承志退走的方向,但眾人沒有放箭,因為楊承志已經被匕首插胸而入,慘叫倒地。
佑明聽到楊承志的慘叫,唇邊溢出一絲苦笑,終於也支持不住,坐倒在地。
魏玄雲緩緩向他走去,站在他身前數尺,用劍指著他:「你們這些馬賊作案多起,案發處屍積血河,可有想過有今天的下場?」
「要殺就殺,別說廢話!」
「你的劍法是聖院的守仁劍,而且出自嫡傳。」魏玄雲收劍入鞘:「留你一命,後患無窮。我的劍已經重創你的心脈命門,你頂多熬到日出。如果你看到太陽的時候,不妨反省一下自己的滿手血腥。」
「你們好像真的不知道我們是誰……算了,會有人幫我們報仇的。你的劍法雖然不錯,比起我們的師傅,還差很多。」
魏玄雲無所謂地搖搖頭,笑笑道:「要死就死,別說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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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濬青的捷報很快地傳回水龍軍,一百餘名馬賊除了十二個重傷被擒,其他全部都被殺死。
匪徒的人頭被割下來示眾三天,然後火化。被生擒的匪首雖然已經被揍得不成人形,但也很快由京兆尹下了判決,跟其他被生擒者一起斬首示眾。
不過沒有想到的是,這些人在行刑前都服藥自殺。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藥物是怎麼來的,只能猜測是他們身上都暗藏著毒丸,一旦失風被逮就服藥自盡。
只是這些犯人進牢之前都要驗明正身,還要更換囚衣,搜遍全身甚至嘴巴、肛門等都不放過,又怎麼能夠暗藏毒丸進去自殺?也實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有個年輕的巡捕不顧上頭的反對想要對這件案子下去調查,後來卻被轉調到其他地方去,這件事情也就此沉寂,沒有人再去過問。
師濬青的這一仗只不過是一場小勝,雖然在軍事佈署上相當周密,將馬賊一網成擒,但戰果不豐,馬賊劫掠走的物資也沒能追回,難免還是受到一些責難,不過這只是有些人站在乾岸看河漲的酸言酸語罷了,不影響知情者對師濬青的刮目相看。
胡刀就是知情者之一。如今的他已經是虎賁軍『百弩旅』的旅督,對於師濬玄這一顆崛起的明日之星,自然會多加注意。
胡刀之所以選擇加入軍旅,純粹是因為志趣,而不是因為胡蛟有掌握兵權的需要,即使不是胡刀,胡蛟也會在族中找人加入軍中,讓胡族在軍隊裏面更有影響力。
別的不說,光是軍隊掌握的資源,就讓非常多人眼紅。季效群就是因為掌握兵權,他這個郡王才有說話的分量,否則季氏皇族之中封親王、郡王的比比皆是,誰會在乎一個空頭王爺說什麼?
胡刀向胡蛟點了名字,師濬青、魏玄雲兩個人赫然在名單的前頭,胡蛟看完胡刀的名單之後,對這些軍隊將領並不熟悉的他,本來想要找墨達來問問情況,讓墨達派人去摸摸這兩的人的底,看看能不能重用。但又覺得墨達雖然精於江湖門檻,這種軍隊裏面的事情,可能不會了解的比自己還多,當下在一日早朝後,乘車前往兵部尚書台去找雲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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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蛟雖然有至於兵權,不過兵部卻不是他常會來的地方。季國以武立國,雖然沿革了內閣、殿卿、尚書台一類的設施,但文武並重,作戰打仗的事情,主要還是實質統領軍隊的將軍們去做。朝廷有時候會給領軍的將軍有掛上州牧的職銜、又或者讓州牧之類的地方大員掛上大都督的軍銜,其實只是一種榮譽銜而已,並不會因為朝廷給了一個頭銜就擁有相應的權力。
表面上兵部是管軍隊作戰、人事、後勤等的地方,但軍隊的後勤跟人事權,主要還是掌握在主將的手中,兵部能管的,通常只是追認名單,又或者代替將軍們呈文給內閣,讓內閣上呈皇帝。如果皇帝對於這些人事有自己的意見,就會駁回給內閣讓他們重擬。昏帝要讓禁衛軍實質負責指揮的都督升任大都督,也得跟季效群講,再由兵部追認。
雖然兵部對於軍隊沒有實權,但因為他們掌握了後勤資源的分配,以及名單上的考核,兵部還是朝廷裡面,有最健全的軍隊人事資料的單位。雲驥本來也是軍旅出身,還當過西防軍的參議幕僚,軍功保舉進入中央之後,宦途上比別人升遷的速度要穩一點也要快一點,他進來的時候不過一個五品官,十年內升遷到武英殿末卿兼兵部尚書,雖然之中不無女兒入宮的裙帶關係,但這個人確實也有其可取之處。
雲驥聽說胡蛟親自過來,立刻出衙門迎接。兩人一番套話寒暄之後,一起到了裡面的議事廳,僕役奉上茶水退下之後,雲驥才問起胡蛟的來意。
胡蛟先是讚美茶水不錯,不說重點。雲驥提起了三分小心,不知道這隻老狐狸到底想幹什麼。
如果有公事的話,通常會召自己進內閣去講,如果是私事的話,也會叫人帶信過相府一敘,自己跑來兵部這種事情雲驥升官以來,還沒有看胡蛟幹過。
如果是胡蛟知道自己跟季效群有一些秘密來往,他頂多會在背後提防自己,不會跑來興師問罪。會這麼客氣,肯定是有求於自己,而這件事情又是公事,想要先過來爭取自己的支持。
胡蛟看雲驥裝出來的一臉疑惑相,心裡暗笑。他事情忙,也不想多浪費時間,從懷中拿出謄寫清楚的名單遞給雲驥:「雲大人,這份名單上的人,你可認識?」
雲驥簡單的掃過一遍,道:「有幾位有印象,這位師濬青是師言冰的公子……魏玄雲以前好像也是西防軍的軍官,不過因為犯罪被貶到死士營……看來是覺得在西防軍沒辦法繼續升遷,所以想辦法調來京城吧?這兩個人不都是平郡王這次出征帶回來的人嗎?」
「季效群把人帶回來往水龍軍一丟,就不管了。這兩個剛剛到水龍軍,憑著還沒有組建好的劍兵團,就把為禍多時的馬賊陳四給剿了,能力相當不錯。本相聽說陳四這夥人關係複雜,到處劫掠,水龍軍幾次征剿,也奈何不了他。想不到這兩個新人剛剛上任,居然一下子就把這夥劇盜給解決了,真是後生可畏。」
「雖然這一仗打得乾淨俐落,不過師濬青沿途索要軍需,也讓沿途的各縣飽受滋擾。他又散布了謠言,說是朝廷準備興大兵對付陳四,惹得民心惶惶,這點也不為無過。依卑職看,此人好大喜功,有才能卻愛財,帶兵打仗適合,恐怕不太適合轉其他的職務。如果軍需不足的話,恐怕他也很難打仗。」雲驥道。
「依你看來,這個人不能用嗎?」
「倒也不是這樣說。不如說這個人既然好大喜功,在他位置還低的時候,還可以用這些東西去把人拉過來。但如果他的位置高了,恐怕不太好駕馭。」雲驥道。
「本相倒不這麼想。雖然師濬青這次沿途索要軍需,仗打完之後他歛來的東西,也發了很多給下面的士兵。他自己拿得很有限。」
「朝廷的稅入有限,下面的州、郡、縣雖然都建有糧庫跟金庫,所存的錢卻也是戶部存在那邊的錢。這次打仗動用的部分,已經把戶部存在莒縣的存款給用掉了兩億……這兩億戶部剛剛寫信過來兵部要算帳,卑職還正要行文給季紫風,跟他問問這筆錢他要怎麼報銷。」
「不過兩億罷了,隨便挪動一下也就過了。本相可以讓戶部那邊從城門關稅裡面挪動出來,補上這個缺口。戶部那邊本相只要透露一點要整頓的風聲,那些人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胡蛟微笑道。
「胡相是想要將他拉過來我們這邊?」雲驥訝道:「這個人畢竟是平郡王從西防軍帶回來的,信得過嗎?」
「軍隊裏面的情況你應該也知道,本相也略有耳聞。他們對於師濬青這個小子跳出來占這個位置,肯定有相當的不滿。這小子這次立功,他們裡面只會忌妒他,如果季效群撐他的腰,他要在軍隊裏面站穩腳跟當然沒有問題。不過我聽說季效群對師濬青一打仗就弄錢相當不滿,我們當然要趁機拉攏可用之人。」
「雖然校、尉這些軍官,兵部下個文書就可以任命。不過師濬青跟魏玄雲兩個人都已經是上校,兵部這邊能做的,也只有幫他們把功勞寫個十足,其他能做的事情很有限。」
「那就先這麼做吧。接下來再觀察看看季效群對他的態度,看看這兩個人是不是可以爭取。這份名單上面的人,除了這兩個之外,其他都只是一些少校跟尉官,你這邊看看有什麼適合的位置,把他們排進虎賁軍跟水龍軍服役吧。」胡蛟搖搖頭,嘆道:「這些人走通門路不容易,既然有緣到了本相這裡,本相也願意幫他們一點小忙。雲大人也當作幫本相一點小忙,這些人都是各地方的州牧薦上來的青年軍官,既然願意到京師來,我們也不好駁人家的面子。」
「名單上的人,除了師濬青跟魏玄雲之外,儘管包在卑職身上。卑職會好好的幫他們安排妥當,刀公子現在剛剛接任旅督的位置,需要一些人去幫忙他吧?」
「雲大人誤會了,本相的意思是讓他們散開一點,別全部聚在小刀那邊。省得讓御史又上書指責本相。」胡蛟搖搖手道:「小刀那邊的人應該已經夠了,如果不夠的話他會跟本相提的。」
「請恕卑職無禮。卑職以為刀公子那邊能用的人是愈多愈好,這次刀公子跟著平郡王出征,立了軍功之後回來就升上了『百弩旅』的旅督。胡相為官多年,應該也知道軍中的一個上校,要升准將最起碼要在上校的位置上待上十年,甚至根本不一定能升得上去吧?刀公子打了一仗就從上校升到少將,成為虎賁軍的一個旅督,還是『百弩旅』這支精銳,這中間會有多少人眼紅?虎賁軍中他的屬下說不定就有這種人。為今之計,就是趁著軍隊重新整編的時候,把軍官的位置安排好,名單上這些人在原本的軍階上最多只是少校,來到虎賁軍頂多只能當連長,不過讓刀公子酌才使用,更能夠減少下面的人陽奉陰違。」
「雲大人這麼說也不無道理,本相終究對軍隊所知不多,雖然小刀有在這些人事上面陳詞過,說的大概也是你那一套,本相卻沒有細想……那這件事情就照雲大人的意思去辦吧。」
「卑職也是為了刀公子好。師濬青跟魏玄雲兩個,卑職會把他們看緊了。胡相可以不用擔心。」
「雖然季效群對師濬青的作風表示不滿,不過師濬青終究是他從西防軍帶回來的人,他老子師言冰聽說又是下一任的師族族主,季效群大概還會假惺惺的包容他一陣子……雲大人不妨替本相去見見這兩人,試探一下。如果他們願意投入本相這邊的陣營,本相無任歡迎。西防軍出身的軍官,在京師的三軍之中要能夠有好的發展的人不多,但若他們願意向本相靠攏,本相自然會好好照顧他們。」
「這件事情不容易辦,要給卑職一點時間看看風向,如果辦得起來,卑職自然想辦法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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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的早朝,御史終於提出了師濬青這次作戰勒索軍需的彈劾,還把風聞來的那些貪汙軍餉等子虛烏有的事蹟套到師濬青的頭上。彈劾文書上到了內閣,趙彰明看完,立刻跑去找胡蛟商量,想要用這件事情逼季效群同意興建七星台。
胡蛟早就從女兒那邊知道了昏帝同意季效群七星台延期建造的提議,雖然還沒有正式的旨意,但現在提出要蓋七星台,也只會碰昏帝的釘子。
不過他也知道為什麼趙彰明急著要建七星台的原因,目的就是為了那筆工程款。十年五千億,不會全部花在蓋七星台上,真的要花錢蓋這個,三千億大概也就夠了。其中的兩千億將會有一千億進入內庫之中,變成昏帝的私財。另外的一千億則由各級官員層層分潤,趙彰明本人最起碼可以從中拿到一百億到兩百億,就看他的手段如何。
他如果能用低於三千億的錢把七星台蓋起來,那其他的他都可以拿。胡蛟知道自從自己跟趙彰明說了那些話,又讓墨達安排找一些商人送了豐厚的請願禮金給趙彰明,這種錢趙彰明已經拿得很順手,辦朝廷的工程可以拿多少錢,朝廷大員們幾乎都在工部歷練過,自然也知道其中有多少的利潤可拿。
趙彰明早在胡蛟透漏要推薦他主導這個建台案的時候,就在底下開始找工找料。建築包工們除了京師之外,更有從其他州找來的,每個去拜訪趙彰明的人都送了禮。
季國的錢幣除了百元以下是銅錢、千元跟萬元是紙幣外,還有大小金、銀幣。小銀幣一枚面額五萬、大銀幣十萬、小金幣五十萬、大金幣一百萬。但大金幣是限量鑄造,只有在皇帝賞賜大臣的時候才會拿出來,民間流通的頂多只有小金幣以下的金額,更多的是紙幣。
這段時間,趙彰明家裡的金幣銀幣大概是堆到找不到地方放,而且這些還只是禮金的部分,接下來要承包的商人還會有一筆回扣,算是從淨利裡面的分潤。趙彰明收了大量的禮金,自然也急著要開始工程,偏偏這個時候昏帝又猶豫不決了起來,這怎能不讓他緊張?如果到時候這件事情吹了,那些金山銀海也就化為烏有了。
事情如果做成,就算被上書彈劾,昏帝也會保住自己。但如果事情都還沒有一撇就已經風聲四起,昏帝就算再護短,也難免要做做樣子。自己把那些禮金退回去事小,頂多就是心疼而已,面子被剝得一乾二淨,將來這種好事還有可能會落在自己的頭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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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蛟聽了一段趙彰明的慷慨陳詞,大概就是那些自己找了些無恥的文人寫的馬屁文章的內容。什麼天意、什麼民心之類的亂七八糟,虧這個傢伙居然還有心把這種廢文記得清清楚楚,講話的時候還拿出來引用。
「胡相。這件事情,反對的人肯定都有異心,不想看到吾皇一統宇內。他們這些人私心太重,下官看得怵目驚心阿。」趙彰明道。
「依你看,這件事情應該怎麼辦呢?師濬青是平郡王帶回來的人不錯,但這次的軍事行動是成功的,也解決掉了陳四那群馬賊。昨天戶部把他借走的軍需送過來了,也不過兩億元,要用這兩億去向平郡王勒索……恐怕不夠分量吧?」胡蛟皮笑肉不笑的說完,站起身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趙相對這件事情這麼著急,說起來也不是壞事。不過趁著還能夠處理的時候,最好先去處理一下。本相言盡於此,御史們每天找人彈劾開罵是常事,本相也是三天兩頭就被他們筆刀舌劍的痛批一頓,今天他們找師濬青麻煩,明天他們還不知道會找誰開刀呢。」A
趙彰明本來就心裡有鬼,被胡蛟這一席話說得有點膽戰心驚,當下唯唯諾諾的退了下去。胡蛟看他出去後,翻看著文卷,問整理文書的值閣秘書道:「御史的上書已經刊上邸報嗎?武英殿那邊有沒有議過?」
「今天剛剛收到,趙輔相大人就先帶走了。以往這個官品的官員的彈劾,進了內閣之後只是備案,不會送到兩殿去讓殿卿大人們議,只會備案之後由相爺們批覆到兵部。兵部把結果送上來,才會寫上邸報去。」值閣秘書覺得有點奇怪,以師濬青這種微末小官,通常閣相們只會隨便批個知道、了解,發往某部之類的,然後就發下去各部處理了,很少會有閣相們過問這種事的。
「這件事情非同小可。把這件案子的文書跟夾片都整理好,明天武英殿議政的時候送過去讓殿卿們議議。先不要發兵部。如果這件事情有了結果,也要刊上邸報。」
「是。」值閣秘書感到似乎有什麼事情正在發生,這件事情似乎愈來愈複雜。這個師濬青到底是何等人物?竟然能勞動胡蛟親自過問?
胡蛟不置可否,他自然也看出對方的疑惑,不過他沒有必要去幫他解惑。御史的上書,不論牽涉的多寡廣狹、大小上下,都得送進內閣來備案,閣相可看可不看,多半低級官員的事情,就發給吏部或兵部去處理。除非牽涉到三品以上的大員,閣相才得要另外上書皇帝,闡明自己的意見。然後把案子發到文華殿或武英殿,由兩殿的殿卿們每個月固定上旬、下旬的會期中討論。
至於邸報是發給所有在京六品以上、地方四品以上文武官員看的官方報紙。固定每天會把大小事跟決議文刊行發出,在京的官員每天一定會看,地方的官員比較難馬上拿到,但每天也會有加急快馬把邸報先送到各州州牧以及大都督以上的官員,再由他們那邊抄錄刊印發給轄下的各官。
通常邸報上面刊行的都是已經決定好的東西,但有時也會出現一些徵求意見的議題,有興趣的官員都可以在看到邸報之後上書去回應,當然這種議題多半是爭議性很大,寫在邸報上是為了營造輿論尋求地方勢力支持的。所以除了大都督、州牧以上的文武官員,基本上都不會輕易地參加意見,以免惹禍上身。
不過倒也有些有膽子的人利用這條路獲得中央的賞識而連連升官的,風險大獲利也高,就看是不是敢做這種投資而已,這是雜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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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國朝廷有三個重要的會議,分別是由皇帝固定初一召開的大朝會、每月上旬連開十天的文華殿論政會以及每月下旬連開十天的武英殿論政會。後兩者簡稱『兩殿會』,必須是兩殿的殿卿等級的官員才能夠加入。
季國大大小小的各種政務,主要是由內閣的閣相們進行會議跟決定,內閣會把下面送來的各種政務做處置,派人寫好節略送進宮去以供預覽,一般除了大型災害、軍事行動、重大建設等等,日常政務多半由內閣就做完處置,發給六部尚書台去執行。
一旦有牽涉到比較高級的人事案、建設案、賑災等等的大事,內閣自行處理會有爭議的時候,就會提交到兩殿會,由兩殿會議過之後,匯集意見上呈皇帝,然後下旨施行。
在某個角度上看來,內閣雖然權力大,但兩殿會的地位更是崇高。兩殿會追溯歷史,是在開國初期參考陽明教的制度而設置的組織,能夠成為殿卿的人,才算是進入這個帝國的決策層,即便是當到尚書或者御史中丞的位置,如果沒有拿到殿卿的官銜,那都只被看成聽令打雜辦事的事務官,但如果掛上了殿卿的官銜,就算原本只是個五六品的芝麻小官,別人看你的眼神也會馬上不一樣。
不過兩殿會終究時間有限,除了有時會在皇帝下旨、閣相請求下召開臨時會,否則兩殿會多半只用來處理比較沒有那麼急的事務,但在軍事、救災等急務上,如果內閣下了緊急命令做處置,兩殿會有權追認命令或者追回命令。
若命令已經先呈上給皇帝,由皇帝蓋上璽印的話,兩殿會就只能追認而不能追回。但由於內閣緊急命令可能有不周延的地方,兩殿會有權在追認的同時附加但書,只要皇帝看過之後同意,這份修正案也會跟緊急命令具有同一效力,甚至可以在緊急命令執行一定的時間後以修正案加以取消。
如果兩殿會認為有必要的話,也可邀請閣相或尚書台的官員前來殿會上做質詢,甚至連御史台的御史言官也不例外。
雖然每個月都會開十天,但是累積的大小事務卻相當多。師濬青這件彈劾案送來的時候,許多人並不特別在意,甚至覺得內閣有點小題大作,為什麼要把一個低階軍官的彈劾案送到這裡來?難道是覺得他們還不夠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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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這次殿會的是武英殿上卿小穆親王,他是個三十出頭的青年人,繼承了老親王世襲罔替的爵位,本身沒有帶過兵,連軍營都沒去過。雖然朝廷規定武勳貴族子弟都要到軍隊去過過水,不過以穆老親王這個家世地位,安排個體弱不堪兵役的理由就能混過去,許多皇族子弟也都這樣做,除非是召他們去當內廷侍衛,否則他們根本不想也看不上從軍帶兵這個義務。
雖然跟軍隊基本上沒有什麼關係,但是穆老親王薨逝後,小穆親王接了王位,因為穆老親王當初支持昏帝即位有功的關係,昏帝即位之後立刻給了現任的小穆親王武英殿正卿的官銜,老親王薨後更是提升為上卿。搞得這個這輩子連軍營都沒去過、對軍旅生活只存在於想像中的青年人,不得不硬著頭皮來參加並主持這個由高級武職將官組成的會議。
好在大家看在穆老親王的份上,他躲在一邊藏拙,還不太有人會點名叫他給他難堪,不然他會更難受。
小穆親王看著值殿秘書整理整齊的文書,那些軍國大事自然有老前輩們去議,再不然也會平郡王季效群去負責主持。季效群雖然沒有殿卿的官銜,但因為他是都統元帥,主管季都的三支兵馬,武英殿殿會禮貌上要召開的時候都會發函邀請他與會提供意見。
今天季效群很早就已經進來了,從上卿到末卿一一打招呼,然後就坐在特設席位上翻閱文書資料,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注意到師濬青那個案子,不過武英殿的殿卿們每個人都對這件由內閣轉過來的案子相當有興趣。
這些殿卿級的人物,多半都人老成精,也猜到這個議案的由來,極可能是因為季效群跟胡蛟之間那沒有挑明的鬥爭。
不過這些久於官場的老人知道,剛加入沒多久的小穆親王卻不是那麼懂看氣氛。軍國大事他一個武英殿上卿,幾乎沒有什麼插嘴的份,這已經讓他很悶了,今天當了主席,看到有這麼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他也不知道師濬青是季效群從西防軍帶回來的,只看到師濬青的履歷是西防軍出身,就認為自己可以趁這個機會打開自己的影響力。
他們這些貴族,從小就被灌輸自己高人一等的概念,瞧不起地方軍團,更是對西防軍這支掌握在師族手上全國最大的合法武裝多有忌憚,西防軍的軍官到京城幾乎都沒能有什麼太好的發展,能混到上校就已經算仕途亨通了,能在京軍當到將軍根本沒有。師濬青年紀輕輕,一到京就以上校任命,這已經夠讓人眼紅了。他雖然剿掉了陳四這批馬賊,可是在小穆親王眼中,他卻覺得陳四沒什麼了不起,抓一群馬賊用了兩億的軍需,這根本是太過奢侈,有貪污自肥的嫌疑。
他們這些貴族自己以各種理由從國庫、內庫中弄錢,自己不覺得有什麼。但看到做事的人多花了一點錢,卻又拚了命吹毛求疵,指控對方貪汙自肥。長此以往,有心做事只求留個清名的清白官員哪還敢主動出來做事?反而是那些貪官人人看到差使奮勇當先,反正他們本來就爛,也不怕被罵。
會議自然是先從大事先討論,把最近一些擴軍案、剿匪案討論過之後,終於還是輪到師濬青的彈劾案。原本一言不發藏拙的小穆親王忽然開口:「剿個匪就花了兩億,如果以後每個帶兵出去的軍官都這樣幹,國家有金山銀海也不夠他們這樣挖。本席支持御史台的彈劾。」
「穆王爺此言差矣,三軍未動、糧草先行,本是兵家不易之理。師濬青的捷報上也寫了,他用招募軍需為餌,引誘馬賊上鉤。如今已經傳來捷報,應該鼓勵將士,催鼓士氣。如果這時候反而為了小事彈劾有功將領,對士氣的打擊會非常嚴重。」說話的是武英殿末卿、兵部尚書雲驥。
雲驥早就已經知道胡蛟的想法,今天來也是想要看看季效群的態度如何?如果季效群表現出護短,把師濬青當成是他的人,那師濬青就不太可能動搖。但相對的,如果季效群表現出對師濬青的不滿,那胡蛟自然也就會想辦法去拉攏師濬青。
對雲驥來說,師濬青存在的代表性,不僅僅在於他是西防軍的人,而是他的身分在西防軍群體內的號召力,京城三軍之中,會為了補充軍官而從各地的正規軍調遣過來的,西防軍出身的軍人雖然在京城三軍頗受眾人忌憚,卻有著硬底子的實力,也很能跟下面的基層士兵打成一片。
這些西防軍派的軍官目前是還看不出有抱成一團的跡象,但當師濬青空降進來之後,這種狀況勢必會有所改變。如果師濬青的存在可以拉攏西防軍出身的軍官,那季效群當初帶他回來的時候,是不是也已經考慮到這一點?
隨後幾個人相繼發言,但小穆親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面子下不去,對自己的提案非常堅持,完全沒有打算退縮。幾位武英殿的殿卿們也不是沒有支持小穆親王的提案的人,只是顧忌著季效群,所以沒有明確的表態,不過從他們的態度來看,要不要懲處師濬青這次強徵軍餉的作法,他們只會支持做出來的結論。
只要中間不表示意見,就不用得罪人。況且小穆親王一向低調,但他的武英殿上卿的位置,背後是昏帝任命,焉知道這整件事情是不是昏帝的立場?說不定昏帝覺得季效群最近不太聽話,所以想要用這件事情來敲打一下季效群,讓季效群想起自己的權力是來自於昏帝的授予。
在座諸人終於都提出了他們的說法之後,季效群站起身,面無表情的道:「這件事情是本王御下不嚴。本王回去之後會好好約束他們。此外--」季效群露出一絲難測深淺的笑容,道:「本王不知道一個上校的懲處,居然也能上得了武英殿來?不嫌太過瑣碎了嗎?這種事情兵部自己就能做出結論,又何必特地弄到這裡來小題大作?本王沒什麼好說的,這種事情也不值在座諸位殿卿煩惱。本王軍中還有軍務,就此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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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效群的不表態,不僅讓武英殿的殿卿們議論紛紛,更讓朝野內外對他的立場多有猜測,不過季效群隨即就以都統元帥府的名義發出了懲處命令,師濬青剿匪有功,但超徵軍餉,引起民心不安,罰以停職三月、罰俸一年,以觀後效。魏玄雲暫代團領職,罰俸三月。
這樣的懲處其實不能說很重,師濬青的那個職務每年薪俸不過百萬,雖然師濬青初來乍到,但以前在西防軍服役的時候就多有積蓄,這種狀況並不會讓他生活過不下去,反而像是多了三個月的假期,將來回去之後只要在軍餉上面動動手腳,隨便拿到的零頭都超過他的薪俸。這種處罰看似嚴重,其實對師濬青這一級的軍官來說根本無所謂。
就季國的情況來看,這並不能說是腐敗,而是不得不的無奈。負責發餉的兵部時常因為各種原因拖欠軍費,不然就是少發。如果帶兵的軍官自己沒有私財去獎勵軍心,根本連兵都不好帶,更不要說是打仗了。不過說是這麼說,腐敗的事實仍在,對那些吹毛求疵的道學君子來說,已經足以讓師濬青在他們筆下變成十惡不赦的惡人了。
武英殿的殿會把師濬青的懲處發還給兵部,在雲驥主導下,並沒有在兵部這邊拿到什麼懲處,元帥府那邊既然已經做出懲處,這邊也就沒有什麼好多說的。雲驥甚至還提出師濬青的軍功替他護航,兵部尚書既然已經表態,底下的人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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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職調查的師濬青仍然有軍官宿舍這類設施可以使用,水龍軍的軍官宿舍不是營舍,而是在軍營附近另外建造的長排木屋。士兵跟士官是沒有這種待遇的,但從升到少校軍階開始,因為品級已經是正七品的官階,會有官舍的配給,師濬青分配到的是一間新蓋好的官舍,跟許多新進軍官只能用舊官舍比起來,住在新房子的他格外引人注目。
官舍的格局依照帶兵武官配置,主臥房、親兵房通鋪、倉庫、廚房、客廳跟共用餐廳,加上馬廄跟大浴室。看起來就是一座具體而微的軍營,不過當然沒有那麼多的規矩,親兵跟著長官回到官舍之後的行動大致上都是自由的,他們也擔任勤務兵的工作,房子裡面的一切都由他們打理。
軍官的親兵分成親兵跟親衛兩種,親兵一般是所轄軍隊數量的十分之一,也就是說帶領一個團一千人的隊伍,可以抽出其中一百人作為親兵,親兵負責在戰場上擁護主將,也通常是最悍最勇的兵才能擔當,尤其當主將還會去衝鋒陷陣的時候更是如此。
親衛則是從親兵中選出若干,中校、少校可能就兩個不超過五個,上校可以有十個親衛的配額,這些親衛必須跟著軍官隨身保護,相當於家將一樣,這些親衛有資格替主官傳令,平常也是形影不離,甚至他們平常出去還會穿著跟主官相同的服飾,以混淆可能的刺客。
師濬青本來並沒有選親衛,因為他自己的劍術就已經相當不錯。官舍裡面的事情也有家人打理,跟著他來到京城的家僕就有兩個,加上到這裡之後又雇了住附近的一戶貧戶,幫忙做一些粗活跟煮飯、放牧馬匹之類的工作。不過聽到他被停職的消息,魏玄雲還是派了十個精明幹練的士兵給他當親衛,到官舍去幫忙打雜之類的。
師濬青原本想要拒絕,不過魏玄雲跟他說這裡的軍官每個都扈從如雲,如果他堅持一個人都不帶,看起來反而矯情,會給人標新立異的壞印象,他才接受下來。
休息的這段時間,師濬青並沒有比較清閒,反而每天的訪客跟邀請函絡繹不絕。訪客中有的是以前西防軍出身的低階軍官、有的是朝廷裡面的低階官員,也有水龍軍裡面的同僚。跑來的目的不外乎就是拉拉關係,彼此可以有個照應。
這些人之中,有一個人師濬青特別注意。A
這個人一開始並不是自己主動來的,而是跟著幾個朋友一起來。來的時候也只是禮貌上帶著一盒子糕點禮品,並沒有什麼了不得的禮物。
讓師濬青注意到的是他並不是裝儒將的武官、也不是乾脆就一副沒文化的老粗武官模樣。雖然穿著武士服,攜著一把短劍,卻很明顯的透著斯文人的文秀之氣,這種人在軍隊裏不是沒有,但真的不多。
外表是武士打扮,內裡卻又透出文氣,但師濬青卻同時感受到他的殺氣。這個人所帶的那把像是裝飾的短劍,似乎並不純粹只是裝飾,而是可以用來殺人的凶器。
「在下莫觀,在虎賁軍中當個文書幕僚。目前只是個小小少尉,見過師濬青上校團領大人。」那人在受人引見之時,是如此自我介紹的。
「莫觀?」師濬青直覺想到的莫字,卻不是「莫要」的「莫」,而是「筆墨」的「墨」。
自從烏族狀似星散遁入江湖之後,江湖上就多了很多姓墨、姓黑、姓玄……這類姓氏跟『烏』字扯得上關係的人,敢光明正大說自己姓烏的,也只有傳說中的烏族族長,傳說當年被朝廷派了十八名皇族高手追殺,雙方在玉山絕頂決鬥。他被打下山之前,殺死了十個皇族高手,剩下的八個裡面,有七個人重度傷殘,剩下一個人則封劍終身。
這一戰後,雖然朝廷取締烏族的事情仍然緊鑼密鼓的進行,但已經不敢那麼公開地做。所有的措施都隱藏在下面,許多被抓到的烏族人也不再是以謀反之類的嚴重罪名直接株連全族,而是將首惡關押之後派人緊密監視其家屬。表面上不再看到姓烏的就抓,但實際上如果有人自稱姓烏,難保還是會被抓去問話甚至害死,鬧得跟烏族沒關係、只是姓烏的人也紛紛改姓,以免被追查到頭上。
「莫兄還請自便。師某現在是是非之人,不敢當這個大人的稱呼。」師濬青笑笑道:「據師某看來,莫兄不像是在軍中辦文書的幕僚,比較像是在江湖上快意恩仇的劍客。」
「大人說笑了。」莫觀看看旁邊的人都已經先離開,低聲道:「在下實際上是末卿雲大人派來請客的。不知道大人願不願意賞面,隨在下去見末卿大人?」
「雲大人如果想要見師某人,說句話師某人就會到尚書台去候教,何必如此勞師動眾呢?」
「末卿大人的意思,是想為大人引見一位朝中的朋友。這個人對大人將來在朝、在軍中的發展,都將會有說話的權力。大人這次剿匪成功,之所以能夠沒有後患,也正是因為這位大人認為師大人是可造之材,不想看著您被平郡王埋沒,所以堅持擋下了平郡王的懲處。」
「既然如此,師某確實應該去當面道個謝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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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會的當天晚上,師濬青沒有帶隨從,直接前往雲驥的尚書府。
雖然雲驥已經被提為武英殿末卿,不過他並沒有要求搬到裝飾得比較豪華殿卿官舍,而是留在這處雖然看起來樸實、佔地卻比較大的兵部尚書官邸。
根據莫觀所說,這天尚書府將會有一場小宴會,雲驥約了一些這半年調來京師的新進軍官見面,算是大家熟悉一下。這種小宴會每隔一段時間都會舉辦,如果人多的話每個月甚至可能有好幾起,並不會特別引人起疑,也不會讓季效群特別注意,畢竟這就只是個平常的應酬。
在門口向門衛報上名字,沒多久雲驥竟然親自走出來迎接。師濬青連忙要行下屬之禮,被雲驥趕上一步攔住:「賢弟不用這麼客氣,今天晚上只是個小宴會,大家不要有那麼多身分上的拘束,就當聚聚聊天、喝點小酒而已。當初愚兄曾經在西防軍中,西防軍中大家兄弟相稱,即使現在已經到了京城來了,看到西防軍的小兄弟,愚兄也不想擺官架子,你叫我雲叔就好。元帥閣下可好?令尊可好?」
「託雲叔的福,大夥兒都還不錯。父親跟元帥閣下知道晚輩要進京城,也要晚輩代替他們兩位問候雲叔。」
「多承他們兩位惦記。」雲驥滿臉堆笑,攜著師濬青的手走進府門,邊走邊道:「愚兄自從入京之後,也一直都有關注西防軍的戰報,看到西防軍屢次擊潰外敵,愚兄我也真是與有榮焉。不過京裡面的情勢,上面得受到平郡王跟首相的節制,下面也有下面的難處。很多時候愚兄不是不想幫忙,卻是力不從心,這點還希望賢弟多多體諒。朝廷真的不是有心要剋扣軍餉,或是不重視邊關將士的福利。」
「晚輩只懂帶兵打仗,這些事情晚輩都交給軍需官去煩心,並沒有對這些事情有太多的接觸。」
「以後在京當兵就會知道了。在西防軍帶兵的時候,只要懂得奮勇當前,把武功劍法練好了,有本事的人自然就能夠升官。但在京城這裡,帶兵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了。要打好各方關係、要確認軍需無虞……講難聽點,銅臭味都比血腥味重。就說你剿匪好了,你初來乍到,這麼有膽子借了這麼多的軍餉,各縣的存款都是戶部存進去的,雖然他們不會拒絕軍用開支,但接下來戶部可是要來跟愚兄討錢的。還有,你剿掉陳四的這一仗,雖然是乾淨俐落,但難道只有你才有本事這麼做?那些都督們都不是沒帶過兵打過仗的將軍,他們沒本事打這場仗嗎?」
「這一點,晚輩也十分疑惑。還請雲叔指教。」
「陳四這個人,被懷疑是花州州牧楊承憲的族弟,楊承志。這個人在花州的時候仗著有師門的關係以及家族的包庇,做了很多傷天害理的事,即使到了這裡之後,也像是無人能制似的。連派兩個都督征剿都打不贏的主因,正因這個人的關係太過複雜。」雲驥語重心長的道:「你在這件事情中唯一做對的就是沒有留下一個活口,即使楊家有心報復,他們也不能太明著來。如果楊承志還活著,憑著陽明教的關係,就可以把他要回去,到時候才真的是後患無窮。」
「多謝前輩指點。不然晚輩現在還蒙在五里霧中。」師濬青嘆了口氣,苦笑道:「當時晚輩也是被趕著鴨子上架,如果不能在這件事情上面有所建樹,在這邊的進步也就到此為止……雖然晚輩不是那麼想要飛黃騰達,但到了這個位置,也是身不由己。」
「愚兄懂你的意思。愚兄來到京城之後又何嘗不是做了許多違心的事?這種事情不用說,愚兄都懂。找你來,正是要點你一條明路。」兩人這時走到了大廳的門前,師濬青環掃一眼,見裡面已經有好些人入座,連去找自己的莫觀也坐在席上,在莫觀的旁邊則坐了一個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武人的胖子。
師濬青的目光在那個胖子身上停了一下,才又挪開,那人似乎生出感應,夾在肥肉中的小眼珠精光閃閃的將目光投過來,見到了師濬青跟雲驥一起走入,端起一杯酒自己喝掉。坐他旁邊莫觀湊了過來:「師傅?」
墨達輕輕搖搖手,示意沒事。莫觀退了回去,繼續跟旁邊的人飲酒作樂。
師濬青眼尾的餘光,注意到了墨達的打量。這個人的目光不知怎麼的,讓他有一種被蛇盯著的老鼠的戰慄感,覺得不是很舒服。正要開口詢問,雲驥一擺手道:「這件事情我們宴會後再說。先入席吧。今天來的同僚裡面,以虎賁軍的比較多,水龍軍的也有好幾個,有幾位剛好也都是西防軍出身的,你可以跟他們好好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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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開始,當主人的雲驥每一席一一敬酒,問候。來這裡的都是上尉、少校這個級數的軍官比較多,大家對雲驥以武英殿殿卿、兵部尚書的身分,居然還那麼客氣的一個個下來敬酒問候,再怎麼不懂禮貌的傢伙也會客客氣氣的回敬。
當雲驥回到主桌,接下來下面的賓客們就可以自由地吃喝以及聊天,他們擺的席位是古式的多席制,每一張小方桌各為一席,賓客入座之後不太能夠自行起身聊天,多半都是安靜的自己吃喝,或者跟隔鄰的人竊竊私語兩句。軍系文化的宴會多半如此,跟平民還有文官、貴族的宴會型態都不一樣。
最早的時候這種宴會吃喝完大家也就散了,頂多就是召集宴會的將領會祝酒,宣布一些人事命令、獎功之類的,喝酒也有限制,大多數人不會在這種場合酗酒。不過後來就沒有那麼講究,也就變成了主人說完話、敬過第一輪酒之後,大家就各自散開,各自去找認識的人聊天談話,等主人家敲鐘召集,大家再回到席位上共同舉杯,結束宴會。
部分宴會上會讓軍中好手在中間的廣場上比武鬥劍,就跟之前季效群在金關的時候辦得一樣。不過今天晚上的宴會畢竟是兵部尚書主辦,雖然雲驥曾經在西防軍中服過役,在這裡大家還是把他當成是文官,也就沒有那麼大方地帶著兵器入席。這也是為了避免有人喝醉了借酒鬧事搞出人命。
師濬青的位置在右席第一席,在場的人除了雲驥之外,以他的軍階最高。他的對面卻是莫觀跟墨達,雲驥介紹了墨達是首相胡蛟的幕賓,雖然沒有軍職身分,不過卻是北方一帶相當大的武器、戰馬供應商,雖然這方面的生意主要都在秋族的手中,墨達卻有著好幾所鑄劍工坊,專門鑄造優質的兵器。雲驥提到他的時候,甚至尊稱他為墨先生。
因為雲驥隱隱約約的提醒,師濬青特別注意了墨達這個人。這個人以一介商人之姿,遊走於官場之中,即使他是軍方的供應商,但做這種生意的供應商多半都很低調,即使參加宴會也只是到場跟認識的人打個招呼,喝過第一輪酒、跟主人家致意後就會離開,即使被安排到首座,大概也會推辭。
但現在對面的兩個人,似乎以墨達為主,莫觀雖然坐在主客的位置上,不過從兩人互動的態度來看,墨達顯然才是主導者。
果然剛剛祝過第一次酒,墨達便起身走向師濬青:「聽雲大人說,這位就是剿掉了陳四匪患的大功臣,別人不知道陳四這傢伙有多麻煩,我們這些商人是最清楚的,師上校此舉功德無量。」
「好說。這位先生如何稱呼?為何如此謬讚?」
「在下墨達,是個生意人。」墨達笑道:「我們這些人低買高賣、走南闖北。在外面闖蕩難免會有風險,就算身上有一些江湖朋友給面子送的外號跟身分,那也是用錢砸出來。遇上不給面子的這種馬賊悍匪,這些名號身分也就端不上檯面了,所以師上校把陳四剿掉,在下以及在下一些經商的朋友,都覺得您這一舉辦得好。就算朝廷裡面有些人不太長眼,那也是因為妒忌,不遭人妒是庸才嘛……您說是吧?」
「墨先生真是風趣。敬你一杯。」師濬青端起酒杯,微笑道:「墨先生有什麼關照在下的地方?」
「師上校真是直接。」墨達湊過身子,低聲道:「在下說到底也就只是個做生意的,現在這種時勢,要賺錢除了得打通官場的關係,軍隊的關係也得打好。師上校應該知道兵部這邊供糧供餉的難處。出兵一萬,除了日常軍餉,人吃馬嚼、兵器鎧甲……哪樣不要錢呢?但兵部只會打八折,而且還分前後期付,前期只會付六成,尾款的兩成等事情結束之後才會付,所以將軍們吃空額的事情,其實也是不得已。到地方上徵收一點這種事情,更是經常發生,地方上的官員多半是在自己的帳上報銷掉,畢竟自己轄地治安不佳,對地方的父母官也是一種損失,誰不投資生意呢?你說是吧?」
「墨先生的意思,恕在下聽不太懂。」師濬青微笑道:「您不會是也勸在下去做生意吧?軍隊走私,這查到可是死罪。」
「軍隊走私這種事情當然不能做。但像您每次出去都報銷這麼多的款項,將來就算有平郡王幫你說話,恐怕也對前途有礙。」墨達道:「帶兵嘛,跟在江湖上組幫會帶小弟其實是一樣的道理,你有權有錢,大家跟著你有前途,自然就跟著你。如果你手上沒錢又只懂從官面上弄錢,幫你擦屁股的事情一次兩次……久了也不是辦法。總之,還是自己手上要有點錢。」
「墨先生說得有道理,那麼您有什麼提議呢?」
「在下就開門見山吧。三件事。」墨達道:「第一,劍兵團需要購買的佩劍,由我提供一千零五十把百煉精鋼劍,都是三十萬以上等級的高級品。零頭不計,只向您收一億八千萬算是回本,不過會給你開一張三億元的收據。我的商鋪跟兵部有直接聯繫,這三億換成官家欠條,我們一樣承認,你可以用兵部開的欠條來結帳。」
師濬青聽得有些動容。他最近最傷腦筋的就是裝備的問題,劍兵團每個人總要有一把佩劍當成身分的象徵,即使不擅長用劍的人,在正式場合閱兵的時候也會用到。現在他的隊伍裡面,裝備缺這缺那的,人招收不足訓練不足不說,連裝備都不齊,如果軍隊裏面的人看到調進來也是窮兵沒有好處,誰也不想真的進來這裡賣命。墨達的提議可以說是及時雨,不僅先解決了基本的武器裝備問題,也讓他手頭比較活泛一點。
墨達看出他有些動心,繼續道:「第二,在京城這邊我有一家新開的錢莊,現在要打開知名度,需要有一些人來開戶存款。我建議師上校把劍兵團的軍用戶頭開到這裡,雖然秋丰錢莊的知名度比較高,不過他們做的都是進出動輒十億百億的大生意,您這一個月幾千萬的出入的小生意,在他們那邊一切都要照規矩來,但在我們這邊,一切好商量。本來開這家錢莊就是想要多交一些朋友,連胡相都是我們的大股東,你可以不用擔心信譽的問題。」
師濬青聽出他的弦外之音,不過故意裝作聽不懂,問道:「這只是我把錢存到你們那邊去,實際上來說對我有什麼好處呢?」
「師上校平常帶兵,大概不太管錢糧上面的事吧?」墨達挑挑眉,皮肉肉不笑的道:「如果只是把錢存到這裡,當然占不了什麼便宜。不過如果師上校也是股東之一,每一筆生意都可以分潤紅利的話,這是不是就划算多了呢?我們對股東也有特別的優惠,臨時要錢周轉什麼的時候,可以直接跟錢莊說,多了沒辦法,但要拿個三五億出來添購裝備糧草,有什麼臨時用度,大概都能商量。」
「這麼說起來,墨先生是要我入股?」
「正是如此。」
「我區區一個小軍官,哪來這麼多的錢呢?」
「不用師上校破費。錢莊裡面股份我佔五成,分一成給你便是。我這家錢莊的資本額是兩百億,目前每年還能小賺十幾二十億。如果你拿一成,每年的紅利少說也有個幾千萬,帶兵開銷多,手下有什麼傷殘的,兵部往往來不及把錢撥下來,有這些活錢在手上,誰不說你愛兵如子?」
師濬青差點沒嚇一跳。剛剛那份禮物,自己可以實拿一億二,這已經是大手筆的饋贈了。這第二份更是一出手就是二十億,雖然這二十億不是直接撥到手上,但每年可以實收幾千萬,如果有什麼緊急需用,還可以去錢莊裡面周轉。自己這次出來剿滅陳四,從裝備糧草、安營紮寨、出陣獎金到人員傷亡撫卹、後續的發賞等等,雖然從各縣弄來兩億,零零總總扣下來也只剩下幾百萬,這還是有仗打打勝仗才有這筆錢賺,如果沒出來打一仗,恐怕現在劍兵團離滿編都還有一段距離。
「前面兩件,說穿了就是互惠互利。第三件也仍然如此。」墨達向莫觀揮揮手,等莫觀走過來後道:「這位莫觀少尉,還在闖江湖的時候曾經拜在在下的門下,算是在下的門生。他擅長經理後勤,本來是幫我調理生意的。師上校的軍中,步戰野戰的好手有的是,如果要找人調理軍糧裝備,花點錢請個師爺應該也沒有問題,在下的推薦的確比較冒昧一點,不過有小觀在您的軍中,要到錢莊取款辦事,有什麼要對在下吩咐的事情,都可以透過他。就算在下因為做生意不在京城,小觀也能幫我做主拿主意。」
「這麼好的條件,拒絕的就是笨蛋。」師濬青伸出手與墨達相握,道:「我不是笨蛋。不過我也不相信空口白話。墨先生要如何取信於我?」A
墨達原本以為已經談成了,想不到師濬青防心這麼重,一時呆住。他今天受邀與宴,也是受胡蛟的委託過來爭取師濬青加入他們,因此不惜重金,又是給錢又是給人。以胡蛟的意思,是打算叫他送幾個舞姬美女給師濬青,墨達也有所準備,不過他對席的時候觀察師濬青的模樣,並不像是個貪好女色的人,才決定把莫觀派出去。
莫觀不僅僅擅長理財算帳,劍法也相當不錯,人又俊俏。師濬青就算不好男風,這個人在裡面管帳,也可以幫自己盯住師濬青,如果師濬青剛好好男風的話,那就更理想,說不定莫觀還可以夾在裡面離間師濬青跟季效群的關係。
墨達看著兩個人交握的手,苦笑道:「師上校不用防賊似的看著我。剛剛說的這些事情都不是空口白話,雲末卿可以做證之外,等等在下帶你去見的那位,也可以作證。而且保證你見到他之後,再也不會懷疑在下的誠意。」
「得罪了。墨先生。」師濬青鬆開手,拱拱手:「請帶路。」
「那位,還是由老夫帶師大人過去比較合適。」雲驥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他們身旁,出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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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雲驥走往後廳,師濬青一邊暗自打量這裡的環境,一邊暗暗準備,隨時拔劍。
堂堂一座官邸,居然連燈火都如此稀缺?昏暗的燈光下,只有雲驥自己提著一個琉璃燈籠,旁邊每隔二十步左右點著一盞小燈,也只是朦朧的顯示長廊的路。
雲驥連著轉幾個彎,來到一處門前推門而入。門內是一道階梯,直通向上,兩邊則是厚牆。
師濬青愈走愈是狐疑。雲驥沒有跟他解釋什麼,率先走上階梯。
師濬青走進門之後,身後的門就自己關上。師濬青的耳音極靈,且又是在這麼寂靜的地方。他在雲驥推門的時候就聽到機關運作的卡卡響,想來這扇門是一扇機關門?會自己關上?
不過兵部尚書府裡面居然有這樣一個暗室,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哪一個尚書蓋的。國家的官邸都有定制,多半不會有這種特殊的設置。
上了階梯,眼前是一堵牆,雲驥把燈籠交給師濬青,運勁一堆,牆上便露出一個可供成人進出大小的孔洞,透出光亮。
「師大人,請吧。」雲驥轉身對他說完,也沒有等他移動,自己就先鑽了進去。
門洞後面是一個不算大的房間,不過因為沒有擺放什麼家具,顯得空蕩蕩的。裡面有三個人,一坐兩站,都著便服。
那兩個站著的人看到他們進來,又見到師濬青身上的佩劍,手就伸進懷裡。他們的懷中不知道是藏了短劍或者暗器之類的東西,坐著的老者立即出聲喝止:「住手!」
剛剛師濬青的目光被他們兩個吸住,這時才注意到坐著的老者是誰,嚇了一跳連忙就要行禮,老者揮揮手:「不必多禮。本相之所以在這邊見你,也就是不想讓你行禮。」
在裡面等著見師濬青的人,竟然是首相胡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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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蛟的保鑣拿來凳子,讓師濬青跟雲驥坐下,隨後又奉上茶水。胡蛟道:「濬青你年紀輕輕,用兵的老辣、用計的沉穩,不下於我朝任何名將。本相敢說,只要你沒有什麼行差踏錯,將來要掙個元帥的位置,也是必然的。」
「相爺謬讚了,下官愧不敢當。」
「在這種地方還要互稱官位,也未免拘束。本相年紀大一點,你就叫我世伯吧。」胡蛟端起茶:「我就叫你濬青,比起互稱官位,這樣比較親近一點。」
「謹遵世伯的意思。世伯讓濬青到這裡,不知道有什麼指教?」
「墨達是世伯的左右手,雖然我們之間的關係世人一般都不知道。不過他剛剛跟你開的條件,世伯可以跟你擔保,全都是真的。莫觀這孩子武功不錯,留在身邊當個護衛,平常讓他幫你理理財,對你來說也未始沒有好處,是不是?」胡蛟滿臉笑容的道:「世伯我做事喜歡爽爽快快,也喜歡爽爽快快的人。你要不要把人留下,可以一言而決。如果這些條件你答應了,世伯就把你當成我照應的人,必然會對你多多照顧。」
「世伯既有所命,濬青怎敢不從。說來好笑,適才濬青還把他當成是江湖騙子之流的人物,想不到他是世伯的人。」
「初次見面的人就直接跟你說這些,會懷疑也是人之常情。今天是世伯要見你,雲大人跟墨達先生只是幫忙安排罷了。既然你答應了,世伯也就放心了。濬青是師族人,如果繼續跟著季效群,我很擔心……尤其是你又有能力又年輕。季效群在這次的事情上,只是對你略施薄懲,這不見得是好事。」
「何以見得呢?」雲驥問道。胡椒捻著鬍鬚,微笑道:「他這麼做的原因,只是為了要保全他自己而已。濬青是他從西防軍帶回來的,又是他推薦的人。如果把濬青的罪名說大了,顯得他自己識人不明。如果硬是要罩著濬青不給懲處,又會讓人說他公私不分……打勝仗是喜事,即使有什麼過錯,打贏了也都蓋過去了。但季效群為了安撫那些言官清流,又不想讓自己傷筋動骨,只能這麼做。」
「相爺高明。」雲驥讚道,師濬青也連連點頭稱是。惹得胡蛟一陣得意,笑了起來。
「師上校有勇有謀,如果拜入相爺的門下,肯定會是相爺的一大助力。胡刀旅督那邊現在也缺人,不如讓師上校調過去幫忙?兩個年輕人相互間也能有個照應?」
「雲大人說的也是。濬青?你的意思呢?」
「世伯跟雲大人的好意,濬青當然是受之有愧了。」師濬青笑著向他們拱拱手:「不過濬青有兩句話想說,不知道世伯跟雲大人願不願意讓濬青說兩句?」
「瞧這孩子說的?像是我們兩個老傢伙在逼他一樣。」胡蛟呵呵笑道:「有什麼話就說吧。」
「濬青認為,現在這個時間,還不是濬青應該投入世伯門庭的時候。」師濬青起身,微微一躬,示意賠禮:「如果現在濬青從水龍軍轉到虎賁軍,又到了胡刀旅督的部下,水龍軍這邊也就清一色是平郡王的人馬。現在濬青留在裡面,水龍軍就不是鐵板一塊。將來不管是胡旅督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或者是水龍軍中有什麼特別的動作,世伯跟雲大人都會被蒙在鼓裡。」
「這話是什麼意思?世伯我怎麼聽不懂啊?」胡蛟被師濬青的拒絕弄得有點惱怒,但又對師濬青的理由有點好奇。他按捺下心中的不滿,問道。
「雖然濬青目前停職在家,但軍隊裏面的事情,副官還是會過來知會我……」師濬青說到一半被胡蛟截斷:「你說的那個副官,是叫魏玄雲嗎?聽說陳四還是他殺的?」
「玄雲是個高手,軍隊裏面有他那種身手的人不多。」師濬青淡淡地回了一句,道:「平郡王現在正在京師三軍內做重整調動,進行第二戰技訓練。從禁衛軍先開始,目的是說要提升戰力,但裡面有很多情況頗晦暗不明,濬青也看不太懂。」
「虎賁軍裡面好像沒有類似的事情。到底是怎怎麼回事?」胡蛟看向雲驥,雲驥也一頭霧水:「這種重訓調動,如果沒有改變軍隊的編制,兵部這邊也不會特別收到消息。師上校說的這件事情值得追究看看,下官明天就派人去查。」
「既然事情有變,調動的事情就先不勉強。濬青你仍然先留在水龍軍吧,等事情結束,再幫你調出來。」胡蛟向師濬青道:「這件事情你幫世伯好好的注意一下,有什麼異狀,就讓莫觀回報。這段時間不要有什麼直接的接觸比較好。」
「濬青知道了。」
「你那兩億的事情,世伯已經找人幫你處理了。你心裡知道就好,不要特別張揚。這種小忙世伯還幫得上。」
「多謝世伯。如果沒事的話,濬青就先告辭了。」師濬青心中冷笑,真的不想讓人知道,又何必跟自己說?明擺著施恩望報,又何必裝出一副只是一件小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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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結束,過兩天莫觀就調水龍軍中,還帶來了三本存摺,一本是軍用的戶頭,另外兩本則是給魏玄雲跟師濬青的。
師濬青的那一本裡面,已經先存了一千萬在裡面。師濬青把這些錢全部提出來,一半交給魏玄雲去論功行賞,另外一半給讓莫觀拿著去打通各個關節。莫觀果然跟墨達說的一樣是個幹練的經理人才,不僅知道要給誰錢,還想辦法調來了一些人充實進軍中。
後來師濬青才知道他按照每個人的軍階,給了不同的價碼。而且莫觀找來的人裡面,十個有六七個都是好賭如命的賭徒,有時候忍不了就在軍中賭了起來,惹得魏玄雲相當不滿,還來他家抱怨過幾次。師濬青趁著莫觀來的時候問起這件事,莫觀一臉驚訝的問道:「上校是要找道學君子?還是要找兵?這些敢賭的人,上了戰場也敢賭命。家無隔夜之糧,打起仗就不會瞻前顧後。好賭的人雖然不好,但也有其可以用的地方。」
「有點道理,這是你師父教你的嗎?」
莫觀抓抓頭,面露慚色:「卑職以前也愛賭,所以對賭徒比較了解。這個是卑職的黑歷史,上校大人就莫要追究了吧。」
「你現在還愛賭嗎?」
「卑職已經好幾年沒有進賭場了。」莫觀道。
「怎麼不賭了?」師濬青有點興趣,賭癮這種東西有時比酒癮、藥癮還嚴重,是不太可能說戒就戒的。
「小人跟師父賭過一次。本來小人也自負賭技超群,豈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你那一局是怎麼輸的?」
「我跟師父賭聽骰,連續十八局我們都不分勝負,第十九局的時候外頭忽然傳來狗吠聲,卑職就這麼一分心,只聽到其中五顆骰子的落點,就輸給師父了。師傅要我從此不准再賭,原本卑職還想說那場骰子是非戰之罪,如果沒有那頭狗叫,卑職也未必會輸,就跟師父再約賭一局……我搖了三次盅,每一次師傅都猜得出點數,師傅也搖了三次,我只聽出第一次的其中三顆,才知道是師傅讓我的。」莫觀低頭笑笑:「從此卑職就戒賭了。」
「想不到令師還有這種手段?真是個江湖奇人。」師濬青從軍之後,有時好玩也賭幾局,因為練過暗器聽風術,耳音敏銳,也學著練過聽骰,不過要從每個骰子落下的不同點數去分辨那微妙的變化,即使只有一顆也不容易,何況是三顆六顆?
兩人正閒聊時,外面傳來馬蹄響。沒多久魏玄雲穩重的腳步聲就傳了過來,比起平常來講,走得有點急促。
師濬青走過去開門,魏玄雲見莫觀也在這裡,打了個招呼,向師濬青道:「早上大營傳來消息,說是平郡王爺要召見所有團領級以上軍官,我問到你要不要去的時候,來人已經提到你的名字。說是就算暫時停職,總是要回去的,叫你我都得一起去。」
「兩位長官有事要談,卑職先出去辦事。」莫觀甚是乖覺,找了個藉口退了出去。魏玄雲看著他出去,把門關好才轉身向師濬青道:「宮裡出事了。」
「宮裡?宮裡出事關我們什麼事?」
「宮裡鬧了謀逆案。有個試食的太監中了毒,那道菜是心少妃做給皇上的,皇上現在非常震怒,下旨幽了心少妃。這件事情是禁衛那邊傳出來的,我剛剛聽到消息,平郡王就派人來召……你覺得這兩件事情會不會有關?」
「我也不曉得。」師濬青搖搖頭道:「就算趙彰明也出了事,跟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前陣子平郡王從禁衛軍跟水龍軍開始做第二種戰技的訓練,要求弓箭手、輕騎兵等都要學練劍術,然後就出了這件事情……難道?」
「這種事情可別亂說。被聽到的話有你好受。」師濬青警覺的竄到門口,聽聞外面沒有人走動,轉頭低聲叱道:「京城不比在金關的時候。慎言為上。」
「抱歉。」魏玄雲被他說得一呆,道:「那個莫觀到底什麼來歷?」
「來盯著我們兩個的探子。我們有什麼一舉一動都會被他傳給胡蛟那邊。」
「怎麼會跟胡蛟有關?」魏玄雲對胡蛟可沒有什麼好印象,公開場合還說一聲胡相,私底下都是直呼其名,毫不尊重。
師濬青把當天赴宴,胡蛟派人收買他還親自出來攏絡他的事情說了。講完了往椅子上一歪;「目前我還摸不清楚平郡王對我們的態度如何。如果有需要的話,先能有個這樣的靠山利用一下也不錯。」
「我擔心到時候兩面不討好。」
「到那個時候再說吧。明天還要去見平郡王呢,不知道他會說什麼。」
「如果他知道你接受了胡蛟的餽贈,恐怕不會給我們好臉色看。」
「那就要看他有沒有容人之量了。如果他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我們的話,那我們繼續跟著這個人也沒有什麼好處。」
「說話的機會他肯定會給,但善用兵者多半生性多疑……明天要去見他,如果他稍露口風,最好我們就和盤托出。在軍隊這一環,胡蛟就算是首相,在影響力上拍馬也趕不上平郡王吧。」
「我會見機行事。最好是雙方都對我們有要求,我們就可以在他們兩者之間挪移,獲得比較大的好處……光是一個劍兵團領,胡蛟竟然願意出到十幾億。那個墨達的實力也相當驚人,最好得想辦法摸清楚這個人的底。」
「你答應讓莫觀留下來,就是想打這個主意嗎?」
「他們這群老狐狸插釘子插得這麼光明正大,我們當然得裝笨讓他們知道我們接下來要怎麼走,他們才會以為自己算無遺策。」
「兵法實則虛之,除了莫觀之外,也得提防其他剛剛調來的人。我怕莫觀這個人在明,其他人在暗。到時候我們怎麼摔下坑的都不知道。」
「有理。這段時間我們先不要有太多的動作,把雙方面的動向互相傳遞一下,當然愈模糊愈好。最後我們再看看要押寶在哪一方。」
「如果要擔心插釘子的事情,反而胡蛟一方能放的人還比較少。軍隊裏面搞不好處處都是平郡王的眼線,否則也不用利用那個宴會見你。如果宴會裡面有人注意到你離開了一段時間的事,該怎麼說?」
「我見過胡蛟他們之後就直接回來了,就算有人注意到我中間就不見了,除非他看到我跟雲驥一起走,否則問題應該不大。我會跟他們說我喝了酒有點不舒服,所以先行回家,也已經跟雲驥打過招呼,雲驥應該不會戳穿我。」
「前提是雲驥真的是胡蛟的人。如果他也打著跟你一樣的主意,兩面討好的話,說不定你見胡蛟的事情,早就已經在平郡王的掌握之中。」魏玄雲提醒他道:「我覺得雲驥這個人是根牆頭草,風往哪吹就往哪倒,並不是很靠得住。」
「如果是這樣,明天平郡王見我們的時候應該就會直接提到。我們得馬上決定要站在那一邊。你覺得呢?」
「對這次的事情,平郡王可以說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我聽說這件事情甚至還被弄到武英殿的殿會上去討論……而且是被內閣送過去的。」魏玄雲道。
「你從哪來的消息?這種事情應該不會傳到軍中才對?」A
「你還記得山九迴他們嗎?不打不相識,現在有時候我還會跟他們兩個去喝兩杯聊是非。消息就是從他們那邊聽來的。」魏玄雲道:「他們看似是無心提到這事,但應該也是給我們一個提示.現在胡蛟攏絡我們,說不定就是他從一開始就佈下的局。」
「你對胡蛟的成見太深了。我本來以為玄雲你會比較贈恨西防軍的人,畢竟他們當初因為非戰之罪把你打進死士營,你應該會對他們很痛恨。但你現在卻是全力幫我,我其實也想知道原因。」
「年輕的時候鋒芒太露,難免遭忌。過去都過去了。」魏玄雲低頭想了一下,嘆了口氣:「那時候想想,沒有被直接處死,而是丟進死士營戴罪立功。在死士營的時候雖然嚴苛,卻也有人暗中關照,甚至還安排我投入師父的門下……雖然以後在西防軍的發展大概不會有什麼問題,但終究留有那個紀錄,軍法如山,不宜有太多的破例。」
「你說的破例,跟我弟弟有關嗎?」師濬青想起父親當初執意要把師濬玄送到死士營的事,本來以為師濬玄會在危險的任務中被犧牲掉,想不到三年一過,他會成為西防軍裡最可怕的斥候。
「令弟的事情也是。不過令弟現在已經成為我的師弟,也已經脫離了西防軍。將來如果他出來江湖上面闖蕩的話,習慣了自由,大概也就不一定再回到軍中了。」
「但願如此。」師濬青摸不清楚自己對師濬玄到底是什麼情感,自己大這個異母弟弟十歲,卻很難談得上有什麼手足情感……自己是嫡長子,有權繼承父親的一切,如果將來父親成為族主的話,自己也將會是族主繼承的候選人,就算師濬玄沒有被丟到死士營去奪去他在軍隊發展的前途,他應該也很難對自己的地位有什麼威脅。
雖然父親一再的拔擢自己,讓自己參與父親身邊的軍務,而把師濬玄遠遠的排開。後來把師濬玄放進來輕騎劍兵團裡面當斥候,也是因為要把師濬玄放在身邊看管,以免他在其他地方爬得太高形成自己的威脅。可是這些看似打壓的動作,卻都是在第一時間對師濬玄身邊發生的一切做出處置,父親可以說是無時不刻的不在關注師濬玄身邊發生的事,對自己的關注反而沒有那麼用心。
魏玄雲接下來又報告了現在劍兵團的狀況,自從師濬青手上多了那筆錢之後,加上莫觀的幫忙,劍兵團的人額總算是補齊了。那些好賭的賭徒在軍中也比較乖了,魏玄雲行軍法殺了三個因為賭博在軍中打架鬧事的人之後,這些人就沒有在軍中賭博了,至於在外面賭博欠債的部分,師濬青也不想出面解決。
把這些在外面欠錢的賭徒留在軍中,債主不敢公然進來討債,他們也不敢離營。在某方面來說,也是解決了他們喜歡出去賭博的問題。至於他們要在軍中小賭怡情的部分,只要他們表現上沒有問題,師濬青也不想多加干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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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他們奉召到大營去見平郡王季效群。
季效群一身的皮革獵裝,山九迴跟谷大義隨侍在側,卻沒有見到季瓊。季效群見到他們進來之後,就讓山九迴跟谷大義先退出去,留下他們在堂上說話。
季效群令他們兩個坐下,先問了下帶部隊的狀況、有沒有什麼困難之類的閒話,然後話題就來到了後勤的部分。季效群狀似不經意地問道:「聽說最近你們兩個在通源錢莊開了戶,團上的軍餉存在裡面?也收了不少孝敬吧?」
師濬青跟魏玄雲臉色一變,沒想到這麼機密的事情季效群居然也會有掌握,師濬青率先伏地謝罪。季效群神色不變,道:「本王帶兵多年,軍隊裏面的事情本王都知道。兵部永遠不會給足軍餉,軍官們得要自己想辦法弄錢,這種事情我都知道,我也不想苛責你們。官場文化就是如此,沒什麼好說的。」
「謝王爺體諒。屬下回去就把這些錢給退回去。」
「何必呢?既然已經收了,一動不如一靜。你們只要記得一件事,就是本王掌著兵權,京軍裡面的大小事,本王都有權置喙。兵凶戰危,這不是文官可以插手的,知道嗎?」
「是……」
「胡相一向出手大方,也難怪你們會動心。這也不是你們的過錯。只是勸你們一句,人最忌諱的是見小利而忘大局。你們要在軍餉裡面伸手發財,或者是自己在外面開字號做生意,本王都不反對,也不會多說什麼。只要不犯法不被抓到,本王都可以包庇你們,本王也知道你們賺的錢有很大的部分都得用在弟兄身上,帶兵的將軍就算自己願意一清如水,下面的兵也不見得願意跟著你吃苦。所以你們拿了胡相的錢去帶兵,本王並不介意,自己掌握好自己的分界也就是了。」
季效群望向師濬青,道:「你們兩個初來乍到,軍中難免會有很多人對你們坐的位置有所不滿。本王也要安撫一下這些人,所以對你們雖然看重,卻也勢必要給你們一點壓力。你們會不會覺得立了軍功還要被懲處很委屈?本王知道你們一定會有委屈的感覺,但是本王還是得這麼做,你們心裡自己知道就好。既然胡相願意照顧你們,跟他們走近一點,也不見得是壞事,大家都是一殿之臣,他願意照應你們,那也不是壞事。」
師濬青彷彿是做了壞事被抓到的小孩子一樣,不知道季效群是不是說反話,也不敢多吭一聲。季效群露出微笑:「本來我以為他會把你調到虎賁軍,不過你好像找了個理由拒絕了。本王知道你還在猶豫。只是調到虎賁軍這件事情,勢在必行,快則三月、慢則半年,他們就會想辦法把你調過去,到時候再拒絕了話就難免有些不識抬舉了,知道嗎?」
「屬下明白了。」師濬青終於聽出季效群的言外之音。胡蛟希望透過攏絡他這樣不得志的軍官來掌握兵權,季效群則希望他趁機臥底進去。這兩個人的戰場,除了自己之外應該還有多很檯面下的明爭暗鬥,這種事情揭出來大家都不好看。只看季效群這麼快就知道那天晚上在密室裡面發生的事,大概就知道胡蛟身邊一定也有親信是季效群的人,說不定魏玄雲猜得沒錯,雲驥自己就是那個雙面諜。
「就是要你明白。沒事了,你們下去吧。等休完假之後,把兵好好的帶,將來還有很多仗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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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的事情其實不太會傳到外面來,但是在宮內已經鬧得沸沸揚揚。趙月心被禁足,昏帝連著三天沒有進入後宮,也沒有召人侍寢,自己關在日耀宮裡生悶氣,胡妃、胡蛟分別求見,也都被請回。
趙月心之父趙彰明這時正因為七星台收賄的事情鬧得焦頭爛額,宮裡又出了女兒的事,這個打擊之下讓他一夜間像是老了十年。跪在宮外求見請罪,昏帝也根本不想見他,只是遣了一個宦官出來跟他說這件事情還在調查,屬宮務府的權限。
趙彰明雖然自知自己這段時間時不時跟季效群在政見上面做對,又跟胡蛟眉來眼去的。去找季效群不見得人家願意幫他,但是現在的情況,如果季效群不幫他的話,趙月心完蛋,他也會跟著完蛋,不得不親自上門去求見季效群。
王府的人看到他到,雖然表面恭敬客氣,言談態度裡卻有著些許疏離。引他到客廳坐下後,沒多久就由王世子季元隆出來接待。
雙方客客氣氣的見禮畢,趙彰明急不可待的問道:「王爺不在嗎?」
季元隆臉上的鄙夷之色一閃而逝,他及時低下頭沒有被趙彰明看到。他淡淡的回道:「父王這幾天都在軍營中,沒有回府。最近除了皇上傳召,否則父王都留在城外水龍軍的大營中閱兵居多。還請輔相大人恕罪。」
「世子這話說得下官無地自容。下官這次來,一則是要向王爺恭喜榮升四珠郡王,這是我國的王爺裡面少有的榮耀。二則久疏問候,想來向王爺請安。三則來向王爺請罪。還請世子轉達下官的誠意。」
「輔相大人的意思,本世子一定會跟父王轉達。不過父王今天是真的不在府內,有勞輔相大人空跑一趟,實在過意不去。父王雖然不在,但有話留下。輔相大人可願聽聽?」
「王爺的金口玉言,下官定要洗耳恭聽的。世子請說。」
「父王說,宮內少妃的事情,不過是癬疥之疾,只要輔相大人能夠解決身邊的問題,心少妃這件事情總會有個好的結果。但輔相大人如果自己沈船,那父王也是愛莫能助了。」
趙彰明臉色微變,強笑道:「下官明白王爺的意思了。還請轉達王爺,下官會照他說的做。世子不用送了,下官這就告辭。」
「輔相大人太客氣了。依禮,本世子一定要送您到府門,不然父王回來會責怪本世子的。」季元隆皮笑肉不笑的一拱手:「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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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彰明回去之後,百事不問,把那些想要承包七星台工程的包商找來,退回他們的禮物跟禮金,告訴他們這個工程將會有延宕,也不會是由自己主理。
這些動作當然只能在私底下來,而不能大張旗鼓的幹。雖然他很快地安撫了幾個主要的大包商,但已經來不及了,御史台的御史收集了證據,直接在大朝會上上奏,直接彈劾趙彰明在擔任侍郎期間貪汙收賄,如今更甚。
昏帝本來就已經為了趙月心的事情煩心燥怒,聽到了這件事情之後更是氣得直接把御案上的文具奏摺全部掃下桌子,估計如果不是桌子太重,也會被他一腳踢翻。
一眾臣子全部伏地請昏帝息怒,保重龍體。趙彰明更是出來磕頭磕到額頭出血,昏帝雙眼發紅,下令剝去趙彰明的官服官帽,投入慎刑府大獄關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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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倒眾人推。趙彰明原本為官的時候重名聲,得罪了許多隨波逐流的官員;成為國丈之後又開始貪汙收賄,而且手法翻新,收賄的金額也多。如果放在平時他的權勢仍在,御史們也不敢多說什麼,可能接到檢舉還要吃案幫他遮掩拖延,但現在這個時候,那些吃下來的案子自然一一重新翻出,人人踴躍上書,生怕晚了一步誤了升官發財的路一樣。
以廖中理為首的清流派當然也不會放過這次機會,從趙彰明狗仗人勢欺負同僚到他家的狗跑到路上咬傷百姓的事情都被一一拿出來檢討。
他以前平淡過日每餐粗茶淡飯,被罵說沽名釣譽;他後來錦衣玉食、食前方丈無下箸之處,被批是不恤民力。蓋七星台的事情明明是胡蛟首倡,卻也被栽到他的頭上,如果不是蓋七星台這件事情昏帝自有主張,恐怕在群情洶湧下,光是七星台的事情就能讓趙彰明被判腰斬之刑。
由於趙彰明身為國丈,已經屬於皇親,所以由負責宗室刑審的慎刑府審訊他的罪。昏帝還不放心由季效群一人主理,派了德親王、品親王協同審訊。這兩個老親王算輩分,先帝都要叫他們一聲叔公,他們的親王位置,其實也是因為活得夠久,而不是因為他們真的有什麼過人的軍功。
朝廷的封爵,對不是近支皇族的人來說當然執行的相當嚴格,但對於皇子跟近支的親族,皇帝想封,別人也不敢有什麼意見。敢有意見的就算當下出了風頭,誰又知道事後會不會被秋後算帳?
雖然季國歷代皇帝對於這個封爵的規矩基本上都是遵守的,但這並不影響他們找藉口去封自己的子嗣或者追尊長輩,給個親王的位置就代表上下尊卑的地位已經確定。你的王位是我封的,你就永遠只是我的臣子,就算是最高級的親王且世襲罔替也一樣。
季效群也知道這個案子並不好審。因為他知道昏帝恨不得把趙彰明碎屍萬段,但對趙月心卻還有感情。即使要廢掉趙月心的少妃之位,也還想留她一命。且趙月心已經懷孕,雖然不知道腹中胎兒是男是女,但母憑子貴,真的要處分趙彰明,也得等到趙月心分娩之後才行。
懷孕的趙月心,會是胡妃的一大威脅。季效群知道胡蛟肯定會有很多動作來一次摧毀掉趙家父女,而季效群對於趙彰明這種忘恩負義、首鼠兩端的人並無好感。留話提醒他,算是盡了最後的同僚之誼,可惜這傢伙造孽太深,誰也救不了他。
德親王跟品親王兩位老親王年屆九十高齡,還要到慎刑府來聽審,沒聽兩句就呵欠連連,季效群也知道這個審也審不出個所以然,就只是大家熬著等昏帝的最後決定而已。
他已經聽說胡蛟這段時間一直找機會去謁見,昏帝也跟他談過幾次這方面的事。季效群索性就不介入這事,甚至還上書說自己近來軍務繁忙,京軍換訓的工作得經常由自己開會掌握,趙彰明的案子,兩位老親王位份尊貴,自己區區一個郡王,實在對皇上的家事無從置喙,一切聽憑皇帝跟兩位老親王的決定。把這件事情一推了之,既不幫趙彰明說情,也不落井下石,還吩咐慎刑府裡面的官員好好照顧趙彰明,防著他自殺。
終於胡蛟親自送來了聖旨,詔令賜死趙彰明,並且由他親自監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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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刑府的大獄,跟刑部的天牢完全不一樣。送到這裡受刑的都是皇親國戚、政要權貴,都跟皇族攀得上一些關係,原本外戚是不計入皇親的範圍的,如果不是昏帝下旨,趙彰明早就被丟進刑部天牢裡面被照三餐折磨,要他供什麼就供什麼了。
由於七星台的賄賂,主要來自跟墨達有關係的商家,要取得證據相當容易。當胡蛟讓這些人把證據送來內閣並且上呈昏帝的時候,昏帝對趙彰明最後的同情終於消失,甚至聯想到趙月心下毒這件事情,會不會跟趙彰明的貪污有關。
昏帝重情,也因此非常不能容忍所愛的人的背叛。一個認為全世界都應該愛著他的人,發現自己投注感情的對象,對方卻只是為了權勢地位敷衍他而不是真的愛他的時候,他的報復也絕對狠絕,不留任何情面。
對昏帝來說,趙月心在食物中下毒的事件,對他的打擊非同凡響。甚至由於趙月心跟趙彰明都是由季效群選入宮,他還遷怒到季效群身上。如果不是季效群徹底的淡出這件案子的審訊,連一句好話都沒有幫趙彰明說,昏帝說不定還會覺得這件事情跟季效群也有關係。
對胡蛟來說,這當然是最好的結果。雖然這次沒有套到季效群,但季效群的退縮示弱,雖然是為了避禍,但也對群臣顯示了現在主導朝政、掌握大權的人是誰。趙彰明牆倒眾人推,而季效群的這面牆也搖搖欲墜,就算這次沒讓他一起垮台,也讓他的影響力大幅縮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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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蛟宣旨之後,趙彰明表情平靜的謝恩。胡蛟嘆了口氣,令人送上毒酒:「趙大人,這是旨意,本相也沒辦法。這藥是本相的幕賓所獻,入口封喉,是不會有什麼痛苦的。你的家屬,本相會贍養照顧,你不用擔心。」
「多謝您了。」趙彰明面無表情,拿過酒杯。胡蛟裝出一臉不忍卒睹之貌:「趙大人!」
「還有何事?」趙彰明看也不看胡蛟,望著盃中碧澄澄的酒液,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有沒有什麼遺言?遺折?本相可以替你代轉。」胡蛟看了一眼旁邊端酒的宦官,道:「如果有什麼不想在外人前說的話,本相可以先讓他們出去。」
「無需如此。人生在世,本來就像是一場幻夢,赤條條來、赤條條走。趙某不過先走一步罷了。」趙彰明端起酒,唇角露出謎樣的笑:「胡相特地來送行,多謝了。」端起酒,一飲而盡。
胡蛟沒有吹牛。酒一入喉,趙彰明便整個人軟倒,喘了幾口氣後便斷氣了。
胡蛟看著他喝下酒斷氣,嘆了口氣:「趙大人生前處事,雖然有些柔懦,但在面對生死大事上,倒是相當乾脆。來人幫他整理一下,本相要回宮覆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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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趙彰明自盡的當天,被禁足的趙月心亦被發現在宮上上吊身亡。宮內的太監跟侍女人人服毒而亡。
雖然他們身上都有被抓握的瘀痕,不過昏帝正在氣頭上,加上胡妃特意囑咐家醜不可外揚,發現宮內情況的宮人已經被胡妃下令處死,進去收屍整理的也被封口,禁止談論此事。
公開的文書上,趙月心的死因是暴病身亡,那些宮人則是因為照顧不周被發配到金關作為罪奴。只是沒有人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被發配走的,只知道經此事後,胡妃在宮內的勢力大增,一時無兩。跟胡蛟兩父女一在前朝、一在後宮叱吒風雲,無人能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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