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茉香》 - 第二章、珠火暗流

之一、火光夜會

上海外灘，晚風如刀。霓虹燈剛點亮，水氣從黃浦江面升騰，將整座城市籠罩在迷濛的夜色裡。

孫雲樓從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中下來，略一整衣。今日，他換了一身筆挺的西裝，黑色領結，銀灰夾襖，帽簷壓低，只露出冷靜的輪廓。他右手持細手杖，步履從容，眼神卻帶著凌厲。

今夜，是英租界內某私人洋行舉行的「珍藏寶石密拍會」之夜。出席者皆非尋常之人，有軍頭夫人，有洋商買辦，有幫派門徒，還有來自東南亞、南洋與歐洲的收藏界人士。表面是拍賣會，實則暗流湧動。

而他——是以“孫雲樓博士”身份，受邀擔任臨時寶石鑑定師進入會場後廳。

「孫先生，請從這邊。」穿著英式制服的華人領賓輕聲引領他進入後廳。

廳內燈光比正廳昏暗，一排陳列桌上，擺放著即將上場的寶石與首飾，每件皆有專屬號碼與來歷簡介。

孫雲樓掃視一圈，眼神在第七號展桌前停下。那是一枚鴿血紅寶石，懸於金絲鏤雕胸針之上，乍看平常，但仔細觀察，紅寶中心微微泛出金紋——這種紋理，唯孫家舊藏中才有。

他瞳孔微縮。那正是祖母生前佩戴過的「暮雪紅心」。

他伸手取起放大鏡，裝作檢視，眼底卻泛起了壓抑多年的怒意。寶石左下方微凹一角，仿若受過火燒，這枚飾品他曾在母親首飾盒中見過無數次——如何會流落至此？誰賣的？誰轉手？誰買的？

「孫先生，這枚來自東北某軍閥之眷，聲稱為戰亂中遺失再尋回之物。」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PBs3vghmm
旁人提醒，他只淡淡點頭：「品相不錯，暫註可拍。」

他壓下情緒，回頭望向前廳，彷彿能透過厚重簾幕看到那場風華絢爛的拍賣。

而此時，前廳中，周茉言正緩緩舉盞。她今日一襲深紫錦緞旗袍，裙裾處繡有隱隱茉莉花紋，髮髻高盤，金簪穩扣，眉心貼一點小小金箔，與耳下金環呼應，氣質端雅中透著一絲冷傲。

她是以「茉園主理」的名義，被同行介紹為南方茶藝代表，受邀入席。但事實上，她是為了接近某位持有祖傳寶石之商人而來——據說對方與那筆「落霞心」同批珠寶有染。

她淡斟一盞茉莉白毫，清香氤氳，幾位女賓在她周圍竊語驚嘆。

「周小姐，這茶真香，是您親泡？」

「是。”她語氣不輕不重，「茶與人心，水火調和，最見真性。」

人群交錯中，她瞥見一人影入場，那是今夜的第一號競拍客，據說與東北某軍閥關係密切，腰間佩有祖母綠腰墜，與孫雲樓描述的另一件失物極為相似。

她不動聲色，留心觀察。

拍賣開始，司儀一一報數。當第七號「暮雪紅心」上場時，台下有人低呼。

「這枚可不是普通貨色，聽說來自……孫家？」

「那不是早年北平出事時的那批？」

「……慎言慎言，孫家還有遺脈在的。」

周茉言聽得清楚，心口一震。她慢慢抬頭，看向後廳，那簾後燈影搖動，有一抹熟悉身影從容而立。她眼角輕動，心下無聲一語：

你也來了。

拍賣結束後，人群散去。茉園後堂，一盞燈火照亮桌面。兩人再度對坐。

「果然是你祖母的寶石。」她語氣平靜，倒茶如常。

「是。」他輕聲應，目光落在她指尖，那一雙拈茶的手修長而穩——如此小小年紀，竟能在亂世中沉得住氣。

「我查到，那件紅心胸針原主已去，現是由山東軍政某參將遺孀轉售，轉手過兩人，最終落至今日拍賣。」她說完後抬眼，「若追查，會牽涉到軍界與英租界的行商。」

「你會怕？」他問。

她搖頭，語聲淡然：「怕是怕，但我更怕一生不知真相。」

這一句話，像一道細水流進他心裡。他低聲道：「我們從此，不分你我。」

周茉言頷首：「合作。」

正說話間，外頭忽傳喧嘩，有人低喝：「失火了！後巷有煙！」

二人齊起身，推門一看，只見後廊起了濃煙，一股焦味撲鼻。有人在喊：「是有人放火掩護搶東西！」

孫雲樓一把拉住她：「走！」

兩人繞過側廊，穿過暗巷，跑入小巷子間。周茉言長衫濕了半邊，腳踝擦破，她蹙眉欲止。孫雲樓扶她坐下，跪地翻出藥箱，取出酒精與紗布。

他手法迅速，動作利落。她忍不住輕笑：「你動作比我娘還俐落。」

「我學過外科。」他頭也不抬，只道：「也學過怎麼在亂軍中止血救命。」

片刻後，他抬眼：「痛不痛？」

她低頭一笑：「……有你在，不痛。」

他怔住，看著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心中忽地一動，若有什麼說不出口的情愫，自喉頭輕輕掠過。

夜色將近，火光遠去，風裡傳來茉莉香殘留的氣息。

這一夜之後，他們再無退路。

之二、母鑑如霜

北京到上海，火車需走兩天兩夜，沿途風雪不止。可她來時，並無絲毫遲疑。

孫雲樓剛從茉園回至寓所，屋外管家已低聲通報：「太太到了，剛下馬車，未讓我們通知您，自行入內了。」

他一怔，抬眼。庭中燈火正亮，一襲深灰呢絨大衣的女子正靜靜立於廊前，神色冷淡，氣度端凝，眉心微蹙，雙眼如刀鋒般銳利。

是孫母——沈若蘅。

京城三十年前最有名的「雙蘅鑑寶」，即她與丈夫孫景之。當年兩人憑一雙慧眼與一冊《蘅氏寶錄》，鑑得國庫寶珠千餘件。可惜孫景之十年前殞命於一場「倉庫失火」，之後孫家資產亦漸被侵吞，遺產失散。

她與兒子南遷多年，鮮少踏入上海。

沈若蘅目光落在他身上，語氣平靜無波：「你回來得晚。」

「見了個朋友。」他脫下外衣，走近廳中。「我讓人備了晚餐，母親可先歇息？」

「我先問你一句：你是不是又沾手那批舊案的事了？」

孫雲樓停頓一瞬，沉聲道：「……是。」

她冷笑一聲，走入屋中，拂開帘幕，坐下，摘手套，露出一雙骨節分明、白皙如玉卻略有繭痕的手。

「你是醫生，不是官，也不是軍。舊案翻不得。你祖父與你父親便是死在這句話裡。」

孫雲樓站立不語。片刻後，他低聲開口：「那枚紅寶心針，出現在英租界寶石拍賣場。是祖母的。」

沈若蘅眉微動：「確定？」

「百分之百。我鑑了，細痕、瑕紋、火灼之處，都對。」

她沉默半晌，忽然道：「你說你去見朋友。是誰？」

「茉園茶樓東主，周茉言。」

「……她？」沈若蘅低低一笑，那聲音如雪落瓷盤，清冷而輕微，「我來上海途中，聽說這位茶樓姑娘的名氣已傳至北平。你與她如何相識？」

「因茶起緣，因寶結誼。」

「……你是動了心，還是動了念？」

孫雲樓頓住。許久才道：「她機敏、剛直、冷靜。她是我願意共行的人。」

沈若蘅目光凝視他半晌，忽然起身，道：「明日，把她請來見我。」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V2YDTcJig

隔日午後，周茉言果然來了。

她穿得極素，一身煙青布衣長衫，無金無釵，只佩一枚茉莉玉墜，膚色襯得更白。她一進門便行了不高不低的禮，言語溫婉：

「周茉言見過沈太太。」

沈若蘅打量她良久，才抬手：「坐吧。」

廳中無旁人，只兩人對坐，清茶一盞，珠寶盒一匣。沈若蘅開口第一句，便非寒暄：

「你可識鑽？」

周茉言微一抬眉，伸手取出匣中鑽戒，在燈下轉了一圈：「英國工坊手作，克拉低於一點五，但切工細膩，不為婚戒，應為藏品所配。此石略有雜色，應是舊日流入東南亞再轉回。」

沈若蘅神色未動，只淡淡點頭：「你祖上做過茶葉生意？」

「曾祖與爺爺皆營南方茶號。」

「也販過東南寶石？」

「我家不賣石，茶與器而已。」

沈若蘅似笑非笑：「孫雲樓向來眼高於頂。你竟能與他並肩。」

周茉言抬眼，眸光如水中倒影，平靜卻堅定：「我與孫先生，志趣相投，皆求一真字。他問寶石真假，我問人心真假。」

這句話一出，廳中沉默片刻。

沈若蘅忽地起身，走到屏風後方，打開一道匣子，取出一冊封皮陳舊的舊錄本：「這是你祖父留下的寶錄副冊。記錄孫家藏品遺跡。你既入此局，我不阻你。」

她聲音低沉而寒，似一柄暗藏刀鋒的扇骨：「但我提醒你——你若真要查這批寶石的下落，便須明白，這不只是珠寶之爭，還涉及北方軍權轉移、私運貴金、甚至……某人謀國。」

周茉言心口微震，起身接過寶錄，屈身致意：「茉言知曉，願共進退。」

沈若蘅背身而立，風過窗外，衣角輕擺，她聲音忽轉低柔：

「……你若能護他，我便不再問你與他之間，是情還是局。」

周茉言站在燈下，臉色安然。

「我不求成局，只求真心。」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5E8ePZkrj

夜幕再臨。

孫雲樓翻閱寶錄，終於在第五頁見到那件「暮雪紅心」的原始登錄：「贈于沈氏成婚，紅心寶，蘅鑑四等，鑲工丁氏。」

而下一頁，卻赫然記載著另一件已失蹤的寶珠：

「落霞心——於嘉慶年流入京師，藏於孫氏。末條註：1913年失於一役，疑為內盜。」

而根據沈若蘅所言，那批寶石最後一次出現，是在山東軍管區附近——一位姓邢的上校夫人手中。

孫雲樓望著那一行字，心中升起異樣的寒意。

他輕聲喃喃：「邢？是……那個邢肅然？」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XH5gPgNae

屋外，霧氣將黃昏吞噬。燈未點，全室半明半暗。

沈若蘅獨自坐在長椅上，指尖輕撫那本寶錄。她望著窗外的夜色，心底卻有數十年未解之痛慢慢浮現。

十年前，她丈夫死於火倉，遺珠失竊；如今，那批寶石一件件浮現江湖之中——她知道，那場未完的棋局，如今又重新落子。

這一次，她會親手為夫與家族討回真相。

而她的兒子與那位年輕女孩——是否能堅持到底，亦如她所願？

之三、茶骨生香

三月初，上海天氣忽暖還寒，霧氣襲人，茶香也比平日更難釋放。

茉園照常營業，但這日一早，掌櫃王叔便低聲對周茉言說：「姑娘，那位‘邢夫人’又來了，今次帶了兩位穿軍裝的隨行。」

周茉言淡聲道：「請她入後廳。」

她換上一襲雪白立領長衫，繫腰墨帶，親自入內奉茶。

邢夫人，名喚齊雲婉，傳聞乃是山東軍政署邢肅然之妻。前年落腳上海，仗勢財勢，在蘇州河沿岸購宅數處，尤愛玉石與茗品。前月數次至茉園，先是賞茶，後便數度提及「買下茶樓」之意。

今日，她終於明言不諱。

「周姑娘，妳這茶樓風水極好，人氣亦旺，我出兩倍市價，買下——你只要人搬走即可，其餘我不動。」

周茉言輕抿一口茶，未言語。她觀對方神色，眼波微轉，笑道：

「夫人既愛茶樓，不如參與我設計的一場茗宴，若夫人與來賓皆覺滿意，咱們便再談買與不買之事？」

邢夫人眼中一閃：「好，何時？」

「三日後，三月初八，日上三竿，茉園邀八席，奉春茗初嘗之禮。」

邢夫人揚眉，笑得頗有深意：「好，周姑娘果真有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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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後，茉園內外盡是青簾紅帳，花樹初綻。八位座上客，不乏政商名人，更有軍中世家女眷。齊雲婉自坐上首，身著煙紫襦裙，滿頭珠翠，眼帶輕蔑。

周茉言自後廚端出第一道——茉莉香片滷鴨掌，搭配金萱冷泡。口味幽香，入口即化，眾人皆露驚色。

第二道，糯米龍珠佐白毫銀針，甜中帶花，香氣回甘，齊夫人也微微點頭。

輪至第三道，周茉言親自奉上一盞「茉香琥珀」，杯底置有一顆淡粉色的「茶晶石」，為今日重頭戲之一。

齊夫人取出那石端詳，笑問：「這石……看似寶非寶，姑娘從何得來？」

周茉言道：「此乃古茶山一帶所產‘雲霞石’，可助保溫亦添香，是家藏之物，非市售可求。」

此時，忽有一聲微咳，眾人回首，孫雲樓不知何時已入席。他身著墨灰長襯，神色端肅，卻微微笑道：

「若我未看錯，這顆應是仿東非粉鑽，以玻璃夾層工藝混合而製。市面近年多有此流假品，專騙不懂鑑珠之人。」

齊夫人面色微變。

孫雲樓緩步走至席前，取出隨身的小型鑑石燈，略一照射，果然見石中雜色細裂。

「齊夫人去年於蘇州購寶，是否買過數件東非石？」

她聲音微顫：「你怎知？」

「那間珠寶行，與北方某幾家軍政系統關係密切，正被查仿造軍備珠石流轉案。」

滿座嘩然。

齊雲婉臉色青白交錯，強笑道：「原來今日之宴，竟是設局讓我下不來臺。」

周茉言起身，緩緩施一禮：「非也。茉園僅為茶事，不為鬥局。夫人愛茶，我待以誠。至於其他——物真假心，請夫人自辨。」

此言一出，如一記回旋輕打，落地無聲，卻震懾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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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晚些，孫雲樓與周茉言並立茉園後廊，看著夕陽將梧桐影投在石磚之上。

「今日之局，你早預備了？」他問。

「她非真愛茶者，一開始便意圖強奪，若不讓她見識見識，後患無窮。」周茉言轉頭看他，「不過你這麼剛好出現，是誰通風報信？」

「是我母親。」

周茉言微愣。

「她近日調查那間珠寶行，發現齊夫人與其有私下往來，便知會我。」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複雜：「你與她那日對談……她回來後說，妳是個值得信的人。」

周茉言低笑一聲，語氣輕緩：「我不需她認可。但她若認可我，那是她有眼光。」

孫雲樓笑出聲來。

他側過身，聲音忽然低了：

「茉言，若妳願與我一同北上——追那批寶石的源頭，尋孫家舊案背後的黑幕——我不會讓你孤身而行。」

風起，茶香繞枝。

她望著他的眼，慢慢點頭：「你踏進了這一局，就已無退路。我陪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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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時，沈若蘅收到一封密信，來自天津碼頭線人。信上只一行字：

「落霞心，已現張家口軍火倉，主事人：邢肅然。」

她閉上眼，靜默良久。

棋局已至中盤，該現身的，逐一現身。

而她的兒子與那名少女，正一步步踏入一場火與金交錯的風暴之中。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1t61JFwOP

之四、夜雨微光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pgtBsmPPs

春雨細如絲，打在長街青石板上，氤氳起一層淡淡水霧。申時過後，天色已暗，華燈初上，法租界外灘的洋樓影影綽綽，窗戶上映著搖曳的燈火。

周茉言撐著一柄墨青油紙傘，鞋底濕透也未曾回頭。她手中緊握著一卷茶單，裡頭夾著從王叔那得來的舊帳簿殘頁，以及今日剛送來的密信副本。密信由她在南市茶行中安插的探子送出，上頭提及北方軍閥與一批珠寶商私下勾連、似有走私之嫌——而線索，竟指向孫家故人。

她要見的人，恰好是這風暴中心的旁觀者，也是唯一可信之人。

孫雲樓的診所隱在新華路深巷，一座老洋樓後棟。白牆青窗，門前掛著一只淡藍燈籠。燈下有個熟悉的剪影，他正推門望出，一見是她，眉目輕動。

「怎麼是妳？這天氣……」

「我來找你說話。」周茉言收傘，語氣平靜，卻藏著壓不住的急意。

孫雲樓讓出門：「進來說。」

她踏進室內，舉目便見書案上擺著數件珠寶標本與兩冊帳本，一旁還開著一盞醫用檯燈，淡黃燈光映在他的側臉，眼神沉靜如水。她忽覺心跳慢了一拍。

「今日齊雲婉的人又來了，還帶了南市警局一位熟面孔。我讓王叔打發了。這些是我最近幾日整理出的帳單——」她取出那卷紙，「你看這些代號，與你上回提的那批‘落霞心’是不是有關？」

孫雲樓接過，眉頭微皺。他看得極快，片刻後搖頭：「不止有關，根本是一脈。」

他轉身，拿來一本他母親留下的舊筆記：「這是我娘生前調查北方走珠通道時留下的備忘錄……‘霞’、‘骨’、‘晉光’這幾個名碼都出現過。你能從茶行拿到這些，是怎麼來的？」

周茉言低聲道：「齊雲婉和她丈夫邢肅然近日似有行動，他們要的不只是茉園，而是以它為南方節點，將貨藏進民間渠道裡。我爹留下的那些茶行帳，現在看來，也許早被他們盯上。」

燈光之下，她眼神透著冷靜，卻難掩些微倦意與眉間未消的隱憂。

孫雲樓端來熱茶：「妳太累了，先坐下歇一會。」

她接過茶杯，指尖一抖，杯子差點落地。他眼明手快接住，卻見她指尖已磨出一處細小破口，應是被剛才那密信竹片刮破的。

他輕聲：「給我看。」

她微愣，還未反應過來，他已取出醫箱，拉過她的手，低頭細細處理那小傷口。他用的是特製草藥膏，清涼微辣，包紮時，他指腹不經意拂過她掌心。

那一刻，雨聲正落在窗棂，淺淺地響著。

燈火明滅，兩人近得幾乎能聽見彼此呼吸。

「你常為人包紮傷口，也這麼細心嗎？」她低聲問，語氣似嘲似笑。

他抬頭望她，眼中竟浮出一絲懾人的溫柔：「可我不常為人煮茶、為人上藥、為人記掛至此。」

周茉言的心猛然一震，眼底掠過一絲慌意，卻又不自覺地沉進他的目光。

「孫雲樓……」

「我不問妳家中過去是什麼，也不問妳為何如此執著。」他語聲輕如風，「但若要往前查，我陪妳。妳若入局，我便不出局。」

周茉言收回手，抿唇片刻，低聲道：「那麼——你信我，不會反咬你？」

「若妳會，我早被妳收走性命。」

燈火微光裡，她終於笑了。

那不是生意場合上的應酬笑，不是戲耍官場時的從容笑，而是靜夜深雨中，一個少女聽見有人說「我陪你」時，藏不住的一絲柔光。

兩人隔著茶香，對坐無言。窗外雨聲不斷，仿佛歲月靜靜流淌，不染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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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夜更深，周茉言才起身告辭。孫雲樓為她撐傘，送她至巷口。臨別前，她忽然轉頭：「那封你娘遺留下來的信，能給我抄一份嗎？」

「不行。」他微笑，眼神卻堅定。

「為什麼？」

「若妳想查，得我陪妳一起去查。」

她愣了一瞬，笑意從眼底漾出。

這一夜，她離開時步伐輕了許多。雨落在傘面，淅瀝作響，像極了初春的心事，在不言中生根發芽。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UxobrjaWe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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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珠火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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