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與鏈 Blade and Chain - 第一章靈魂鏈結 02

聖女絲蒂亞總是隔著華麗的布簾望著她姐姐。

沒有聖母的同意，沒有任何人可以擅自進入『禱房』，就連她自己的親妹妹都不准；因為聖母必須得花她們人生大半部份的時間來與聖胎達到精神協調，任何不必要的打擾都必須排除。絲蒂亞總是望著同樣的布簾。金絲縫製、符文鑲坎、歷史傳承、益於冥思……這些對她都沒有任何意義。

這布簾只代表著某個她無法迴避的未來。

「絲蒂亞，」聖母透過布簾對她說，聲音充滿了溫柔。「進來吧。」

絲蒂亞站了起來，這時剛剛的紫袍法師從禱房走了出來。他看了絲蒂亞一眼，點頭示意後就讓到一旁去。絲蒂亞輕輕撥開這討厭的布簾，走進去面對她的親姐姐。

這個地方與其說是禱房，不如比較像是臥室。整個房內只有一張巨大的床，足以裝下五個大男人。聖母看起來比絲蒂亞長不到五歲，兩姐妹同樣美麗，只是相較起絲蒂亞她更為蒼白，臉上的線條也較為細緻。她身著金白相間的絲袍，帶著幾乎比她還要大的肚子，仰躺在床上。目前剛好是聖母的按摩時間，所以有兩個穿薄紗的女按摩師解開聖母腹部的絲袍，開始用精油按摩她的肚子。絲蒂亞看著那肚子，以及裡面的聖胎；它微微的從聖母的腹部透出藍光，然後像個巨大的心臟般緩緩鼓動。

絲蒂亞的心沉了下去。每次她直視聖胎都會這樣。

「絲蒂亞，」聖母朝她招了招手，細白的手透明的幾乎可以看到血管。「過來，讓我看看妳。」

絲蒂亞向前兩步，聖母用手輕輕的托住她的臉頰。絲蒂亞感受到了關愛的溫暖，但卻同時感受到某種陌生的不安。

「聽耶佛說妳又跑到外城去了，」聖母的語氣完全沒帶責備。「看到了些什麼呢？」

絲蒂亞把嘴抿了起來，將許多不安和不滿都憋在腹裡。她很早以前就說過了。還不只一次。

聖母輕輕的嘆了口氣。「妳知道……從妳出生開始，我就待在這張床上了。而且雖然我看起來這樣，但是我比妳長了快要六十歲。我有時候……也很希望知道妳在想什麼。」

絲蒂亞心裡突然開始覺得抱歉，不過她還是不想多說。

「耶佛他……我從年輕的時候就熟識他了。他一直都很可靠，不管是身為法師還是身為一個男人。他的缺點就是太過嚴肅。這樣雖然可以保證立於不敗之地，但卻會犧牲許多不該犧牲的事物。」

「我把決定交給他是因為我相信他。沒有人是完美的，世界上也沒有完美的選擇。所以當他要做決定的時候總是會犧牲一些事物。我並不想要求妳身心都順服他，但是我會期望妳在必要的時候遵從他的指導。」

絲蒂亞低下頭，露出不滿的眼神。

聖母沉默了一陣子。「如果……我不需要躺在這裡的話……」聖母的眼神突然失焦，好像她說的東西是在一個很虛幻、很遠古的過去。過了一會，她又恢復原本的表情，笑著對絲蒂亞說：「累了吧？下去休息吧。」

絲蒂亞轉身，正要撥開布簾時，她突然想起了什麼。「耶佛說聖胎就快要大逝了。」絲蒂亞轉過身來。「是真的嗎？」

聖母抬起頭來，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笑道：「我已經不在作預知夢了。我想大概不遠了。或許是一天，或許是一年；但是絕對不遠了。」

絲蒂亞的心中有些什麼在滾動。聖胎大逝以後，失去聖胎力量的聖母會瞬間老化，回到應當的年齡；而長期在聖胎力量滋養下的器官也因為無法適應而快速衰敗。聖母必定會死。絲蒂亞覺得她應該做些什麼，像平常的妹妹一樣：像是抱她、吻她、享受跟她最後的親密時光之類。

但是她做不到。她就是做不到。

「晚安。」絲蒂亞低下頭，害怕讓聖母看到自己的表情。

「好好休息吧。」聖母說。

＊＊＊

入夜，萬物皆寂。尤其當你從數十公尺的高空往下觀望時。

榭近城的專屬斥候乘著魔法圓盤在高空中疾馳，仔細的觀望共和國軍的動向。一來魔法圓盤的的隱形立場讓別人完全看不到他，二來高速行動的圓盤也讓人難以捉摸；所以敵方情報是他唯一需要煩惱的。不會有人有辦法攻擊他的。

抱著這心情的斥候很高興共和軍並沒有什麼動靜。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回到榭近城，交班，然後就可以好好睡一覺了。就在他接近榭近城的防護立場時，一個黑影突然撞擊快速的圓盤，讓他險些跌下來；接著，他才剛穩住腳，一隻匕首一路從喉嚨、心臟、腎臟一路刺下來，然後他還沒感覺到痛的時候就將他給打暈。當然，他再也沒有辦法醒來了。

海德迅速的穩住圓盤，凝望著前房的防護立場。防護立場的警備系統偵測到斥候的死亡，原本洞開的魔法立場立刻開始收束，如果海德不做些什麼，三秒後他和圓盤就會被防護立場的能量震成碎片。於是海德立刻啟動他的腥紅之眼，藍色的防護立場能量在他眼裡立刻變成一大堆紅色的符文公式，滾滾的連結和計算。他找出關鍵的魔法公式，迅速的拔起他腰間的武士刀，朝之斬了過去；被武士刀砍到的魔法公式立刻無效化，整個魔法的驅動都瞬間停擺。備用程式立刻趕來修補，但是等到再度運作已經是一秒鐘以後的事。

一秒鐘夠長了。長到足以讓海德通過魔法防護立場了。

通過防護立場的海德順著圓盤裡面的導魔法航程式，回到斥候的休息區。下一班斥候看到圓盤歸來，嘴巴才剛張開，匕首就從圓盤上飛下，刺穿了他的腦袋。

海德落地之後，他的紅眼立刻看到浮在空中的警戒系統正在快速的運轉，企圖將入侵的情報傳達到榭近城的各個角落。海德快速的拿出一個小符文，朝警戒系統的公式塞了進去；那符文開始發光、轉變成一個極度複雜的迴圈，讓系統因為異常而無法發出警告。等到系統發現公式錯誤而將之排除將會是三分鐘以後的事。

這一切都如他預料。

海德快速的在陰影中遊走。他目前所在地是內城和外城的交界，有四個塔哨戒備森嚴地保衛聖母所在的神耀殿堂。海德在某個塔哨附近的隱密角落排了幾個符文、畫出來複雜的魔法陣；而在最接近絲蒂亞房間的角落打開一張巨大的捲軸，將之用黑色的釘子釘在地上。接著他拿出四十九個符文，快速的排列在捲軸上。等到一切都完成之後，剩餘的時間差不多有三四秒。

海德心裡默唸四秒，假設警戒系統已經恢復。接著他再默念三秒，想像著榭近城的人都收到了警報以後，他就拿出一隻短魔杖，朝地上用力一頓，剛剛那兩個魔法陣就開始同時運作。接著，他頭也不回的就朝向聖母的房間前進。

＊＊＊

「敵襲！」

在神耀殿堂內部的指揮室裡，魔法警報大聲作響，所有的士兵都開始急忙戒備，法師們也開始藉由系統確認整個榭近城的狀況。

「入侵者從西南塔哨入侵！」耶佛一邊整理他的領子，一邊走進指揮室。「據我的感應敵方大約三十，全部都是魔法使用者。應該是共和國的魔法特殊部隊，用傳送的方式入侵，我們必須要謹慎待之。」

「因為警報是在我感受到他們魔力以前發出，所以他們多半有強大的魔法來遮斷他們的魔力，但卻被我們的警戒系統給揭穿。第三和第五魔像小隊前往應付，切換成鎖魔模式，這樣不管他們怎樣企圖隱藏都不會有用。外面巡邏的第十三和十七小隊從出口包抄，而第三十三魔法巡邏隊開始利用干擾立場讓他們沒辦法瞬間移動離開。剩下的人保持警戒，不可以隨意離開自己的崗位，這有可能是誘餌……」

突然，施令發號到一半的耶佛感受到比之前還強大好幾倍的魔力出現在絲蒂亞房間的附近，他立刻推想對方的目的是掠過早晚要毀滅的聖母聖胎，直接從防護立場下屆維持人聖女著手。

「第一和第二騎士隊！用最快的速度趕到聖女的臥室！」他的聲音有點違反往常般的緊張。「我先過去擋著敵人。照我感受的魔力看來，聖女絕對撐不過三秒鐘。你們動作要快！」說完，耶佛化成一陣風，迅速颳出指揮室。

＊＊＊

聽到耶佛命令的第十三和十七小隊從外城趕到西南塔哨，以為他們會見到許多身著華麗袍子的法師以及穿著符文鎧的魔法騎士；但是他們卻看到一重又一重的黑影，以及滿臉困惑的哨兵們。

他們企圖用刀劍來砍它們，但是它們似乎沒有任何形體；當有人想用魔法攻擊時，滑溜的它們總是將魔法引導到其他的方向去。正當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辦時，魔像小隊趕到了。這些魔法的製造物毫無感情，有的只有它們體內的公式和遵從命令。魔像小隊到達以後，他們藍色的眼睛立刻轉呈紅色，象徵著鎖魔模式的啟動。

鎖魔模式是一種特殊的偵查模式，魔像們會不顧目標的外型、樣貌、聲音等其他訊息，只會頑固的追蹤敵人的魔力波長。這樣不管敵方使用什麼樣的方法來隱藏或者是偽裝自己，都將會在魔像的敏感偵查下毫無作用。耶佛派這些魔像的用意是他認為如果敵方法師有方法可以遮蓋自己的魔力，自然有其他方法可以擾亂視聽。

然而，這一切都中了海德的計。

黑影一察覺到魔像模式的改變，立刻快速的依附在離他們最近的人身上。接著，魔像偵察到己方部隊體內有它們企圖攻擊的敵人波長，它們不顧對方的外貌、聲音、行為舉止以及魔法識別信號都擺明了他們是我方，而展開了一連串的殘酷攻擊。有的人被魔像的大手給壓扁。有人被魔像的魔法光束給貫穿。有些黑影因此被消滅，但是還是有不少在被殺死前逃脫，附在另一個人身上。

十三、十七小隊以及塔哨的哨兵他們來不及去找耶佛來改變魔像的命令，它們只好運用他們渾身解數來跟自己部隊的魔像奮力作戰，只希望可以在這些粗暴的攻擊下存活……

＊＊＊

絲蒂亞從睡夢中被驚醒。

在夢中她體內的魔力受到了極大的擾動，夢中的形象也因為這個擾動而扭曲。她原本夢到她跟著聖母在草原上促膝長談，但是地面突然開始裂開，聖母的肚子開始越脹越大，體內的聖胎似乎要破肚而出……

驚醒以後，她赫然發現在黑暗中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在瞪著她。那巨大的魔力有耶佛的兩倍不止，在那生物面前絲蒂亞感覺自己就像在巨山面前的小石頭。的確，聖女之血擁有著許多不可思議的能力，但是與戰鬥相關的所有技巧都不在其中。只要對方一發動攻擊，絲蒂亞絕對無法存活。

她連動都不敢動。

「危險！」一陣風從窗口颳了進來，形體逐漸轉變成耶佛。他等不及整個轉變魔法結束，等到他右手一成形，他立刻向那黑影擲出一道閃電；藍光將房間整個照個明亮，而雷聲則是像一堵氣牆般撞在絲蒂亞的臉上。耶佛的閃電擊中了那個目標，而在藍光下兩人這才看清楚敵人的真面目……

……只不過是一團比較大的黑影罷了。

被擊中的黑影開始扭曲、膨脹，它體內蘊藏的巨大魔力開始因為閃電的干擾而不停發出爆音，從它破碎的形體四周不停溢出。

這又是另一個幌子。海德只不過把一團巨大的魔力擺在這裡罷了，它完全沒有任何攻擊力。

耶佛先是感到困惑，接著聰明的他發現這是怎麼一回事以後，表情慢慢轉變成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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