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片片的雪花從天而降，降臨在纖長的手指上。在沾滿血腥的手上，更顯出雪花的白淨。若是用顯微鏡觀看，肯定是片獨特的六角型冰晶。但是，算了。朦朧或許更顯美好，何必一定要看見結晶的缺角。只要那是獨一無二的、屬於自己的就好……

    酷拉皮卡將掌心朝下，讓雪花回歸大地。他仰望天空，銀白的世界讓人安寧、讓人喜悅。酷拉皮卡享受寧靜、沉浸在上天的恩惠裡……

    「媽的！誰會知道《天鵝湖》是誰做的啦！！！」埋首書堆的雷歐力怒吼，打破寧靜的空間，似乎是忍不下滿肚子的怒氣。他一直都不滿大學制度有通識課程，簡直浪費他讀醫學院的時間。

    「……」酷拉皮卡斜睨雷歐力。就是有人不懂得欣賞，偏偏要打擾難得的悠閒，「柴可夫斯基。這不是常識嗎？」

    「蛤？」雷歐力皺起眉頭，「對不起噢，我不像某人飽讀詩書！」

    「……」酷拉皮卡沉默面對雷歐力的諷刺，不悅的瞪著雷歐力。

    得到答案的雷歐力卻低下頭繼續寫音樂通識課的考古題，儘管眼睛瞪出了火紅，雷歐力的眼裡還是只有考題。

    別跟沒水準的人浪費時間，還是先去研究室準備期末會議的資料吧！酷拉皮卡披上外套，背上包包，轉開寢室的門把。

    「你要出門嗎？」

    「恩。」

    「早點回來。」

    「恩。」

    這時候，酷拉皮卡有些埋怨雷歐力的粗神經。

    房門關上，雷歐力抬起頭，眼裡亮起些許的期待，大概是在計畫些什麼。

 

    冗長的會議浪費了一個美好的午後。任何想做的事，總是會被閒雜瑣事包圍，像是蠶絲一樣包住最重要的蛹。何時願望會幻化為飛蛾，飛向天空呢？或許，已經不自覺的對自由產生渴望。

    酷拉皮卡望向窗外，欣賞雪花緩緩降落的姿態。如果能夠窩在家裡，喝一杯熱可可觀賞會更好。他突然發覺，這是他第一次想要去享受美好的事物。

    大概是被雷歐力感染了慵懶，酷拉皮卡的嘴角不禁揚起了微笑。

    「你笑了，真難得。」鄰座的同事發現有名的冰山美人笑了。「想到什麼好事了嗎？」

    同事無意間的一句話，提醒酷拉皮卡不自覺的露出鬆散的一面。

    「抱歉。」嚴肅的會議不應有笑容，酷拉皮卡對自己的不專心道歉，收起笑容，恢復以往的冷淡。

    同事覺得無趣，便不再交談下去。

    習慣很可怕。讓原本嚴謹的人，變的鬆散；原本尖銳的人，變的圓滑；原本孤僻的人，變的依賴、脆弱。這些惡習的源頭是個普通又平凡，有著一張臭老大叔臉的男人。

    「今天的會議就到這邊，大家辛苦了。」會議主持人宣布會議結束，同仁們整理資料，紛紛離去。

    「酷拉皮卡、要不要跟我們去聚餐？」一個男同事突然冒出來，搭上酷拉皮卡的肩。

    「不好意思，」酷拉皮卡拍掉同事的手，冷漠的回應：「我不喜歡那種場合。」

    男同事並沒有因為手被打掉而退縮。酷拉皮卡的拒絕反讓他的興趣更加盎然。他壓下身子，湊近酷拉皮卡，「還是，你喜歡和我單獨度過聖誕夜？」

    擁有女性般美麗的容貌為酷拉皮卡帶來許多困擾。他最討厭的就是遇上輕浮男子的搭訕。

    「很抱歉，我不過聖誕節。」酷拉皮卡斷然拒絕，臉上絲毫不掩飾對同事的厭惡。

    某些男人對於越難得到的美人，會產生越強烈的征服慾。眼前這個輕浮的男人便是。他熟練的摟住酷拉皮卡的腰，以為誘人實則噁心的說：「不用感到不好意思，偶爾的放縱是必須的。」

    如果可以，酷拉皮卡真想放縱自己揮舞鍊子好好鞭打眼前這個噁爛的男人。但是，這裡是學校，不是黑幫，暴力是被禁止的。他稍微推開男人，男人卻自恃身材高壯，不理會酷拉皮卡的拒絕，笑得猥褻。

    好想狠狠的揍一拳，像是賤井塔裡的喳虎一樣，打得他醒不來。

    酷拉皮卡的拳頭緊握，青筋浮動，只差一拳揮下去。

    「抱歉，酷拉皮卡，我來晚了。」不遠處傳了響亮的熟悉聲音。

    「！」酷拉皮卡睜著大眼，看著雷歐力的意外出現。

    雷歐力一把將酷拉皮卡拉到身邊，擺出最擅長的炫耀兼挑釁臉孔：「我已經先預約了～」他故意湊進酷拉皮卡：「我們走吧！」

    酷拉皮卡早明白雷歐力的幼稚把戲，但眼下只有這個辦法能全身而退，他也就配合雷歐力演戲。

    「先走了。」酷拉皮卡冷漠的丟下一句話，留下惱羞成怒卻只能閉嘴的男同事。

 

    雪地裡，四個腳印參差相近的直線蔓延。

    「你怎麼會來？考題都做完了？」酷拉皮卡不容許自己在狀況外，對身邊的男人發問。

    「在家裡等你等的不耐煩，就來啦。」雷歐力停下腳步，轉過身回答酷拉皮卡。「考題我可是很拼命的做完了！」

    「你為什麼要等我？」

    「為什麼啊……」雷歐力欲言又止，看著酷拉皮卡。白雪的背景更顯得酷拉皮卡的美麗。他低聲的說：「今天是聖誕夜，想跟你去吃大餐……」

    雷歐力越說越小聲，一點都不像平常大吼大叫的人。

    「窟盧塔族沒有聖誕節的習俗。」酷拉皮卡鎮定的回答，心裡倒是很慌亂，還產生了冬季裡不可能的燥熱。

    「我知道，我剛剛有聽到。」雷歐力微笑的說著，臉上還是難掩一絲的失落。

    明明知道會被拒絕，還是提出邀約，大概只有雷歐力這種笨蛋才會做。偏偏這蠢勁卻觸動酷拉皮卡的內心。

    「你可以告訴我有關聖誕節的習俗嗎？」

    「蛤？」雷歐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向身邊人再次確認。

    「你不要誤會，我只是想要了解在地習俗而已。」酷拉皮卡用藉口裝飾自己的倔強，卻掩飾不住紅熱的雙頰。

    「我知道。」雷歐力瞭解酷拉皮卡的心口不一，不去戳破。他樂的列舉出好多家餐廳：「轉角那間義大利麵店怎麼樣？還是去吃中華料理？廣場那邊的鄉村料理好像也不錯……」

    在空中揮舞的雙手，凍得紅通通。雷歐力總是這樣，懂得照顧別人，卻往往疏忽自己。出門前提醒酷拉皮卡要穿暖，自己卻沒戴手套。

    「巷口裡的那家餐廳吧！」酷拉皮卡的雙手覆上雷歐力凍紅的手，「叫我要戴手套，自己卻忘了戴。」

    雷歐力起先對酷拉皮卡難得的舉動感到錯愕，隨即溫柔的笑了：「現在這樣，比戴手套溫暖多了。」

    酷拉皮卡發現自己的行為反常，趕緊收回雙手，裝作沒事的說：「快點走吧！再晚就沒位置了。」

    「恩。」雷歐力配合的回答，眷戀手上殘留的毛線手套觸感。

    這個冬季，溫暖的不像冬天。

＊

    「吃的好飽好想睡～」雷歐力躺上床，很享受的樣子。

    「晚安。」酷拉皮卡關掉燈，蓋上被子，準備入睡。

    雷歐力突然轉身，面向酷拉皮卡，溫柔的問：「你今天過的開心嗎？」

    過近的距離，溫熱的吐息，讓酷拉皮卡意識到他竟然每天與這個男人同床共枕。一股羞怯湧現，他轉過身。

    「很開心，謝謝。」這是酷拉皮卡最大限度的坦白了。

    雷歐力得到這句話已經很滿足，他微笑的回應：「我也很開心，謝謝你今天陪我。」語畢，轉過身，安靜的入睡。

    聽見雷歐力翻身的聲音，酷拉皮卡鬆了口氣。他不明白為何剛才突然一陣緊張？也許是咖啡太濃導致心悸。

    回想起用餐的過程，其實不怎麼愉快。滿是情侶的餐廳裡，兩個男人一起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裡來用餐，不像兄弟也不像同學，備受旁人的眼神關注。不外乎是歧視的眼神，這讓敏感的酷拉皮卡感到很不舒服。

    不曉得是沒有注意到那些眼神，還是根本不在乎旁人的想法，雷歐力一直是開心的笑容，跟平常無異的耍寶、搞笑、說蠢話。

    『好難得和你在外面吃飯。』雷歐力的笑容很溫暖，讓酷拉皮卡忘記尖銳的眼神，只看見雷歐力眼中的自己。

    漸漸的，他也不再介意旁人的眼神。

    在雷歐力身邊，酷拉皮卡變得脆弱，也變得更堅強。

    「你剛剛有注意到那些人的眼神嗎？」酷拉皮卡還是想問。

    「你說那些噁心的情侶嗎？有啊！不過我才不管，我只要看著你就好了。」雷歐力愛睏，有些迷糊了，於是不經修飾便將真實的想法說出口。

    「你快睡吧！」酷拉皮卡不知所措，滿臉漲紅，只好叫雷歐力快睡。

    沒幾秒就聽見雷歐力規律的呼吸聲，他真的吃太飽了。酷拉皮卡起身，看著睡得香甜的雷歐力。

    「我也只要看著你…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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