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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回首-望向中央山脈的彼方

濁水筆冀

May 23, 2021

343

6 分鐘 1,798 字

x

—我疾奔。背包不安分的搖擺。一揮汗水，硬是無視作疼的腳趾，我邁開腳步奔馳。

—不願回頭，不能回頭。

我喜愛梗圖。自生活事例做梗總有種會心一笑的喜悅。

我常將螢幕點開，然後一步，一步地「挖掘」。直到一張張梗圖浮現在眼前。有種礦工發現了寶石般的喜悅。

三年前的夏天，在住宅區的路口轉角。我一面拭著自臉頰滑落的汗水，一面暗忖這熔爐似的天氣還會持續多久，一面運用不大靈活的手指進行慣例的「挖礦」，好好蹉跎這等待「小孔」的時光。

認識他是在一場學生集會。那集會叫甚麼來著…時光荏苒後那記憶已朦朧去了。

但唯獨這人我至今印象清晰。只見所有人嘻哈打鬧一片，熱鬧彷彿那《清明上河圖》一般時，唯獨他一人捧著本陳舊的《論語》咀嚼。

這光景在我眼裡煞是有趣，方才玩笑的餘韻加厚了臉皮的厚度吧。不知哪來的勇氣驅動我好奇心上前攀談。

「嘿，讀《論語》啊?」我問

一見寡言的他抬起頭，簡單答了聲「嗯。」，又回去向孔夫子請教了。

冷淡地回復。說實話這讓人心由上而下被冰滑過般地涼了一番。

我打量他一番。及肩的髮，長了些的劉海，像座垂瀑掩蓋了些眼睛。但那注視著《論語》的眼神似乎發出了閃光。而那吹彈可破的白皙肌膚，在這炎熱的南部是難得的光景。

「有朋自遠方來—」我說道。像是掩飾著尷尬，試探他看看。(其實我也只會這句。)

他抬起頭。微微搖曳著的劉海底下那雙眼注視著我。似乎起了他一點好奇心。

俄而，他以自言自語的聲量答道:

「......鞭數十，驅之別院。」

這真逗笑我了。以一個就算是個吵鬧的環境，也難以溶於其中的笑聲。

還記得我笑到像個孩子般，捧著陣痛的肚皮蹲在地上。到抽氣似的發聲甚至發出了有如哽咽的怪聲。

那是第一次與他相遇。因為他三不五時便是本《論語》《左傳》在手，我便戲稱他為「小孔」。現在想來真是失敬。

後來與小孔聊了數次，發現我們除了閱讀偏好(他看聖賢書，我看小說)，其餘嗜好契合地與樂高積木似的，不約而同。聽一樣的音樂、看一樣的電影、用同一款筆、於是漸漸成了至交。

「早安~」

小孔喊著。站在對高街舉了右手揮舞。

「嘿，你看了那部沒?那個什麼『如果這世界貓消X了』」待他走近，我問

「嗯。看完用了整包衛生紙~」

「靠，哪有那麼誇張」

「騙你幹嘛~ 吶，如果世界上有個東西消失了，什麼是你最放不下的?」

跟他相處了許久，小孔變得健談了許多。(但白裡透紅的肌膚不變。真讓人稱羨)。

而我也漸漸對文言文起了點興趣，開始看了《老殘遊記》等書。

「我猜你是《論語》啦!」我調侃

「把我講得像個書呆子......」

「背包幫我拿一下」

像這樣走了段路，我忽覺肚子不太對勁，向路上超商借了廁所。

走出來後，我一面適應著天國與地獄般的溫差，一面自小孔手中接過背包。

流暢地將背包拉鍊半開，翻找著一個信封袋。那是等會與小孔吃完麵後要繳的英語學費。

「吶......」小孔說道

—沒有。原本應該裝著信封的暗袋裏空空如也。

「吶......」

—沒有，在大袋、副袋翻找。都沒有。

6000元。對當時的我可是筆大帳。

心頭彷彿浮了起來。加速的脈搏是浮躁的鐵證。

我停下腳步。遲了半拍的小孔也滑了半部後停下。

「吶，明天—

「是你對不對!」深吸一口氣，我吼道。用力的丹田擠出全身的空氣，使其在空中化開。

「說啊!」相對他的沉默，話語攻陷思緒，連珠炮脫口而出。

「X哩，嘴巴贓錢塞太滿膩?」

餘光中，感受到了對街澆花的大嬸提著水桶半彎著腰望向這裡

但那並沒能牽制暴走的國罵。

「X你娘XX，生一哩乞食囝。」

—他低著頭，一語不發。我覺得我們之間築起了一道藩籬。無形間。雖然就站在對面，我們間的距離已如初識般隔開—甚至更遠。一輛貨車呼嘯而過。捲起的風吹開了他不應景的瀏海。

我看到了。他的雙眼。含著淚的雙眼。胡亂反射著台南熱毒的陽光，像座深水潭，含著冤屈似的。顫抖著，欲言又止。

我轉身。半開的背包甩上肩。開始奔跑。操著快磨平的布鞋。狂奔

在十字路口甩尾似的滑一跤，切入斑馬線，淒厲的剎車聲在耳邊，但聽起來像在千里之外。

疾馳。我像個酒駕者，視界朦朧仍持續加速。橫膈像是被扭絞般的疼痛。

慣性使背包忐忑地搖擺。

高張的火傘，由內而外燃燒我的每一寸肌膚。

一揮汗水，硬是無視作疼的腳趾，大大邁開蹣跚的腳步，一手按著被掐住似的側腹—其實掐著的是我自己。

—不能回頭

—不願回頭。

須臾我便後悔了這一切。

回到房間，在中暑邊緣的我面前，書桌上藍白相間的是

—一疊白花花的鈔票。

那6000元，本來就不在我背包中啊!

不下一個彈指，一股叛國般的罪惡感，像氣球般無聲地快速膨脹。慢慢地，瀰漫。聞起來鼻酸。

—明明

明明錯的是我。

這裡的空氣像是膠水。像是緩緩流動，也像是凍結著。嘗起來有鹹味。是汗，抑或是淚使然呢?

滑開今天的梗圖精選。偏偏是張孔子，寫著『有朋自遠方來，鞭數十驅之別院。』

望著窗子轉暗。我未點燈。

在這片汪洋，只有螢幕的光。

像孤島的燈塔，獨自一人。

像我，獨自一人。

爾後再也未見過小孔。

縱使想不到任何台詞，與上前搭話時不同的傻勁，告訴惴惴不安的我該這麼做。

之後我才輾轉得知小孔跟著家人回花蓮去了。那天，他正是要告訴我這件事。

對話欄中，冗長而突兀的道歉信保持著冰冷的未讀。

給我一個回頭的機會。在一樣的夏天，回首。望向中央山脈的另一頭—

「叮咚!」

一聲輕響。

三年後的夏天。一個Messenger的對話頭貼，跳入我亮著梗圖的螢幕。

一個孔子的頭貼，映入我盯著梗圖的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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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賽作品

#1 該說的話，沒說出口。

#2 人鼠情未了

#3 同桌的你

#4 如果…可以回到那年，我想和他說:

#5 我想多親近嫲嫲

#6 假如那天我沒有離開醫院

#7 我想回到當初跟妳說句話

#8 两年前的夏天

#9 回首-望向中央山脈的彼方

#10 殺死人的時候

#11 我很抱歉

#12 毒癮。戒斷。夢魘

#13 課金的地獄

#15 直到小白去當了天使

#19 【短文】霸凌我的人，我其實有話想說...

#20 如果我能夠向你永別

#21 不要輕易放棄夢想

#22 致父親。

#23 早知道的話

#24 原本能選別條路......

#25 單向友誼

#26 回頭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