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那男子回應，走在隊伍前頭的北涼公主雪莉雅驟然回首。見此情景，她頓時擰起眉頭厲聲叱喝：「磨蹭什麼！還不跟上來！」
男子聞言低垂眼簾，默默跟了上去。
「撞了人，連句歉意也沒有便想離開嗎？」一道冰冷的聲線陡然揚起。宇文瀚大步上前，逕自走向姜清妍，視線在她身上梭巡一遍，語調輕緩地問道：「姜小姐，可有傷著？」
這前後判若兩人的態度差異，著實讓周遭眾人吃了一驚——眼前這溫言細語的男子，當真是在戰場上令人聞風喪膽的瀚王爺？
雪莉雅被這突如其來的斥責震住，見瀚王護在姜清妍身側，眼中閃過驚詫。
她旋即換上笑臉，挪步過來，那張稚氣可愛的圓臉蛋上，一雙霧蒙蒙的大眼透著無辜歉意：「瀚王殿下，方才是雅兒失禮了，不知撞著的是這位小姐，還以為是哪個莽撞的宮婢呢，實在對不住了。」
她微微噘嘴，粉腮圓潤，嗓音又軟又糯，彷若方才之事全然是一時不察所致。
然而這番虛偽的「致歉」，實則不著痕跡地將姜清妍貶作宮女，顯露出她絕非表面那般天真單純。
雪莉雅轉身剎那，在宇文瀚視線死角處，朝姜清妍挑起一抹挑釁的冷笑。以往她只要擺出這般嬌態，無論父兄還是陌生男子，無不忍心再多加苛責。
「姜小姐，您大人有大量，應該不會往心裡去吧？」雪莉雅裝出可憐兮兮的模樣問道。
「當然介意。」姜清妍語調淡漠，「今日撞的是臣女還罷，若他日公主不慎衝撞了哪位娘娘，又誤認是宮婢，那可就不妥了。」
眼見雪莉雅瞬間繃緊的面容，她淺笑著補上一句：「公主金尊玉貴，一舉一動皆代表北涼國體面。若真是眼神不好，大可請御醫診治。倘若教人誤解公主是故意尋釁、心懷怨懟，進而懷疑北涼議和誠意，那才真是大大的麻煩。」
笑話！對方都已欺到頭上，此時若退縮忍讓，明日滿京貴女豈不拿她當笑柄？
雪莉雅被姜清妍這番話堵得啞口無言，慣性伸手摸向腰際，卻猛然憶起身在皇宮禁帶兵器，只得氣得面容扭曲。她強壓怒氣，轉而堆起滿面委屈望向宇文瀚：「瀚王您瞧，姜小姐這不是小題大作了嗎？」
宇文瀚臉色寒如冰霜：「公主不必對著本王申訴。妳該致歉的對象是姜小姐。」
雪莉雅霎時面色鐵青。這瀚王簡直是瞎子！她這般天生麗質竟然視若無睹！然懾於瀚王威勢，她只能強忍慍怒，悻悻然丟下一句「對不住」，隨即領著隨從悻悻而去。
前頭的大皇子阿爾泰饒有興致地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卻自始至終不曾上前為胞妹幫腔。看來這北涼皇室之中，也未必如外人以為的兄友弟恭。
宇文瀚尚需與聖上商議議和細節，不便久留。他凝視姜清妍，見她悄悄眨眼示意無恙，那靈動的小動作落在他眼裡只覺無比鮮活可愛，心中不由泛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欣悅之情，遂轉身先行離去。
姜清妍亦準備回府，吳晨曦卻適時走了過來。
「縣主，我看那北涼公主心性狹隘，恐怕已記恨於心，往後您務必多留個心眼。」
未料吳晨曦竟會出言提醒，姜清妍微怔一瞬，隨即友好頷首，微笑著提議道：「若吳小姐不嫌棄，私下喚我清妍即可。總是縣主來縣主去的，聽著反生疏。」她確是真心想結交這位溫婉的姑娘。
吳晨曦眸光中閃過驚喜：「當真？那清妍喚我晨曦便好。」兩人相視而笑，皆從對方眼中看見純然的善意與欣然。
「清妍，下回得空我遞帖子邀妳，屆時我們再好好對弈一局。」吳晨曦語聲溫軟，帶著幾分江南水鄉的柔婉，「上回在公主府，我瞧出妳可是悄悄放水了呢。」那音調如同啜飲清茶，令人心神舒暢。姜清妍淺笑應允，兩人一路閒聊至宮門，方才各乘車輦，揮手作別。
回府後，姜清妍即刻遣人去打探北涼國這一行人的底細。
未料才過兩日，流言已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盡是那北涼小公主雪莉雅即將下嫁驃騎大將軍秦昊天的風聲。
沁香不禁蹙眉：「秦將軍不是對咱們夫人一心一意嗎？他三十年來未曾沾染女色，怎會突然冒出個小公主來？」
玲瓏氣鼓鼓地嚷道：「小姐您是不知道！那位公主臉皮簡直厚過城牆！天天大清早便跑去將軍府堵人，秦將軍去哪兒她就跟到哪兒，纏得人連脫身都難！天下哪有這樣不知羞的姑娘家？」
姜清妍暗嘆一聲。她深知秦昊天的難處——對方畢竟是來議和的公主，縱有萬般厭惡，表面功夫終究不能不做，否則落人口實反倒不妙。
沁香憂心忡忡地追問：「那位小公主當真這般難纏？」
玲瓏用力點頭，憤然道：「我外頭聽了一圈，那些人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說是秦將軍帶小公主逛街買點心，帶她出城騎馬踏青，更有甚者說……」她頓了頓，壓低嗓音道：「說是有輛馬車險些撞上小公主，秦將軍情急之下將她摟進懷裡才躲過一劫！」
「什麼？」沁香失聲驚呼，「這、這都有了肌膚之親，那小公主豈不是非嫁秦將軍不可了？」
玲瓏撇撇嘴：「人家小公主壓根不在意！依我看哪，秦將軍的清譽可就毀在這位小公主手上了！」
沁香聽了這番形容又是氣惱又是無奈，抬眼看了看姜清妍，終究把為夫人擔憂的話嚥了回去。
姜清妍面色微沉。她自是信得過秦昊天的為人——若他真能輕易移情，又怎會為娘親苦守數十載？
只這流言傳得又快又生動，想來必有雪莉雅在背後推波助瀾。她這般不顧閨譽死纏爛打，難免讓不明就裡的眾人誤以為她與秦將軍真有什麼曖昧。
皇上未必樂見異國公主嫁給本國重將，但雪莉雅若執意糾纏，後續變數難測，此事還得預作綢繆才是。
「無論如何，明日先去將軍府探望娘親吧。」姜清妍輕聲道。盼只盼娘親不會因此生出誤解……其實她心底亦是盼著娘親能與秦將軍修成正果，獲得圓滿。
豈料第二日，姜清妍的馬車尚未抵達將軍府，千山已火急火燎地傳來急報：
「小姐！大事不好！那位雪莉雅公主直接闖進將軍府裡去找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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