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閉嘴，一路蹦蹦跳跳，回去後死活睡不着，透過發黃的窗戶紙，紙上破了個洞，我輾轉反側，看着半圓的月亮就是睡不着。索性去院子後面一個僻靜地方練功。可是我一直覺得有人在暗處看着我，奇怪，這門裏應該不會有外人啊，我不動聲色，收勢之後往後面的樹林走去，果然它急了，走的快了一些，腳步踩在草上的聲音被我聽到。我躲在樹後，它看我不見了，忙加快了腳步，快到我面前時，我閃身而出，精準的掐住了它的喉嚨。誰知這喉嚨嫩嫩的軟軟的，不像男的。我正要開口威脅，透過樹葉灑在她臉上的月光讓我認出了她。怎麼是你？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Qv9eLD3ju
來不及回答我的問題，一個女高音就開始抽泣了。我一看情況不對，忙問：“先別哭，小師妹，你跟着我幹嘛？”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G4Mv0OzL5
不問還好，誰知一問，那抽泣就止不住了。我忙把師兄上次給我帶的糖塞到她手裏，是什麼大白兔。我在山裏吃的少，只覺得很好吃，我不知道為什麼，有時候我忽然吃不到東西就會心跳加速，喘不上氣。後來才知道這是低血糖。所以也就養成了我走到哪兒懷裏都要有一口吃的的習慣。糖進了嘴巴，立馬不哭了。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cynIw7qb4
她叫諾亞，比我晚入門兩年，比我小兩歲。她是跟了師傅的一個師妹-應霞師叔修行，我平時並不愛說話，所以在院裏的師兄弟對我多保持敬而遠之的態度，唯獨只有蔣承意和諾亞喜歡粘着我，不過諾亞性格跳脫，與很多師妹關係也都很好，平日我也對她很好，師兄送來的大部分吃食都給了她，我只保留糖，因為我心慌的時候吃了糖就好了。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YyoNR8cs7
回過神來，我走出樹林，看着還在林中的她。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cdDE8LXTt
月光從林葉間漏下來，碎銀似的鋪在青石上。諾亞就站在那兒，一襲素白的練功服，衣角被山風輕輕掀起，像一片未落定的雲。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9qvnp4h8b
她沒束道髻，長發散在肩後，被月光浸得泛藍。十四歲的輪廓還帶着稚氣，下頜卻已有了清瘦的弧度。睫毛垂着，在臉上投下細密的影，隨着呼吸微微顫動，像棲息的蝶。她的腳踝繫着那根褪色的紅繩-這個紅繩是她的師傅在入門時贈與她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手腕在冷光下白得近乎透明，能看見淡青的血管。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9NeWQLi3B
林深處有螢火浮起，綠瑩瑩的光點掠過她衣襟。她忽然仰頭看月亮，瞳孔里盛着整片夜空——那麼亮，亮得讓人疑心她眸中藏了咒。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mru1wPiLM
山風穿過她的袖管，道袍鼓盪如帆。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NZdzTVPRK
有一點好看，慌亂之下，我忙問她：“師妹，你這麼晚不休息在這裏做什麼？”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N5oTEpll4
“那你不休息練功做什麼？”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3XqKRIBUM
“我明天要出門了，睡不着。”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3JvEbZnmf
“要出門啊，去哪裏呀？”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XXnP3nRLB
“幫師兄做一件事，在我家附近。”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s5Stc41vI
“那你要保護好自己呀，這是我畫的符，你帶着。”師妹從懷裏掏出幾張黃色的符紙。我能看出來這符里靈力微弱，但還是拿在手裏趕忙道謝。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Q1Zs08Jea
氣氛比較沉默，我一陣心慌，趕忙告辭道別，回屋子裏睡下。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3HzN3AknD
第二天早早起來做完早課，便拿着行李等着師兄的車。來的是一輛黑色的桑塔納，師兄沒在裏面，司機跟我說師兄不同路，昨晚已經在邑城了。他來接我去邑城。我有點失落，把行李放上去。我和生人待着很不舒服，所以不願意說話，上車就開始閉目養神。結果一不小心睡着了，睡醒的時候車子已經到了橋鎮上，離縣城不到5公里了，我趕忙清醒，好好收拾一下。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3hDeBurZA
車子停在我們村子門口，師兄囑咐他的。說讓我在家待一天，第二天再去宗教局報道。隨後司機塞了我一大堆東西，說是師兄給我的，我打開一看，都是衣服補品零食。我站在村口有點怯生生的。村口的槐樹還在。六年了，它粗了一圈，樹皮皸裂得更深，像老人手背上突起的筋絡。風一過，葉子沙沙地響，和從前一樣，只是枝椏間多了幾處空蕩——不知是哪年雷劈的，還是人砍的。我以前回來的時候常沒有在意它，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竟然有心情仔細的觀察一番。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fW0ntEwrJ
我站在樹下，身上的道袍被風掀起一角，布鞋沾着終南山的泥，此刻正碾着故鄉的土。村口那條土路還在，只是更瘦了，被車輪和雨水啃得坑窪。遠處幾戶人家的煙囪冒着青白的炊煙，筆直地升上去，又散進蔚藍的天空里。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x26zMyur6
我抬手，指尖在樹幹上蹭過，粗糲的觸感扎進皮肉。樹皮縫隙里還嵌着兒時在這裏玩馬奉佳刻的歪扭字跡，如今已被歲月擠得模糊不清。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NfLyXav0d
我鼓起勇氣，拿着行李慢慢向家裏走去。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SP2EScstO
家裏蓋了新房子，紅色的大鐵門陽光下刺的我眼睛有點難受，流了一滴眼淚，我趕忙擦乾。我進了門，上次回來家裏還沒蓋房子呢，只是聽父親說打算蓋，其實在山中修道之後，我回來的次數慢慢的就開始變少了，就算是可以回家了，我經常也是在修行，因為我不想弱了師傅的名頭。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bTLDSvm4K
進了門，院子裏面都已經打上水泥了。左邊是爸媽的卧室，卧室里有個衛生間，右邊是客廳，爸媽的卧室隔壁是我的卧室，再往前是客房。客廳的隔壁是廚房。學道的我一陣無語，蓋房子之前都不讓我看個風水嗎，這蓋的什麼格局。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YT66HB3Mf
灶房飄出熟稔的油煙氣，混着蔥蒜爆鍋的焦香。母親的身影在窗後一晃，我離開家的時候母親34歲，這時候已經41歲啦，歲月的痕跡也慢慢出現在她的臉上。我放下行李，躡手躡腳走過去，輕輕喊了一聲：“媽。”背對着我做飯的她聽到之後轉身看到我，立馬興奮的跳了起來。我看着她開心我也開心。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GAT0Lddue
我媽激動起來，趕忙打電話讓我爸別幹活了，趕緊回家。她把正準備做的土豆放到一邊就要去街上買肉做給我吃。我忙拉住，這麼久了我習慣吃菜了，她又拿起土豆切完，然後出門去鄰居家借了許多菜，我們這小村子人情味很重，家裏沒菜在鄰居家借菜很正常，互相給，所以不會很奇怪。我在家裏沒等太久，我媽就風風火火拿着一大框菜進來了，說要給我露一手。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Ye2fRoE7e
過了一會，我爸也騎着他新買的錢江摩托回來了，一進來就拉着我看，連聲說結實了，長高了，看看去。我來到一個全身鏡邊，我已經很久沒有照鏡子了，忽然看到鏡子裏的自己有一點不習慣。
瘦高的骨架撐起寬鬆的道袍，肩線在布料下若隱若現。頭髮是鴉羽般的黑，發尾參差地掃過後頸，額前幾綹不聽話的碎發支棱着，在眉骨上方投下細碎陰影。
我的眼睛形狀很特別，內雙的褶皺在眼尾收成一道利落的折線，瞳孔在晨光里泛着琥珀色。鼻樑中段有個不明顯的駝峰，像是小時候和馬奉佳打架留下的紀念。嘴唇很薄，嘴角自然下垂時總顯得有點不耐煩。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Pt8eJOWV2
喉結的凸起還不算明顯，鎖骨卻已經鋒利得能盛住漏進來的晨光。道袍的束腰勒出腰線，布料堆疊在胯骨的位置，襯得腿格外長。腳踝從褲管里支出來，骨節分明得像未打磨的玉石。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kSgflOibD
我伸手撥開遮住視線的頭髮，手背的青色血管在皮膚下蜿蜒，指節彎曲時凸起的骨節像一串小山丘。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pZP3k8jW6
我已經這麼大了嗎？我看着鏡子裏178的自己，生命真是神奇啊。我腦子裏忽然這樣感嘆。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lRDGvQigQ
爸爸看着我的道袍說，回家裏就換了嘛。你媽媽上班的超市，經常打折的衣服，她就給你買了很多，說你會穿得上，這不是穿上了嗎？說着就拿出一大堆短袖給我。媽媽在廚房乾的熱火朝天，也不忘插幾句話。我看得出他們有多興奮。自己心裏又有點難受，我是他們的兒子，卻不能在家陪他們。我當然不能讓父親看出來，就一直保持微笑的樣子。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sUOryEjWN
媽媽做了一大桌菜，還做了韭菜雞蛋餃子，炸油餅，喜菜，土豆塊燉菜，魚香肉絲，茄子，菜花，葫蘆，韭菜雞蛋，十幾個素菜讓我大飽口福，吃的嘴巴滿嘴饅頭渣。父母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樣子也開心。吃完飯我們一起洗了碗筷，就坐在家裏聊天。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V5IrOcLsr
爸媽知道我對什麼感興趣，就挑着一些怪事說。我媽媽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的說：“你知道嗎？秦塔被人挖通了，塔里的文物全部被偷了！”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w756lWQZ2
我說：“我知道啊。”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ibPWdgiCJ
爸媽同時吐出茶水，吐槽道：“你們修道這麼八卦啊？”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NKmNMcsx9
不是八卦，我認真的說，是有人挖通了地下，破壞了紫薇一派的佈置，井底下的東西出來了一些，我這次回家就是和師兄解決這個事情，不要對外面的人說。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6vVKtSIAV
忽然，媽媽一拍大腿，嚇我一跳：“有鬼跑出來啊！那怪不得了！你嫂子中邪了！”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ECD609Dk8
“什麼中邪了，我嫂子?誰？”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bKMoivttR
“你秋霞嫂子啊，這幾天神神叨叨的，一直發燒，一會說家裏有小孩在衣櫃里，一會說有紅衣服的女人在窗口看着她。”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4GlkwNg8d
“媽，你細說。是什麼事。”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logAl6HaY
我媽喝了一口茶，換了個舒服的坐姿，正準備給我們說，忽然又一拍大腿。一易你就是學這個的，走，我帶你去，你問你嫂子。我被媽媽的亢奮搞的有點不會了。我爸及時拍了我媽一下，她才意識到有些激動了。畢竟我學了那麼多年的本事馬上能用上了。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9sQLQyNML
火急火燎的帶着我走到嫂子家，我媽才喘着粗氣讓我看。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VODVof4A3
“呵，好濃的黑氣！”嫂子這會正在午睡，家裏人把她叫不起來，這會她喉嚨里發着嗬嗬的卡痰聲，手把床單抓的很緊。很明顯她睡的並不安穩。應該是秦塔里跑出來的東西了，味道都和我小時候聞到的一模一樣。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WehzGHgMR
我從口袋裏掏出一沓符紙，從裏面拿出鎮宅犯四凶符，手指輕點，念着咒語：“雷祖聖帝,遠處天曹,掌管神將,鄧辛張陶,能警萬惡,不赦魔妖,雷聲一震,萬劫全銷...”符紙穩穩的貼在堂屋的門框上。我走進房間，讓嬸嬸出去關了門。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UylkEKNQ0
“都天雷公，赫奕乾坤，神龍協衛，山嶽摧傾，邪神魔魅，敢有張鱗，雷公衝擊，碎滅其形，鬼怪盪盡，人道安寧。急急如律令。”不到一秒鐘我念完開乾咒，我結了手印往嫂子額頭點去，然後一點點把那一條黑氣從她的眉心拉了出來。我的優勢就在可以不開天眼就看見這些常人看不見的東西。拉出來之後我觀察着：這應該正主留下的一絲怨氣，手掌灌上炁，直接把這條怨念消融，嫂子呼吸一下變的平穩了起來。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mX0EQxbOj
我走出西屋，洗了一把手，告訴嬸嬸。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PxW8rJOAz
“嫂子現在沒事了，但是她確實被東西纏上了。那東西在嫂子身體里，你們是不是有時候看着嫂子會有點發怵的感覺？我給堂屋門上貼了符，今晚我帶上東西過來收了她身體里的邪物。”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TeDetDo9p
嬸嬸回憶了一下說：“就是就是，有時候人吃飯時候，抬頭就看見捏（嫂子）歪着頭對着人笑，那個眼睛翻着白眼，怪滲人的。”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dt9we8xJn
“那嫂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問道。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mwL6F5cKS
從嬸嬸的嘴巴里，我拼湊出了事情的過程。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5n0DQTw3Y
夏天格外悶熱，蟬鳴聒噪，連電風扇吹出來的風都是黏糊糊的。嫂子是回娘家坐車從縣城秦塔那邊回來後才開始不對勁的。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y5cGM9bUe
起初只是些小事——半夜裏，廚房的碗櫃會自己發出“咔噠咔噠”的響聲，像是有人在翻找什麼。我哥壯着膽子去看，卻發現碗筷整整齊齊地擺着，唯獨一把菜刀橫在案板上，刀刃上沾着幾縷黑乎乎的東西，像是乾涸的血絲。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MGlrON45w
嫂子的眼神也變了。她原本是個愛笑的人，可自從那天后，她的眼珠子像是蒙了一層灰翳，看人的時候直勾勾的，嘴角偶爾會抽動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忍着什麼。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TIaAiC7Yy
到了晚上，怪事更多。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dgasNb7Iw
有天半夜，輝哥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驚醒，睜開眼，發現嫂子就站在我床邊，瘦得幾乎脫相的臉在窗外路燈的映照下泛着青白。她的指甲不知什麼時候變得又尖又長，正一下一下地刮着輝哥的床沿，發出“吱——吱——”的聲響。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nz4Emt3En
她緩緩轉過頭，嘴角一點點咧開，露出一個不像是人能做出的笑容。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sImfNJqrR
“輝……”她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的，帶着一種古怪的回音，“你聽見了嗎？塔底下……有人在叫我……”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ReXHNnm9z
輝哥全身發冷，想喊出來，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掐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xfqNilmmq
嫂子慢慢俯下身，臉幾乎貼到輝哥的鼻尖上，輝哥聞到她身上有一股腐爛的土腥味，像是剛從墳地里爬出來。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1wRD1gn7Y
“別怕……”她輕聲說，手指卻一點點爬上輝哥的脖子，指甲陷進皮肉里，“很快……就輪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