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瘡 - 膨化管

啵、啵。3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6HXZeGGO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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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缸乳白色的液體被不斷旋轉的膠片攪動，散發出化學香氣與黏膩甜味。一根金屬光澤的小鐵管，開口稍微露出液面。一顆接著一顆的氣泡規律地浮起、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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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是我們咖啡區的冰淇淋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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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超商櫃檯比平常擁擠。林啓士的解說被同僚的結帳聲壓過，不得不放開喉嚨，對面容呆滯的「學徒」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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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淇淋，Ice Cream！OK？上面蓋子打開，就是儲料槽……有原料、拌片，還有一根管子，這叫做『膨化管』……先不用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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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時分。因應節能政策的空調害啓士火氣上升。臨時被調來早班，突然要帶新人就算了，又不曉得他到底有沒有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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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餔起！堆餔起！」皮膚黝黑、五官明顯異於台灣人的外籍勞工，開口閉口就是道歉。他似乎只懂這一點詞彙，要正常收銀大概先別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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啓士嘆了口氣，繼續那永無止境的業務指導。近年來，受少子化影響，台灣也跟日本一樣，連服務業都開始引進外勞。啓士不曉得新人究竟打哪來的，只知道大家叫他阿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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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yway，記得check它有沒有裝好，ok？不然冰會變硬，Hard，擠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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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你加油，我先走啦。終於有比你菜的，別欺負他喔。」店長笑嘻嘻地踏出店門，一如往常地把麻煩事丟給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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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店長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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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林？」阿布睜著骨溜溜的眼睛，似乎想把聽到的東西都記錄下來。啓士皺著眉頭，不太情願地接過原子筆，在新人的筆記本上寫下那個大家亂取的綽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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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h？Kanji？摳八壓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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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出現的日語，讓啓士嚇了一跳。阿布的日文似乎比英文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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啓士靈機一動，試著夾雜多國單字，加上比手畫腳，總算在交流上有點進展。原來，阿布原本預計要去那邊工作，但不知為何被仲介亂搞，害他陰錯陽差漂泊來台，沒錢回去，只能盡力打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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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他被抓去做黑工，或逃到山上躲藏的慘狀，啓士的同情就壓過了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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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摳八壓喜，阿里嘎多！歇歇，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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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記得剛才那個膨化管，要檢查有沒有插好，不然料會卡住，擠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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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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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景不再絕望。幾天時間的耐心指導後，阿布終於走上軌道。但，出小包、出大包的情況，還是屢見不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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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夜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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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淇淋機不能用！現在才發現？唉！你哪來的番仔？黑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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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準外省腔的辱罵，連在後台補貨的啓士都能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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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出店內觀察，霸佔櫃檯的老榮民是榜上有名的奧客。一陣子沒看到他，啓士還以為他跟著「那種價值觀」一起壽終正寢了，結果，偏偏在阿布練習收銀的時候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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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餔好依斯……窩馬上，監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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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監察？五權分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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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察，冰、冰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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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您○老○○，擠半天擠不出來！俺為國家流血、流汗！現在想吃個冰都不行？○你○的，中文都講不好，還不快滾回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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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伯！不好意思，他新來的……」眼看等候結帳的人越來越多，啓士趕緊前去支開榮民。忍住髒話，一番勸說之後，終於解除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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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櫃檯，啓士看到阿布戰戰兢競地，忙著處理繁雜業務。掛上暫停販賣的告示牌，啓士打開機器料缸，一眼就找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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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膨化管沒裝好，等一下再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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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h……斯米嘛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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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正要道謝，又被客人叫去結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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啓士只能摸摸鼻子，繼續做事。阿布那孤獨的身影，似乎跟過去的自己有點重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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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林，剛災，歇歇你……歇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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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班交接結束。休息室內，阿布對救命恩人不停鞠躬。啓士本想隨口應付，但看到對方低聲下氣，甚至有點像在膜拜，還是難掩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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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啦！我也有犯錯的時候啊，下次記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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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林，在遮裡很久？很哩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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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不只做過這裡，我之前在日本留學順便打工……所以，我知道一個人在國外很辛苦，他們也有點……排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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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w！Japan？摳八壓喜！斯勾伊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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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兩眼發亮，不斷提問，看起來也很喜歡日式文化。連啓士走出門口、啟動機車，他都一直在旁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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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Manga？Anime？JLPT N1？下次教我，好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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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明天再說……我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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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揮手道別。一路上，啓士滿腦子都是阿布的奇怪口音。那天晚上，他難得沒有埋怨AI搶走翻譯工作，很快就笑著入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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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還是辛苦，職場還是令人賭爛。但那個崇拜的眼神，還有唯一能聊天打發時間的對象，終於讓懷才不遇的歸國子弟多了點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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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所謂他鄉遇故知？啓士連自鄉都沒有故知，有點不尋常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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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夜班。一群外籍男女突然湧進店內，劈頭就跟櫃檯的啓士講了一串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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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口音很熟悉，啓士推測他們應該是要找阿布。正要去叫人時，阿布竟直接放下工作跑了過來，還露出從未展現過的開懷表情，一一跟他們握手、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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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什麼糾紛就好。啓士鬆了口氣，回到櫃檯後面，看著這場溫馨的重逢。然而，不知為何，他越看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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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外勞，講話有夠吵。不買東西就算了，還擋到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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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過去，還在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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掏錢結帳的小姐露出厭惡神情，啓士試著保持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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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打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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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說母語原來那麼流暢？平常不都畏畏縮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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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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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然有這麼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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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請你們出去！」3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nyNcGXqt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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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啓士都被自己的聲量嚇到，外勞們也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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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你還在上班時間，小心店長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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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不起，堆不起……嘻嘻！」笑著把朋友帶出店內，笑著道別，笑著回來賠不是，然後，阿布就繼續去做業務了。直到下班為止，啓士都沒有跟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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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結還沒解開，幾天後，阿布就開始要調去其他時間，練習進階業務。啓士跟他搭檔的機會變少，也稍微反省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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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以前那麼好，換班見面時還是會打招呼。但奇怪的是，阿布看起來一天比一天更加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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啓士從同僚們的閒話，以及聊天群組中看出端倪。遲到、結算錢少了、點貨很慢等等，雖然不嚴重，但阿布總被放大檢視。最常犯的，就是冰淇淋機故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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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學不會嗎？果然，對外勞來說太難了。」

「@欣妹他算外國人耶妳可以？」

「是在哭喔！那體味我不行。」

「好像有一次吃到豬肉直接吐滿地，有沒有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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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對話框總是自成一國，排擠非我族類。啓士丟下手機，躺在床上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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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情心再次作祟，他決定把握下次機會，跟阿布好好聊聊，重建友宜，重建邦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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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晚班。外頭下著雨，啓士先到休息室放下包包，阿布隨後進來換裝。長期處在壓力下的異鄉遊子垮著一張臉，坐在堆滿雜物的沙發上，沒有對啓士說半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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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個……最近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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啓士率先開口，對方還是低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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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近一看，啓士才發現，阿布竟然在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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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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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林……我……我媽媽，生病……葛是，不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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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喔……你需要借錢……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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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你會……麻煩。」阿布抬起頭，吸了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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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換地方……這裡，搭家討厭我，做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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啓士腦袋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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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來沒有安慰過誰，只能僵硬地坐到那位外國人身旁，試著拍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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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懂那種感覺……我也被欺負過……不管在哪個國家，社會都很冷漠……可是，我都走過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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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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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擁抱。啓士訝異，自己竟然能對陌生人敞開心胸。雖然，有一部分的他很想趕快離開那個特殊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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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可以撐下去……再努力一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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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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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破涕為笑，跟著啓士擺出漫畫角色的招牌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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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不再低迷，兩個國家的年輕人一起站起，一起上工，一起面對艱難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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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入櫃檯，啓士看著彎腰點貨的阿布，再看到咖啡區的冰淇淋機，視線停留了幾秒。接著，熟悉的入店旋律就蓋過所有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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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過後，晚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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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店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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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阿布，中文越來越標準囉……林啓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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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長，您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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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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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疑惑表情，小職員跟隨掌權者進入休息室，來到電腦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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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長無言坐下，打開監視器軟體，叫出過去紀錄，用後腦勺說道

：「阿布啊，之前常常出包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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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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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覺得奇怪，怎麼會一直忘記一直忘記……到底哪邊出問題？結果喔，每次冰淇淋擠不出來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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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格的畫面讓啓士臉色發青。店長指著站在咖啡區的人影，轉頭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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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巧吼？都是你最後一個打開上蓋檢查唉……啊都沒有發現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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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我……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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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那就奇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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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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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懷疑你啦……可是，你剛來的時候，實在有點邊緣，我們都不曉得你在想什麼。我有請大家多關心你啊，狀況應該改善了吧？要是覺得自己被排擠，就要反應，不能找到晚輩，可以欺負就故意這樣唉？又不是當兵，學長學弟制，啊，你沒當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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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漸強烈的耳鳴、念念有詞的店長，啓士只是不斷重複三個字，把自己封閉在城牆內側。不曉得過了幾分鐘，還是幾小時？感到有人經過身旁，他才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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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喔，我也沒確切證據，這次就當沒看到。以後小心，我會盯著你喔……先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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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謝謝店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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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關閉。靜謐的空間中只剩秒針滴答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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啓士走進員工廁所，拿出手機，開啟相簿，找到之前去日本遊學的照片。那是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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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鏡子，他試著模仿當初的笑容，撐起兩側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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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跟現在比起來，好像沒什麼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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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店內，流暢無比的結帳台詞傳入耳中，很難相信那是從外勞口中說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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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微波好了，謝謝光臨！店長，要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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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啊。ㄟ，我剛好像看到比你還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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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非洲人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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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阿布已經對業務駕輕就熟，還能跟店長有說有笑。啓士看著、看著，突然覺得自己又被世界隔絕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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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也是他們那一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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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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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冰淇淋機一如往常勤奮運作，但林啓士辭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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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時候檢討人生規劃，這個職場對自我成長來說已到極限……留下冠冕堂皇的理由，他默默退出聊天群組，再也沒有出現在店裡，再也沒有看過阿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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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絕非逃避，都是大環境的問題……啓士總是如此鼓勵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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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需要在這個染缸裡喘口氣，總有一天，要找到屬於他的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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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爬上岸，總得踩著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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