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題發揮 - 無中生馬（又名：西洋傳統油畫對決現代派水墨畫）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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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中生馬（又名：西洋傳統油畫對決現代派水墨畫）

三千丈

Dec 14, 2022

152

5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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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中生馬（又名：西洋傳統油畫對決現代派水墨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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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穿著官袍的人蹶著屁股趴在地上，手持放大鏡，圍繞著一幅畫仔細查看，那是一幅油畫，畫上足有百匹馬，馬匹各具姿態，栩栩如生。

坐在高台上的魏公公拿著把指甲刀細細地磨指甲，每磨完一根，便朝底下瞟上一眼。他看不到畫，只看見那一圈圓潤的“小山包”，上面花樣繁複的金線在陽光下熠熠閃光。

清清嗓子，他慢條斯理地說，

“挑出毛病沒有啊？”

底下那一團團金線亂了一陣，瑟瑟抖了一陣，終於其中有個膽肥的，抬起頭來說，

“稟，稟告廠公，此畫無論色彩、線條，或是佈局，均屬上乘，臣聽說，蠻夷擅長透視法作畫，所畫之景物幾可亂真，而此幅馬——”

官員說得興起，沒注意到魏公公早已冷了臉。

突然，一把指甲刀朝他直直飛來，他一驚，不敢避，任憑指甲刀擊中額頭，額頭上立刻紅了一塊，他的長篇大論也即刻吞回肚裡，再不敢開口。

魏公公提高了聲音，說，“我問你們挑出毛病沒有！”

“小山包”們抖了抖，趴得更低了一些。

其中一個機伶的，揣摩著魏公公的意思，開口道，“這畫出自蠻夷之手，自然是有毛病的。我瞧著這匹馬的尾巴，有根毛是翹著的，定是逆長。馬尾巴上的毛如何能逆長呢？”

另一人受此同仁啟發，接著說，“是極是極。沒有畫出馬的牙口是另一大缺陷，牙口不現，如何能知馬匹是否為良駒？”

能在大明當官的，自然都是明白人，這時全都清醒過來，個個踴躍發言，七嘴八舌，好不熱鬧。

這個說：“這馬分明畫得太過肥壯，這樣的馬，如何上得了戰場？”

那個說：“我瞧著，倒是畫得太過羸弱了些，走不了幾里路，便要倒下的樣子。”

魏公公卻始終沒給笑臉。這些廢物，以為睜眼說瞎話，胡說八道一番，就能打發他了嗎？

這時，一個滿頭大汗的黑衣人突然出現，向公公呈上厚厚一沓紙，

“廠公，蠻夷國對此畫的批評，已翻譯成漢文，頭領總結出七大要點，特令屬下快馬加鞭送來京城，請廠公過目。”

魏公公嘩啦啦草草翻閱了一遍，看不懂。不過沒關係，不妨礙他罵娘，“你們一個個號稱是文人，瞧瞧人家，毛病挑得那叫一個精細，從頭到腳，從裡到外，既吹毛求疵，又上綱上線。”

“照抄，將此畫列出七大罪狀，公告天下。”

黑衣人應了，像出現時一樣詭異地消失了。

底下官員們面面相覷，個個惶恐不安。

那個機伶的又進言道，“既有反面教材，便要有正面典型，古有韓幹《照夜白圖》，李公麟《五馬圖》，可一併發出，供草民們學習歌頌。”

魏公公手一揮，“不好不好，這些文人畫的馬，還是太像馬了。去，將今上那幅「大紅大紫花團錦簇無上好馬圖」取來。”

人們驚了，今上居然還會畫馬？

膽肥那個忍不住又開了口，他想趕緊吹捧幾句以彌補之前的過失：“臣知道，今上十八般武藝精通，且都很，都很——”他竟想不出一個確切的形容詞來形容，

“都很驚悚。”話一出口，他知道，又說錯了，冷汗沿著脊梁悄然滾落。

幸好魏公公只當他在按慣例吹捧，沒在意他究竟說些什麼。

“抬上來。”魏公公氣勢恢弘地一甩水袖，十八個太監抬了一幅巨型捲軸畫上來。

地上橫七豎八趴著的官員們趕緊端正跪姿，一邊心裡打鼓：畫上的馬不知是何形狀，八成是匹四不像的驢吧，反正即便畫得像頭鹿，也必定要一口咬定是匹馬。

這些人精們你看我一眼，我瞟你一眼，手指從袖沿口探出，偷偷比劃著手勢，不開口，也溝通了個八九不離十。幾乎所有人都斷定，今上畫的是頭鹿，不是有個指鹿為馬的典故嘛。考驗他們的時刻到了，鹿啊，今天你就是馬。

待到那幅巨型畫卷在地上一溜兒鋪開。大家都震驚了。

白紙！那竟是一張白紙！說好的鹿呢，鹿在哪兒呢？

膽肥的那位震驚之餘不免失落，失落之餘又是一陣竊喜，總算又抓到一次吹捧的機會，幸好他瞭解造紙工藝。

他搶先大聲發言，務必讓魏公公聽見，對他另眼相看。

“別看這只是一張白紙，做出如此巨幅，整張不拼接的白紙，是件極其不容易的事，從造紙工藝上說......”

不幸的是，他的發言再次被打斷，魏公公慢悠悠地說，“誰說這是張白紙來著？”

他那雙陰森森的眼睛從一張一張自作聰明的臉上掃過，沒人敢與他對視，個個都低下頭去，兩股戰戰。

“都瞎了嗎？你們的眼睛都是出氣筒嗎？這叫全過程畫馬法，懂嗎？沒看見還在磨墨嗎，毛筆還有個開筆的過程啊。”

“這回看見馬了嗎？”

“看見了，看見了。”所有人都盯著那幅畫，拼命點頭。機伶的即刻開始吹彩虹屁，“哎呀，好一匹威武雄壯的寶馬啊。”

大家紛紛附和，

“是啊是啊。”

“誰說不是呢。”

“這才是真正的馬啊。”

“瞧那馬尾巴，甩得多歡快。”

“還有那馬蹄，一步一腳印，多紮實。”

膽肥那位突然開竅了，“我也看見了，馬的根根汗毛都豎著，可生動了。”

魏公公揮揮手，打發他們離開。他知道，接下去不用他下令，他的案頭上將堆滿一沓又一沓瞻仰此畫後的心得體會，各式花樣吹捧，各種新名詞亦會接踵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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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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