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族箱裡的制服人魚

　　目前唯一的線索，只有我的生物老師。不過他是個怪人，沒有電子信箱，我撥過他的手機，也都無人接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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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草建議：「殺到他家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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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我不知道老師的家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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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跟其他科任老師打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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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覺很奇怪，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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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然我去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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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推拉拉之下，海草代為出面，把每個理科的科任老師都盤問過一遍。最後，他拿著一張便條紙走出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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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老師家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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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麼問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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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我要寄科展的東西給他。結果他家離我家很近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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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離我家很近。」便條紙上所寫的地址，根本只跟我家隔幾條路。這麼說，我家和海草家也很近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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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草用google地圖搜尋老師的地址，點開街景服務，卻看見那裡是間店，名叫「魚雷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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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瞇起眼睛說：「我從來沒看過這家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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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沒印象。這條路好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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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今天晚上就去找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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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兩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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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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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媽不會讓我晚上單獨跟男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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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她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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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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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很膽小欸，到底想不想救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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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他說得有點不高興，「深海是我發現的，又不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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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便，妳不在乎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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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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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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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為何，我們兩個居然會搞到不歡而散。當然海草有錯在先，他幹嘛用那麼兇的語氣和我說話？我又沒做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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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內心拉扯過後，我給我家狗狗Hunter套上牽繩，Hunter馬上興奮地跳來跳去，還吠了一聲，在廚房忙的媽媽聽見後，探頭出來叫住我：「蔓蔓，妳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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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Hunter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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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跑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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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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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我家到魚雷酒吧要40分鐘，回到家都超過10點了，一個人走太恐怖，有狗陪我才敢出門。學校為什麼要5點多才放學呢？放學後想出去玩天已經黑了，簡直就是在強迫學生只准活在學校和家的範圍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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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Hunter到處嗅嗅聞聞，這條是家人沒帶牠走過的路。我也像牠一樣好奇，觀察經過的每一家商店。就像街景服務指示的一樣，走著走著，路上愈來愈荒僻，好像隨時會有變態衝出來綁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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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妧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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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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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草看著我嚇得差點跌在地上，嘲笑我說：「結果妳還是來了喔？妳這麼膽小，怎麼敢一個人晚上在外面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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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帶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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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草看著狂搖尾巴的Hunter不可置信地說：「牠是黃金獵犬耶！誰會怕黃金獵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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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大型犬就好了吧。Hunter看起來不兇，但牠從來不會丟下我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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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這樣太危險了！想要調查就找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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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你又沒有很熟！我嚥下這句話，也許對「一般人」來說，認識到這個程度就可以請對方幫忙了？還是男生的標準和女生不同？我說他很奇怪，他會不會反而認為我是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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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拍拍Hunter說：「Hunter，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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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unter傻笑著，把頭放到海草伸出的手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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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隻笨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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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幹嘛罵牠。好乖，乖狗狗。牠是男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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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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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草把Hunter擼到躺地翻肚，我的立場很尷尬。海草突然出現是幫我解圍沒錯，但我還是對他笑我膽小這件事感到火大。他又不是女生，他的爸爸媽媽不會叫他在太陽下山後就不該外出。只因為他是男生就可以理所當然自居「保護者」，真的遇到壞人，狗比他有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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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unter，走了。」我拉拉牽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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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草走在Hunter旁邊，我被他跟到受不了，忍不住說：「我又沒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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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在散步，妳不能禁止我散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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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跟你說了。」氣死了，嘴上功夫強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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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魚雷酒吧前，我們倆都安靜了。酒吧的大門貼滿一張張復古風格的廣告紙，從僅有的幾個縫隙間，只能看見店內昏暗，似乎關掉除了檯燈以外的所有光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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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對海草說：「你先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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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散步路過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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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騙人啦！你很好奇深海會怎樣對吧？那就進去！」我兇海草，是因為我很怕。媽媽說過，有些黑漆漆的店裡面，做的是不法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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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草還真的推開了門，我跟在他後面溜進去。坐在櫃檯裡的冷淡店員馬上攔住我們問：「你們是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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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啊。」海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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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員當然沒被愚弄，「我們這裡是會員制，得請非會員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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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草居然直接問：「我是漁光高中的，你知道人魚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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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來。」店員忽然推開櫃檯對外出入口的活動式木板，指引我們到後面的房間。我把Hunter綁在櫃檯邊，牠乖乖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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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這個人不是店員，而是老闆。當他去找有關深海的紀錄時，海草目不轉睛盯著暗房裡的水族箱，裡頭的熱帶魚被霓虹燈管照得五顏六色，仍緩緩悠遊著；隨波搖動的水草有種魔力，讓我無法移開眼神，我們倆像是被催眠一樣，站在水族箱前一動不動，直到老闆打破魔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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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我對愛麗的全部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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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草回神說：「愛麗是指人魚嗎？我們叫她深海，是她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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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什麼名字都無所謂，重要的是，如果不把她在1月1號前送回海裡，你們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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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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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是意外看見她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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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她的老師告訴她的。」海草指著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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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闆顯得有些詫異，「總之你們應該有拿到一本觀察紀錄，就像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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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草接過本子後遞給我，我翻開來，赫然發現它和我所擁有的那本格式一模一樣，不同的地方在於，魚雷酒吧的老闆把整本簿子都填滿，最後一頁的日期，正是10年前的12月31日。我從來沒有算過觀察紀錄本有幾頁，也許我的那本，也剛好只夠紀錄到D-Day的前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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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來打算要把她送回海裡，但在前一天晚上，我遇到車禍，從腳踏車上摔下來，斷了一隻手，第二天我就在家休息。再回到學校時，那間房間裡已經淨空了，水族箱、架子、紙箱，全部都沒留下；當我走出去，甚至沒有辦法再打開那扇門。這就是在期限前沒完成會發生的事，她會消失不見，永遠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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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手受傷，還是有辦法去看她。」被我瞪了一眼，海草改口說：「我的意思是，深海這麼重要，就算斷了手，也要去幫她啊！不然她會變成泡泡消失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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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闆冷冷地說：「我是玩音樂的，斷了右手對我來說很嚴重，還留下後遺症。後來我彈得不再像以前好，就放棄音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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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草立刻說：「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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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1月1日沒剩幾天了，你們自己考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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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鼓起勇氣問：「可是，我們要怎麼把深海送回海裡？水族箱又不能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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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闆的眼中浮現譏誚，「你們連這都沒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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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臉一熱，海草則打抱不平地說：「我們只是高中生，又不能開車載她，也不可能把她直接推出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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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初我做了一個水箱，打算用推車把她推到海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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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也要走一個半小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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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闆反問：「不然還能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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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鼓起勇氣說：「可以請爸爸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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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想死光的成年人看不到人魚。我試過了，下場是被當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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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推吧，一個半小時而已。有時候我帶Hunter散步也會走到兩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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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草說：「好吧，要走就走！明天我們就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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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闆提醒：「你的水族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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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喔，還要先做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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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老闆談完後，我牽著Hunter，邊和海草聊天，邊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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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想，回去要找什麼理由才不會被媽媽罵。我從來沒有8點過後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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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沒有和朋友跨年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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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沒有跨年，也沒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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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告訴妳媽在家附近遇到同學一起聊天，不小心聊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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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說是男生，我媽說不定更生氣。你急著回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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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會，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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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族箱裡的制服人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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