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RRGm9zdry
「我的夫君,在我們孩子出生的那一夜,親筆寫信,邀請我的知己,來做我兒子的教父。 他說,他守我身,願那人守我兒子的心。 我常想,我究竟是何其有幸,此生,能同時遇見這世間,胸襟最開闊的兩個男人。」
永光六年,夏末。 一個悶熱的深夜,賀府緊閉的大門外,高高地掛起了兩排明亮的燈籠,將門前的石獅子,都照得纖毫畢現。 產房裡,芷微已痛了整整一個下午。 產房外,賀仲山一身風塵僕僕的戎裝還未換下,便在廊下,焦灼地來回踱步。他臉上,再沒有半分平日裡鎮北大將軍的沉穩,只有一個普通丈夫,對妻子最深切的擔憂。
直到三更時分,一聲響亮清越的嬰兒啼哭,劃破了府中的寂靜。 穩婆滿臉喜氣地推開門:「恭喜將軍,賀喜將軍!是位健壯的小公子,母子均安!」 賀仲山高大的身軀,猛地一晃,險些站立不穩。他眼中的焦灼,瞬間被巨大的狂喜與感激所取代,竟像個孩子般,對著穩婆,連連拱手:「辛苦了……辛苦了……」
他衝進房中,血腥氣與草藥味撲面而來,他卻毫不在意。他徑直走到床邊,看見芷微面色蒼白,髮絲被汗水浸濕,正虛弱地對著他笑。而在她身旁,躺著那個小小的、通紅的嬰兒。 他握住芷微的手,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個滾燙的吻,千言萬語,都化作了口中一句沙啞的:「芷微,辛苦妳了。」
夜深,府中的喧鬧與喜悅漸漸平息。 賀仲山親自去向母親與家中長輩報了喜,又安排好了一切,才回到房中。 他以為芷微早已睡下,卻見她正睜著眼,望著搖籃中的孩子,眼角,還掛著一滴未乾的淚。
而在她緊握的手中,攥著一個半舊的、繡著清雅蘭草的香囊。 賀仲山認得,那是芷微從娘家帶來的舊物,從不離身。 他沒有問她為何流淚,只是走過去,將她連同被子,一同輕輕地攬入懷中。
待芷微終於沉沉睡去,賀仲山卻毫無睡意。 他獨自來到書房,點亮了燭火。他想著白日裡,芷微生產時的兇險;想著方才,她望著孩子時,眼中那份喜悅中,夾雜著的、一絲無人能懂的幽微情緒。 他忽然,做了一個決定。
他親自研墨,鋪開一張上好的信箋。 他字跡雄渾,一筆一劃,都帶著軍人的果決。這封信,不是寫給朝中同僚,也不是寫給家中長輩。 收信人,是當朝起居郎,顧言之。
信中,他先是告知了添丁之喜,而後,筆鋒一轉,語氣變得無比鄭重: 「吾知,芷微之心,常有歸處。其地清明,非刀兵所能及,唯風月詩書可達。賀某半生戎馬,能護其身,卻難安其心。」 「聞君之才,憂國憂民;亦知君之品,清正無私。今,賀某有一請。」 「是汝,守她心。我敬汝心志。願君,肯為我兒之教父,為我賀家長子,立一生之『心骨』。」
他將芷微那份無處安放的靈魂歸屬,堂堂正正地,擺在了檯面上。他沒有嫉妒,沒有猜疑,只有一個丈夫對妻子的愛護,與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的、最高規格的敬重。
第二日,這封信,被專人送到了顧言之的官署。 顧言之拆開信,看著那遒勁的字跡,和他信中那番石破天驚的話語,久久未動。 許久之後,他原本沉靜的臉上,緩緩地,綻開一個極為複雜的、卻又無比釋然的微笑。 他望向窗外,望著賀府的方向,輕聲自語: 「賀仲山……真丈夫也。」 他低頭,看著信箋,又輕聲補了一句,不知是說給誰聽: 「此子,此女,皆為吾心中所念之人。」
他提筆回信,信上,只有一個字。 「可。」
【章尾心語】
ns216.73.216.251da2「那一夜,我的夫君,替我寫下了我一生都無法寫出口的信。 他替我承認了那份不敢言說的知己之情,並給予了它,最崇高的名分。 我的眼淚,一半為孩子的降生而流,一半,為他的胸襟而流。 我想,我此生的幸運,不是嫁給了他,而是,我選擇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