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與可愛幽靈 - 筱月外傳

筱月第一次察覺自己與眾不同，是在幼兒園的沙坑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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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陽光斜灑，沙粒在光裡閃著細碎的金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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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蹲在沙坑邊緣，小手握著一把塑膠小鏟，忽然停住了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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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越過嬉笑奔跑的孩子們，落在不遠處一個穿著白色小裙的女孩身上——那女孩孤單地站在沙坑角落，肩膀微微顫抖，淚水無聲地滑落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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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那個小朋友在哭。」筱月抬起頭，聲音純真而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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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眉頭輕蹙

那裡空無一人，只有微風拂過沙面，留下一絲淺淺的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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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孩子啊？你是不是看錯了？」老師蹲下身，語氣溫柔卻帶著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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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月愣住，再轉頭看去——方才那抹白色身影，竟像被風吹散的霧氣，悄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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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眨了眨眼，困惑地望向老師，又望向那片空蕩的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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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輕笑稱那是

“小孩子有時會想像出一些玩伴，那叫幻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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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不是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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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與另一個世界，第一次無聲的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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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起，筱月的世界悄悄裂開了一道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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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始看見些不該存在的人影——模糊的輪廓在餘光閃過，像被風吹動的殘影，總在無人處悄然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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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常常不由自主地飄離，怔怔望向同學身後的空蕩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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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突如其來的失神，那毫無預兆的轉頭與凝視，讓原本熱鬧的對話瞬間冷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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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察覺到了異樣

起初是竊竊私語，而後是刻意的疏遠

她伸出手想加入遊戲，卻總被無聲地避開

她笑著開口，回應她的卻是迅速移開的視線與低聲的耳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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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像潮水般漫上來，一點一點淹沒她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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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最脆弱的時刻，那個「她」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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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位看似年長的女孩，留著烏黑柔順的長髮，嘴角總噙著溫柔的笑意，喚她「小月」時語氣輕柔得像春日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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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稱芸姐姐，總在無人時悄然現身，坐在筱月身邊，聽她訴說心事，分享那些無人理解的寂寞與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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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月漸漸依賴起這份陪伴

在芸姐姐面前，她不必掩飾眼神的飄忽，不必解釋為何總望著空無一人的角落

她可以笑，可以哭，可以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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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外人眼裡，這一切只不過是個孤僻女孩的自言自語——在空蕩的教室裡喃喃低語，在寂靜的走廊中對著牆壁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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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如藤蔓蔓延，恐懼與排斥越發赤裸

同學們繞著她走，像避開某種不祥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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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筱月不再在意了，因為她有芸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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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渾然不覺，那抹溫柔笑意之下，暗藏的是步步為營的算計、層層堆疊的陰謀與深不可測的心機

那笑容，從未出於真心，只是一場精心編織的假面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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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像融化的橘子糖，灑在安靜的十字路口

馬路上車流緩緩，綠燈亮起，車子一輛接一輛行駛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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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月，快過來呀～」

路的另一頭，芸姐姐站在斑馬線的盡頭，朝她揮手，裙擺輕飄，像一朵浮在空中的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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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得溫柔，眼睛彎成月牙

「姐姐在這邊等你喔，過來就能一起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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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月踮起腳，小手緊抓著書包帶，遲疑地看著紅燈

「可是……老師說，紅燈要停，不能過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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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老師不懂的啦！」芸姐姐咯咯笑起來，聲音像風鈴一樣輕快，「你看，這裡的車子呀，都是假的喔，像紙糊的一樣！它們根本碰不到人，尤其是——」她忽然踮起腳尖，輕盈地跳了起來「像姐姐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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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一輛公車緩緩駛過芸姐姐站立的位置

筱月瞪大了眼睛——芸姐姐竟然沒有閃躲

公車「穿過」了她，像穿過一縷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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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姐姐站在原地，笑得更燦爛了「你看！一點都不痛，一點都不怕，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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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的耶……」筱月的小嘴張成O型，眼裡閃著驚奇的光「芸姐姐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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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呀」芸姐姐蹲下身，朝她伸出透明的手「來牽姐姐的手，我們一起跑過去，好不好？紅燈也沒關係，車子碰不到我的，就像玩躲貓貓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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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月咬著嘴唇，小臉糾結了一會兒，但最終，她點了點頭，蹦蹦跳跳地往前跑

「那……那筱月要跟芸姐姐手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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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喔，姐姐等你～」芸姐姐笑著，朝她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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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燈還沒亮，車流仍在呼嘯而過

筱月踩上斑馬線，笑著朝芸姐姐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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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一瞬間，一輛急駛而來的機車疾衝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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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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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烈的撞擊聲撕裂了寧靜

筱月像一隻被風吹走的紙鶴，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劇痛從右腳炸開，她忍不住哭出聲

「啊——好痛！芸姐姐……芸姐姐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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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淚眼，看見芸姐姐仍站在路中央，毫髮無傷，甚至……沒有移動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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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輛機車，也像穿過空氣一樣「穿過」了芸姐姐的身體，繼續向前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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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月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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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自己的腳，已經扭曲變形，鮮血滲出小皮鞋

她再抬頭，看著芸姐姐——

那張總是溫柔微笑的臉，此刻嘴角緩緩上揚，卻不再溫暖，而是像裂開的月牙，透著詭異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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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姐姐……」筱月顫抖著，聲音像風中殘燭

「你……你不是說……車子碰不到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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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姐姐歪著頭，輕輕搖了搖手指：「我說的是『我』碰不到呀，」她笑得輕柔，像哄小孩入睡「我沒說你也不會被碰到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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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月呼吸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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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騙我……」她的眼淚一顆顆砸在地上，混著灰塵與血跡，「你……你明明說……說我們可以一起……一起過馬路……你說……車子像紙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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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芸姐姐點點頭，語氣像在誇獎一個答對問題的孩子「可是筱月，你忘啦？你是『人』，我是『鬼』呀。」她輕輕撫過自己的胸口「車子穿得過我，可穿不過你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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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月的身體劇烈顫抖，不是因為痛，而是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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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每天陪她放學、聽她訴說心事、說她是最乖小孩的芸姐姐……

那個在雨天逗她開心、在噩夢中輕唱搖籃曲的芸姐姐……

原來……都在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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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好痛……」她抽泣著，小手在地上亂抓「我要媽媽……我要回家……芸姐姐……你不是說……你會保護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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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姐姐蹲下，一縷冰冷的氣息輕輕貼上筱月的臉頰，讓她不自覺地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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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護你呀」她輕聲說「我讓你……活下來了呢。」

她笑得更深，眼神卻空洞得像深井：「要是你完全穿過去……就和姐姐一樣，再也見不到太陽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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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月瞪大濕漉漉的眼睛，終於明白——

芸姐姐不是想帶她過馬路

她是想……讓她變成，像她一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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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筱月哭得撕心裂肺，「我不要做鬼……我要媽媽……我要回家……芸姐姐……你不是姐姐……你是壞人……你是……壞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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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姐姐靜靜看著她，笑容漸漸淡去

風吹過，她的身影開始模糊，像煙霧被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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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孩子……」她的聲音遠去，像從地底傳來「……誰讓你，這麼相信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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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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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筱月躺在斑馬線上，腳骨折裂，淚流滿面

綠燈依舊亮著，車子停在她身邊，喇叭聲、驚呼聲此起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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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聽不見了

她只記得芸姐姐最後的笑容——

溫柔，卻比黑夜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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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把那笑容，當作全世界最安全的港灣

現在，那笑容成了她一生最深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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