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簇的粉花隨風搖曳,偶爾飄落點點粉雨,今日是豐臣秀吉舉辦的花見,自然是熱鬧非凡,人們舉杯歡慶花之美,而身為刀劍的他們不懂這般雅興,兄弟們自然是花雨中玩耍嬉戲,踢起混著塵泥的花瓣玩得不亦樂乎。
雖然要照顧這些兄弟自然要展現跟一期哥一樣沉穩,但是看見兄弟們的笑容他難免嘴角失守跟著勾起笑容。
餘光掃過在花雨中悠悠行走的兩把太刀,粉花沾上霽藍的髮絲成了最美的陪襯,一期一手脫下白手套細心拈取片片花瓣,他不知道在害羞的面容底下,鑲著彎月的夜瞳卻藏著一絲絲違和情感,他沒有任何察覺只是仿起自家兄長模樣叮嚀兄弟們不要玩得過火。
盛開,綻放美麗的花總有凋謝之時,人也是如此。曾經不可一世的豐臣秀吉在盛大花宴之後,也跟混著塵泥的花瓣一樣歸土而安。
自從豐臣秀吉死後,其元配於大坂城西之院剃髮,退居為豐臣秀吉祈求冥福,而身為元配的刀三日月自然也是隨著主子退居而不常出現在他們面前。
豐臣秀吉的繼任者秀賴扛起政權,年輕又沒經驗的秀賴一接下政權想當然忙碌不已,身為政權象徵的一期便跟著奔波,就連他們兄弟見面好好說上幾句的機會便微乎其微,更別說三日月和一期是否能見上一面。
「應該會寂寞吧?」捧起對方會喜歡的小點心,他想去對方那說說話解悶也是難得閒暇之餘的好選擇,到了明天以後也不知道能不能跟對方閒話家常,畢竟視為豐臣一族最大的威脅德川軍正虎視眈眈看著。
鏘、鏘鏘,清脆的刀刃碰撞聲從某處傳來,他憑著莫名產生一股不安的直覺往那走去,只見三日月高舉自己的本體刺向已跌坐在地上的一期,在圍觀者的驚呼聲中,三日月手腕一轉刺進一期身邊的地上。
「冷靜下來了嗎?御前樣。」裸露出的狠勁隨著柔和嗓音消失殆盡,三日月收起本體方才一切什麼事也沒發生。
天下五劍之一把天下一振冠上狼狽二字,在封號上頭論起,在場的刀劍們0自然不覺得有什麼,強大又歷經多少歲月,輸並非可恥,甚至要驕傲在劍底下。
但是在他眼底輸給三日月是件震驚的事,因為三日月從未有實戰經驗。
美麗的刀紋,不捨有一點抹損呢。
擁有三日月的歷代主人都不會持起他與誰戰鬥著,沒人能想像沾染一點鮮血、一點痕跡的刀會有多少心痛的感覺。
「你懂什麼?擁有天下五劍稱號的你會懂嗎?」反觀三日月的冷靜一期則是顯得瘋狂,咆哮的話語皆讓他的臉更為扭曲。
「比起來還是豐臣一族的安逸更為重要吧,御前樣。」
此刻三日月垂下了頭,凌亂的髮絲遮掩了美麗的臉,他看不見三日月露出麼表情,想必是張沉痛的臉吧?
「嘖。」一期收起自己的本體與三日月擦身表情的不甘更添幾分狼狽,隨移動揚起的晴空色馬尾及鑲有家徽披風,天下二字的自負此刻深受重擊。
他終於知道三日月為什麼會說冠上至高無上的封號未必是好事。
一期離開了眾人視線,圍觀者也陸續消失在現場,他看著幾乎沒移動的三日月輕聲呼喚,「三日月。」
「那是點心嗎?」他的呼喚引起了三日月注意,一個轉身視線落在他手裡的東西上,對點心的殷切讓他頓時有些無語。
「嗯,給你的。」
「哈哈,甚好、甚好。」不知道為什麼三日月笑得表情充滿著違和感,自詡觀察力不容小覷的他找不到違和感原因。
是不是真的會再也看不到溫柔又有溫度的笑靨?想到此刻他不禁握緊拳頭。
夜深人靜,他鼓起勇氣去夜訪三日月,在高台院那撲了空,憑藉在夜裡偵查的優勢,他找到在偏僻角落獨自對著月亮喝酒的三日月。
「晚安。」
「骨喰?」三日月先是對他的到來感到驚訝,隨即晃晃手裡的酒壺,熱情地開口邀約,「既然來了陪爺爺喝個酒吧。」
「在這喝會冷吧?」今晚對方穿著一襲月牙色的浴衣,輕薄到難以想像對方是個相當怕冷的刀。
「哈哈,可能會冷到斷刀吧。」仰頭大笑,絲毫不在意自己說的話語在他耳裡是有多糟糕。
「喂!」
「嘛,寧寧吃齋唸佛的,怕看到我喝酒會唸上幾句,再者幾杯下肚身體就暖起來了。」
搖晃酒杯朝他遞上,三日月的個性他便知道幾分,嘆口氣,他便只能隨他心意了。
坐定位子後拾起酒杯,只見三日月又飲乾一杯,他忍不住調侃三日月,「原來你也會怕人唸啊。」
「不是怕是尊重。」斟滿酒杯裡的酒,三日月嚴肅地澄清。
「是、是。」
「真是敷衍吶。」三日月不滿地嘟嚷著。
「白天你跟一期哥——」
一提到一期本來放置唇邊的酒杯突然顫抖一下,隨即悠悠地回答,「御前樣還年輕,自然是想不清楚與德川軍求和是現下最好的選擇。」
「抱歉一期哥太生氣以至於說了幾句難聽話。」想到停滯無動於衷的身影,他不自覺代替一期向對方道歉。
「嘛,我並未放在心上,誠如方才所說御前樣還太年輕,意氣用事罷了。」搖晃著酒杯便豪邁的仰頭一飲而下,或許有幾分的醉意,三日月喃喃地接著說,「可以的話,我也想自己不是天下五劍。」
如果三日月不是天下五劍之一的話,一期哥還會承認彼此是夫妻刀嗎?
酒面倒影著他茫然的表情,三日月起初就是因為封號而深深吸引著一期,沒有響亮的封號一期還會承認三日月可以與自己稱上夫妻刀嗎?
「三日月,唔。」本來想要開口,三日月卻把盛滿的酒杯堵上他的唇。
「哈哈,話那麼多,酒會不好喝的。」
「況且這幾百年爺爺我可是沒白活,我明白幾分的。」
話很輕,輕到如煙般隨時會被風吹散,可是他卻感到幾分嗆鼻,嗆到有些窒息。
原來三日月一直明白,可是他卻什麼都沒辦法做。
「抱歉。」接下酒杯,他發現自己除了抱歉也不知道自己該接什麼。
「何需道歉呢?我們刀不過是依序人類的樣子罷了。」斟滿的酒仰頭一飲而下,在某一剎那夜瞳彷彿閃爍著亮光。
「我明白我們都是模仿著人類,一切都被人類擺弄,但是我覺得三日月你──」你不該如此被約束著。簡單的幾個字停滯在喉間無法前後,他明白這是三日月一直想擺脫的事,說出來氣氛會更顯凝重,可是幾杯酒下肚卻讓自己所說的話比思考快了幾步,不自覺話便出了一半。
三日月似乎發現他的窘境,哈哈大笑便把酒杯斟滿,「所以才要一起飲酒,過來的日子未必能在一起喝上幾杯。」
「也是。」
鑲嵌彎月的夜瞳正透著淡淡光暈,一點一滴沁入著心房,不自覺抬首望向高掛夜空的月,人如其名,握緊酒杯打算飲空杯中物,眼角掃過迎面而來的人影不免驚呼,「一期哥?!」
越靠近他們表情越發明顯,是張不悅的臉,視線掃過他們手持的酒杯、地上的酒壺,金色瞳仁更暗了幾分,他知道即將暴風雨來襲,瞬間酒杯放下打算示意三日月結束飲酒賞月的雅興,可惜三日月似乎沒有收到警訊,怡然地往彼此的酒杯再斟滿了酒。
「你還要喝嗎?三日月宗近。」
他從未聽過自家兄長在對方面前直呼全名,這表示兄長的憤怒已淺顯易見,三日月嘴角卻撐起笑,「御前樣要嚐一點嗎?今日的酒也是你會喜歡的口感。」
「你覺得呢?」一期嘴角也上揚了,但是他從一期的臉知道什麼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酒的口感已有些變調,三日月我們是時候也該結束了。」話一出,他才發現自己說話節奏是如此紊亂,自己從未這樣說話步調,頓時體溫漸漸升高。
「也是。」看了一眼三日月總算識相擱下酒杯,一期朝三日月遞出手,三日月頓了一會便覆上了手。
「哈哈,骨喰麻煩你幫我收拾了。」
點點頭表示應允,但是自己仍陷在自己方才失誤的泥沼裡,他才沒注意到兩人離去前的表情,當片刻冷靜過後只見兩抹身影融入走廊盡頭的黑暗裡。
緩緩收拾酒杯、酒壺,他才從遇見三日月喝酒開始思考起來,起初沒有發現,回想起一杯杯把酒吞入肚裡的三日月十分反常,莫非三日月有什麼心思?
還有一期哥在沒注意到飲酒前就板著臉出現也相當不對勁,突然擔心他們會不會在某處起衝突,連忙收拾放回應放的位置,兩步併大步尋找他們所在,事後回想起來自己有失冷靜判斷,如果兄弟知道他的反常也會吃驚不已。
頓步,他赫然發現深藍與晴色的雙蝶相互交錯飛舞,悠悠與他擦身而過,撒落夾帶特殊氣味的光點直至夜空。
猛然回頭,映在紙門的兩抹黑影相互交疊,位於下方的黑影雙手似乎被什麼纏繞直直地往前延伸。
門縫宣泄出的細碎聲響頻頻敲擊他的耳膜,並非沒有遇過歡愛場合,他不會就此感到尷尬,畢竟就是昇華彼此相愛的證明。但是紙門上的黑影並非是兩情相悅,不然雙手怎麼會像尋求什麼般往前掙扎,這場歡愛不過是為了訓服身下猛獸。
可是他沒法介入,只能低頭裝作不知道遠離。
也許明天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和他們談天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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