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极其赤裸,如同一把冰刀一般直指眉心。
黑子抬头望去,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霎那间消弭得一干二净。也就在他抬起头的那个瞬间,他看到一名艺伎举着酒杯,向他媚眼如丝地笑了笑。
那艺伎脸上带着妆,樱桃小口,弯弯柳眉,黑子认了半天,才从那层靡艳的妆容下面认出一张似曾相识的少年的脸。他穿着华丽繁复的和服,头上束着假发,身段纤丽,看上去竟比真正的豆蔻少女还要妩媚动人。
黑子这才想起这个人的身份。他之前在pub里做侍应生,这个人算的上是他的前辈。只不过黑子性格安静,身上还带着青涩的学生气,和他们那伙人玩不到一起去,所以不熟。
况且他在pub里还没待几天,就被青峰领回家藏起来了。
黑子想到他们相识一场,便也举杯向他示意。那少年一下子笑了,弯弯的柳眉下面唯独一双眼睛还稍稍带着点少年的灵动,其余部分都隐藏在厚厚的脂粉底下,仿佛扣着一张假面。
他笑着把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柔若无骨地靠在身边外国男人的身上,凑在他耳边媚眼如丝地小声调情。他以前在pub里的时候还是侍应生,不卖身也不陪酒,和黑子干同一份工作。因为嘴巴甜手脚麻利,长得讨喜,拿的小费也多。
其实他完全可以靠着自己的一双手做些别的维持生计的工作。就算再不容易,也比现在这样好。
不过每个人都有他自己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方式。有的人一辈子在pub里做个端茶倒酒的侍应生,有的人不惜一切地往上爬,众生百态。旁人不理解个中酸甜苦辣和种种身不由己,自然也就无权置喙。
黑子慢慢地想。其实我又有什么资本去说他呢。
他想着就觉得有点闷。这里是单独开辟的一间和室,能进来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保密性也好。黑子再怎么安静乖巧,也不过就是个半大孩子。
阿J作为一个不靠谱的特助,成天跟在青峰身边也不是摆设。据说青峰上学的时候就是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学渣,英语对日本人来说尤其头疼,所以请一个海归来做特助对于一个(英语)基本文盲的总裁来说格外重要。黑子坐在青峰身边,一边小口喝着清酒,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那些鬼佬叽里咕噜的鬼扯,然后阿J再小声地翻译给青峰听。
不过无论到哪儿这种生意场上的应酬还不就那么回事儿。黑子无聊地坐在那儿听了一会儿,大概就是美国一个比较有来头的某公司,准备到日本来开分部。而青峰的公司作为本土行业的领头企业,员工工作热情高,发展势头稳健,和政府关系搞得好,是他们美日合作的第一选择。如果谈判成功,未来必然前途无量一本万利。
黑子就稍微扯了扯青峰的袖子,对他说:“青峰君,我出去透透气。”
青峰放下酒杯问他:“无聊了?”
黑子说:“想去洗手间。一会儿就回来。”
青峰便叫了个侍应生领他去洗手间。黑子跟着人走到外面走廊上,纸质的房门一关,萦绕的浑浊气息顿时被关在里面。
那小侍应生看上去面嫩得很,一边领着他去洗手间,一边跟他搭讪道:“诶,刚才那个人是你什么人啊。”
黑子犹豫着说:“是我哥哥。”
小侍应生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显然是不相信。不过没有戳穿,倒是万分憧憬地道:“那个人长得真好啊……我就喜欢那种型,特爷们儿。他对你不错吧?”
黑子点点头。这时迎头走过来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男人,显然也是这里面的侍应生,不过从穿着来看应该地位比黑子身边那位高一点,大概是领班什么的。
小侍应生看到那男人立刻有点心虚地低着头想混过去,那男人不由分说地一步上前领着他后脖子把他拎回来:“刚才不是叫你去酒窖拿瓶小维度么?你又跑到哪儿去攀高枝?你皮痒想被赶出去了吧?”
小侍应生结结巴巴解释道:“Tony哥,客人叫我带他去洗手间……”
Tony不耐烦道:“这些事轮不到你。你去拿酒,这边我来带。”
他一松手,小侍应生忙不迭地跑了。Tony回过头来瞥了黑子一眼,见他也不像是什么有身份的人物的样子,更像只不小心跑进狼窝里来的小白兔,便漫不经心地说:“洗手间在走廊尽头右拐,或者从外面庭院里绕过去。”
黑子向他道了谢,独自一个人往外走。走廊上已经依稀可以听到外面的喧闹声。他在走廊上的窗前茫然地站了一会儿,才又举步朝走廊另一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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