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清越的絲竹樂聲響起,一群身著緋紅舞裳的伶人翩然登臺,聚攏成圓,輕盈地旋轉起舞,不經意間阻斷了安麟投來的目光。
姜清妍邊觀舞,邊向身側的安心雅輕聲啟齒:「安小姐,啊…如今該稱郡主了,恭喜郡主晉封之喜。」
安心雅雖百般不願去和親,此刻亦不禁浮現些微得意。猶記昔日姜清妍獲封縣主時,她嫉恨得幾欲咬碎銀牙。然思及這郡主頭銜背後的沉重代價,那股驕矜之氣瞬間消散無蹤,只得繃著臉默不作聲。
「今日便要冊為皇子妃了,怎地郡主瞧著反似鬱鬱寡歡?」姜清妍舉起茶盞淺啜一口。
安心雅聞聲驚得瞠目:「姜清妍!妳怎會知曉?」
真是個蠢鈍的!這般昭然若揭的安排,明眼人誰看不穿?
姜清妍側轉過臉,眸中漾著若有似無的惋惜:「聽聞郡主原是要許給工部尚書家的公子?可惜了,日後怕是難再見郡主風采。」
「少在這惺惺作態!」安心雅狠狠剜她一眼。姜清妍垂首莞爾,不再言語。
舞姿恰恰於此刻歇止。安心雅抬眸望向對席,正撞見宮女為阿爾泰斟酒。卻見阿爾泰接盞時,那只手竟曖昧地滑過宮女大腿外側,爾後方揚起輕浮笑容接過酒盞。那宮女生就一副杏眼桃腮,經此輕薄之舉,雙頰驟生霞暈,眼波流轉間盡是媚態,極其撩人。阿爾泰暗覺可惜,若在北涼國土,縱是宮宴當場,也能直接攬人入懷恣意親熱,眼下卻不得不按捺衝動。
安心雅目睹全程,面色慘白如紙。她倉皇垂首,再不敢多看,只覺周遭目光皆如芒刺在背,蘊含著無盡的嘲諷與憐憫。
她猛地灌下一口熱茶,卻不知為何心口窒悶愈甚——嫁予這等人物,遠赴北涼絕域……念及此處,悔意如潮水般翻湧:是啊!若當初未隨周子墨私奔……此刻她早該是工部尚書的媳婦了!雖說是續弦,可那繼室既無子嗣,瞧她年少多半還會多幾分憐愛……
她越想越悲苦,越思越不甘。倏地,一道靈光劈入腦海——她不是曾與尚書公子議定婚約嗎?!
高座之上,皇帝含笑對阿爾泰道:「數日未聞大皇子中意哪家閨秀,趁今日歡宴,不若由朕為你指一門姻緣如何?」
阿爾泰朗笑應道:「多謝陛下美意!」
果不出所料,皇帝當即下旨賜婚安心雅與阿爾泰。
正當滿殿和樂融融、賀聲四起之際,安心雅竟驀然離席,直挺挺跪伏於地:「求陛下收回成命!臣女……臣女早已定有婚約!」
剎那間,殿內死寂。眾人皆未料及她膽敢公然抗旨拒婚。
阿爾泰的面色倏地陰沉如墨。
三皇子目光如炬射向安麟,眼中翻騰的震怒令安麟渾身如墜冰窖。
安麟倉皇出列跪倒:「懇請皇上恕罪!舍妹連日染患風寒,神智昏聵不清……」
皇帝高踞御座,神情莫測,靜靜睥睨階下跪伏的二人,半晌方開口:「郡主所言婚約,所指為何?若真有其事,倒是朕疏忽了,未及詳察。」
安麟額角冷汗涔涔,正欲辯解,安心雅清亮的嗓音已搶先響起:「回稟陛下,臣女早前與工部尚書之嫡長子定下婚盟。」
無端被捲入漩渦的工部尚書,本在含笑觀戲,驟遭飛來橫禍,驚得慌忙起身:「陛下明鑒!犬子與郡主絕無婚約之議,微臣敢以性命擔保!」一張老臉滿是惶惑驚怖。
安麟惡狠狠瞪向安心雅,急忙接話:「陛下!此乃舍妹誤解!敝府前確曾有意與尚書府議親,終因思慮未周而擱置,此事未成定議啊!」工部尚書在一旁搗蒜般猛點頭。
「哦?原來如此。」皇帝目光幽深地掃過眾人,轉問阿爾泰:「不知大皇子意下如何?既是為你指婚,總該問問正主意願。」
所謂「誤會」,分明是安心雅當眾拒婚,狠狠打了阿爾泰的臉!若強行賜婚,恐埋下怨懟禍根。此話儼然暗示:若阿爾泰不願,尚可更換人選。
安心雅聞言驟然抬首,眼底燃起希冀望向阿爾泰。席間眾人亦暗忖:以阿爾泰驕狂心性,斷難容忍此辱,定會婉拒此婚。
大公主更是屏息揪心——倘若安心雅逃脫和親,厄運是否終將降回她頭上?
阿爾泰在萬眾矚目下,昂首乾盡杯中酒,揚聲大笑:「陛下!既是一場誤會,有何值得計較?郡主這般貞烈心性,反倒更合我心!」言語間豪邁灑脫。
「好!甚好!」皇帝亦拊掌而笑。左右臣子趁勢活絡氣氛,推杯換盞間,殿內復又喧騰起來。
安心雅被人拽回座位,面如死灰跌坐。她方才分明捕捉到,阿爾泰瞥來那一眼——充斥著黏稠的惡毒!既已結怨至此,他為何不順水推舟拒絕這樁婚事?
阿爾泰眼角餘光掃及安心雅失魂落魄之態,心頭毒焰更熾。從無女子敢令他於大庭廣眾下顏面盡掃!他偏不如她所願,定要娶她回去。待她踏入北涼疆域,他有的是手段令她悔不當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旁的雪莉雅敏銳察覺阿爾泰周身戾氣,投向安心雅的目光隱含同情,隨即飛快垂首,再不敢多事。
另一邊廂,瀚王麾下暗衛護送古尋潛入一所僻院。料理完守衛,眾人衝入室內,卻見房內空蕩蕩的。
「秦將軍不在?」
「不!不對勁!」
古尋鼻翼微動,敏銳捕捉到空氣中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混雜著藥草味。他循著氣味移至一面櫥櫃前,四處敲擊探查。倏地,櫥櫃應聲向內滑開,露出一條狹長密道。
眾人謹慎魚貫而入,果見密道盡頭有個壯碩男子被牢牢捆縛手腳——雖面容被厚厚藥膏覆蓋,但身形赫然是秦昊天無疑!他雙目緊閉,昏迷不醒。
古尋將他臉上的草藥刮下來包好,另外的人解開了秦昊天身上的繩索,合力把他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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