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是戀愛，是共犯

＿台南・火車站西側・未命名報案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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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習慣介紹自己，尤其是在這種場合。

總覺得如果講得太清楚，就沒人想破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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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既然妳點進來，就當作妳發現了一條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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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外表看起來沒什麼故事，

但妳要是多問兩句，大概會懷疑我是不是在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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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逃。

只是習慣不把重要的東西擺在表面──包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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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不相信關係，只是習慣慢。

不是不想被理解，是怕一解釋就變得廉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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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會從觀察妳怎麼看這個城市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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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會不會在傍晚的北門路彎進小巷內點杯咖啡？

會不會知道哪裡有好吃的甜點？

會不會記得某家書店隔壁的燈光總是黃得特別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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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妳願意花時間認識一座城市的毛邊，

那也許妳能接受我身上的拼貼──

一點控制欲、一點舊傷口、一點想保留自己清醒的偏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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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邀請人靠近，只是留著一個位置。

如果妳願意靠近，那這封信，是寫給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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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尋人啟事，

是共犯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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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在台南中西區一間不起眼的咖啡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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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來只打算整理調查中的案件筆記，結果卻聽見他說出嫌犯留下的字句——

「人總在真假之間試圖自保，而我所有的誠實，最後都被當成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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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對著手機看劇，但她知道那句話不是台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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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起筆電，走向他座位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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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不太喜歡被問私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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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杯底，說：「看是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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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那種會先評估風險再決定要不要誠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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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太多人問話只是想抓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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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有什麼是不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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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但妳想知道哪種？名字、過去，還是我想跟誰一起走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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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抬起頭，看進他的眼睛。

他沒有閃躲，也沒有問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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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起身準備離開前，問了一句：「明天這時間你會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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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說：「最近還蠻喜歡來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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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風大得誇張。她一推開門，帽子差點被吹走。

他坐在昨天的位置，說：「這風像是在測誰會先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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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下，回：「所以你還坐著，是因為習慣觀察人怎麼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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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頭：「至少比起主動告別，我比較擅長等人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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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盯著他幾秒，問：「你是不是也等過太多人沒走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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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回答，只是喝了口咖啡，把目光收回杯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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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下雨。她剛收好傘，看到他已點好兩杯熱美式。

她看著桌上的杯子：「你怎麼知道我喝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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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啊，只是想看你會不會選右邊那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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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挑了右邊那杯，坐下：「你對人有預設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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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沒有。我只是習慣預測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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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預測我是什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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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在對話前先把防線劃清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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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再多說，筆記卻悄悄改用鉛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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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出太陽。她比他早一步坐下，他進門便問：「是妳今天比較早，還是我比較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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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指著窗邊：「今天的光，蠻適合說實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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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下，說：「可惜誠實通常只有在不被記錄時才算誠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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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你怕我記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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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在看你什麼時候會選擇不再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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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起筆，沒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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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五天再出現時，他正翻著一本書，沒什麼防備。

她照舊坐下，開始今天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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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那隻貓……蛋黃酥，是嗎？他對人很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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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聳聳肩：「也不到冷淡，就是不會主動靠近人。但也不太會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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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取這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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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下：「我買太多蛋黃酥，就順手拿去當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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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剛想順勢問他些什麼，他卻先開口：「為什麼每個人都該先表明立場，才配被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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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不重，但像是打斷了她筆記裡預計要走的路線。

他沒等她反應，就轉頭繼續翻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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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她問：「你是不是總是在等別人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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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一定。有時候我在等對方想清楚，她問的是問題，還是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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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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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是怕我說謊，妳是怕我說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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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時無法反驳。他沒有補充，只是讓這句話自己停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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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主角筆記・第六天 ──

→ 他不怕靠近，而是怕預設讓人變得廉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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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只是想輕鬆問點生活碎屑，

結果發現他早知道這是場試探。

他不是拒絕靠近，他只是要我自己決定要不要跨過那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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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主角筆記・第七天 ──

→ 我以為我在偵訊他，後來才發現我是在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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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揭穿我，是我意識到我其實也沒準備好。

我不是怕他說謊，我是怕他誠實得太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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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主角日誌 ──

→ 她不是來聽我告解的，她是在對照我內心的報案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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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追問，但她記得。

她像是來比對什麼，又像是知道太多所以選擇不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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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靠近沒有聲音，但我沒想推開。

她問話時有個習慣，會微微向前傾，像是給我一個選擇──

你可以不回答，但我不會停止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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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主角筆記・第十天 ──

→ 我不是來破解他的，是來確認我自己能不能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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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我是來破案的，想找漏洞、查清楚他的過去。

但後來我才知道——

我是在找一個能讓我卸下防備、不再假裝聰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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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留著線索圖，是怕誤判。

但如果他願意對我攤開，我也願意畫出自己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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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主角日誌・夜間開車記 ──

→ 我曾經以為沒有人會理解沉默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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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蠻喜歡開車的，不是目的地，而是過程中可以獨自消化一切。

開車是我少數能安心放空的時候，像是一天真正開始前唯一不被打擾的空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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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駕沒人時，我會偶爾講兩句話，雖然沒人接。

但我知道，總會有人在的，只是還沒出現。

她不是來打開車門的，但她停在了我看得見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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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有說破，但已經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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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戀愛，是共犯。

是在問與答之間，

在彼此反問又不說破的沉默中，

試圖靠近，又選擇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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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幾歲、從哪裡來，

但如果她聽得懂這些字句裡沒說出口的東西，

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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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等她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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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她的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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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這不是戀愛，是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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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花了很多天才承認，

我其實從一開始就想參與這場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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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來破解他的沉默的，

我是來觀察我自己──觀察我在他的回話裡會不會選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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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看過很多劇，看過太多人為了被理解，把自己剪輯成別人喜歡的版本。

但他沒有。他只是慢。他只是還沒決定，那塊真實的地方，要不要給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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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邀我靠近。

他只是沒有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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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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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開始記下他的回答，記下他說話時停頓的方式，

記下他怎麼從不問我過去，也從不強求我交代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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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給我一個位置──像副駕那樣的空間，

如果我願意坐下，就由我自己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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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才發現，他說「你是想看劇，還是想看我怎麼看」那句話，

其實是整起事件的第一條證據。

那不只是偵訊，那是他開出的唯一合作條件：

如果要靠近，請先理解我的觀看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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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回他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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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把那句話抄在我筆記本的底頁。

旁邊寫了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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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也還在等人開口，

那我願意，

不只是留下，還一起補完那張線索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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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是戀愛，是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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