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屆 AIKEN 文學大賞 ──「人格分裂」 - Ronan

「先生，您請的客人來了。」

一名管家向一位男士微微鞠躬致意

「先生？真是失禮，我的僕連我的性別都分不清？」

男士發出了尖銳高亢的嗓音，對於管家話中的失誤感到憤怒，而管家對於這般詭異的現象似乎習以為常，將手置於胸前，彎腰表示歉意。

「不好意思，女士，請原諒我的失禮，您的客人在外面等您。」

擁有女士口音的男士看向管家，靜默了一會。

「…去請他進來吧，在這個時機來拜訪，真是不懂禮節的客人。」

管家站在原地，等男士將最後一字的最後一口氣吐出後，沒有任何表示，向其微微彎腰後退出。

「今天是女士，先生。」

管家走了出來，向門外的醫生致意。

「我了解了，謝謝你。」

醫生向管家點頭表示理解，管家將身體微微前傾，表達敬意，隨後便退開了。

管家離開後，醫生並沒有立刻進入，而是看起了手錶，靜待時間的流逝。

十分鐘，一分不多，一秒不少，醫生用纖細的手敲響了大門。

門內沈默了會，才發出回應。

「請進。」語氣是柔和的。

醫生將門打開，只打開至他能進入，進入後，將門關上，微低著頭，至此他還未直視著屋內的他。

「抬起頭來吧，這位紳士，有如此禮節的紳士，卻在這個時間來訪，想必有極其重要的事情吧？」

醫生向先前的管家一樣表示了敬意，抬起頭來，將眼神與男士對視，並不開口。過了一會，對望的男士微微點頭，從口中吐出甜美的嗓音。

「先生，我已經確切的感受到了您的堅毅，請述明來意吧。」

醫生沒有急著開口，而是再次彎腰致意，等儀式結束，醫生才開口

「尊貴的羅南女士，來此是因為您之前對我的邀約。」

語畢，醫生將信封交給了那名男士。羅南接過信封，微微低下頭表示歉意

「失禮了。」

羅南從旁邊的桌上拿起拆信刀，一刀下去，留下筆直的劃痕。

「…信我看完了，確實是我所寫，不過，上面寫說我生病了？」

「是的，尊貴的羅南女士，您…確實病了。」

「哼，這病對一名女士很失禮，醫生，你確定我生病了？」

羅南將拆信刀放回桌上，斜著眼看著醫生

「這是羅南女士您給我發的信，我也還無法確認。」

「那你最好保佑，我是真的生病，羅南家族是不允許被詆毀的，醫生，你能承受的了嗎？」

羅南背對著醫生，看著窗外，晚間的雨，水滴依附在窗上，一切沉靜，而又喧囂。

醫生沒有說話，只是靜默。

「請先生下周來吧，如果你出現了，那我就會當你已經準備好了。」

「是的，女士。」

透過窗戶的反射，羅南看見了醫生，低著頭退出了房間。

「....擁有這樣眼睛的人，我想是不會讓人失望的。」

在醫生退去的好一段時間，羅南都看著窗外的雨滴墜落。

「這樣，似乎是過了第一關吧...」

回到家的醫生，剛洗完澡，躺在床上思索著。

這次的病患確實來頭不小，羅南家族，一個自中世紀輝煌至今的古老家族。

家族內部的規定嚴刻到難以置信，在現代的社會裡，竟然還有人遵守著這樣的規定。

「一切的不潔在羅南家族都不存在」

這是他們家徽上的名句，本以為是一個笑話，但那過時的家族規定，卻如同建築的基底一般，精準且突兀的，立在整個家族的中心。

醫生的思緒飄遠，在思考著是否要接受的同時，腦海卻不受控的浮現他跟羅南對視的那幾秒。

他的眼睛，帶著寶石般的藍色，彷彿只要一點點光線，就能從裡面照亮整個世界。

就像是....

「我的眼睛一樣...」

醫生低語呢喃著。

相較於羅南家族，一個做黑醫的人卻有如此耀眼的眼睛並不是一件好事，這雙眼睛，讓他不管在哪裡，都無所遁形。

在麻醉產生效率，人在朦朧之時，總是會流露出自己的本性，而在他的手術台中，百分之八十會說出的最後一句話是

「好想要...那雙眼睛阿...」

個別比較有活力的病人，還可以舉起手來往空中抓一把以展示自己的狂熱。

對此，醫生會特意把傷口縫的鬆一點，讓那些明顯體力過剩的人能在活動時多釋放一點體力。

一般來說，古老家族，醫生是不會接下這個案子的。

古老，這意味著，僵化與不知變通、頑固，基本上等同於麻煩的代名詞。

但很明顯，足夠的利益可以讓醫生改變一下自己的堅持，那可是很大一筆錢。

顯然的，醫生已經確定會接下這個病患了，現在只不過是發發牢騷而已。

叩叩叩----

突兀的，規律且優雅的敲門聲，但醫生卻毫不意外。

「進來。」

一個略顯嬌小的黑袍人打開門走了進來。

在謹慎的確認周圍後，黑袍人摘下袍帽。

一抹鮮豔的紅映滿了整個房間，在黑袍之下僅僅是露出臉蛋就令人癡迷。

「這筆案子怎麼樣呢，醫生？」

與形象不同，隨著她一開口，漂亮的臉蛋呈現出諂媚的樣子。

「蒂里普絲，我說過我不接貴族的案子吧，這是什麼意思？」

對於發生的一切，醫生完全沒有一絲詫異，而是略帶點厭惡的開口

「喔，醫生，你是在責怪我嗎？你確定在你看到了他們列出的報酬之後，你能放棄這頭大羊？」

蒂里普絲盯著醫生一小會，看到他沒有反駁滿意的點了點頭。

「你真該感謝我，只有如此了解你的我才能知道，在滿滿的金錢面前，你跟你的尊嚴簡直不值一提。」

蒂里普絲哼著小調，逕自走到醫生的床邊坐下

「真是間破爛的小屋呢….醫生，這票做完你還需要情報嗎？」

蒂里普絲關注著周圍，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醫生的身上。

「天啊，這是我認識的，那位毫無感情只顧利益的情報商嗎？妳變了，蒂里普絲，你不是我認識的妳了。」

醫生誇張的演技，打斷了蒂里普斯的情緒，憋了一口氣沒處發的蒂里普絲只能氣嘟嘟的看著他。

「你總是這樣！醫生，我受不了了！今天你必須給我一個答覆！」

蒂里普絲從床上彈了起來，一把抓住剛找好位置準備坐下的醫生。

「喂！蒂里普絲！」

隨著一聲驚呼，醫生倒在了床上，很顯然他並沒有預料到這件事。

「天阿！小姐，你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醫生驚魂未定，看著跨坐在他身上壓制著他的蒂里普絲。

「喔，你錯了醫生，我非常清楚我自己在做些什麼。」

蒂里普絲雙手抓住了醫生的領子，把醫生微微領起，惡狠狠地。

「聽好了醫生，今天！你！必須！給我一個答覆！」

醫生跟蒂里普絲對視了好長一段時間，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天阿，你是離不開爸爸的小女孩嗎？」

與言語中的嘲弄不同，醫生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

蒂里普絲的臉有點紅，跟她的頭髮一樣，散發著只屬於她的光采。

「別以為這樣就能打發我...」

蒂里普絲小聲嘟囔著，放開了醫生，坐回了床邊，用斜眼看著醫生，等著他說些什麼。

醫生在注視下爬了起來，蒂里普絲瞬間警戒了起來。

「別那麼緊張，我跑不掉的。」

「哼，那可不一定。」

蒂里普絲臉上又掛上了紅暈，但視線卻沒有離開他。

「隨你吧。」

醫生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在注視下打開某處的抽屜拿出名片。

「這張名片上的資料是我新住處的地址，上面的資訊夠你找到我了。」

蒂里普絲一把搶過名片，仔細的看了看，滿意的把它收了起來。

「算你識相，醫生。」

蒂里普絲把袍帽戴了回去，走到了門口。

「客人那邊的邀約我已經幫你答應了，反正你最後也會答應。」

蒂里普絲轉動門把，卻又放下。

「走之前，最後一個問題，醫生，你跟羅南家族是什麼關係？」

蒂里普絲回過頭看著醫生，等著他的答覆。

「什麼關係？就只是個客戶，還有什麼關係嗎？」

蒂里普絲靜靜的看了他一會。

「不，醫生，沒有關係，給你一個忠告，醫生，永遠不要離開我。」

蒂里普絲跑過來給了醫生一個吻，迅速地跑了出去。

「喔天阿，蒂里普絲。」

等醫生反應過來，房間早已沒了她的身影，只剩房間內淡淡的香氣顯示剛剛有人來過。

幾乎是一眨眼，應邀的日子就到了。

「女士，先生。」

一樣是那套老舊繁瑣的禮俗，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有那位老管家簡短了他的話語而已。

「所以，醫生，你確定你準備好了？」

輕柔的嗓音把恍神的醫生喚了回來。

「尊貴的羅南女士，我想我們之間有些誤會。」

醫生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他知道會很麻煩，但情況比他想的還要糟糕。

「身為一個紳士，或許你應該再控制一下自己的表情，當然，這是建議，而非強制的。」

羅南的嘴角微微上揚，女性的靈魂配上男性的外表讓他這刻顯得有些怪異。

「唉…女士，你的理解能力令我感到吃驚，您所提出的要求也並非不可能，但這並不合理，而且也…」

話說到一半，羅南開口了

「我說，醫生呀，若這件事跟世人所願、所想的相同，您…一位不知哪來的無牌醫生，會收到我們的邀請嗎？」

醫生閉上了嘴，他當然清楚的知道這些，但…

「…這件事結束後我希望可以不在有任何瓜葛。」

醫生表情嚴肅的聲明，但換來的是羅南嘴角勾起的那一絲嘲弄的微笑。

「多麼童話般的要求啊，醫生，你顯然沒看清你現在的情況，現在只有兩個選擇，做，亦或是不做。」

一開始準備好的熱茶已經不再冒出蒸汽，醫生拿起杯子一飲而盡，但看似冷掉了實際上卻仍然燙口的茶燙壞了他的喉嚨。

「咳咳...」

「被茶燙到了阿..真是不小心呢，醫生。」

在痛苦的醫生面前，羅南拿起了另一個茶杯，優雅的泯了一口。

「事物只看表象的話會很危險的喔，就比如說這杯茶，表面上冷卻下來了，實際上內心卻是熱情如火，對吧？」

被燙過的喉嚨冷了下來，除了有些疼痛外，並沒有什麼大問題，反而是讓醫生原本被打亂的腦袋快速冷靜了下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中，空氣冷卻了下來，只剩下了羅南端起與放下茶具時的碰撞聲。

「...請好好的思考一下吧，今天時間有些晚了，請回吧。」

在一片寧靜中，羅南放緩口氣說著，語氣中有著些微的失落感。

就在羅南起身準備離開時，醫生才下定決心的開口。

「不，別麻煩了羅南女士，我接受這個委託。」

醫生站起來與羅南對視，堅定地看著對方。

「...真是不錯的眼神，不過正如我所說，時間有點晚了，我們下次在配著茶點開心的交談吧，小心下次不要在被茶燙到囉，醫生。」

羅南說完這番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

沒了談話人，醫師自然不會在那裏呆坐著，迅速地收拾了一下，離開了羅南的宅第。

「…所以說那個貴族打算讓你做些什麼？」

一回到家，進入家門就發現不只我一個人。

「雖然我不意外妳能隨意進出，但多少還是通知一下我好嗎？我會認為是哪個我沒醫好的病人派來弄我的。」

「你怎麼可能區分不出我跟其他人，就算是全身用大衣包住，我的耀眼還是能刺瞎你的眼睛喔？」

「醫生的眼睛可是很重要的所以別亂來…… 不對！你到底為什麼來我家啊？蒂里普絲。」

眼前的女孩變得有點扭捏起來，前面的對話感覺就跟平常不同，總覺得怪怪的。

「…難不成，是被誰威脅了？」

我小聲的在她耳旁問著，如果是真的，那她有好幾種方式讓我知道。

「…果然對這個人沒用啊…」

「嗯？妳說了什麼嗎？」

「不，沒事，比這個更重要的是，他們打算讓你做些什麼？」

總感覺她有點生氣，不過應該還好，現在還是先不要在意了。

「啊，真的很任性啊，那個貴族。」

稍微感嘆了下，我開始吐起苦水。

「那傢伙，想著讓自己原本的靈魂徹底死去，由她來主導這副身軀。」

感覺一臉無法理解我在說什麼的樣子…

「讓我想想…你的意思是…這個人格分裂的傢伙分裂出的人格想吃了自己？」

蒂里普絲緩慢的把結論說了出來。

「嗯，雖然用吃有些怪異，但確實是這樣沒錯。」

「唔…這個貴族是母蜘蛛嗎？像這樣把自己的老公吃掉。」

「形容的貼切過頭了反而有點噁心啊，反正就是這麼一回事。」

「…所以呢？」

蒂里普絲莫名的問了一句。

「什麼所以？」

「你有答應她嗎？這很重要吧。」

「…姑且是答應了下來。」

蒂里普絲聽到後大大嘆了口氣。

「你還真是惹上了個大麻煩誒。」

「…這種事不用妳說我也知道。」

「唉…總之事情都這樣了也沒辦法，就先這樣吧。」

蒂里普絲整理了一下衣服準備離開，就在要離開時，像是想起什麼突然開口。

「啊，對了，醫生，如果真的不行記得跟我貼的緊緊的喔~」

說了一串莫名奇妙的話她就跑了。

「到底什麼意思啊…完全弄不懂她想幹嘛。」

不過經過這樣一亂，醫生也總算是冷靜了下來，開始思考起要怎樣才能達到目標。

理論上可行並不代表著一定可行，而像這樣的逆向治療，其中會出的意外根本是難以想像的。

醫生動手開始研究，可能是因為心情放鬆了下來，出乎意料的，這方面的研究很順利，幾乎沒有遇到任何障礙。

「...理論做到這裡就差不多了，其中的變數還是只有真的做了才會知道，就先這樣吧。」

醫生關了燈，躺在床上睡去。

隨著現實的意識消散，夢裡的場景變得清晰。

在醫生面前，是一整片白濛的區域，而最前方有著耀眼的光芒。

身體不自覺的向前走去，最後甚至跑了起來。

夢裡的他，似乎急迫的想要到那個地方，但無論怎麼前進，距離卻沒有縮短。

他只能拼命地跑，想著能再近一點，再近一點點！

或許是他的努力得到了回應，與光芒的距離開始拉近，光芒之中，有個聲音細微的傳出

「記得...是...南，...相信...絲。」

話中有好多字模糊不清，整句話根本聽不懂，醫生想再靠近一點，但在下一刻，所有的光一瞬間被抽開，周圍那些朦朧的部分也在不知不覺中像霧一樣散開，整的空間只剩下一片虛無。

清晨的光打在醫生臉上，涼爽的風喚醒了他。

醫生爬了起身，有些呆滯地望著窗口，停頓了幾秒，默默的行動了起來。

緩緩將門窗關起，鎖上，窗簾拉上，少了陽光，屋內陷入了昏暗。

醫生沒有開燈，而是開始仔細的檢查起自己的屋內，任何一個角落。

過了整整一個小時，他才停下了自己詭異的動作。

「...沒有任何地方有改變，看來是我太鬆懈了，竟然留了給人進入的空間。」

身為一個黑醫，他很清楚自己的處境，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

醫不好的想殺他，醫好的也想殺他。

反正這種地方，多少骯髒事都不嫌多，不論何時都要準備好，沒人希望自己下一秒就再也動不了了。

醫生走到浴室，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

「今天又要跟她周旋阿...」

醫生嘆了口氣，今天要回到那個地方，羅南家族。

老實說，那個大宅的一切都讓人很不喜歡，好幾層的密語，毫無保留的淨身搜查，一模一樣的招呼方式。

「僵化的制度，真的很可怕啊...」

醫生嫌棄著，起身前往羅南家族。

在經歷一連串制式的檢查後，終於來到了那扇大門前。

接下來就是最後一關，還殘存點人性的管家。

抬頭望向管家，對方微微彎腰，準備開口

「今天是男士，先生。」

醫生微微點頭，還沒有意識到出了什麼問題。

一如往常的敲了敲門，渾厚的聲音傳出。

「請進。」

…等等，為什麼是如此渾厚的聲音？

制式化的流程導致了安穩感，進而降低了警覺性。

「今天是男士。」

這句話在醫生的腦海中，像劃重點似的圈了起來。

唯一有人性化的地方，那就是唯一的變數，我怎麼沒有意識到呢

醫生深深地嘆了口氣，把門推開走了進去。

「您好，我等你很久了，醫生。」

進去之後，熟悉的男子背對著他，但卻是完全不同的聲音。

醫生沉默著，沒有說話。

「聽說你已經來過很多次了，很不幸的我的狀態似乎很不好，沒辦法正常與你交談。」

要怎麼辦？

醫生的腦袋瘋狂運轉著。

這樣的他還要維持那個瘋狂的計畫嗎？

在另一個人格掌握的時候，主人格是真的毫無記憶嗎？

「這應該是我們第一次真正交談，醫生，握個手？」

面對眼前的手，醫生強制把他在想的事情排出腦外，有些警戒的握上了他的手。

短暫的握了手，友好交流了一下，羅南很快的切入主題。

「那麼，醫生，雖然我跟另一個她相處融洽，但在她所主導的時候，有很多事我還是不可得知的，麻煩了，醫生，方便跟我說一下？」

醫生的腦海一片空白，他知道這個問題是無可避免的，但卻沒有一個好的方式去解釋這一切，於是，醫生沉默了。

「…看來發生了一些事情呢，醫生。」

羅南看著沉默的醫生，意識到肯定發生了些什麼。

「嗯…讓我想想，根據我跟她的友好交流，我大概可以知道她叫你做些什麼。」

「她是一個頗有侵略性的女士，並且極有自信，老實說，有些瘋狂。」

「她對自己的自信到了完全無法理解的狀況，但她所做的一切至目前為止還沒有失敗過，所以也沒有能批評的地方。」

「喔，對了，她極度的眷戀這個世界，這也是為什麼你來見我時經常都是她，畢竟，禮讓女士是一個紳士的基本修養。」

「這樣看來，她應該給了你一個無法拒絕的條件，並且請你幫助她能更多的純在現實，加上你不敢對我說，這必然是侵害到我的事情，類似…把我封印起來？」

低下頭沉默的醫生聽到後瞳孔放大，手微微抖著。

簡單的推理就把事實猜了出來，這就是一個古家族的首腦嗎？

不行，不能讓他繼續說下去，我必須做些什麼！

正當醫生要開口時，羅南卻打斷了他。

「如果是這樣的話，醫生，你大可以不用避諱，畢竟，這也是我跟她達成的共識。」

醫生猛的抬起頭，不解的看著羅南。

「如果只是普通的精神分裂，我想雖然您的醫術高超，但羅南家族應該不至找一個黑醫來，而且我們家族本身也養著醫生，不是我在吹捧，但她可是很厲害的喔?」

「所以阿，醫生，好好跟我說說她瘋狂的計畫吧，放心，我不會做些什麼的，至少現在不會。」

眼前的男人近乎痴狂，即使是見多識廣的醫生也從未看到這樣的表情，醫生謹慎地挑選起與她對話的內容，不只是眼前這位給他帶來的危險性，還有接下來的治療面對得很可能還是那位女士，從有限的訊息中，可以知道兩個人格間可以交流，這就對醫生所能透漏的內容多了侷限性。

在後續的幾十分鐘裡，挑選性地透露出自己已知的訊息後，醫生疲憊的靠在身後的沙發上，在這段期間的交流，眼前這位男士雖然危險，但是至少現在對她並沒有危害。

「雖然可以知道你隱瞞了很多事，但我收穫了確實不少，其他的就算了吧，我相信以後我們的關係變好，你會知道這樣的隱瞞是不需要的，醫生。」

羅南對著醫生微微笑著，語氣中帶著一點無可奈何。

醫生沒有回話，只是沉默著，老實說，這個工作的風險已經出過了他所預期的，但已經來不及回頭了。

接下來羅南開口說著無關緊要的話，像是這個莊園的歷史，他偉大的先祖如何一步步成長，自己維持莊園裡的僕人每年所要花費的巨大金額。

這些醫生都沒聽進去，他還在盡力分析今天之後的利弊，他該對於這樣特殊的病人採取什麼行動，畢竟對方只要一個不開心，就可以讓他在這世界消失的無影無蹤。

「…看來今天你似乎不想要談話呢，難得這是我跟你的第一次見面。」

羅南看出了醫生的心不在焉，也不表示不悅，只是淡淡地說。

「今天就先到這吧，等下次你把這些麻煩的事情都想好在好好聊天吧，不過，其實事情也沒你想的那麼複雜就是了，最後你就會懂了。」

醫生微微致意後，便加快腳步離去了，並沒去思考他話裡的意義，前面的那些事情就夠他焦頭爛額了，這句奇怪的話語只是被他短暫的保留後便拋之腦後。

回到家後，醫生一臉陰沉的在一本書上寫著什麼，但很明顯的他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一會他周圍就多了好幾個紙團。

正當醫生處在這樣焦躁的氣氛時，窗戶卻發出了碰撞的聲響。

小心翼翼的揭開了窗簾的一角查看，才發現是某個情報商正在窗外鬼鬼祟祟的做些什麼。

「…你在外面做些什麼，蒂里普斯。」

察覺的被發現的蒂里普斯全身抖了一下，回頭看向醫生

「原本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的，但看到你情緒不太對，就先躲起來了。」

蒂里普斯有些尷尬地說著，同時緩緩的走進了房間。

等到她進房間後，醫生謹慎的把窗戶鎖上，看了看確認沒有異常後，整理了一下窗簾讓它可以完整的遮住外面的視線。

見到已經熟門熟路自己座在床角一臉侷促樣子的情報商，醫生也只能嘆了口氣。

「唉…我開始後悔沒在看到你對著我門停留時就把門鎖給換了。」

「嘿嘿，我記憶力很好吧，我只花了幾分鐘就記住了，而且回去後僅憑印象就做出來了喔。」

醫生哭笑不得的看著眼前這位一副快誇我的樣子。

「我可沒有在誇獎你阿。」

「但你不可否認我很厲害對吧~」

「是…是，妳最厲害了。」

不稱讚一下她可能會沒完沒了，醫生敷衍的表示了欽佩。

「又是這樣！哼！算了…看在你今天心情不好我就暫時先放過你，吶，說說發生什麼事了？」

一想到這件事情，醫生又陷入其中。

「唉…所以我才說我討厭這種客人，我根本沒有立場阿。」

「羅南家族那裡又出事了？」

蒂里普斯隨手撿起地上的紙團，攤開看看到底寫了些什麼。

結果一攤開只有幾滴墨水。

「這不是什麼都沒寫嘛！幹嘛撕掉阿！」

「啥，我撕它只是因為我想要發洩一下而已啊。」

蒂里普斯無奈地拍了下額頭。

「我以為你在想些對策，沒想到只是單純在發洩嗎…」

「怎麼可能會有對策阿，地位不平等的情況下，有啥對策都會輕鬆的被摧毀吧，更何況我不喜歡寫報告。」

說完後，醫生又嘆了口氣，攤在了椅子上。

「如果真的太累的話，你可以不要…」

話說到一半，蒂里普斯卻像是喉嚨被掐住一樣，拼命的撓著，像想撥開什麼。

「蒂里普斯！你怎麼了！喂！該死！」

「這是我能做出，最好的人造體了。」

一群看著眼前培養艙裡躺著一位女性，裡面的女性完美到彷彿不該存在於這世界，但，最讓人著迷的，是那一頭順滑的紅髮，只需要一眼，就能把人吸入其中。

「這麼完美的造物，唯一的缺陷就是那些死板的規定，該死的限制。」

博士癡癡的望著眼前的造物，眼神漸漸癡狂。

「不行…她不行是有缺陷的，她，必須得完美！」

博士隨手刪去了幾行文字，所在的空間便閃起警戒的紅光。

紅光印在博士癡狂的臉上，他大吼著

「從此以後，你叫蒂里普斯！是最完美的造物！是我的造物！」

他大笑著，但下一秒就摀著心臟倒下了。

遠方而來的人拿著一把槍，槍口的煙硝還未完全消散。

「果然這些研究家都是些瘋子。」

走向前，看著被博士解除了限制的造物。

「我對於你是否有這些限制根本不在意，而且他都用自己的命填上了，我就讓妳維持這個樣子吧。」

環顧了一圈，最後停留在她的名字上。

「蒂里普斯嗎？真是個不錯的名字，只要妳能完成任務，其他的都不算什麼。」

伸手觸碰培養艙的外殼，像是呢喃似的說著。

「只要妳能，攻陷那個怪物，那個代號羅南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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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聽過克蘇魯嗎，那個只要知道名字就會陷入瘋狂的故事。

你相信嗎？我們真的發現了祂，但我不能跟你說他的名字，不然你會瘋掉的。

準確來說，我們並非是「發現」他，而是「創造」了祂。

很久以前，有一群特別迷信的一家人，這樣特別的一家人又特別的幸運，取得了特別多的權力與財富。

於是，他們決定開始尋找他們所信仰的那個祂。

好幾百年間，他們都沒有找到祂。

而在這幾百年，原本的一家人也漸漸成長成了一個家族，一個能影響全世界的家族。

而原本的尋找計畫也漸漸被忘記之時，在這個特別的家族中也算的上特別的人誕生了。

與他好幾代前的祖先們一樣，他堅信著祂的存在，傾整個家族的力量去研究。

但好幾十年過去，即使是這位特別中特別的存在也不禁開始懷疑是否祂真的存在。

就在連他都要陷入絕望的時候，他找到了祂。

很戲劇化吧，接下來就是完美大結局了對吧？

不，就在意識到的那一瞬間，以特別的他為中心點，整個特別的家族都不復存在。

整個家族的成了一體，開始侵蝕這個世界，而只要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他就會更加強大，而他們的勢力早就佈滿整個世界，根本沒有人不知道他。

於是在祂誕生了一瞬間就幾乎侵蝕了整個世界，運氣好的人保持的理智活了下來，但更多是陷入瘋狂的人類。

而即使活了下來，只要腦中有關於祂記憶，就會給予祂力量，以及不知道哪時就會崩潰陷入瘋狂的未爆彈。

反應很快的人們找出了癥結點，迅速將相關消息毀滅，不過這一代人已經全數被感染了。

不過我們還是有點希望的，因為控制的迅速，對於新出生的那代人來說，曾經輝煌的家族現在已無人知曉，所以對該事件的代號能夠以家族名代稱而不被祂所察知。

這就是所謂，羅南事件的由來。

「你醒了嗎？」

在床上的蒂里普斯稍微有了動靜，一旁的醫生就趕緊靠了過去。

「還有哪裡不舒服，你跟我說，我幫你看看。」

見到一臉緊張的醫生，蒂里普斯反而笑了出來。

「從來沒看過你這個樣子呢，看來你還是很在乎我的嘛。」

被打趣的醫生臉微微紅了起來，下意識地把頭別開，但還是擔心的囑咐了一句。

「你先再躺著休息一下，確認一下還有哪裡不舒服。」

蒂里普斯輕輕回應了一句就又睡了過去，醫生確認了一下，便又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但其實，蒂里普斯並沒有睡著，就在剛剛，她得知了這一切。

得知了她的存在是個安排，得知了現在的一切都只是虛幻，得知了…她的目的，就是讓這個她所愛的人，去送死。

蒂里普斯看著醫生的背影，眼神複雜了起來。

蒂里普斯，一個被生產出來用於對抗災害的人造物，是人類向其反制的第一次嘗試。

羅南事件逐漸在新人群中淡忘，比起剛開始來說影響力縮減了不少，但在被汙染一代所誕下的後代，體內仍然保留著汙染的源頭，只要有一個小小的契機，就可能造成更大程度的擴散，而且如果再次擴散，人類將徹底失去希望。

當初為了徹底隔絕汙染，被汙染的一代消去了所有存在的痕跡，被選下作為照顧下一代的也死死保護著這些幼苗，所以對於當代發生了什麼，現在的人類完全不知情，也不知道當初的人們是如何在祂底下生存下來的。

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地下室，隨著外頭看守大門的老者嚥下了最後一口氣之後，那一代徹底的消散於人間，而大門也失去了開啟的鑰匙。

所有的新代人想要接觸羅南事件就必須接受一輩子都只能在門後生存的結果。

而唯一的篩選者就是門外的老者，早在十年前，那代人就只剩下了他。

他的逝去象徵了一個時代的結束，也象徵著人類希望的最後收官。

如果門後的人沒能在幾個世代解決問題，他們的後代不斷累積汙染後，就會徹底陷入瘋狂。

到時候，人類就只能指望不要有人突然有一個念頭出現，一但出現，整個世界就會被吞噬殆盡。

進入門後的人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控制變因，透過自己的認知，偏轉羅南對其自身的定義。

在確認認知已經與外界脫節後，他們進行下一步的嘗試，將羅南分化成更多個體，最後，他們成功的將羅南個體分化出本源。

羅南對自身的定義回歸到了他最原始的樣子，一個大家族。

而其核心有著共同的特色，寶石般的藍色眼睛，這象徵著本源。

醫生是羅南家族分化出的新本源。

之前分裂的本源分別為，羅南家宅、羅南、管家。

在成功分裂本源後，人類開始進行消滅任務，但他們所攜帶的汙染讓他們不只沒辦法有效的消滅祂，反而容易把對祂的認知導引回那個祂有巨大力量的年代。

第一次行動，他們阻止了本源生命化的結果，但同時損失了大量清醒的人員。

第二次行動，他們將生命化的本源自我認知混亂化，但人員的損失讓他們不能在以人員犧牲進行任務。

第三次行動，成功的將分裂的本源消滅，透過人造物的方式成功降低人員的損失。

即使計畫順利，但羅南的整體仍處於一個極速復甦的狀態，祂企圖在世界內重演一次他的進程，一但祂成功，門後的人員對祂所做的認知干擾將全部化為烏有，並且幫助祂更好的取得本質。

而除了名面上直撲而來的威脅，暗地裡，他們所剩的時間也不多了，隨著時間推移加上人員的損失，他們體內的汙染大概只夠支撐他們再兩三代的時間。

所以他們不得不採取更激烈的方式，用分裂出的本源相互碰撞，製造出本源的邏輯炸彈。

蒂里普斯就是為此掙扎著，它的本質就是完成這個任務，但博士給了他擁有情感的權限，而讓她誕生出情感的，就是醫生。

放棄任務就等同於否定她的存在價值，做了任務又等同否定她的存在意義。

或許就是有這樣的情況，蒂里普斯的記憶才一直處在封印的情況，但就在她想阻止醫生與羅男碰撞的機會時，某一個條件被觸碰，讓她回想起了所有記憶。

蒂里普斯望著醫生的背影，她想大聲跟醫生說：「不要去！」，她的意識卻不斷傳達讓醫生去並且加深他對羅南的負面情緒。

本源的自身否定、厭惡自我，這就是最好的邏輯炸彈。

最後蒂里普斯只是一直看著醫生，等到他累的睡著時，拿了被子蓋在他身上就離去了。

她需要時間去整理這些，去探求真正的「我」。

隔天，醒來的醫生第一時間就看向床，發現人早已不見蹤影。

醫生有些擔心她，不過沒有糾結太久，他相信蒂里普斯可以照顧好自己。

「…更何況，我現在的狀況反而比較難處理。」

他有些苦惱，收拾了一下還是往羅南家族的方向而去。

一如既往的，繁瑣而不知變通的規矩，和唯一看上去有些煙火味的老管家。

「現在我反而更希望這裡全都只是一群老古板。」

對於上次的「驚喜」，想起來還是很恐怖。

專心地等管家吐出了那句話，確認裡面的是女士後，醫生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並不是說她就好對付，但至少是交流過比較多次的。

醫生熟悉的依照流程做了問候，隨後進入了會客室中。

正當醫生想開口時，她卻先一步開口了。

「你見到他了？」

醫生有些詫異，卻不感到意外，他們之間有交流是早就知道的，只是依照上次他的對話中，醫生認為兩人的關係應該是比較良好的。

但現在她的問題，卻把這項理解給推翻了，兩者之間，似乎並不融洽。

悄悄記下了這件事，醫生自然地把跟他對話講了一遍，當然，並非是全部。

「…之後有兩個人，為了能區分，妳有沒有什麼名字。」

對於同一個人只有同一個稱呼感到厭煩的醫生提出了問題，另一方面也是防止雙方互相模仿而讓他說出不該說的事情來。

「我們兩個之間沒啥區別，不過如果你有需要的話，就叫我娜諾。」

醫生聳了聳肩，他並不在意名字是否有什麼含意，只是需要一個可以區分的手段罷了。

「好的，娜諾小姐，根據我們的規劃，我們已經晚了些，趕緊開始動作吧。」

娜諾點了點頭，坐在椅子上，配合起醫生。

醫生在旁點起了蠟燭，這種蠟燭有助於放鬆心靈，對於他們的計畫有所幫助。

醫生所制定的計畫其實很簡單，一點點消除羅南對於自身的定義，在把娜諾的定義覆蓋上去，讓其本身也認為自己是娜諾。

而第一步計畫是得知羅南對於自己屬於男性的「錨」。

對於性別來說，這可能是最刻板印在羅南身上的東西，從一出生開始就被不斷加深刻劃，所以不先解決這個，後面在建構時，很可能出現矛盾而失敗。

「深呼吸，吐氣。想像妳現在處在一片大海之中，周圍很安靜，讓妳不禁想沉入其中，一點一點的，妳陷入到這裡面，現在，請妳告訴我妳看到了些什麼。」

醫生引導著娜諾的呼吸，把她帶進了秭我的世界。

「我躺在一艘小船上，一隻鯨魚在我身邊徘徊，我感覺他沒有惡意，只是跟我一樣在享受這個時光。」

娜諾的眉頭緩了下來，看起來已經沉浸環境之中。

「好的，享受這片時光的同時，妳對於身旁出現的動物夥伴有些好奇，細細的觀察起牠，可以跟我說一下牠的樣子嗎？」

醫生仔細聽著，並給出下一步指示。

「不太清楚，牠是模糊的，而且一直在變化，一下子牠很亮，亮到跟海面反射的白光融在一起，一下子牠很暗，躲在陰影後完全發現不了牠。」

娜諾露出困惑的表情，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特別的東西。

「這位朋友很特別，但妳現在想去其他地方，隨著妳跟牠輕輕道別後，妳離開了這片區域。現在可以跟我說，妳看到了什麼。」

醫生做了些標記，又給出了指令。

「我看到了…等等，牠游過來了，天空突然暗下來，好像要下大雨了，浪！好大的浪！牠在往我這裡衝過來！速度很快！」

突然間，娜諾流露出驚恐的神態，大叫著。

「放輕鬆！娜諾！這只是一場夢，妳隨時都可以醒來，或許牠只是還想跟你玩。」

醫生皺眉，嘗試著再次引導娜諾。

「牠開口了！我要被吃掉了！」

很明顯娜諾並沒有成功被安撫下來，見狀醫生趕緊大力搖了搖她，強迫她從中脫離出來。

脫離出來的娜諾流了一身冷汗，但還是強忍鎮定地問

「有什麼收穫嗎？」

醫生搖了搖頭，雖然娜諾很快就進入了狀態，但是窺察自身卻有很大的阻力。

「妳有經歷過什麼慘痛的經驗嗎？妳的身體本能的在抗拒妳去洞察這些。」

娜諾想了想，最後什麼都沒說，只是搖了搖頭，像是放棄了些什麼，癱坐在沙發上。

「今天就先到這吧，有點累了。」

醫生看娜諾的氣色並不太好，沒有過多糾纏就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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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n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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