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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

墨一

Jan 1, 2021

336

1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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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妖怪！大家快來打慕容家的妖怪啊！」稀稀落落的石子狠狠砸在他身上，快的不容閃躲，重的令他蜷起身子。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又不是自願的！

八歲的孩子埋首於膝，打從心底悲傷的吶喊。

那雙在暗處閃爍光芒的眼睛，是不祥的，血般紅豔的瞳。

他難以承受的哭泣，反正不會有人來救他。

不管是母親、父親，誰看見他都是一臉厭惡。

「誰是妖怪！你們這些欺負弱小的混蛋！沒讀過聖經嗎！」一道陰影暫時遮擋了他，稚氣幼嫩的聲音揚起氣憤，似乎還撿起他們丟過來的石頭丟回去。

喧嘩聲漸遠，但是他知道那個幫助他的人還在。

「喂，你還好吧？」充滿朝氣的聲音在他面前，遭受欺負的孩子緩緩抬頭，眼神透露出長久以來受欺壓而累積的恐懼。

一雙柔嫩的小手突然拂開他亂蓬蓬的頭髮，手指細而雪白，一看就是被細心呵護的。

他猛然一縮，因為她的碰觸而顫抖，不自覺地想起母親兇狠掐著他的回憶。

「這麼深，會留下疤痕的。」她皺眉打量他額上被石頭嗑出的傷口，微微擔憂的說。

為什麼？他愣愣看著反應與常人不同的她，奇異的感覺在心頭漫開，一點一點，如綻開的花朵覆滿他傷痕纍纍的心。

「妳…不怕我嗎？」他顫聲問道，鮮紅的眼恍若點亮的燭火，透出一絲暖意。

「我為什麼要怕你？」她莫名其妙看他一眼，牽起他的細瘦的手，對他一樣新舊傷滿佈的手臂哼了哼。

「跟我來。」她帶著他，回身走進他惡夢的發源地。

但是此刻…好像有她在，那些令他畏縮的就不再恐懼。

生平第一次有人護著他。

「小倩！」小女孩踏入自己的院落，大聲叫著自己的貼身丫鬟。

「七小姐，奴婢在這裡。」溫婉中帶有一抹精明，小倩提著食盒從門後轉出。

然後，尖叫「七小姐！那是…那是…」

「囉嗦什麼！給我打一盆水來，還有要傷藥！快去！」她眼一瞪，小倩閉上嘴轉身小跑出去了。

「來，你坐下。」他任由擺佈，看著她在他身前忙碌。

「小姐…水來了，傷藥奴婢遣小翠去拿了。」小倩戰戰兢兢的端著水進來，抬眼對上他的紅眼不禁害怕的叫了一聲，手抖的差點把水打翻。

「拿過來。」她拿著一塊乾淨的白色棉布，蘸水後輕柔蘸著他的傷口。

「…好痛…」不由得一縮，她按住他的手，沉穩的不像孩子。

「別動，傷口要清乾淨，破傷風就糟糕了。」她嗓音淡淡的，專注對付他的傷口。

「小姐，您受傷了嗎…啊！！！」尖叫在門口響起，她怒瞪過去。

名為小翠的丫鬟丟下手上的東西，摀住自己的嘴，驚恐的望著那個有著紅色眼睛的孩子。

總算小倩還淡定一點，彎身撿起傷藥遞給七小姐。

「小翠，出去。」她生氣了般冷淡的說，打開玉石做的盒子，替他的額頭上藥。

「小…小姐，奴婢知錯了！」小翠頓時驚恐跪下，對七小姐的恐懼瞬間超過那個男孩子。

「僅此一次，不可再犯，妳去準備一套男孩子的衣服，給他穿的。」她把染上血和髒污的帕子丟進水盆，小倩和小翠應了聲是後退下。

剩下他們兩個雙雙相望，他這時才仔細打量她。

細秀的雙眉，微挑的眼角…她以後肯定很漂亮。

「喂，你叫什麼名字？」她黑墨的雙眼朝他看來，有吸引人的錯覺。

「我…我沒有名字…」他羞慚的縮起雙腳，在椅子上蜷成一團。

「你應該是我的哥哥。」她打量他一會，跳下椅子朝他走來。

他疑惑望著她，精緻的小女孩把他的腳拉下來「坐好！幹嘛那麼沒自信！」

這番有點疾言厲色的話令他乖乖端坐。

「我叫作慕容樂。」女孩笑了起來，毫不在乎雙手沾上他身上的黑灰。

「月亮的月？」男孩皺起眉，他識得的字不多，沒有人教他，也不准他進入家裡的私塾。

「音樂的樂。」女孩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搖頭，眼中慢慢盈出同情的光芒。

「我會教你的。」她嘆息，說的如此簡單自然，好像本來就應該這樣。

「為什麼妳不怕我？」他鼓起勇氣，指著自己的眼睛「我是不祥的存在，妳應該遠離我的。」

或許他潛意識認為，慕容樂會給他一個不同的答案。

她嗤笑，伸手摸上他的臉。

「紅色的眼睛不祥？那外國人怎麼辦？真好笑。」慕容樂目光帶有一絲欣賞，捧住他的臉。

「外國人是什麼？」他好奇，女孩臉上現出囧意。

「甚麼都不是。」她迅速果斷結束不該的話題。

「你知道你的眼睛，就像最頂級的紅色翡翠就夠了。」

他的眼中頓時散出萬般光彩，像透著琉璃暈染的紅豔。

是了，就是這句話令他不再恐懼他人異樣的眼光

原來他需要的，就只是一個肯定。

「啊！我想到了！」慕容樂突然叫了一聲，咚咚的跑進內房，他只聽見一陣凌亂的聲音。

等待她再出現時，手上拿著一張紙，臉上洋溢笑容。

上好的宣紙綿密著點點金箔，這樣一卷幾十兩的貴紙在她的桌前隨處可見。

算不上多蒼勁有力的字體，終究還是孩子，握筆不穩。

他的注意力被墨跡所吸引，三個大字襯著潔白如雪的紙，彷彿刺目。

「慕容…」他艱難辨認，慕容樂沒有因為他的笨而惱，笑著唸出。

「慕容暘，我幫你取的名字！喜歡嗎？」慕容樂的小腦袋從紙後探出，燦爛笑著。

慕容暘…他顫抖著手指觸及那三個字，無法言喻的酸楚濛濛攏上心頭，慕容暘…他倏然淚下，淚水沉重如晦暗的過往，斷續流走。

他有了名字，他不是妖怪。

慕容暘猛然踉蹌跳下椅子，抱住慕容樂大哭。

終於…終於…

「姨娘～樂兒來探望你了～」使了個眼色讓慕容暘在門外等待，慕容樂展現出極大的撒嬌技能。

慕容暘的母親原來是慕容樂的爹爹的第三房小妾。

還好是同一個爹爹，不然自己親近她還真是不好找藉口…

慕容樂臉上維持著乖巧的笑容，看著坐在粧檯前美艷的女人。

她很訝異的模樣，為什麼這個正房所出，被喻為神童的七小姐在這裡？

慕容樂都能猜到台詞了，她什麼都沒學到，就會了一身撒嬌賣乖的功夫。

「姨娘～樂兒那邊得了京城有名的四方酥，聽說姨娘喜歡，樂兒就拿來孝敬您了。」

慕容樂小心提著食盒，挪步到三姨娘旁邊，一雙眼笑得瞇起，流光婉轉。

「七小姐…」她似乎在措辭，喚了一聲後沒有下文。

「姨娘不喜歡嗎？那樂兒拿去丟了，這些零食竟敢不討姨娘歡心！」她裝出一副小孩的幼稚模樣，眉眼隱有七分嗔意，三分嬌憨。

「妾身不敢，七小姐的好意妾身收受了。」三姨娘連忙接下，臉上茫然。

「樂兒就知道姨娘最好了！姨娘不要叫樂兒七小姐，樂兒喜歡人家叫樂兒！」她一步步實行計畫，在三姨娘收下禮物後立刻打蛇隨棍上，撲在她的膝上撒嬌。

三姨娘的眼神頓時柔軟了，誰不喜歡一個貼心的小女兒。

尤其在生下一個被稱為妖怪的孩子後，她更需要孩子來填補她的空虛。

慕容樂就是抓住了這樣一個漏洞，順利得到信任。

「姨娘姨娘，你看！這個字好不好！」慕容樂從袖子裡艱難掏出一張紙籤，細而秀婉的閨閣小楷施然延展出它該有的麗色。

「不愧是樂兒，字寫得真漂亮。」三姨娘真心讚嘆，儘管還有不足之處，但是她也僅僅五歲。

「姨娘喜歡這個字嗎？」慕容樂笑著，一邊蹭著她柔軟的掌心。

三姨娘滿心喜歡這個小東西，冷豔的眉眼緩緩軟化，透出溫柔如梨花的神色。

「好，姨娘喜歡。」她笑著點頭，外面的慕容暘不由得攥緊拳頭，驚愕屏息的聽著慕容樂的笑語。

他發現，她太強了！

「姨娘最好了！」慕容樂見目的達成，一蹦親上三姨娘的臉頰，然後嘻笑著跑出。

她對慕容暘做了個跟上的手勢。

他卻不知為何而緩下了腳步，聽見屋內一聲輕笑以及冰涼的嘆息。

娘親啊…他在心底默默呼喊著生下他的人，還是不敢回頭踏入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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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春風不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