嘒星-2 - 12-武林大會

夜色漸深，墨竹閣。

白裙少女慵懶地斜倚著玫瑰椅，立於她身畔的綠水蹙著細緻的柳眉，清脆的嗓音蘊著一絲不豫：

「主子，丞相府的胡彤蠻有些古怪，她對漼府的姑娘懷有明顯的敵意。」

漼墨寒月眉輕挑，坐正了身子，蒼白而柔軟的脣瓣輕巧彎起一抹若有所思的弧度：

「丞相夫人是姓孫對吧？」

綠水略帶困惑地頷首。

漼墨寒沉思了一會兒，輕輕擺了擺手：

「無事，你便繼續在二妹身邊暗中護著她，有何異狀立即稟報。」

「是。」

綠水行了一禮後退下，與進屋的紅裙少女擦身而過時，恭敬地喚了聲：

「紫二姑娘。」

紫梟那張與雙生姐姐紫鷹如同一個模子刻出的臉龐頓時綻開活潑嬌俏的笑意。

「綠水姐姐，你還會在這兒待多久？」

綠水微笑聳肩表示不知，紫梟還想再問，就聽一道清冷的少女嗓音無奈地響起：

「紫梟，別老是貪玩。」

紫梟咯咯一笑，和綠水揮手道別。

窗櫺前搖曳不定的明亮燭火映著桌旁少女白膩如雪瓷的臉龐，被窗外幽深闃黑的夜色一襯，宛若墜入凡塵的神女般，渾身泛著一層不容褻瀆的光暈，奪目而不刺眼。

「那小丫頭呢？」

紫梟強迫自己收回赤裸裸的目光，一本正經地答道：

「已從假死狀態喚醒，但一直縮在地牢角落瑟瑟發抖，什麼都說不出來。」

漼墨寒微微頷首，提筆落墨，將信封好，交給紫梟。

「不急，讓垂雲將行囊備妥，這封給摶*1搖，又要勞煩他下趟江南了。」

紫梟忍俊不禁，清澈若水的墨色美眸中滿是戲謔之意：

「要不主子乾脆讓他在江南住下了？」

少女凌厲的鳳眸柔和了些，微揚的眼梢染上一抹無奈的淺笑，抬起瑩潤似玉的柔荑，蔥指略帶嗔意地點了下紫梟前額。

「嘴貧，快去罷。」

紫梟乖巧地應了聲，銀紅裙裾隨著主人歡快的步伐於空中翻起一道飛揚的波浪。

漼墨寒疲倦地輕揉眉心，一潭深邃穠麗的琥珀色籠上一層迷濛的水霧。

冷燕所幸是度過了此劫，但前世冷熙瑔的陰謀環環相扣，仍需步步為營，一子落錯，將是滿盤皆輸。

不過，少女放空的眸光驟然一厲，從這次的交手能隱約瞧出端倪來，雅閣一局仍有些許破綻，前世冷熙瑔能如此巧妙地將冷燕逼入絕境，除卻她的出謀劃策，背後似是另有高人出手。

那，會是誰？

翌日清晨。

紫梟一拉開槅扇，便瞅見一名身量嬌小，穿著楊妃色綢裙，杏色交領短襖的少女拉著哥哥袖子，扭捏地立於門外，咬著粉嫩的脣瓣，難為情地開口：

「我……我想見長姐。」

紫梟未來得及答言，屋內便響起漼墨寒淡然的嗓音：

「四妹，何事？」

話音初落，一抹雪色倩影悠然步至門前，舉手投足間皆是說不出的優雅俐落，凌厲深邃的鳳眸噙著幾分柔軟的笑意。

漼芸涵瞬間漲紅了一張白皙的俏臉，支支吾吾了半天，終於深吸了口氣，嬌嫩的嗓音十分緊繃：

「長姐，那一日，是我說錯話了，對不起！」

她昨日躲在人群裡，目睹了長姐和太子等人的對峙，長姐分明對太子厭惡至極，反倒是太子夾纏不休，這才驚覺自己對長姐說的話是多麼地荒謬和傷人。

白裙少女堪堪恢復血色的脣畔漾開一抹溫柔的淺笑，蓮步輕挪，走至妹妹身前，揚起了素手，漼芸涵登時嚇得緊閉雙眸，淡粉的櫻脣抿得泛白。

額間忽地傳來指尖輕柔的觸碰，她小心翼翼地張開一隻眸子，瞧見長姐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頓時一冏，略顯稚嫩的臉蛋寫滿了不知所措。

「無礙的，四妹明白便好。」

漼墨寒清冷低緩的嗓音如淙淙溪水般流淌過她的內心，撫平她心中的忐忑。

漼芸涵呼出口氣，一雙如貓兒般圓滾滾的眸子眨巴著，卻又困惑地蹙起了細柳眉。

「長姐，三姐那時說的話，好奇怪。」

她年歲尚小，聽不出漼綾涵話裡的彎彎繞繞，但仍能感覺得出那字句間的不懷好意。

漼墨寒頭疼地揉按了按眉心，頓了片刻才抬手揉了揉妹妹細軟的髮絲。

「那便別理她了罷。」

漼芸涵乖巧地點點小腦袋，立於她身旁的漼靖玨無奈地握住那隻緊緊攥著自己藍灰色廣袖的纖白小手，溫聲道：

「沒事啦！墨兒已經原諒芸兒了不是麼？」

少女嬌美的臉龐上喜悅的笑容如花開綻，漼墨寒心頭不禁一軟，輕聲說道：

「四妹先去玩罷，二哥有話要和我說。」

看著妹妹一蹦一跳離去的背影，漼靖玨呼出口氣，隨著漼墨寒的步伐入內坐下，茶都來不及喝，便斂了笑意，正色道：

「墨兒，八月替妳過完生辰，我便要帶芸兒和葭葭去南疆。」

漼墨寒深邃的眸底掠過一抹若有所思，纖長的指尖輕輕叩著紫檀矮几。

「這是二叔的意思？」

漼靖玨面帶無奈的頷首。

少女頭疼的扶額，沉吟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

「可四妹和葭葭尚且年幼，二叔是否太著急了些？」

「下個月便是羯族入京的日子，但狼主石澶烈不是個安分的，爹爹怕戰事再起，也想讓她們早日學點東西。」

漼靖玨又笑著補充了一句：

「墨兒可是八歲才回到京城的。」

漼墨寒涼涼地瞥了眼還有心情說笑的二哥，少年訕訕的縮了縮脖子。

「那不一樣，四妹和葭葭是在京裡長大的。」

漼靖玨深深嘆了口氣，一雙俊秀的眉擰在一塊兒。

「我想葭葭便不必了罷，到時再和爹爹說一聲。」

白裙少女輕輕點了點頭，思忖了片刻，還是忍不住挑起了細長的彎月眉。

「二哥記得去問問四妹的想法。」

藍衣少年重重吐了口氣，眉間舒展開來。

「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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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音同團，憑藉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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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後。

城外．玄虛觀

一名身著素白銀竹暗紋廣袖長裙的少女靜靜地跪在蒲團上，柔順的墨色長髮以雪色綢帶鬆鬆繫住，如琉璃珠般剔透的琥珀色鳳眸穿過繚繞而升的裊裊青煙凝視著母親葉蓁的牌位。

半晌後，漼墨寒深吸了口氣，引身而起，頓首而拜，輕聲道：

「娘，墨兒明年再來看您。」

道觀後門，一輛輕簡的馬車已然等候多時，少女撩裙登車，坐定後，紫梟遞來一枚紙捲。

「主子，這是自東宮送出的密柬。」

頓了頓，又補充道：

「我已仿一份調包，並派人追蹤信使。」

漼墨寒微微頷首，素手將其展開，看著信上的內容，瞳孔猛地一縮，連氣息也變得急促了幾分。

「父皇，事未辦成……」

紫梟困惑地歪了歪頭：

「皇上怎會唆使一個兒子去害另一個？」

白裙少女心緒一陣紛亂，一個駭人的想法驟然竄過腦海，雖快得不及捕捉，仍使她心臟驀地漏了一拍。

冷熙瑔到底，是在叫誰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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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1陵，葉家莊。

一年一度的武林大會一直是由江湖公認的盟主葉氏一族舉辦，而今年的主辦人便是葉家之主—葉楓康。

偌大的橢圓型廣場四周是向上延伸的梯形棚架，大多為不起眼的駝色，此時正坐滿烏泱泱的武林人士，無數的談論聲重疊在一塊兒，顯得熱鬧而嘈雜。

東南西北方各有一座彩棚，為五行之色，是武林中四大勢力的座位，月濤宮和晦元殿分別坐定於東、南兩處，葉家人則坐於東下首的鵝黃彩棚之中。

此時侍者高聲宣道：

「桃夭閣主到！」

喧鬧聲突然一滯，眾人目光紛紛投向入口處，一列隊伍正緩步走入會場，為首之人是名高䠷少女，身著寬鬆的玄色滾金交領廣袖百褶長裙，腰間懸著灼華令，長髮以墨玉鎏金簪俐落綰起，剩餘的青絲如流水般披散於後背，戴著半張墨色繪金紋面具，眼眶處覆著薄黑紗，兩側耳畔垂下赤金短穗，一步一搖曳。

人群中不知誰驚呼出聲：

「她……是桃夭閣主？」

眾人登時一片譁然，作為武林四大勢力之一的桃夭閣，七年前驟然於江湖上銷聲匿跡，三年後卻忽然崛起，不僅再次坐穩四大門派的位置，勢力也較先前壯大許多。

可如今閣主現身於世，竟是換了人坐。

少女行至鵝黃彩棚前，躬身抱拳。

「晚輩不才，拜見葉家主。」

葉楓康身著蒼藍石榴紋箭袖貼裡，腰纏銀絞珍珠帶，足蹬蒲陶藤紋短靴，雖已耳順之年，但仍是精神矍鑠，一雙歷經滄桑的眸子如鷹隼般鋒銳，目光掃過黑裙少女時多停留了一瞬，微微頷首。

「閣主有禮了。」

漼墨寒一行人剛坐定於北方的黑棚之中，又聽聞侍者宏亮的嗓音響徹會場。

「旆*2央山旆君到！」

少女輕叩案几的蔥指一頓，側首望去，另一支隊伍步入場中，領頭的少年身形頎長，著一襲粉白單勾卷雲暗紋錦袍，腰繫雲雷紋綢帶，墨髮高束，形如修竹，態似謫仙。

前世的旆君並未出席此次大會，再對上京城中倖免的大難……漼墨寒饒有興致地勾起紅脣。

他實是太容易被認出了。

待眾人坐定，葉楓康站起身，朗聲道：

「諸位不遠千里而來，老夫榮幸之至，個人門派之間有何恩怨，今日一次了結，但容老夫多嘴一句，上了場便如同簽了生死狀，傷亡一概不論！」

老者宏亮的聲音響徹會場，人們個個磨拳擦掌，準備大展身手。

黑裙少女素手支頤，百般聊賴地注視著場中的比試，突然，一道略帶刻薄的男音截斷了她的雲遊出神：

「此次大會還未見桃夭閣主下場，難不成閣主是一人也瞧不上，不屑出手？」

漼墨寒慵懶地偏首望去，出聲之人乃是鹿月山莊之主古遙，約莫而立之年，身穿醬紫襬袍，兩頰瘦削內凹，顴骨高聳，粗糙枯黃的皮膚裹著突出的骨節，尖耳猴腮，頦下蓄著一撮山羊鬍，細長的雙眸閃爍著不甘和戰意。

當年桃夭閣沒落之時，鹿月莊主乘機占了四大勢力的位置，但當桃夭閣重新崛起，鹿月山莊又被擠了下去，此次出言挑釁，大抵是想向她這個新閣主立個下馬威，順帶搶回得來不易的殊榮。

「莊主此言差矣，旁人沒說什麼，您怎麼發起牢騷來了？」

少女嗓音澄澈，卻透出萬年寒玉般的冷酷，令人不寒而慄。

古遙心頭莫名一跳，強行壓下那股不適，揚眉嗤笑。

「閣主這是什麼話？在下不過是提醒一句，哪有那般多心思？」

漼墨寒優雅地直起身來，紅脣微微彎出一抹弧度，宛如雪中一點梅，豔麗奪目。

「莊主若是不服，儘管來戰便是，無須拐彎抹角的指摘本閣主。」

被當眾戳破心思，古遙脹紅了瘦削的臉龐，但他等的就是少女這句話。

「好，既然閣主如此大言不慚，在下古遙，便來會會你！」

少女俐落起身，足尖一點，如秋燕般輕盈的落至場中。

古遙身形瘦削，看似弱不禁風，使的兵刃卻是一柄重傢伙，抄起身旁的青光厚背刃，大步走進場中，見閣主兩手空空，心中一陣不快，冷冷地提醒。

「在下出手可不會留情，閣主確定不取兵器？」

漼墨寒朱脣彎出一抹鋒利的弧度，神態悠然自若。

「多謝莊主關切。」

男子也不再多言，一抱拳便拉開架勢，曲膝猛撲而出，沉重的大刀高舉，衝著少女面門劈落，強勁的金風掀起一襲墨綢肆意飛揚。

眼見正要得手之際，漼墨寒身形一晃，驟然消失在原地，古遙撲了個空，還未轉身，耳畔忽聽得一陣細碎叮鈴聲，他來不及細想，偏頭一閃，一道銀鍊裹挾著迅捷的厲風險之又險地擦過男子耳邊，不禁驚出一背冷汗。

漼墨寒素手輕抖，銀鏈陡地彎過，直奔古遙後頸，男子身形矯健地躲過此擊，細瘦的身子低踞，青森森的刀鋒自下而上削向少女面門。

少女倒退一步，抬手往外一扯，爛銀長索倒纏上厚背刀，古遙只覺得手臂一麻，青刀竟鐺然墜地。

不待他反應，漼墨寒使出掃堂腿將其踢倒，銀索清脆作響，少女足尖發力，一記俐落的前空翻，右足踢中鞭尾刃，鞭尾刃閃爍著危險的寒芒，如流星逐月般劃破虛空，帶著狠戾的殺意深深扎入古遙頭頂上方的地面，離要害不過寸許。

漼墨寒不疾不徐地邁出數步，柔軟似水的裙擺如墨蝶翩躚而舞，於男子臉旁綻開一蓬奪命芳華，薄脣抿起一抹鋒利弧度，殷紅得彷彿能滴出血來。

「莊主現在，瞧得上本閣主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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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音同淵，地名。

*2：音同沛，旗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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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武林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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