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立在側的李嬤嬤見老夫人這般激動情狀,立時露出憂心忡忡的神色:「老夫人……您這是說什麼呢?這信……是打哪兒來的?」
老夫人抬眼望向李嬤嬤。這老僕跟著她風風雨雨數十載,或許已是這偌大府邸中,唯一真心牽掛她安危的人了。
於是,老夫人便將箇中緣由,細細對李嬤嬤訴說了一番。
李嬤嬤聽得瞠目結舌,活了這許多年歲,也是頭一回聽聞如此荒誕詭奇之事——國公爺竟沒有死,先前過世的那個是贗品;白姨娘腹中的骨肉,亦是那假國公爺的血脈;而如今,真的國公爺卻要回來了,身邊還帶著他的親生骨血……
這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情節,聽得李嬤嬤也是腦袋發懵。
「老夫人……您如何能確定……這回來的人就不是騙子呢?況且……這事……」李嬤嬤想起先前所見那「國公爺」,心中難免存疑——世間當真有如此相像之人?
老夫人卻是一臉斬釘截鐵:「筆跡或許能模仿,可這信中所寫之事,只有我那親兒姜陶方知!斷不可能是外人假冒!白桃花那個賤婦!她連此等李代桃僵、大逆不道的勾當都做得出來,從前對我所述之言,定然全是欺瞞之辭!」
「這……那……老夫人,咱們眼下……該當如何是好啊?」李嬤嬤依然難以消化這驚天變故。在她看來,府中上下包括她自己,早已默認了姜陶亡故的事實。如今人又陡然冒了出來,只覺詭異莫名,甚至隱隱有些悚然。
「妳……妳且去後門,悄悄將那傳信之人請進來……」老夫人略一思索後說道。
「是……老奴這就去。」李嬤嬤暗嘆口氣,轉身欲行。
「且慢!先別去!」老夫人猛地又喚住李嬤嬤:「如今這府裡,盡是白桃花佈下的眼線!妳若這般直愣愣將人領入,實乃險著一樁!妳得尋個僻徑避開府內眾僕,悄悄繞到後門……設法見到那報信之人,與他約定一個碰頭的時間地點方妥!」
李嬤嬤謹慎地點點頭,隨後帶上一個心腹小丫鬟一同行動。她命丫鬟設法引開後門的守衛,自己則趁機溜出府外,果見周子墨仍在焦急等候。
周子墨正心急如焚地在附近逡巡不敢離去,忽見後門閃出一個探頭張望的老嬤嬤,似乎在尋找什麼。
「嬤嬤可是……逸养院的人?」周子墨小心走近,壓低聲音詢問。
李嬤嬤迅速打量眼前這年輕人。他穿著雖普通,身形卻頗為挺拔,容貌也清秀端正,瞧著倒不似那奸猾之徒。
「你……便是傳信那人?」李嬤嬤試探著問。
「是,正是在下!」周子墨臉上終現一絲笑容:「嬤嬤……可否帶我進府面見老夫人?我有極為重要的事務必須當面稟明!」
李嬤嬤立刻搖頭:「府中諸多不便……我們需另外尋個穩妥之地晤談。」
周子墨略一思忖,也覺貿然入府風險太大,若走漏風聲被姜清妍察覺,後果不堪設想。
於是兩人低聲商議片刻,最終約定次日於城外一處香火鼎盛的寺廟中相見。如此安排,老夫人方能以禮佛祈福為由出門,不致惹人疑竇。
臨別前,李嬤嬤還塞給周子墨一包碎銀,再三叮囑他小心收好。
周子墨帶著消息與銀兩返回客棧交給姜陶。姜陶心頭大石落地,感激地對周子墨道:「子墨!此番當真多虧有你!你且放心……只要我兒能順利認祖歸宗、重返國公府……日後我必有厚報!」
瞧著姜陶懷抱嬰孩激動不已的神情,周子墨眼底掠過一抹精光,臉上露出恭謹的笑意。
逸养院這邊,老夫人同樣心潮澎湃。她暗自盤算著該如何瞞過白姨娘,以祈福為名出府。思來想去,她決定先斬後奏,僅吩咐李嬤嬤暗中打點好出行車馬,待翌日時辰一到便啟程動身。
白桃花此時正在內院安心養胎。老夫人那邊的些微異動,其實已被她安插的耳目察覺——畢竟,如今府門守衛皆是她的人。
白桃花本想找姜清妍商議對策,豈料左等右等,直至夜幕低垂,姜清妍仍不見蹤影。她遣人去水雲居探問,才知曉玲瓏被瀚王的人護送回來了,並且獲悉大小姐在賽馬場遭逢變故,已然失蹤!
設樂憂心忡忡:「姨娘……大小姐她不會……倘若她真有個三長兩短……那老夫人那邊咱們該如何應付啊?」
白桃花銀牙暗咬:「莫要胡言亂語!大小姐吉人自有天佑!再說……那老太婆……我就不信我白桃花鬥不過她!」設樂只得嘆息一聲,吩咐人手嚴密監視侯府動向,一旦大小姐回府務必立刻來報。她心中默默祈禱:大小姐!您可千萬要平安歸來!
然而此時此刻,姜清妍才艱難地睜開雙眼。她只覺渾身筋骨酸麻,如同被車碾過一般。試著挪動手腳,卻發現雙手已被繩索牢牢捆縛!
她側頭看去,瑤光郡主同樣被捆作一團,倒臥在身側尚未甦醒。隨著車身顛簸搖晃,姜清妍這才驚覺自己身處一輛陌生的馬車之中。
她努力回思出事前的片段:賽馬道上,雪莉雅一騎絕塵,身影迅速沒入樹林遮蔽的彎道。
緊接著天降奇兵,一群黑衣蒙面人驟然灑下迷藥,其中一人揮劍直刺她的坐騎!
她險險避開要害,卻見駿馬嘶鳴驚竄,有貴女滾下馬背。她本欲突圍呼救,終究被擒,隨即不省人事。
她清楚記得那些殺手的目標分明是自己,可瑤光郡主何以也會被擄來?當時……瑤光郡主緊挨著她,因過度驚恐一直死死拽著她的衣角尋求庇護……莫非,是這牽連所致?
姜清妍不敢發出半點聲響。她吃力地撐起身軀,以頭微微頂開車窗布簾一角,窺探車外景象。
此刻夜幕已然籠罩大地,只能模糊辨認是在京都城外,卻無法判斷具體方位。
於是她悄然躺回,佯裝昏睡未醒。此刻貿然呼救只會自取滅亡,倒不如靜待時機以求後動。
馬車在黑暗中奔馳了不知多久,終於停下。車外隱約傳來模糊的對話聲。
「怎生耽擱到這般晚才到?」
「情非得已!瀚王府那群鷹犬追得太緊,只得尋地兒躲藏了一陣,好不容易才趕在城門下閘前溜出來。」
「罷了,我還道出了紕漏。」
「一切順利,人就在車裡。」
話音甫落,車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來人探頭檢視車廂,猛地驚叫出聲:「怎麼會是兩個女的?!」
「那個自稱是郡主……順手就一併逮來了。」
「這……哪個才是姜清妍?」
黑衣人的目光在車廂內掃視。夜色深沉,他們不敢高舉火把,僅憑微弱的燈籠光暈,勉強看到車內一人著藍衣,一人著淡青色衣裳。
其中一名黑衣領頭者沉聲道:「那個穿藍衣的便是正主!」
ns216.73.216.82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