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特賴亞 Ⅰ - 第三章人偶的「心」

「未來的這幾週，我會作為妳的私人教練，將妳訓練成能夠應付正規軍訓練的戰士。」

威斯坦國民間靶場，上午6:00。

「⋯⋯不是要回國嗎？」

「這是老爺的決定，我只是在奉命行事。」

「學校呢？」

「封鎖了。」柔伊用依然沒什麼朝氣的聲線說著。「所以，我會作為妳的私人教——」

「好、好、好，不用再講第二次！我現在要幹麻？」

喀、喀

柔伊打開置於一旁的深黑色槍箱，取出平躺於其中的步槍。

「拿著。」

阿瓦特接過步槍，右手握住握把，左手握住護木，估計是用大量工程塑膠製成，相對全鋼製武器輕巧許多。

「錯了。」

槍剛拿穩便被柔伊奪走。

「安全守則，手指離開槍弓。」

「喔、喔⋯⋯」阿瓦特再次接過步槍，小心翼翼地將食指挪動到槍弓之外。

「嗯⋯⋯動作太慢。接下來，舉槍。」

阿瓦特將槍托抵住肩窩，往隨便一個方向舉起，但她的槍口瞬間就被壓下。

「安全守則，別指向目標以外的東西。」

柔伊走到她身後，抓住她的肩膀並轉動，將她面向一處空地，上頭有數個標靶。

「朝那邊，不要將槍口舉超過90度。現在，一號標靶。」

「好、好的⋯⋯」

阿瓦特舉起槍，將瞻孔和準星的連線對準1號標靶。

「⋯⋯不是歪頭將視線配合瞻孔的高度，頭要往下壓，將臉頰貼著槍托。嗯，就這樣不要動。」

柔伊慢慢地將彈匣安裝在步槍上，顯然是刻意放慢速度訓練肌耐力。

「很痠耶——」

「別抱怨，不要連這點都忍不了。」

喀嚓！

「不要動視角，拉槍機上膛。」

既使手法生疏，阿瓦特還是勉強做到了。

「開火！」

碰！——

「開火！」

碰！——

阿瓦特就這樣打了三十發子彈。

痠死了，肩膀也好痛⋯⋯

阿瓦特看著柔伊默默地走到一號標靶，她卸下彈匣，清空槍膛後放回槍箱中。

熱死了⋯⋯阿瓦特扭開水壺的旋蓋，大口大口的喝水，嬌貴的她很少感受到開水是這麼的甘甜可口。

她打開通訊器，一張一張地翻閱昨天拍攝的照片。達蘭市——威斯坦國第三繁榮的都市依舊奉行著祖先留下來的傳統，將卓越的工藝與美學傳承了下來。木造或磚砌的房屋建設比比皆是，帶來一種溫暖的復古氛圍。刻意設計成像燭光搖曳一般的電子燭台廣泛用於室內照明，使得一切擺設都染上一抹明滅不定的昏黃。阿瓦特回想起昨晚造訪的餐館，坐在靠窗的位置，半透明的自己映在窗戶上，聽著放低音量的古典樂、吃著香嫩的油封鴨，那一刻是多麼的美好，美好到令人想要永遠保持這樣，雖然這是不可能的。

看完被咬了一口的油封鴨的照片，她朝下一張看去，是坐在雙人餐桌對面的柔伊。她的餐桌上什麼也沒擺，以至於目光全聚焦在她的五官：面無表情，眼角上揚，目光銳利，淡藍色的瞳孔透出微微的藍光，整體的臉龐看起來比阿瓦特這個16歲的少女再大個3歲左右，冰冷無比，卻又美豔至極。

阿瓦特將視角上移，只見柔伊擺著同一個表情，拿著靶紙走來。

「要是能多笑一點該有多好，虧他們把她做的那麼標緻⋯⋯」

「嗯？」

「沒事喔。」

「⋯⋯（嘴角生硬地上揚）」

阿瓦特翻了白眼。「我看算了，是說妳聽到了啊⋯⋯如何？我槍法準嗎？」她看向靶紙。

「一般水平，25發有上靶。之前只有用過手槍，是吧？那這成績勉強能接受。」

真嚴格⋯⋯

「回到室內吧，不必繼續待在這裡。」

「不用繼續練習嗎？加長距離之類的？」

「嗯？啊——這麼說吧，妳在戰場上用到這類武器的機會少之又少，使用戰鬥步槍這種交戰距離能保證射中人就足夠了。妳要成為軍人，不是特警，步槍射擊不用練習那麼多。待會到室內，我會要求妳複誦槍械使用安全守則，現在收拾好，跟上。」

『步兵無用論』是吧，高機動性能的機甲普及後，誰還需要輕武器呢？估計只剩民間或是軍警而已了。阿瓦特回憶起過去看過一本書上的內容，如此感嘆到。

「那我會學開機甲嗎？」

「也許吧，走了。」柔伊提起槍箱和一些物資往一棟漆成藍色的木屋走去，阿瓦特抓起水壺小跑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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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伊捲起戰術地圖，結束了一整個上午的訓練課程。

桌上遍布舊式製圖工具和定位用具，問了為何不用更高科技裝備，柔伊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先進的設備也遵循著舊式的定位法。懂了基本概念，只要熟悉操作方法就能使用各式的裝置。」

「吶——為何我要學那麼多？」阿瓦特一隻手靠在桌上撐住下巴，玩弄著髮尾問到。「這些事情應該是要在軍中學的吧？為何要現在教我這些？」

「⋯⋯這是老爺的指示，與我的意識無關。」

柔伊抿了抿嘴唇，好似在糾結著什麼。

「唉——說是『安全起見』，近期戰情局勢不穩，難保證妳不會在訓練完善的情況下接戰。至於更多細節，我的協定等級無法查閱。」說完，她立即用兩根食指比出X形。「不、不可以說是我跟妳說的，知道嗎？（小聲說）會被撤職的⋯⋯」

「這麼點資訊沒什麼好說出去吧！真是的，妳緊張什麼啊哈哈哈！真可愛！」

看吧！還是有點人性嘛！想說要是真的一直那麼嚴肅誰受的了！

雖然還在思所著「可愛」一詞與自己有何關聯，但看著捧腹大笑的阿瓦特，在數據分析加上機器學習的結果驅使下，她決定做出一個動作。

「呵、呵、呵（嘴角生硬地上揚）」

「嗯？噗哈哈哈哈！什麼嘛，笑的好詭異！」

「做錯了嗎？」

「沒有啦！只是妳拿著笑臉去迎接人只會讓對方很尷尬吧！嘛——」

阿瓦特離開座位，繞到柔伊身後，從背後抱住她。

嗯，的確很冰冷。雖然冰冷，但⋯⋯

「我感受到，妳的這裡，好像還有點溫度⋯⋯」

她將手覆蓋於柔伊的左胸口，即使感受不到任何搏動，只有機械運作的微弱震動。

「感覺，妳不是機器，而是有個靈魂住在這邊⋯⋯」

「⋯⋯無法理解。」

「⋯⋯」

「阿瓦特，我不懂妳在說什麼？」

「⋯⋯」

「睡著了嗎？」

眼角餘光可見少女以闔上雙眼。

「也該累了⋯⋯但好歹吃完午餐再睡吧。」

柔伊得到靶場老闆的允許後，將阿瓦特輕輕放在大廳的沙發上，脫下西裝外套，將其覆蓋在阿瓦特身上以免她著涼。

「您真辛苦啊！要不要來杯茶？」

靶場老闆，一個鬢髮斑白的老伯伯，和藹的看著兩人。由於是平日，又是休閒取向的民間靶場，足以容納五十幾人的遼闊大廳內只有這三人。

「我就免了，如果可以的話麻煩準備點甜點，待會可以來犒賞她，今天教的不算簡單，但她都學會了。甜品的錢我會付，放心。」

「不用、不用，算我請客就好。那女孩真的很棒呢！妳們在做的事我都看在眼裡，她能學那麼快真是值得欽佩。」老伯伯注視著柔伊。「⋯⋯我見過不少合成人，有些有錢人身邊會帶著幾個。但是妳很⋯⋯怎麼說呢？不一樣。」

「什麼意思？」

「妳不需要適逢對象的指示就會動作，做起事來也比一般的合成人周到很多，連我都有點懷疑妳只是個沒什麼感情的女孩呢！要知道，一般的合成人只比猩猩聰明點，而且他們可沒有跟我這老頭聊天的閒情逸致，只知道執行『命令』。」

「這說法真失禮啊⋯⋯」

柔伊捲起襯衫袖子，露出鐵灰色的金屬部件。

「嗯，那妳真的是個非常特別的合成人呢！」

老伯伯轉身走去準備甜點，留下熟睡的阿瓦特與困惑的柔伊。

「特別⋯⋯是嗎?」

『妳很特別喔——』

一道聲音突然浮現在柔伊的意識中，熟悉卻又陌生，好像很久以前聽過。

連她自己都無法解釋為何靠著機器學習的人工智能能夠產生如同幻覺一般的感覺，她也無心追究。被辨識為「憂傷」的情緒，帶動仿真淚腺留下凝結水。此機制的設計目的是讓交談對象能感到親切，覺得眼前的合成人是「人」，但她從未為了自己而流淚。

⋯⋯無法理解。

她坐在阿瓦特身邊，閉上雙眼讓視覺處理器停止作動，就這麼靜默不語。

想見到某人⋯⋯奇怪？我不該有這些情緒，到底為何？

『錯誤』、『衝突』等字樣不斷浮現於她的腦海，嘗試解決後又冒出數個錯誤訊息。面對前所未有的困惑，柔伊感到畏懼且無助。虛假的淚珠劃過臉頰，匯聚於下巴後滴落，在白色襯衫染出一個個深色的水痕。

自身情緒反應不符合「合成人」的定義，證明我不是合成人。

由機械電路構成，不符合「人類」的定義，但我有表現出人類的感情特徵。

但我是合成人。如果不是合成人也不是人類，那我到底算什麼？

自我認同，對人類來說有些模稜兩可的模糊概念，對於講究「是」與「否」的機器而言實在太過困難，無限的錯誤，無限的除錯，終於導致當機。

系統重啟。

30%

75%

100%完成。

『第三代類人腦中樞』啟動。

0134程序啟動，開始自動編撰反邏輯錯誤程序。

23%

44%

50%

79%

86%

100%完成。

執行近期問題答覆：『如果不是合成人也不是人類，那我到底算什麼？』3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rTVW82lTy

「我是⋯⋯柔伊，只是這樣而已。只是這樣就夠了⋯⋯」3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hdqojP5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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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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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人偶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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