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曦的大房子 - ２－５被咬被刺

當苗曦躺床入睡沒多久，家裡的懶蟲發起像是地震般的騷動後就變成鈴芝，因為女兒的氣息已經消失很長一段時間了。

「小曦，妳在哪裡？小苗曦？」

如果這種情形再持續下去，鈴芝無法想像往後該怎麼辦才好，自己孤零零的已經變成無芝麻小事，但苗曦跑到哪裡去才是最要緊的，越是想像越是想到難以想像的可怕。她想知道女兒在應該睡覺的時間點到底躺在哪一條棉被裡。

應該在家的女兒，現在到底正在哪裡？

電話簿。從電話簿就可以問出答案了吧？

電話簿、電話簿……

漸漸回想起朦朦朧朧的所作所為，鈴芝越想越覺得呼吸困難，但在癱軟之前勉強站穩腳步。

「天啊，看我做了什麼好事……」

換下睡衣，穿上外出的衣服。她仔細想過了，苗曦不會去任何有人的地方，一定是往沒人找得到地方跑，那麼就代表自己去找了。於是，她從曬被子非常方便的矮牆縱入夜空，降落在停車場。

＊

苗曦睡了整晚，一覺到天亮，只夢見鈴芝窩在棉被沉睡的模樣，夢到她即使受到風吹雨打也不在乎，掉進油鍋被撈起仍然是完好如初的懶惰蟲，經過多災多難，卻還是將自己抱在懷裡睡得安穩又香甜。

然後，在被窩醒著想要發問的苗曦被賽希兒的聲音吵醒，還被小小的一點也不銳利的爪子跟掌心拍著臉頰和額頭。

「吶，小不點起床吶。」

「還在喔……」

睡覺前，苗曦認為只要睡飽了，醒來之後就會發現自稱冬瓜的小動物其實是一場怪夢，但現在證明了那確實是存在。現在，她想知道冬瓜怎麼進來的。明明有關門和鎖門。

話說回來，自己居然在這個超級奇怪的地方住了下來，而且還一覺到天亮。睡得很飽。

「吃早餐吶，刷牙和洗臉吶，梳頭髮吶。」

賽希兒繞了繞，抱著木質梳子遞到苗曦面前。

「不要。我想再躺一下……」

「吶！懶惰蟲吶！吶——！」

「……姆！才、才不是！妳再說一次看看。噢……」

苗曦正想躺回去，但聽到「懶惰蟲」就重新坐起，雙手捉住大吵大鬧的賽希兒，隨即因為奇異的觸感而鬆開力道，改為放在面前的被子撫摸。

除了過於緊湊而咚咚震動的小小心跳，名為賽希兒的冬瓜摸起來就像細緻的絨毛玩具，卻又有著活生生的體溫和柔軟兼具彈性，彷彿溫暖的小小太陽，雲朵和太陽的融合在一起就是眼前這隻冬瓜。

「吶……放開我吶。」

「等一下。」

「吶，別一直摸吶。吶，不要再摸了吶。吶！聽話吶！吶——！也不可以戳吶！吶——！吶——！」

賽希兒被苗曦的手指前後左右碰來碰去，毫無規律可言，想說話就被摸頭，想抗議就被往右推，揮開左邊，卻被扶住後面，暈頭轉向的她終於發出足夠大的音量才讓苗曦停手。

「妳好吵喔！」

「小壞蛋不聽話吶！很不乖吶。」

「我才不是小壞蛋，我一直都很乖。」

「不乖吶——！吶！」

賽希兒激動地大叫，因為過於努力踮高腳尖，接著搖搖晃晃向後倒。

「受不了！過來。我要妳——聽話。」

看著賽希兒想翻身卻接連失敗，苗曦感覺有一股源自於想再摸摸看的熱意，從指尖到手掌，同時和全身上下達成共識，心癢難搔，就是想把這隻小動物給抓起來，再次以雙手付諸行動。

然而，不管怎麼理解，不管貼得再緊，卻還是難以完整表達喜歡賽希兒身上的一切，只能沉浸在毛絨絨和奇妙的甜香，以及愈發激烈的熱騰騰的顫動。

「吶！很痛吶——！放開我吶！不要這樣吶！吶——！吶——！討厭吶！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吶——吶！」

賽希兒一邊大叫，一邊拍打苗曦的額頭，但無論如何使力，叫得再怎麼大聲，卻還是掙脫不了，最後，實在太生氣又非常害怕，張開用來大叫的嘴巴咬了她的手指，咬破皮膚，然後就被甩出去，滾到地板。爬起身逃出門之前，轉過身，發出讓空氣形成音波的大叫——

「討厭吶——！」

「……」

望著冬瓜逃走的路線，望了好久，苗曦才被食指傳來的刺痛給抽離等待的目光，將注意力全部放在兩個細小的傷口，沒有流血，就只是破皮而已。

「妳才討厭，居然咬我。」

苗曦非常不高興，有一種被背叛的難受，原本要揍枕頭，不過想起昨晚被黑冬瓜螫傷的腳趾，立刻就變了臉色，趕緊彎腰察看中毒的情形。

有點紅紅的，又好像腫腫的，不，應該是說——傷口跑到哪裡去了？

已經中毒了吧……賽希兒的牙齒也有毒性嗎？

賽希兒的牙齒的毒又是怎樣的毒？會怎麼發作？

「都是討厭的壞冬瓜。咬我，也沒說中毒之後會發生什麼事。」

苗曦躺在床上煩躁地翻來翻去，想著剛才下意識就把賽希兒那麼小一隻的動物丟出去，她很想解釋成手滑，但又因為擔心有沒有弄傷她，問起自己是不是故意的，於是便開始自責，卻又覺得並不是那樣，接著她厭惡起不想承認傷害冬瓜的自己。

越想越難受，直到苗曦用額頭大力撞枕頭，把自己悶住暫停呼吸一陣子，沒氣的時候癱軟地翻過身，煩惱全部離得遠遠了。

背後忽然怪怪的，她嚇得彈起來，不斷摸著自己的身體，忙了一陣子，以為是中毒現象，以為是蟲蟲，以為是冬瓜，結果居然是梳子。

放到一旁之後又躺平蓋被子，心思回到中毒這件事。因為猜不透冬瓜的牙齒究竟有什麼毒，身上的任何風吹草動都讓她十分恐慌。

想了又想，苗曦用一種突發奇想的簡單測試，那就是到處捏臉頰。從臉部開始，到耳朵，到鼻子，敲敲頭，捏手指和手臂，捏肚子，再捏大腿跟小腿，最後壓住腳趾頭。

感覺好像沒有遲鈍的反應，跟平常差不多。

也許，就如同黑冬瓜所說的，只要睡覺就能解毒了。也許毒性早就失去作用。

但仔細想想，這種毒一定是潛藏在體內深處，只要達到觸發條件，就會立刻發作，而且是致命性的！

所以，如果不想失去生命，就要乖乖待在這間大房子。

可是，小星怎麼辦？她真的脫離危機了嗎？她會不會因為爬不起來，讓飢餓和口渴比賽哪一個先讓小星死掉？

那這樣必須趕快解毒，趁著白天的時候趕快出去找她，然後……回家？不知道可不可以住小星的家。

話說回來，賽希兒的毒性到底是什麼？必須問清楚，否則像現在一想就覺得呼吸也有可能造成死亡。

話又說回來，賽希兒到現在還是無聲無息的。

大概跑到樓下了。

「怎麼還不回來……」

苗曦滾來滾去，最後發現睡意好像不管怎麼擠都擠不出來，乾脆起身下床。必須要趕快行動，光躺在床上根本不是辦法。

坐在化妝台前，拿著梳子梳好頭髮再綁成雙馬尾。

何況，昨晚只有吃一點點食物，一點點很好吃的濃湯，現在回想起更是餓得肚子咕嚕咕嚕叫。

……

「這裡真的只有小動物？」

苗曦看著梳子和鏡子，以及髮帶、髮夾等等飾品，可說是樣樣齊全，就連口紅也有，還能塗在鏡子。用溼紙巾擦乾淨後，來到木頭衣櫥面前，裡面的衣服很明顯不可能是給冬瓜小動物穿的，就算自己穿也嫌過大，但也只有大一點點。

倒是蠻漂亮的。

再看看枕頭、被子和床鋪，整個房間，雖然不知道大房子的主人是誰，到底住了幾個人，但可以知道這裡維持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可以確定這裡的乾淨是屬於孤獨的乾淨。

走出房間關上門之後，苗曦忽然看見賽希兒不只擋住前往樓梯的去路，還用飽含敵意的眼神死盯著。

「幹嘛啦……」

苗曦差點停止呼吸，因為她還是第一次碰到遠遠超過憤怒的強烈眼神，只覺得為什麼賽希兒要氣成這樣，甚至她聯想到了一個字，那就是恨，以「恨」來形容恰到好處。

苗曦注意到眼前的「賽希兒」似乎有些不一樣，整體來說是非常相像的雪白，就連圓圓的耳朵也是。但現在這隻冬瓜卻有著許多淡紫色斑點，有點像星星圖案，分佈在頭髮和衣服。

「病毒……」

紫斑賽希兒微微開口，迸出低吼。就連聲音也有些微的差異。或許是因為含著怒意。

總之，既賽希兒和黑冬瓜糖糖之後，應該是第三隻冬瓜出現了。

「……我在找賽希兒，妳知道她在哪裡嗎？」

「病毒！病毒！妳是病毒！」

「為什麼！我才不是，不是病毒，不是黴菌，也不會是病菌，因為我一點都不像那些東西，妳才比較像！妳這個小怪獸！小心我把妳丟出去喔。」

被紫斑冬瓜沒頭沒腦地痛罵一頓，苗曦的怒氣衝破頭頂，簡直氣壞了，一口氣反擊，說得滿臉通紅，以為可以嚇倒紫斑冬瓜，讓她哭出來，結果事實剛好相反。

「敢抓敢丟就來試試看，人家一定咬死妳這個病毒。」

「哇！」

被紫斑冬瓜的兇惡眼神扎痛，加上先前被咬帶來的恐懼，苗曦嚇得向後跳開，暫時不敢靠近。

「人家不想再多看妳一眼，滾出去。」

「那樣我會死掉的！」

「有什麼不好？」

「一點都不好！注意一下妳的壞嘴巴啦，小壞蛋。」

苗曦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沒有暈倒，但也已經臉紅脖子粗了，她覺得自己很可能會哭出來。

「病毒！因為妳是病毒，除了死掉就沒有其它選擇了！」

紫斑賽希兒突然踏前，接著往左邊往右邊晃，退後兩三步才站穩，像個快要的不倒翁。此時，她的紅臉跟苗曦不遑多讓。

「不理妳了。」

將攥緊的拳頭甩到一旁的同時，苗曦紅著眼眶低頭轉身，再次轉身就繞路，繞開惡言惡語的賽希兒。

「人家叫妳等一下，人家想到一樓去！馬鈴薯——！」

「馬鈴薯？」

苗曦停下腳步，思索突如其來迸出的名詞究竟有何含義，因為困惑，滿肚子惡氣暫時消了許多。

「馬鈴薯——！病毒！馬鈴薯！咳咳咳、咳咳咳咳……」

「什麼東西啦？」

被腳邊發出的連環咳嗽聲嚇到，苗曦逃離原地，看著仆地的賽希兒試著爬起卻又因為咳嗽而趴回去，過了一陣子才忽然安靜，接著轉身大叫——

「……馬鈴薯！」

「聽不懂！而且妳是不是感冒了？」

「人家只是身體狀況不佳而已，總是如此，但人家認為這樣的狀態很好……」

「我還是聽不太懂妳的意思，身體不好就應該要去休息啊，小動物。」

「住口！病毒馬鈴薯！」

「……原來馬鈴薯也是在叫我。好過分，為什麼要這樣叫我？而且還加了病毒，我長得又完全不像。」

「妳知道什麼叫作意境嗎？就算解釋給妳聽也不懂吧，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人家想到樓下，食慾來了，快點！」

「不要，不想理妳，我很忙。」

苗曦走向樓梯，十分乾脆地撇下紫斑冬瓜，因為她已經被這隻冬瓜弄得心情非常差，而且還要預防其它冬瓜的出現。

腳踝被撞上了，苗曦轉身低頭，再次面對紫斑冬瓜。

「沒禮貌！妳應該要像對待芙蓉一樣讓人家走到妳的掌心，然後人家要坐在妳的掌心，這麼容易的要求為什麼就是不肯答應呢？」

「……妳要讓我抓？」

「不是不是，妳的手過來，人家現在要站上去。」

「那就說好了喔，不能咬……噢！」

苗曦一蹲下並謹慎地伸出手攤開掌心，紫斑冬瓜立刻走上來，理所當然地坐下。毛絨絨和沉甸甸的觸感這讓她忍不住驚呼。

似乎比賽希兒還要重。

「這樣就能下樓了。快點走，我想見到姊姊，跟她說早安。」

「是賽希兒嗎？她會躲在哪裡？」

「這是我們姊妹的感情事。」

「妳們在吵架？我起床的時候也跟妳姊姊鬧翻了……」

「閉嘴啦，馬鈴薯。」

「為什麼我是馬鈴薯？像在哪裡？」

「病毒，人家叫妳閉嘴。」

「為什麼妳要這樣叫我？取綽號也要好聽一點的，像妳就叫作小紫，小斑點也可以……」

「住口！不准擅自給人家取綽號，好土。」

「怎麼會？不然告訴我妳的名字嘛，而且我覺得我取的很適合妳，噢……」

在樓梯前，苗曦說到一半就感受到紫斑賽希兒激烈的憤怒情緒，彷彿被仙人掌的刺扎手，刺痛感確實傳遞到掌心。

「土病毒！現在立刻讓人家下去，人家好生氣好氣好氣好氣。」

「很危險，不要亂動啦，是妳自己要我抱妳的……」

「住口住口住口！坐騎就是要閉上嘴巴快點走路，誰像妳一樣一直找理由惹人家生氣！」

紫斑冬瓜不顧後果地往後躺著打滾，像裝了彈簧那樣在苗曦的掌心彈跳。

「我哪有惹妳生氣——噢！」

苗曦使出渾身解數防止拳打腳踢的紫斑冬瓜從手中掉落，卻因為忙得不可開交，踩著空氣卻遲遲沒踏到階梯，重心不穩，跌了好幾次屁股才抵達樓梯的盡頭。

劇烈的餘響漸漸從迴盪之中消失，全身疼痛欲裂的苗曦勉強移動背部貼牆，才能夠稍稍舒緩，她覺得骨頭和關節都變得好像不屬於自己一樣。

但是，當她想到紫斑冬瓜的安危，疼痛立刻變得可有可無，因為雙手已經是空空的，大概是失足的時候把小動物弄丟了……

「不見了！妳在哪裡？」

苗曦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趕緊扶著牆壁讓自己動起來，轉過身開始從樓梯間尋找，找遍了才下樓，看到紫斑冬瓜正在慢慢走的背影。

接著，苗曦屏住呼吸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接近，被冬瓜察覺也沒關係，彎下腰伸出手，成功捉到活生生又動來動去的冬瓜。

「病毒病毒病毒，快點放開人家！討厭！」

「噢！」

雙手掌心閃過刺痛，苗曦瞬間想到了海膽，嚇得縮手，以為會流很多血，結果什麼都沒有，斑點冬瓜也跑不見了。

這次苗曦確定自己沒有因為疼痛就把冬瓜推開或丟掉，但冬瓜就是不見蹤影。從昨天晚上到剛才，已經中了三次冬瓜毒，目前只知道糖糖的毒性作用——不能離開這棟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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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５被咬被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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