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抑鬱症、躁鬱症等情緒病較受到社會大眾的關注,是因為情緒病患者最危險的後果是可以引致自殺行為,簡單的說,情緒病是足以致命的!我曾經患上嚴重的抑鬱症,試過有幾次病危的時候,作出自殺或自殘的行為,幸好最後都獲救,僥倖保住性命。故此,我對自殺行為,有過深刻的體會及反省,可以說出來和大家分享一下,特別是那些有這個念頭的朋友,希望他們可以三思。
自殺,原是為了離開痛苦,得著自由解脫,但是這從來都是自殺者一廂情願的簡單想法。其實,有誰可以保證或清楚說明,自殺死後就能獲得自由、得著解脫或得著安息呢?從來冇人自殺過、死過、復活過,然後回到世上,告訴大家,自殺死後會是怎樣的境界。人有靈魂嗎?人死真的如燈滅嗎?死後會往何處去?比起自然死亡的人,自殺者是否會有不同的遭遇?會有來自上天的懲罰嗎?會否相反,失去更多的自由?會否被困住在某個超現實的空間而離不開?「死後的生活」會否有更多令人煩惱及痛苦的事?會否處於更痛苦不堪的狀況?會否死不如生?
根據佛教的一些說法:自殺是極大的罪孽。以墮樓死亡的自殺者為例,自殺者會在出事現場長時間停留,然後每天就重複墮樓的動作,重複經歷死前的痛苦,直至原本的壽數到來為止,然後才可以輪迴往生,這是一種因為輕生提早結束自己生命的懲罰。
基督宗教又有何看法?聖經創世紀清楚表明,人的生命是由神所創造及賜予的,所以生命的主權是屬於神,人無權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摩西十誡的第六誡規定:不可殺人。這個命令不單指不可殺別人,許多解經家都同意其中的精神也包括不可自殺。所以自殺者(特別是信徒)有機會不能上天堂,且要接受審判及懲罰。
還有其他對自殺的看法嗎?有,當然有,有很多,不能盡錄,這裡只舉出一些作例子,希望抛磚引玉,其他人可以補充一下,思考一下。
粗疏地從宗教的角度看,自殺死後不一定代表得著解脫及自由,反之後果有可能會將自己置於更惡劣、更痛苦百倍的境地。關於這個議題,古今中外,從來都沒有百份百的保證。
但是如果自殺獲救呢,又如何?
一心尋死卻獲救、死不了,後果也是可以相當嚴重,因為雖然保住了性命,但是因為自殘的緣故,身體卻可能受到不能逆轉的永久傷殘或傷害,要繼續痛苦百倍地生存下去;痛苦的遊戲離不開、走不了,仍是要繼續,結果生不如死,要承受比原先痛苦百倍的後果,某程度上,也是一種懲罰。我曾經在精神病房接受治療時,認識到一位病友,他自殺,從住所十樓躍下,但奇蹟地竟然不死獲救!命是保住了,可是他的身體卻受了重創,需要接受漫長的醫護與治療,當中的過程,令他身心飽受痛苦的煎熬,他對我說,非常後悔。
所以可以這樣簡單作結:自殺,其實是一個相當高風險的選擇,死去或不死去,解脫定還是更痛苦,是一個不能逆轉、不能後悔的選擇。自殺也是賭博,而且是一場注碼很大的賭博,比起繼續生存可能沒有丁點的好處或優勢,贏的機會很低,輸的機會卻很高。
想通了這些之後,我最終放過了自己,愛惜自己的性命,就不再尋死,我要為自己生存!明白到任何輕生的行為,既不能控訴上天、社會或任何人,卻可能反而帶給自己更大的痛苦,是自虐地懲罰自己,將刀往心深處刺進去。無論如何,我要康復,打一場硬仗,為自己而戰,我要勝利!今天的我,逐漸遠離病患,雖然仍要服藥,但是已經開始減少服用劑量。對抗病患二十年,經歷多次生死後,我開始重新掌控自己,站穩腳步,每天繼續邁步向前,生命得到重塑。生活雖然平淡,但我會為它重新加添色彩,賦予新的意義。在我面前,天涯海角就算再遠,都總有盡頭,我相信未來最終我會得到更大的快樂。
我要好好地活著,為著那些愛我的人,不辜負他們對我的關懷與愛護;我要好好地活著,要回報對母親的養育深恩,如果我慘死,白頭人要送別黑頭人,母親將會悲慘地渡過餘生,這樣對她是生命中至大的打擊。我父親早已仙遊,只剩下母親一個,每每想到她餘生要每天以淚洗面、孤獨悲慘地活下去的畫面,我就不忍再自行了結自己的生命。
作為過來人的我,明白自殺行為好多時候並非是由單一因素所造成的,不但有個人心理因素及病理因素,而且亦包含家庭因素及社會因素。大部份的自殺者其實都是無助者,是需要幫助與輔導的。我們的心理狀況,除了希望從痛苦中得著解脫外,其實或多或少都對前路、對社會絕望,企圖以死去控訴我們身邊的親友及社會,沒有給予適切的幫助。自殺的人在選擇了結自己的生命前,事實上很多都曾努力過、奮鬥過,亦曾向身邊的人發出過求助的訊號,只可惜親友都誤解或忽略了,甚至低估或輕視了它能帶來的負面意義與影響。我們真正需要的,不是冷酷無情的批判、責備或嘲諷,而是要帶著愛的接納、諒解與幫助。我們不是不想拒絕自殺的惡果,而只是無力逃脫出生成自殺的原由。因此越多的關懷與及時的幫助,也許能使我們得著轉機,就可防止自殺行為的發生。
玻璃墮地,很易破碎;覆水難收,也就無法挽回。
生命有時可以好脆弱,但是我們身處的時代卻強調理性、壓抑感性,不容許脆弱、不容許人有抑鬱的情緒,不容許任何負面的情緒宣諸於口;說出口或展露人前的,都必須是正面的、樂觀的、陽光的。於是,自殺者在出事前,好多都壓抑著,不敢對親友透露任何負面的想法,在旁人看來也就並沒有什麼異樣了。
我們除了要珍惜自己的生命之外,更加應該要關注身邊的親友。不一定是因為有情緒病,他們可能因著各種生活的原因而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正處於水深火熱的境況之中,需要別人及時的攙扶。願我們都能留心聆聽身邊親友所發出的負面聲音,守望著身邊的親友,互相守望,因為我們誰都不會知道,下一刻那一個人的生命會面臨崩潰;下一個,可能就是自己。
走在人群之中,我慶幸仍然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今天我能站在生命的邊緣,默默回望,看見一花一草一木,都奮勇地茁壯成長,才驟覺生命的可貴。歲月漫長,衣裳輕薄;今天或許不快樂,可是明天仍是有可能歡笑;黑夜過後會是黎明,暴雨過後亦有彩虹,生命仍是充滿著各種的可能性、可塑性。我曾經遇上困難,感到害怕,不夠勇敢;但是在走過抑鬱之路後,我學會了堅強,以走一程換一場經歷,又以另一程換另一種懂得。
人生有時會來到一個決擇時刻:到底我們應該繼續揭下一頁書看看,還是把書本合上不再看下去。而我的選擇,是決定繼續一頁一頁地揭下去,直到書的結局為止。
假如想了結自己的生命,請給自己十分鐘時間,低頭細心想一想,塵世間,是否始終到底還是有一些人和情、事與物,點點滴滴,是值得我們念念不忘、依依不捨,撫心留戀,低迴不已;是值得我們回頭一看再看,細緻重溫,牽掛到底。到最後一刻,請撫心自問,我們已為自己留下了些什麼足迹?又為世界已留下了些什麼貢獻嗎?我們的夢想是否又已圓滿了嗎?那怕只是小菜一碟、雕蟲薄技、片言隻字、細微如塵,看似微不足道,但卻是甘如朝露,能潤澤人心,足以自豪。但願我們都能深深地呼吸一口氣,瀟灑地喊一句「此生無悔無憾」,才有資格坦然無憂地離開。
生命如歌,旋律高低起伏,總是精釆;若我們各人安好,就是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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