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切成真時 - 第二篇花開之時三

時間回到稍早，在新村大學附屬醫院，我站在醫院門口，抬頭看著正門上那幾個冷硬的金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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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村大學附屬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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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的人流比我想像中多得多，不只是病患和家屬，還有提著攝影機的記者，肩上掛著寫著各家電視台的識別證，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同樣一種壓抑的焦躁，低聲交談，頻繁查看手機，像隨時要確認什麼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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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轉診單抽出來看了一眼，指尖不自覺地用力，跨過自動門，迎面是明亮的大廳，導覽螢幕不停輪播著「吐花病患者分流治療」、「媒體採訪請至指定櫃檯」的告示，靠牆的椅子上擠滿了戴口罩的病患，有人弓著身，一邊咳嗽，一邊緊握手裡的小塑膠袋，彷彿袋子裡裝著什麼生死攸關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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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也樂觀不到哪裡去，身體已經開始發熱起來，而且眼角也出現不明物體，如果我推測的沒錯，這大概是吐花症的第三階段了，已經剩沒多少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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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掛號櫃檯，把轉診單遞給窗口裡的護士，她接過去，只看了一眼，便抬起頭，視線透著一種麻木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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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今天所有診察時段都滿了。包括吐花病的特診也已經排到一週後。」

「我有轉診單。」我盯著她，聲音壓得很低。

「……對不起，真的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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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真的假的，姑且先不論這劇本設計上就只是一個兩天的劇本，就算劇本時間沒有限制，我自己的身體狀況能不能活到第二天都是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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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著牙沒再說話，只把轉診單慢慢抽回來，醫院裡的喇叭響了一聲，開始播放一則循環的公告：

「各位患者與家屬，若您是吐花病症狀，請先至急診櫃檯登記。我們將依照病情緊急程度安排診察。由於人數眾多，請耐心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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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退後半步，視線掃過擁擠的大廳，記者拿著麥克風圍著一個看起來憔悴的女人，閃光燈一次次在她臉上炸開。她抱著一個透明的收納盒，裡頭靜靜躺著幾片已經半枯的白色花瓣，喉嚨深處又癢了起來，異物感越發強烈，不需要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眼底的血絲又多了幾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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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轉診單收進外套口袋，沿著走廊往急診方向走，人太多了，無論哪個方向，都擠滿戴著口罩、神色倉皇的人，有人小聲抽泣，有人情緒近乎崩潰。我挑了個靠近牆的座位坐下，假裝在看手機，耳朵卻沒有一刻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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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是那天去過植物園啊，不然怎麼會……」

「真的嗎？百合植物園？你是說那個開幕活動？」

「對啊，說是什麼百合乙女贊助的……那朵人面花你有看到嗎？我姐回來就開始咳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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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緩緩抬起視線，看向那群交談的人，他們彼此拉著手，語氣裡全是掩不住的恐懼。我轉頭，看見隔壁座位有個戴著圓框眼鏡的男人，拿著筆記本在寫什麼，我敲了下座椅邊緣開口: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fzhWePAsu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你也在查這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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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頭，目光疲憊，但還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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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記者。跟著同事一起來取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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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能分享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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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指節在筆記本邊緣敲了兩下，視線避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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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聲音很輕，卻沒有退讓，「這是我的工作，我不能隨便透露給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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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抿了下嘴角，沒立刻回答，指尖在膝蓋上輕輕摩挲，心裡盤算著接下來要怎麼繼續套話，再試一次，或許能用別的理由讓他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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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一聲輕得幾乎聽不見的咳嗽聲，從我身後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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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僵住，不用回頭我都知道，那是她的咳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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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上一個劇本相遇後就一直默默跟著我的女孩，，植物園時也不例外，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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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忽然像被什麼撞了一下，呼吸一瞬間全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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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也感染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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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那層薄薄的理智線，在那一秒徹底崩斷，視線模糊了一瞬，隨即被一股冰冷的空白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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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頭的時候，眼神已經換了，亞曼達輕輕扯了下嘴角，儘管因為戴著口罩的關係，表情並不明顯，但他還是露出一個冷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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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啊，剛才態度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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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比剛才低沉了半度，語調卻近乎溫和，記者微微愣住，還沒回應，他已經稍微前傾身體，眼神直直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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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可能剛剛表達得不太好，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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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手上也有一些獨家內幕。」他慢條斯理地抖了下外套袖口，「關於這場疫情的來源，還有你們最想知道的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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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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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梯間聊會方便點。」他微笑著，語氣輕得像在邀請朋友喝咖啡，「不會花你太多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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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曼達走在前頭，步伐不緊不慢，記者抱著筆記本，還有些遲疑，但還是跟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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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門關上吧，怕隔牆有耳，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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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梯間的門在他手中緩緩合上，咔噠一聲，鎖扣落下，空間立刻安靜下來，只剩頭頂老舊日光燈微弱的嗡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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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說的內幕，到底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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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話還沒說完，亞曼達突然腳步一錯，身體猛地前傾，一個箭步衝上去，膝蓋狠狠撞向記者的下顎，清脆的骨頭碰撞聲在狹窄的樓梯間炸開，記者整個人踉蹌後仰，後腦幾乎要撞上牆；亞曼達伸手，一把扣住他的喉嚨，用力往上一提，記者的腳尖離地，雙手本能地去掰那隻收緊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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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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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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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曼達低低開口，聲音幾乎沒有起伏，另一隻手慢慢拔出腰側的手槍，黑色槍口輕輕抵在他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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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活命，很簡單。你知道的，全都告訴我，我現在沒時間跟你慢慢溝通。」他語氣輕得像在閒聊，手指卻一點點收緊扳機，「關於吐花病，關於姬百合製藥，還有那場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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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臉漲紅，喉嚨裡擠出破碎的呼吸聲，後腦死死抵著冰冷的水泥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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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只是採訪……你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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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我在跟你討價還價？」亞曼達微微偏了下頭，紅色的瞳孔在燈光下透出一層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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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口不緊不慢地在他額頭往下壓，直到冰冷的金屬逼著他抬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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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數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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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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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說——！」記者的指節死死扣在他的手腕上，聲音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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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說……那朵花是培養體，是吐花病的感染源……我聽醫生小聲講過，這批病人有內部檔案，都是在春百合開幕當天被標記的實驗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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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只知道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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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曼達沒有立刻放開，視線只在他臉上停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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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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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那位長出人面花死掉的患者，原本是在一間製藥公司上班……好像是姬百合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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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亞曼達聲音低得像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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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低調住進來的，醫院裡也沒人敢公開談他的身份，但每天都有幾個研究員會過來探視他……不是看病，是——做記錄，像在觀察什麼東西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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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具屍體……不是留在醫院……姬百合製藥的人在他死掉當天就把屍體帶走了……聽說那是——唯一一個『完成體』……」記者吞了口口水，聲音快要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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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體？」亞曼達喃喃重複，他的瞳孔閃過一絲亮意，但隨即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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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證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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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手發抖地從大衣內袋掏出一支小巧的錄音筆，遞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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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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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懺懺葳葳的用指尖按下，錄音裡傳出幾道模糊的竊竊私語，像是在某個封閉會議室裡偷錄的：

「完成體已經死了，不過內部說能用來做後續研究……」

「誰叫他當初還想要爆光我們，休想壞了美肌會的好事......」

「那株人面花已經開到第三層了，記錄值史上最高……」

「……老闆那邊同意了，把屍體帶走，運到中央研究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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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鬆開手，讓記者軟軟地滑到地板上，像一條被丟棄的抹布，但他沒轉身離開，他蹲下身，盯著那張還驚魂未定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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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你的提供，不過你現在不該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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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剛想開口，就被一捲醫用膠帶封住了嘴，亞曼達站起身，抬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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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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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聲響，是左手，記者慘叫，但聲音被膠帶封住，只能發出喉嚨深處的哀鳴；第二腳，斷的是膝蓋，他蜷成一團，癱倒在地，亞曼達不再看他，只低頭從他身上摸出記者證、筆記本，檢查手機。確認沒有多餘傳輸後，把一切收進自己外套內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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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蹲回地上，在他耳邊輕聲說：

「你就安安靜靜地留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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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曼達走出樓梯間，拉緊風衣的領口，步伐平穩地回到醫院大廳，人群依舊擁擠嘈雜，但他第一眼就在人群邊緣，看到那熟悉的兩道身影，長髮的女孩蜷著身，側臉貼在另一個短髮女孩的懷中，像一條失溫的小獸，呼吸急促，額頭泛著細汗，短髮女孩則緊抱著她，不斷安撫地輕聲說話，眉頭緊皺，眼神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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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曼達站在不遠處，靜靜看了幾秒，然後走上前，短髮女孩抬起頭，看見他，本來有些緊戒的眼神瞬間放鬆下來，他從外套內袋取出早先從前一間醫院拿到的藥包，乾脆地拆開，從裡頭取出幾顆止痛與抗炎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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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吞下去，能稍微緩解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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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髮女孩盯了他一眼，仍然照做，用水一點點餵進長髮女孩嘴裡，亞曼達低頭看著那孩子蒼白的臉，她才剛開始咳，症狀發生的時間點明明比自己晚上不少，可現在臉色蒼白、發熱、虛脫，呼吸紊亂，甚至出現眼睛溢出小花瓣這種自己還沒發生的症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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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他自己都還嚴重太多，明明這不是有潛伏期的病症，這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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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神沉下來，眉宇間浮出一層短促的陰影，他思索了一瞬，隨即，腦中閃過一個幾乎無需驗證的結論——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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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心跳比大人快，這是生理結構上的自然差異，亞曼達看著那孩子的胸口微微起伏，細瘦的手指緊抓著短髮女孩的衣角，若是放任到完全體，死路一條，可是......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HJxOjNzq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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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當然地，他應該讓她變成樣本，應該親手記錄這株「完成體」在體內擴張的每一秒。這樣才能最少成本，且最安全的知道這疾病的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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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怎麼可能傷害這麼小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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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她們去換一點急躁的情報，是最愚蠢的投資，再加上，那兩位女孩對亞曼達來說，可是第一個不會被自己外貌嚇到，不會排斥的人，怎麼可能這樣說放棄就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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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氣，眼神一瞬間黯淡，他的心思已經往下一步跳，完成體的屍體，既然曾經在醫院死亡，就必定短暫經過停屍間。即使之後被姬百合製藥帶走，現場或許還遺留了什麼，這比在這裡乾等甚麼奇蹟還要實際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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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曼達收回目光，轉身離開，他沿著人群邊緣走，步伐不疾不徐，白色走廊在腳下延展，牆面漆面微微反光，像被冷光浸透，他推開掛著「禁止進入」標牌的門，裡頭的氣溫低了幾度，混著福馬林的酸澀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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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時間回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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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曼達走出停屍間，冰冷的氣息沿著後頸散開，他沿著無人的走廊向外走，指尖摩挲著那張研究員證，思緒一點一點落在腦中，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震動，他低頭看了看，屏幕上跳著妃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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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一秒，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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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端短暫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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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洪城妃平靜的聲音響起，卻帶著極淡的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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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江承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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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曼達沒出聲，唇角緩慢抿起一條淺淺的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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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確實不是，但我沒開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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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永遠不要懷疑女人的第六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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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總之，我想現在應該不是討論人格的時候，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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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端傳來輕微的吸氣聲，洪城妃也顯然很清楚，他們之間的這種奇怪的主從共存，現在不是爭執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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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先把情報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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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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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曼達單手把證件從風衣口袋抽出，低頭看著上面的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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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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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我在圖書館查到的內容推測，基本都推向了姬百合製藥，這間公司是乙女集團旗下的製藥企業，背後牽扯著大量資金和政治勾結，更有美肌會等都市傳說，現在雖然不確定其散布病症的主要原因為何，但至少幕後黑手已經可以確定了；另外，距離我這裡大概兩公里處，有一家姬百合的研究所，或許會有什麼資料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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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接下來是我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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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具在醫院死亡的完成體，原本是姬百合製藥的員工。死後屍體直接被帶走，不留任何檔案。這證件確認了他的身份，還有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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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這花紋。」亞曼達指腹輕輕劃過證件塑膠層，「是奈亞拉托提普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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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端沒立刻回話，空氣裡只剩彼此壓低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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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切一點說——」亞曼達語調平靜，聲音輕得像在念報告，「不是本體，是其化身之一。無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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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麼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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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人面花最直接的特徵就是人臉，再加上姬百合製藥的本業，最後是你剛剛說的那段話，美肌會恐怕只是幌子，真實的內容......是無皮人兄弟會吧，妃你是知道的對吧?你隱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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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另一端傳來細微的呼吸聲，洪城妃緩緩開口，語氣不見一絲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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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點彼此吧。」她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溫和的冷靜，聽上去反而顯得更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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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也一樣？亞曼達，你的性格，我比誰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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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這具身體還是你的，任何多餘的訊息，都足以讓你當場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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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關心的不是無皮人，而是那朵花的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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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你不知道它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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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很聰明，你想利用這點來迫使我絕對不會對你下死手嗎?」亞曼達的指尖輕輕在證件邊沿敲了兩下，冷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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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們都清楚，最關鍵的牌，我握在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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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也不會為了一個答案，失去一個能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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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曼達微微垂下眼，長睫在瞳孔下投出一層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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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最好確定自己能把這個牌握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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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話，也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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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靜默後，洪城妃語氣放緩一點，低低道：

「……等我們再確認一些事情，我會給你更多。別急著逼死對方，這是我們第一次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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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曼達抬起頭，看著遠處人群的燈光，淡聲開口：

「也希望不會是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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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

電話掛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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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花開之時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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