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時分,天空陰沉沉的,陳子浪沿著山路走著;終於來到一扇大門前,上面掛著《內門》兩個字。大門前是一棵倒下的樹,茂密的樹葉遮住了後面的守門人。
看到有人走近,老頭慢慢地走過來,臉上冷漠而無趣的表情漸漸顯露出來。
陳子浪心想這老頭是玄靈峰內門的守門人。果然如此,他註定要在這裡,日復一日地風吹日曬,直到神情憔悴,臉色變得僵硬,像石頭一樣。
老頭讓他報上姓名。陳子浪不方便透露姓名,似乎這疲憊的老頭已經讓他動了惻隱之心。他憐憫地看著老頭,問他在大門前守了多久。老頭愣了一下,也說不清答案,好好回憶了一下才回答說:「一百年了。」
「靈墟快要滅亡了,你應該離開。」
「是讓你進來胡作非為嗎?」
「你是道門的人,為何如此固執?你只是個看門人。」
老頭回答說:「這是我的因果。」
陳子浪沉默地看著淒涼的天氣,說:「走吧,我不想殺你。」
老頭疲憊地搖搖頭,拔出劍說:「離開了靈墟,我又能去哪裡?我已經老了。」
陳子浪沒有再猶豫,瞬間揮劍刺向守門人。一劍刺出,鋒利至極,彷彿要刺穿千軍之甲。只見老頭劍法玄妙如霧,幾招便化解了陳子浪的所有劍招。
這是他與玄靈峰道藏劍法的第一次交手。即使之前的交手只是試探,仍然讓他感到驚訝。仙門劍法果然深奧莫測。他運用極限速度,向守門人施展連綿不絕的劍招。老頭平靜地化解,每一次都像是從狹縫中僥倖逃脫。即便如此,越打劍法越被陳子浪摸清,逐漸陷入層層劍招之中。陳子浪最終刺穿了老頭的心臟,抬頭看了一眼此時已經臉色灰白的老頭,仍然沒有看到一絲後悔。他只好把老頭的屍體埋在大門前。
玄靈峰內門籠罩在緊張的氣氛中。士兵和雜役來來往往,絡繹不絕。樓閣變成了士兵駐紮的地方,寺廟則成了儲存軍需的地方。
走了一段路,陳子浪忽然看到腳下有一塊奇怪的石頭,看起來普通而粗糙。他猜測這是留記石,用來記錄聲音信息的。他手上也有一塊隱藏得很好的留記石,很難分辨。但他還是分辨出來了。
陳子浪注入一絲真氣,數千字便在他意識中浮現:
「我是畢生於秋水樓修養者之一。若你不知,秋水樓乃坐落於玄靈峰最為珍貴的法寶之地,即『秋水璧』。相傳千年前,即雲玄真人開宗已兩百年之時;當時玄靈峰峰主月秀真人彼時心亂如麻,越修越亂。玄靈峰道法本深奧玄妙,稍悟道經一字,一劫便走火入魔,身死道消。一夜,月秀真人在深房冥想之時,樓門忽被強風吹開;月光照入其中,照亮了幽暗的深房。月秀真人驚醒後便匆忙跑出大樓。外面萬里無雲,明月如晝,照亮天下。平心靜氣後她便在山峰周圍踱步,此刻方才明白明月是黑夜中唯一的依靠。十年後幽冥幻象消散,月秀真人便花費百年煉製了一件法寶,名為『秋水璧』,並創造了一部以月光煉心的心法。秋水璧清澈如秋水,剔除一切雜物,反射最純淨的月光。它便成為了玄靈峰的珍貴法寶,唯有具道根的修士方可進入秋水樓,在純淨的月光下冥想。
我是眾多看守秋水璧者之一。一周前,有幾位玄靈峰的高階道士進入秋水樓,他們提議從此處挖掘一條通道,通往一處不明之地,後來我才得知是餘玄山莊,此山莊本是供修士修煉餘玄劍居住的,如今八成已被軍士佔據。如此一來,月光便可從秋水璧照亮整個地窖。我等卑微之士不明其目的,也不敢拒絕,秋水樓中許多人也已同意。我被許諾,若還俗,官爵美人皆可得,或可接觸道藏中諸多道典。此事甚是蹊蹺,我並未動心,遂稟告李峰主,卻被發現,臨死前只來得及留下數語。我望你乃玄靈峰修士,其他各峰已極度腐敗,那些將軍更是不可信任,只望你前去查明真相。」
此時突然一股猛烈的衝撞從上山傾瀉而下,傾倒了峰門萬物。陳子浪急忙躲避,飛到靠近他站立之處的一座塔上,然後凝神眺望玄靈上山。
只見玄靈峰上山有兩隊修士,為首的是一老一少兩位道士。老道神色老邁,修為莫測,默默地看著俊秀的修士。
「李思勇!靈墟七峰廣大,不計你世俗名分而收留你。百年修道,以為你已忘卻紅塵,而提拔你為玄靈主座,縱使修道年紀才半百餘年,希望你發揚光大!豈料你竟然仍眷戀世俗名分,所行之道日益敗壞!」
站在玄靈峰大殿上的峰主李思勇撇嘴一笑:「晉湖,你給我閉嘴!這正是我選擇的道。晉湖,你苦修二百五十年,為何至今未能得成正果?肉身日益腐朽,潰爛。你因此既非仙,亦非佛,有何資格在此對我講道理?」
一名青靈峰長老怒吼道:「你竟敢用這種口氣跟青靈峰峰主說話?」
「你同樣也在對我無禮,」李思勇說道。
晉湖拂袖一揮,那長老知道自己失態,便退了下去。
李思勇瀟灑一笑,片刻後高聲喊出三字:「萬幻劍!」
只見成千上萬道虛虛實實的道劍從李思勇身上驟然射出,並非隨意散亂,而是組合成極其複雜的劍網,彷彿將整座上山都包圍了起來!無人可以逃脫。晉湖不進不退,只是揮了揮衣袖。一道巨大的劍光立刻迸發而出,橫掃而過,擊破了無數幻劍。這一劍速度極快,既無變化也無虛幻,似乎返璞歸真一般!
這時,晉湖突然大喝一聲:「李思勇!你如此執迷不悟,我只好廢去你的修為所學,以免日後辱沒師門。接劍吧!」
李思勇不打算逃跑,立刻用盡畢生所學,一劍刺去。兩劍相交,劍意層層疊疊地散發開來,震動了整個玄靈峰!
玄靈劍法巧妙多變。晉湖的劍法則相對更加簡單,卻又無比清逸。兩劍交手数千次後,勝負之勢已然明朗。修為上的差距使得李思勇越戰越吃力,招式根本無法逃過晉湖的眼睛。
「你竟如此輕視於我?!竟然敢直接接劍!今日老道我便要好好教訓你!」
這時,兩方道士已經混戰在一起,無法將李思勇救出。無論是疏忽大意還是奮力相救都無濟於事,只能勉強支撐,等待時機逃脫。
晉湖大笑道:「想逃?!」,說完,一劍揮下,將李思勇直接擊落玄靈峰大殿,將其斬成三段。
李傑聽到大殿的動靜,心驚膽戰地想要前去救援。青靈長老見他稍有疏忽,立刻放出一劍,想要將他劈成兩半。李傑顧不上這些,一路衝向晉湖。身後的一劍僥倖沒有將他劈死,但五臟六腑幾乎被斬碎,骨骼也多處斷裂。
晉湖全神貫注於李思勇,李傑的劍離他只有幾十丈遠時才突然察覺。他驚訝地回過頭,想要向右躲閃,卻被李思勇的一劍擋住了去路。
「我來救兄了!」
晉湖大怒,一劍直刺,逼得李思勇退卻,卻見他獰笑一聲,竟不躲不閃這一劍。晉湖大驚:「你找死?!」兩劍同時刺入了李思勇和晉湖的身體。李傑大笑,又一劍刺向晉湖。
「我的修為!!」老者嘶吼著,腳運勁力踢飛李思勇,手則死死扼住李傑的脖子。李傑的劍還在他身上,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用盡力氣將劍往下移。晉湖發出雷鳴般的怒吼,收回手掌,一拳砸向李傑的臉,將他擊飛到一里之外。
「兩位王子好樣的,」晉湖獰笑著,最終逃離了玄靈峰。
晉湖帶著滿身傷痕飛到了赤靈峰。見到他,數百名弟子齊聲高呼:「恭迎晉真人!」他毫不在意,穿過赤靈山林,然後在一座大門前停了下來。
靈獸見到他,恭敬地叫道:「晉真人。」
「我要見左方竟,他在哪裡?」
「左方竟現在在封山大殿。」
赤靈大殿共有七層,四方是四座如同瞭望塔一般的大樓,從遠處看就像是隘口一樣。晉湖走上了專為峰主而設的上層,然後停在了一間密室前,即使是像他這樣的青靈峰峰主也不能隨意進入。片刻之後,門自動打開了,晉湖說道:「給我療傷。」
左方竟從屏風後走了出來。他容貌看上去不過四十歲,神情冰冷,看著晉湖問道:「為何不在你的峰上療傷?」
「我想見他。」
左方竟沉默片刻後說道:「李思勇怎麼樣了?」
「我將他打成重傷……」
「他修煉不過百年,就做到了你這樣?」
「李思勇天資卓越,俗世又流淌著一國君王的血脈。」
左方竟叫人來為晉湖療傷,說道:「你好好養傷,稍後我帶你去見他。」
晉湖腐朽的面容開始好轉,他看著自己的手,腦海中逐漸幻化成其他影像。他心中越發渴望,像往常一樣,他自問是為什麼,然後不知不覺地回想起自己的人生。
俗世時他是个乞丐,不清楚自己的出身,只知道自己名叫晉湖,出生後就四處流浪。到了十歲的時候,他遇到了一位靈墟的老道,見他年紀輕輕,心性卻異常堅毅,容貌俊秀,便將他帶回了靈墟宗,斷絕了紅塵。入門之後,他很快就展現出聰慧的天資,只需聽一遍就能記住,十五歲就開始閱讀道典。見他好學,老道更加盡心盡力地教導他,講解人生之愚鈍的本性。他因此更加決意斷絕世俗,一生都把自己囚禁在山門之中,修煉更加努力,希望透徹浮生常世,所得的真諦。到了三十歲就下定決心潛修。老道在他潛修的時候日益衰老。到了他四十歲的時候,老道突然叫他出關。隱約猜到發生了什麼事,他走進廟裡,見老道最後一面。裡面是黑暗,老道老態龍鍾,眼力衰弱,不想要燈,他只好點燃蠟燭。燭光亮起,他驚恐地看著老道枯槁憔悴的面容。見他走進廟裡,老道緩緩轉過頭,想要說什麼,然而晉湖只聽到一聲嘆息,老道就這樣去世了。在那之後的夜晚,他只希望老道的面容從他腦海中消失。老道渾濁的雙眼和含糊不清的言語卻像心魔一樣,日夜不放過他。即使在冥想的時候,老道仍然在他周圍時隱時現,發出令人費解的含糊不清的聲音和即將死去的人身上那種腐朽的氣味!
他修煉得更加竭力,年壽達到了一百五十年,成功成為了青靈峰的首座。但越是接近壽限,他就越明白自己的壽命是無法增加的。他瘋狂地秘密學習奪舍之術,仔細挑選對象,正是左方竟之子……
「可惜我只是個凡夫俗子,」他悲哀地想著,「終究無法參透生死常情,沉迷於長生之欲中,不可成仙逍遙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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