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短篇集 - 吾命落葉

『我厭惡自己的長相，凡是能照見的事物，我通通都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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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遭受火吻的大樹旁，倚靠著身型高大的男子，頭低低蹲在綠草皮上，披頭散髮遮蓋住大半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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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眼神空洞盯著地上的螞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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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換星移數百年，任憑風吹雨打，四季不斷更迭，始終像一尊雕像挨著早已經枯死的大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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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一抹黑影遮住和煦的太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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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下意識慢慢抬頭窺視，看到一位身著高中制服的男學生，嘴角掛著一抹爽朗微笑，蹲下來親切打聲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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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是秋海神社的實習當家，名叫岡崎一本，剛才接到一通電話說『有妖怪』霸佔此地，那妖怪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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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毅臉龐上，看不出該年紀有的稚嫩，而是，多了一分不該有的老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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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為低沉的嗓音，卻又附帶磁性，給人一種內斂沉穩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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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枯死大樹旁的祂站起身，淺綠色髮絲有如柳葉般垂落，睜著一雙空洞眼神窺探，雙腳邊竄出數十條又細又長的樹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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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想打架的意思嗎？」岡崎一本看著扭動的樹根，笑說：「可是，我不喜歡暴力，我想跟你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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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一會，地上的樹根越竄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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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崎一本踏著輕快步伐向後撤，看到一條樹根突襲式襲來，迅速拔出腰間的木刀，灌注本身靈力一刀斬斷：「別這樣嘛。難道，聊個天也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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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頭散髮的男子，冷冷的說：「沒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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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必要。」岡崎一本單手叉著腰間，「這裡要被建商移為平地蓋舍宅了，到時，你的本體會被載到焚化廠火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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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敏感字眼，祂的臉色霎時一沉，渾身散發出大量的「怨」跟「恨」，似乎想起塵封已久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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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生氣。」岡崎一本面不改色道著歉，「我不是要激怒你，是要帶你去更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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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地上的樹根竄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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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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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大聲咆哮，釋放出積怨已久的力量，施工中的沙地劇烈震動，一剎那，竄出數十條以上的粗樹根，將工地的建材、堆高機、挖土機和砂石車全部鏟起，拋向半空中，一聲巨響落下，揚起強烈沙塵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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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工地的建商，看到這一幕，心狠狠揪緊，這下真得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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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談判失敗，岡崎一本拿出一串念珠默唸起咒語，大喊一聲「散」，無數顆小珠子如子彈般穿過沙塵暴，射中妖怪的本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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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擊雖然不致命，卻打得祂痛到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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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沙塵暴一散去時，岡崎一本悄然無聲來到祂的面前，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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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祂害怕的捂住慘遭火吻的臉龐，「不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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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崎一本看祂縮成一團頻頻發抖，簡直像小動物，遲疑一下，還是強硬地扳開那一雙僵硬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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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張被火燒熔一半的臉龐，映入他的眼中，皺巴巴帶點深褐色，跟原來的白皮膚形成強烈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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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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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你看什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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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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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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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睜著一雙哭紅的眼眸，窺視眼前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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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崎一本像是撥開葉片般撩起祂的髮絲，輕輕撫摸著皺巴巴的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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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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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害臊拍掉那一隻手，幻化成薄薄霧氣，迅速躲回枯死的大樹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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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崎一本第一次驅妖以失敗告終，害建商賠到脫褲子，最後還挨父親的責罵，心裡卻一點也沒有不爽感，反而是惦念起那一隻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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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禮拜後，他重振旗鼓再次驅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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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你，這次一定要成功，我不想再賠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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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商情緒非常激動，瞪大眸子，警告他「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不然，就要法院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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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崎一本面無表情比出「OK」手勢，走進屢次停工的施工現場，看著傾斜中的焦黑大樹，默默挑出在夜市購買的便宜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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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嗎？我有事想再跟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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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聲喊完後，鴉雀無聲數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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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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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喊第二次時，一陣陰涼的風呼呼吹起，薄薄霧氣凝聚成人型樣貌，站在傾斜的焦黑大樹前，渾身散發著一股低氣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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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崎一本拿著戒指，說：「請你當我的式神，我會好好照顧你，給你吃上好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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杵在原地不動的男子，看著那一枚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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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祂的手腕不知何時被握住，當回過神來時，與他對上眼，嚇得趕緊甩開，躲到大樹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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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崎一本看著祂像兔子畏畏縮縮的樣子，心想：『他的反應也太慢了，不過……還挺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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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說服祂，岡崎一本繞著大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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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個下午，驅妖沒進展，玩鬼抓人倒是好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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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你不要再過來了，我快要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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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今天來就是要說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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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能改日再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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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你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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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我為什麼要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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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在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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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句話讓祂愣住，撇頭看著纏人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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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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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崎一本停下腳步，嘴角勾起淺淺笑意，看著近在咫尺的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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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對視一會，祂漸漸沒了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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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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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續，施工現場靜悄悄一片，讓等候的建商心情七上八下，急忙衝進去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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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棵無法輕易鏟除的大樹，不知怎麼就解體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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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沙塵中走出的岡崎一本，開心向建商報告一件好事：「你可以繼續施工了，之後，不會再有離奇的公安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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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任務後，他回到秋海神社，小心摘下無名指上的戒指，擺在供桌上，轉身燒了一柱香插進爐子裡，看著白煙裊裊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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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葉，待會我去金紙店，買一些高級的香給你嚐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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