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之森 - 序章

「這是怎麼回事？！」我看著手上的文件，雖然各種思緒奔騰，想要不顧一切的吶喊，但這畢竟是在學園長室，我也只能壓抑著情緒，盡可能地平淡的詢問。

但我知道我失敗了。

「沒有特別的意思。就是文字上書寫的意思。需要我念給你聽嗎？」主任翹著腳，愜意的啜飲著咖啡，學園長在一旁一語不發，感覺他今天應該會徹底當個雕像。

「不用，我當然看得懂字。」我不悅的閉上嘴，重新注視這份令我焦躁的文件。

這是一捲羊皮紙，周遭的燙金可以呈現很有正式的氛圍，當然是因為他就是一份正式文件。只有在對待正式騎士團的任務時才會使用，如今，我，艾琳，一位騎士團的見習學生，卻收到這樣隆重的「大禮」。

上面描述的概括來說是指最近因為不明原因，有許多翼龍似乎離巢到附近的村莊騷擾，造成村莊傷亡，使他們不得不向騎士團尋求庇護。而接下來詳細的任務指示就是要受託人前往龍之森，調查翼龍大量遷徙的原因。

當然，那位受託人，就是我。

看到開頭印著艾琳阿斯特利的大字，想賴也賴不掉。

除了人物的疑慮，連時間也非常可疑。

「這任務的派發是不小心搞錯了吧？以我學生的身分，難以承擔如此重大的任務。」

「怎麼會呢？你是我們學校中數一數二的優秀學生，在為數不多的女騎士中，更是一等一的出類拔萃。即使沒有跟龍簽訂契約。」

做作過了頭，反而覺得很自然呢。嗯，真適合他。

我想他心中一定想著「即使沒有跟龍簽訂契約(笑)」。

我望向學園長，他只是微笑，比個讚，看來是不能依賴他。

「即便我再怎麼優秀，身分還是學生啊。無法參與有古龍或飛龍相關的任務才是。」

我認為我找到突破口了，只要堅稱任務與我不符，也許有機會婉拒掉。

只見主任嘴角上揚，不疾不徐地說。

「傷腦筋的部分就在這裡了。也許這次跟飛龍或古龍無關喔。」

「？！」

主任刻意停頓了一下，賣個關子。

主任緩緩地擺出舒適的姿勢，開始描述現場人員的回報狀況，翼龍很多，但大多受了傷，有輕有重，若是飛龍或古龍的捕食，不會如此大量氾濫的去攻擊。另一方面，從翼龍入侵的路線返回，一路上都未見到古龍或飛龍相關的腳印、唾液、吐息燒焦等等殘留物。種種現象，讓這事件變得撲朔迷離。

「……能大範圍獵殺翼龍，卻又不是古龍，飛龍。」

「是啊。騎士團正因為這件事情，吵得不可開交呢。一派認為，為了並非龍的事件就召集並派出騎士團是件丟人的事，騎士團的戰力要更加有效運用。另一派則說，村莊都出事了必須盡快解決，再說未知的危險算是最危險的。」

我知道你是後者，主任。但也不該派我，你自己上場都比較合適。我在心中默默的嘀咕。

「於是，我就想到，我們不是還有一位優秀的學生嗎？畢竟在這繁忙的畢業週裡，只有你是不用準備，有個三五天空檔的。」

啪啪！我理智又斷了兩根。不是不用準備，而是不能準備。

因為畢業週的重頭戲是，龍武競技。會開放所有親戚來到此地，觀賞學生們的戰鬥。雖然禁止殺人，但除此之外一切OK，只要趁著對方尚未投降的時間弄殘對方，也是很多學生藉此剷除異己的手段。

學校不會管太多，一是輸的那方是弱者，連續四年學習同樣的課程，若會被打到完全沒法還手，連投降時間都沒有的差距的話，證明他根本不值得畢業跟同情。二是大多會那麼做的都有權有勢，學校並不會想得罪他們家庭。

而這樣看似放任的競技大會，還是有個資格限制，就是要跟龍簽訂契約成為龍騎士。

一般來說，二年級或三年級的課程會有此必修，而且很容易通過，只要和一頭龍簽下契約，身體素質就能好上幾倍，甚至十幾倍。另外也能使用附魔的劍、以及些許龍相關的魔法。借用其力量。

當然這些並非沒有代價的。但總體來說，和龍簽訂契約的利益遠遠大過弊端。

而競技大會之所以開出這樣的資格限制，簡單說就是覺得如果沒有龍的契約，太弱了。可能一不注意就被殺死了。

當然他們不會直白地說，會用諄諄教誨的口吻，宣導安全的觀念，以及拿出各種數據佐證，人類比不上龍騎士。

「你就當作是個機會，表現好的話，我是有權力幫你寫推薦信給騎士團的。即使失敗，也沒有損失吧。畢竟你身分是學生，他們也不可能對你做出任何追責行為。」

「……」

「我是在幫你呢。還是你有任何不滿之處？我洗耳恭聽。」

我嘆了一口氣。雖然有點無禮，但我實在無法忍住。

「這件任務，我不認為會比讓我上場競技更加安全，畢竟對方能夠大量獵殺翼龍，感覺像是巨牙虎領袖，或者特殊個體，可能小型化，所以沒有足跡。對你們來說，有學生死亡的學校會很麻煩吧。與其因此讓我破例推薦至騎士團，我認為破例讓我參加競技才是對你們比較有利的選擇呢。」

這句話有一點是虛張聲勢，就是我的死亡完全不會給他們麻煩，相信他們是能很完善的掩蓋整件事情。

「再者，我早就證明我有與龍騎士學生們一戰的實力了。」

這句話不是說笑，雖然是練習賽的決鬥，但我的實力其實能打倒大概七成左右的龍騎士學生，當然有一大原因是，那些學生得到力量，癡迷其中卻不去下功夫學習該如何運用。

哈哈哈哈！主任笑了出來，學園長也跟著笑了。

「練習是練習，學生鬆懈是很正常的。但畢業競技，大家都卯足全力，我講白的，你是連一絲獲勝的機會都沒有的。」

我不否定學生會鬆懈，但說一絲機會都沒有，我倒是不這麼認為。

他誇張的笑完後，對著我說。

「如果你想參加也很簡單，去找一隻翼龍簽約啊。我想受傷的翼龍，你挑一隻好好照料，說不定他會跟你好好簽約呢。」

當然前提是，畢業競技還沒結束的話。他開心地補充。

不是從小馴養的龍，很難跟人變得親近，即使照顧傷勢，大多不是在快好時進行反擊，就是飛走。野生的龍很聰明也很狡猾，要跟他們簽訂契約是難上加難。

更別提照顧傷勢要付出的醫藥跟時間。絕對來不及的。

事到如今也很難以學生身分推託，有沒有什麼突破口？

看到我煩惱，主任開口了。

「這樣吧，若你能在我們的見證下打倒等等來找我商談的學生，我就破例讓你參加競技，相反的，你輸了就要乖乖接下任務。」

這什麼條件？感覺有鬼啊。

叩叩！我還沒整理思緒完畢，敲門聲就響起了。

「請進！」主任喊。

門打開了，結果是捷克漢普登(Jack Hampden)。

別說是在我打不贏的三成了，他的成績名列前茅，基本上算是跟我不相上下。再加上他擁有火飛龍的契約，有十個我都不敢說可以打贏。

但缺點就是太耿直了。老實說這麼耿直的人，對現在的我來說相當頭痛。

「主任，你找……」

「唉呀，別那麼見外，快坐、快坐吧。」

明明就是主任你找他吧！根本不是他來找你商談。

主任笑容滿面的讓捷克入座。

「你在下課時，提到說你有什麼煩惱。說吧。」

「什麼？我沒有啊！不是主任要我在這時間點…」

「這樣啊。可能我年紀大記性比較不好了，抱歉抱歉。」

太會演了吧。我在心中默默吐槽。

「不過來都來了，就來談談阿斯特莉小姐的煩惱吧。她剛剛來找我商談呢。」

不是，我也是被你叫過來的，而且還硬塞了一個任務。

他開始天花亂墜的描述我不可理喻的一面，硬是想要破壞規定參加競技，而自己是多麼的苦口婆心勸導我這走向歪路的學生。

我當然嘗試抗議幾句，但都被他巧妙地帶掉了。

捷克面不改色的聽完了主任的話，然後轉向我。

「太危險了，艾琳。」

我差點沒氣到吐血。

「是吧。捷克，你也認為相當危險吧。但阿斯特莉小姐就是不願聽勸。所以我也跟她做了個約定。如果她能在決鬥中勝過某位學生，我們也就答應她參加這次的競技。」

「我沒有答應！請不要說的我好像答應了。」

慘了！我原本的算盤是，只要參加幾場能獲勝盡量獲勝而已，苗頭不對就投降。只要競技中能得到相當的評分就能畢業。如果現在跟這傢伙打，就真的連站上場的資格就沒有了。

「所以你是願意乖乖放棄囉。」

「…也不是。」

「所以嘛！我也給你機會啦。你只要證明你的實力足以應付競技。這次捷克來到這裡也是『緣分』嘛。只要你能贏，我二話不說直接讓你參加競技，當種子都不是問題。」

主任刻意強調「緣分」兩字，實在很令人不舒服。明明就是你叫他來的，說謊真的完全不打草稿。

「我知道了，我來當對手。」

還不等我整理思緒，捷克答應下來。

「這就對了，我的學生就該如此果斷。你的答覆呢？阿斯特莉小姐。」

「……我知道了。」

隔天的放學時間，我跟捷克以及主任和另一名教師，在練習場會合。

我站在決鬥區域的左側，範圍是直接畫出來的。而捷克就在我的對面，他試著揮了揮劍，確認手感，再擺出各種姿勢，確認盔甲穿戴無虞，不會影響活動性，真是一絲不苟的人。

而我，就是望向天空，手上握著的是早就熟記手感的劍，因為我沒有契約，我握劍的時間比其他學生多了許多。但若是和捷克比較的話，可能就沒有多很多。

我的心情沒有預期中的緊張，或許是清楚自己無法取勝，反而有種解脫感吧。現在該做的，就是專心於接下來的每一劍。如此而已。

主任在後方的觀眾席，翹著腳享受著他親手促成的鬧劇。

那名教師走上前，準備宣布比賽開始。

「雙方都準備完善了，紅方，艾琳阿斯特莉，藍方，捷克漢普登。」

我們擺起架勢，開始注視對方。

「開始！」

由我先衝向對方，要是被捷克逮個正著，我就完全沒勝算了。

我揮出了劍，對方也用劍來格檔。

白熱的爭執就這樣開始了。但事實上是一面倒，我漸漸的開始冒汗，對方卻紋絲不動。

體力量差太多了，不只是性別差距，契約的有無更奠定了這些基礎數值的絕望峭壁。他的威力、防禦力、體力、耐力、甚至魔力都不是跟我同一檔次。

但我不能畏縮，一旦畏縮就會被抓住破綻，要在這些優勢尚未發揮前取得勝利。沒錯，最重要的就是，速度。

即使契約提高各種數值。人的反應依舊不變，只要在他無法反應前，抓準機會突破。那就是我的勝機。

才怪。

對著石頭，你就算砍再快，一樣毫無作用，畢竟人類是有極限的。更何況比石頭更加堅硬幾百倍的身軀。

同樣的道理，速度就能取勝，只能說是天大的笑話。

但我也只能依靠這種笑話來把握勝機，自己才是天大的笑話。

平衡很快就被打破了。

反而是我的手因為承受不了衝擊而發麻，露出了短暫的空檔。

他沒有抓漏這破綻，立刻將我的右手反手擒拿，我痛的將自己的劍摔在地上。

看來是沒希望了。謝了，笑話的我。

捷克將臉悄悄靠過來，我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需要我輸給你嗎？」

哈？輸給我？你在說什麼？

明眼人都看的出來捷克現在是壓倒性的優勢。我被制伏、沒有武器、氣喘吁吁、滿頭大汗，而捷克則是大氣都不喘一下的。

「如果你真的非贏不可的話，畢竟我沒有非贏不可。」

看到他充滿餘裕的樣子，我又火大上來了。我是非贏不可沒錯，但我不認為這種情況下，有什麼方法能讓我贏的自然，讓那多疑的主任不會推翻此次對局。

退一百萬步來說好了，就算有那種方法，一定不是捷克現在想出來的方法，他只可能想到的是更直接、更單純的方法，可能會假裝碰到我的劍，就裝模作樣的「啊！」一聲倒地，或者拿藏起來的瀉藥，說自己不舒服離開現場。

後者可不是我亂說的，他有好幾次逃課都用同樣的手法。大家都看的出來，但大家都不戳破。

他就是耿直到這種程度。

「不需要你多管閒事！」

我用盡吃奶的力氣，生氣的將他推開，他也沒特別阻止，將我鬆手。

我撿起了劍，拉開距離，打算喘口氣。

而捷克則是將劍垂下，彷彿覺得勝負已定，讓我更是怒火中燒。

現在這個地步要讓我贏也很麻煩，於是我決定推他一把。

「怎麼，你不用你最愛的火龍劍嗎？」

他睜圓雙眼，彷彿不知道為什麼我會說出這種話。

「火龍劍，太過危險。」

「要是怕危險，我就不會跟你決鬥了，要決鬥，就要用全力，這才是基本禮儀吧。」

「不，還是…太危險。」

看他不動搖的樣子，我有點著急了，我努力了四年，卻依然是對方要顧慮的存在，這種感覺真心讓人難以承受。

「你就用吧，捷克。」

這時，在一旁悠閒啜飲咖啡的主任開口了。

「讓阿斯特莉小姐了解龍騎士的競技門檻，就是這次決鬥的目的。」

「可是……主任，太……」

「責任都由我承擔，這也是為了阿斯特莉小姐好。」

「…我知道了。」

雖然目的是達到了，但跟主任站在相同立場，讓我有點不悅。

捷克開始交織語言，那是只屬於龍騎士跟契約龍的語言，一個契約就是一種語言，每個契約都不一樣。

剎那間，猛然的烈火產生在劍刃上，他衝上來，向我揮劍，我勉強反應過來，進行了格檔。

剛開始我的劍還有金屬的碰撞聲響，接著，劍就向奶油一樣，迅速的從撞擊口融化。而他的力道絲毫不減。

我就這樣被斬飛而出，不是誇飾，我相信我真的飛出了一個漂亮的圓弧。猛烈地撞到地上，雖然全身劇痛，該慶幸沒有撞擊頭部。

我放棄抵抗，攤開大字形仰望著天空，想像著龍之森的天空，是否也像這般蔚藍呢？

遠處似乎傳來宣判勝負的聲音，但我的意識已經不容聽到最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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