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給殿下請安。」上官婉兒上前行禮,「太平公主正在紫雲閣批閱奏章,特命...」
「吭,為什麼太平公主不親自前來迎接本宮。」安樂公主鎏金護甲猛地掐進掌心,但傾刻脣角卻揚起了新月般的弧度,「本宮倒是忘了,姑母如今代掌鳳印,自然...」她忽然用手掐住上官婉兒下巴,「真是好大的架子啊!比我這嫡公主更矜貴些?」
上官婉兒遭她掐得面紅耳赤,但仍屏息凝氣裝作安然無恙,恐觸怒這天家嬌女,見她鳳目微斂,怒色稍霽便道:「公主殿下已在花廳備下茶點,恭候安樂公主多時。」上官婉兒恭身引路。
穿過三重院落,安樂公主的眼中閃過一絲嫉妒。太平公主的府邸竟比皇宮還要奢華幾分,假山流水取自終南山真石,亭臺樓閣仿照大明宮建制,甚至連地磚都是西域進貢的彩色琉璃。更令她不滿的是,這座府邸是先帝特批建造的,耗資之巨,據說相當於朝廷半年的賦稅。
「安樂公主到 ——」守在門外的侍從一聲尖細叫喊,安樂公主那雙錦緞繡鞋便跨過朱漆門檻,擡眼一瞥,即被殿內的那些宏偉景象劈面壓來,九丈穹頂懸着十二連枝鎏金燭臺,南海明珠嵌滿蟠龍柱,晃得她鳳釵瓔珞叮噹作響。西域貢來的金絲毯竟鋪了七重,每一步都像踩在千層的冠冕上。
目光無意間向左偏移,驀然撞見一整面牆的壁畫,那絕非尋常之作。顏料在壁面上凝結成扭曲的人形,每一張面孔都凝固在驚怖的瞬間,彷彿被永遠定格在墮入地獄的剎那。他們的眼窩凹陷處流淌着靛青色的絕望,張大的口腔裏盤旋着無聲的哀嚎。那些交疊的肢體在牆面上形成詭異的漩渦,將觀者的視線拖入無盡的痛苦深淵。安樂公主按住突然加速的心跳,牆灰混合着血腥味的幻覺突然涌上喉頭,這位姑母,恐怕早已在瘋癲的懸崖邊徘徊多時了。
「裹兒來了。」太平公主端坐在鋪着白虎皮的紫檀木椅上,含笑看着自己的侄女。她身着絳紫色宮裝,髮髻上的金鳳釵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雖已年過三十,卻因保養得宜而顯得雍容華貴。
「安樂見過姑母。」她對着迎上來的太平公主盈盈一拜,聲音甜美如蜜。
「洛陽城的春日,牡丹競豔。安樂涉遠而來,實出姑母意料。」太平廣袖翩然,莞爾而笑。
「裹兒聽聞姑母連日召見諸臣,恐朝堂生變,特來問安。若有驅策之處,願爲姑母分憂。」安樂公主眼波流轉,脣角噙着似有若無的笑意。
太平公主輕撫茶盞,淡淡道:「不過是與故舊敘話罷了,何勞侄女掛心。」鎏金護甲在盞沿叩出清脆聲響,恰掩去眸中一閃而逝的冷光。
「姑母的府邸,果然名不虛傳。」安樂公主瞇起那雙與母親韋后極爲相似的鳳眼,打量着眼前金碧輝煌的建築羣。陽光照射下,屋頂的琉璃瓦閃爍着令人目眩的光芒,漢白玉欄杆上雕刻的飛鳳栩栩如生,彷彿下一刻就會振翅高飛。
安樂公主輕擊兩掌,清脆的掌聲如刀鋒劃破殿內凝滯的空氣。八名僕役魚貫而入,鎏金禮盒在宮燈下泛着幽光,西域龍涎香的氣息隨着盒蓋開合在殿中瀰漫。
「這些南海珍珠、西域香料、蜀錦綢緞,件件價值連城。」安樂公主朱脣輕啓,每報一個名目,眼角便揚起三分得意,「姑母常年清修,裹兒特地將這些俗物帶來,好給姑母……解悶。」
「難得裹兒如斯厚禮,那…姑母就收下。」太平公主只輕視了這些厚禮一眼顯得毫不在乎,接著輕笑續說:「至於這裏的建築,不過是先帝疼愛,才賞了塊地而已。如今大唐興盛,國泰民安,若然你想要,可隨意向你父皇說聲便可。」說著指尖輕輕摩挲着案几上那支累絲嵌寶金簪。陽光透過雕花窗櫺,在金簪上投下斑駁光影。髮間金鳳釵隨着她擡首的動作微微顫動。
安樂公主眼角餘光黏在那支流光溢彩的金簪上。「姑母府上總是這般...令人驚歎。」她刻意咬重了最後四個字,絹帕在掌心絞出細褶。
太平公主忽然輕笑,金簪在指間轉了個圈。「先帝賞的小玩意兒罷了。」她忽然將金簪往案几一擱,玉器相擊發出清脆聲響,「你父皇如今掌着內庫,什麼樣的名貴玉器得不來?」
茶盞在安樂公主手中輕顫,和田玉溫潤的觸感此刻卻像塊寒冰。她盯着金箔在茶湯裏沉浮,忽然聽見太平公主帶笑的聲音:「這簪子倒是襯你。」
金簪被推到她眼前時,累絲纏繞的寶石正巧映出她驟然收縮的瞳孔。「這怎麼...」話未說完,手指已不由自主撫上冰涼的簪身。
「收了你如斯厚禮,只是有來有往,就當是...姑侄之誼,拿去吧。」太平公主端起茶盞,氤氳水汽模糊了脣邊,鎏金護甲緩緩劃過茶湯,傾刻把茶盞放下,鳳目微微向她一瞄,「只是裹兒啊……」她忽然傾身,端起鎏金護甲猶如鬼魅般指住壁畫冷地一笑,「你說吳生畫這《地獄變相》時...這畫裏可還缺乏什麼人呢?」接著忽然廣袖翻飛撫掌一笑:「哈!怎偏偏漏了...是撕咬金枝的畜生?」說罷突然掐住侄女顫抖的手腕,「這幅畫…長安屠戶看了都改行呢。」
安樂公主聽罷此言,臉色瞬間煞白如紙,十指緊攥至骨節泛青,渾身戰慄如見鬼魅,彷彿畫中死人正用勾魂的眼珠直狠狠勾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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