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
「正常。」
「藥物過敏的案例呢?」
「沒有。」
「嗯,把『那個』拿來。」
「來來來,在這裡早就準備好了。」高尾和成端著銀色的托盤遞到醫生面前,看見那隻綁著繃帶的修長手指,用一種神聖的方式夾起針筒,就不禁感到愉快。
綠間真太郎瞇起眼,另一隻手準確摸到了藏在皮膚下的細微血管,快狠準地將針頭戳了進去。
紫色的藥水一點點隨著推送流入血液裡,躺在床上的金髮男人像是感應到了這股寒冷,在睡夢中蹙起秀眉。額頭上的包轉為青紫色,雖然有瀏海蓋著所以看不出來,但受傷的事實卻不會憑空消失。
青峰坐在旁邊看了很久,終於按捺不住開口:「我說,他額頭上那個包就不能快點消失嗎?」
「哼,所以說你們這些傢夥沒有頭腦啊。」綠間冷哼著把注射完畢的針筒放回托盤上,「這種小傷過幾天自然會痊癒,你這是心疼商品毀損感到著急嗎,青峰?這都要怪你把他放在身邊的。」
青峰一副被戳中痛處的樣子,「嘖,綠間你怎麼也像五月那婆娘一樣囉嗦了?」
給黃瀨注射過抑制劑後明顯鎮靜多了,因為組織的規定不准流入這類藥品,藥房裡販售的藥品沒有醫生證明亦無法取得,所以除了私下委託給認識的醫生外別無他法。
綠間忙完後終於清閒下來,這才能仔細看看傳說中的黃瀨涼太。
雖然以他為主角的片子還沒有真正上市,網路上的預購卻早已如火如荼進行,這半個月來最大的話題無非是黃瀨搶眼的外貌,以及經過青峰一再叮囑後被包裝得神秘又吊人胃口的行銷手法。對於這位話題性角色會出現在自己診所裡,綠間只需一眼就能明白什麼。
「別自責了,這傢夥的體質和別人不太一樣,也難怪你要頭痛。」他拍拍青峰的肩膀。
從把黃瀨送進來開始,青峰就一副跟全世界都有深仇大恨的臉,為了安撫正在發情期的黃瀨,青峰餵了他一點摻了安眠藥的飲料,這是唯一能夠暫時讓他脫離痛苦的方式,綠間看多了Omega的徵狀,並不認為需要做到這種地步,但在驗過黃瀨的細胞後,那種不解卻轉為無奈。
「怎麼,黃瀨這是……」
「啊啊,算是某種性別錯亂的現象吧。」綠間簡單解釋,「這種案例不多,但也大有人在,在發情期到來以前是潛在的Alpha性徵,發情期之後才確立為Omega,也不是說本來的性徵就消失了,只不過讓人受孕的功能不存在,但是……」
「但是什麼?」
「就是信息素的錯亂啦。」對於綠間含糊的解釋高尾看不下去了,乾脆插話:「小真真是害羞呢。說白了呢,黃瀨君的外在性別上是Omega沒有錯,但是信息素裡帶有Alpha的細胞,發情期的時候會特別難受,自己體內的訊號會錯亂,慾望比別的Omega還要旺盛呢。哎呀……怎麼說呢,百年難得一見的名器?」
高尾的笑聲聽上去相當單純,但隱含在背後的意思卻是沉重又無奈的。
儘管社會的階級依然明確,但像這類信息素混亂的情況卻也有過案例,因為混合了Beta的細胞而缺乏慾望的Alpha或Omega,又或者是明明身為Beta卻會受到其他人的發情而心律不整……等等,少數Alpha和Omega相互交錯的,譬如黃瀨。
雖然是Omega的身體,但有Alpha的細胞在因此生命力也比一般的Omega更加旺盛,同時這也代表了某種意味──是個適合孕育新生命的身體。
「雖然沒有明確的科學證據,不過混合了Alpha信息素的Omega生下Alpha孩子的機率是一般Omega的一倍……要是被知道了,他大概會被利用,然後終其一生變成Alpha培育生命的『機器』吧。」綠間推了推眼鏡這麼說道。
早晨的陽光特別刺眼,經過一整天的忙碌和奔波後隔天特別不想工作。事實上也不需要做什麼,反正指令發佈下去隨時有人能接手,但是青峰還是免不了被訓了一頓。
「天哪,阿大你到底花了多少錢,為什麼一次刷這麼大的金額呢!?」
是桃井五月。八成是收到銀行通知才打來確認的吧。青峰掏了掏耳朵。
「隨便買了點東西……就是這樣吧,才幾十萬就大驚小怪,又不是沒買過更貴的,老頭一次花得可都是上千萬呢,小意思啦。」肚子正餓著,青峰現在只想去吃飯,然後隨便做點什麼消遣時間。
啊對了,前陣子和酒店一個看對眼的大胸約好了要再光顧的,結果這一忙都給忘了。
那麼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去吧。
桃井還在在意刷卡的問題,「可是……這個牌子的衣服阿大你又不穿,是要買來送人的吧?到底是誰呀?」
……原來不是在意錢的問題,而是背後濃濃的八卦氣息。青峰嘆了口氣。
在常去的日式料理店叫上了一整桌菜之後,青峰發黑的臉色終於緩和下來。身旁依偎著穿著和服的漂亮小姐,她撩起袖子替他斟滿了酒。
「沒想到青峰先生竟然還願意見我一面,真的是……太高興了。」清子害羞地低著頭輕笑。
癡癡等了兩個月,明知道像青峰這樣身分的人每晚有多少Omega願意伺候,卻還是不死心相信著機會會再到來。而這幸運的一天,就在今天。
白天的歌舞伎町是一座死城,流連在這片花街夜夜夜夜的癡男怨女都還在真實的世界裡沒有卸下面具,考慮到諸多因素,青峰特地打了通電話另外約了她出來。用餐的地方是家族去慣了的高級料理亭,因為老闆已經掌握了固定的菜單所以相對省事許多。
在酒店工作的Omega最忌諱被瞧不起,不過清子不同,一點都沒有嫌棄自已,反而更懂得看人眼色。青峰乾了一口酒,空下的杯子又立刻被盛滿了。
清子替他夾菜,「雖然鮮魚不需要趁熱吃,不過卻有新鮮度的問題,不管怎麼說時間都是相當殘酷的啊……」
青峰聽著她自言自語地說。
平時到酒店裡消費,總是這些人傾聽著他們的煩惱,自己工作的辛苦和私事都是一笑而過,現在清子這樣的感嘆就顯得異常可愛了。
「兩個人吃的話很快就能解決掉了吧。」青峰想了想,主動替她的碗給盛滿了。
「謝謝青峰先生……呵,您似乎不太懂我的意思呢。」
「哦,妳說的是什麼意思?」
「既然都是任人宰割的命運,若是能在凋零之前尋得安穩的歸宿,總比顛沛流離來得好吧?」清子搖搖頭又掛起了燦爛的笑容。「也沒什麼,只是庸人自擾的煩惱罷了,來,喝酒吧。」
雖然是這麼說,但兩個人要吃完全部的菜色果然還是有點困難。青峰把最後一杯酒喝完以後,總算才有了點幹正經事的心情。
清子喝得微醺,在替他服務的時候衣服扯鬆了,從和服的領子裡若隱若現露出了一對巨乳。青峰不小心瞄到,想起昨天在拍攝時的黃瀨。綠間的話帶來的衝擊過大,以至於他煩惱了一整晚都無法入眠。
一個Alpha家族要興盛的最好辦法,就是擁有Alpha繼承人,要是黃瀨的身份被家族裡的其他人知道了,恐怕會對他相當不利。偏偏黃瀨家又欠下了龐大的債務,不還清又說不過去。
青峰出神地想著,清子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青峰……先生……」她小聲地喊著。
Omega的氣味形同毒藥一般震懾住了青峰正欲招人進來買單的動作。酒精是發情期前後最忌諱的食物,酵素會誘發體內的激素,導致發情期提前到來,恐怕清子在不知不覺中喝了過量的酒所導致的。
「喂,妳……」青峰本想推開她,不過手臂卻被纏得緊緊的,清子柔軟的胸脯就靠在他的臂膀上,駝紅的臉頰襯得本就清麗的氣質更加誘人。
說起來清子也是個不錯的結婚對象。
本來出生在黑道家庭裡青峰就不敢奢望有什麼好的婚姻,不是和有利害關係的Omega結婚就是娶一個風塵場所打滾的人,既沒有名望又平凡、只是像普通上班族那樣的對象,是最不可能實踐的願望,而按照父親的意思,家族裡只需要能替他生下子嗣的媳婦。
莫名地,黃瀨痛苦的臉孔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哈……好、好難受呀青峰先生……別管我了,請、請您快點離開,否則……」
「……別說了,我不會丟下妳的。」
反正也沒什麼好挑剔的,青峰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慢慢抱住了她瘦小的身體,將人帶離了這個地方。
「啊,醒了呢……」
「快拿杯水來。」
黃瀨聽見耳邊一陣嘰嘰喳喳的聲音,四周圍似乎有人在忙碌著什麼,身體像灌了鉛一樣沉重,軟綿綿的不說還不太俐落,以至於兩次想要翻起身來都只是微微動了動。
這裡是他的房間。
「妳們這是……幹什麼,在我的房間裡……啊……」黃瀨發現手臂上被塗了一種透明的膠狀液體,幾個穿著白色工作裙的幾個女性Omega們連忙拿來毛巾替他擦掉這些東西,還餵他喝下一杯水,動作相當溫柔仔細。
這裡不是他的房間,黃瀨這才看清楚。這是一間像是SPA的溫泉會館的房間裡,四周的牆壁上只有古色古香的風景畫,牆角邊燒了一柱線香,難怪他在夢裡一直聞到薰衣草的香氣。
在離開綠間的診所後青峰把他帶到了這個私人的別墅,為了讓商品保持漂亮的形象, 宿舍裡每個月會進行兩次美容,而黃瀨這個月剛來的時候恰巧錯過一次,於是趁著安眠藥的劑量還在的時候,青峰讓人給他打點了下。
黃瀨覺得下半身不太對勁,伸手一摸,後穴上似乎貼了什麼,「花瓣?弄在那種地方妳們到底對我的身體做什麼啊!」
「很抱歉擅自替您做了個全身檢查,那裡有點傷口,有傷口就不漂亮了,已經給您上過藥了,正在做保濕,青峰先生交代過絕對要打理好……」
──保你媽的!
黃瀨從她手裡搶過毛巾把臉和脖子都擦了一遍,連解釋都不聽。大概是沒看過這麼粗魯的Omega,那些女人一個個都張著嘴呆愣在原地,擦完後他把毛巾隨手一扔,大剌剌解開了浴袍,滿屋子找尋自己的衣物。
那些衣服一件都沒有留下來,整個房間裡除了給他做美容的器材之外,什麼都沒有,而現在這裡正因為一個客人而雞飛狗跳。
黃瀨像流氓一樣翻箱倒櫃,一想到要是把鑰匙弄丟了,心底就一陣惡寒。
「快點停下來,您到底在找什麼東西!」
「我的衣服呢?來這裡之前身上穿的衣服啊!妳們不會給扔了吧!?」
「什麼衣服?那可不是我換下來的,那些東西我不知……」
黃瀨果斷鬆開了正拉開壁櫥抽屜的手,臉色唰地變得慘白。女人以為這個理由合格了,吊到嗓子眼的心臟這才緩緩降落。結果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抱著比自己還高的一疊盒子進來,通通都放到地上。
「喏,這是老大交代的東西,一件不少都在這兒啦,你自己看看。」他臭著臉對黃瀨說道。
那一疊盒子用精美的緞帶包裝著,莫名的有種暴發戶一樣闊綽的感覺。黃瀨走過去隨手打開一個盒子,裡面一件衣服整整齊齊疊著,但不是他穿過的那件。
不過這也夠了,黃瀨喜出望外。
他連續翻了幾個,翻到第六、七個盒子的時候,才總算看見先前穿上的那套,被批評為性暗示意味濃厚的衣服。
看樣子只是重新疊過了,裡面的東西都沒有動過,並且青峰又多買了好幾件新的給他,不知道是出於愧疚補償還是一時心血來潮,反正……反正Alpha這種生物的大腦在想什麼,沒有必要多做瞭解。黃瀨迅速伸進口袋抓住鑰匙,隨便套上一件衣服,衝了出去。
「喂,青峰呢?」
剛才那個男人站在黑色的轎車叼著抽菸,一邊無聊地打遊戲消遣時間,一看就是派來監視他的。這個別墅不在新宿附近,雖然不知道確切位置是在哪裡,但都是個機會。
男人一副警戒的表情,「麻煩你回房待著,老大交代了,讓你在這裡等他過來。」
「哦,他什麼時候過來?」
「你問這麼多做什麼,乖乖等著就是了。」
「萬一他不過來呢?我想回去了,待在這裡也沒意思。」黃瀨說著,眼神閃爍,「不知道是你帶我回去呢,還是……我自己回去?」
為了給予不同性別平等的對待,這個社會由Alpha、Beta以及Omega和平共治,雖然對於稀有性別的弱勢族群Omega們立了特別的保護法令,卻依然降低不了犯罪率和非法活動。即便是再完善的法制也抵擋不了先天上的性需求,為了緩解擴增的犯罪問題,遊走在法律的邊緣中,關於Omega們的金錢交易早已是政府默許的模糊灰色地帶。
在這樣的環境裡,Omega成人影片以及酒店的大肆泛濫也就不稀奇了。
東京最大的黑道桐皇組,就是靠著這類生意擴大了勢力範圍,以歌舞伎町為總部,逐漸稱霸日本。
新宿 歌舞伎町
濃夜正漫長,老舊的霓虹招牌在漆黑的夜幕下閃爍著宛如殘燭般的光芒,菸和酒的氣味瀰漫了雨後的大街,暗巷裡不可告人的交易無時無刻都在進行。一、兩個Omega的氣味不足以對這個夜晚造成任何撼動,倒是手上的活兒比閒話更來得重要。
一輛轎車停在酒店門口,披著大衣的女人倚靠在男人肩上,纖弱的身體不停顫抖,和那些街邊的流鶯一樣,在外人眼裡看上去只是恬不知恥的Omega,倒是身旁的男人才露出臉,就把門口接應的牛郎嚇了一跳。
是青峰大輝。
他正摟著從車上帶下來的,是忍受著發情期折磨的清子,兩人快步繞過店門口,從一旁的小巷子鑽了進去。
就在這裡的二樓,破舊的門口掛著低俗的霓虹燈,時不時能從隔音不夠良好的門板聽見隔壁幹活兒的叫聲,對街是裝潢成科幻風格的高級脫衣俱樂部,清子就暫時住在這個地方……和一些酒店公關們一起。
「有、有抑制劑……就可以了……抱歉青峰先生,還讓您送我回來……唔……等會兒好點,就可以去工作……」清子靠在他的懷裡,鼻間全都是Alpha陽剛的氣味,讓她不受控制地想要更多。
光是被這雙強而有力的臂膀擁著,就足夠讓多少人迷失,雖然青峰礙於身分,又總是不苟言笑而令人有了難以親近的錯覺,但實際上卻是個溫柔的好人。清子深知這點,卻還不想那麼快破壞掉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關係。
青峰把她扶進房裡,「藥呢?」
「在……那個抽屜裡……嗯……」
青峰拉開抽屜翻了一會兒,看到一個白色的藥罐。這和他在綠間那兒看到的注射式不同,這是最廉價,只要到藥房購買即可,卻也是抑制效用最低,甚至會造成副作用的藥丸。
「睡吧,別去工作了,我和那邊招呼一聲,就說妳病了。」青峰看著她吞下藥,把被子拉好。
清子突然抓住他的手,「您……是要到別人那裡去嗎?」
這種事彼此都心知肚明。青峰抿了抿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
在一個Omega身上如果無法得到性的滿足,那麼Alpha自然會去找尋下一個Omega,這是這個世界不變的定律,也有人稱之為原罪。青峰坐在車上,對於上天為什麼要給予人類這樣的折磨百思不得其解。
說沒有半點反應是騙人的,Alpha受到發情的Omega而起反應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不管和對方是否兩情相悅,只要訊號對上了你情我願大幹一場也罷,況且本來青峰還想著要不乾脆就順水推舟,讓清子懷孕的話,家裡也就沒什麼好反對了。
再怎麼介紹那些不對胃口的對象,也都一樣是沒有興趣的人罷了,那還不如由他自己選擇自己的婚姻。
青峰的母親,就是因為這樣的聯姻手段才會嫁給他父親。
說來諷刺,Omega唯有爬到了最高的位置才能顯現出他的價值,而把這樣的Omega擺在身邊,卻毫不忌諱別的強者,那麼這個Alpha也同樣讓人敬畏。
一個成功的Alpha如果無法守護住自己地盤裡的東西,就沒有資格在這個世界上存活,這是青峰從小學到的第一件事。
「……黃瀨那傢夥不知道怎麼樣了。」青峰發動引擎,心底無論如何放不下關於黃瀨的事。
不得已才把他一個人丟在那裡,像是為了要逃開讓自己混亂的罪惡感似的,以為不要再看見他就都會沒事。然而就在剛才看見藥罐的時候,一種突如其來的頓悟恍如兇器般重擊了腦子。
──像黃瀨這樣的Omega,隨便塞點什麼藥,把他扔回宿舍那間破房子裡不就得了?
反正其他的人不也都這樣熬過來……不,既然身為Omega,那麼他必然得習慣這種折磨,因為這就是這世間的定律,是無可逃避的法則。倒是他竟然對綠間那裡注射一次動輒上千的藥一點都不手軟,只為了看黃瀨不再痛苦。青峰自嘲地笑了,不停在心裡咒罵著自己的愚蠢。
「哈……哈,沒想到藥效退了是吧,你這個蠢貨,看你還能再跑到哪裡去啊?混帳還不快把這繩子解了!」
後座一陣騷動,黃瀨打著方向盤猛地往前一震,椅背被狠狠踢了幾下,踢得他本就發軟的手不小心抖了抖,車子險些撞上電線杆。被綑綁住的西裝男──或者稱呼為青峰的部下──面色猙獰地打滾,Omega發情的氣味瀰漫在四處,但折騰他的不是這種味道,對於Beta而言這種發情的氣味和隨處可見的環境氣味無所差異,真正讓他痛苦的是被綁成這樣,簡直丟盡了組織的顏面。
黃瀨不得不把車子停下,「很吵啊你,要是覺得難受的話,大不了再安靜睡一覺就是……」
他舉起拳頭,要往他的臉揍下去,男人突然哀嚎:「等……等等!停下!拜託我錯了!你別揍!」
「……哈,你也太沒膽了吧!?」
「不……你揍不暈的……」
黃瀨乾脆地鬆開手,男人碰一下子腦袋撞到門把痛得大聲咒罵。黃瀨深深吸一口氣,冷風吹來反而越發讓他清楚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發熱,一小簇不安定的火苗在體內生了根一樣,每每一到發情期便像尖銳的刀子胡亂竄著,戳進腦袋裡又痛又難受,灼熱的溫度幾乎將他吞噬。
而現在這種熟悉的恐懼感又悄悄湧上。
大概是抑制劑的藥量已經快要不足,虛火在乾燒著他的身體,一點點抽走僅剩的力量。
「那就麻煩你安靜待著,如果做不到的話我就讓你『下車』,OK?」黃瀨指了指外面。
當然他不會這麼好心讓他安然無事離開的,話沒有說白,對方也馬上從他的表情裡明白了什麼意思後緊緊閉上了嘴。
為了不讓那傢夥看出來不對勁,黃瀨稍稍解開扣子後上車打開了空調,冷風逐漸降低車裡的空氣之後他才鬆了口氣。幸虧有地圖指示要沿著原路回去不難,雖然下場不會好到哪裡去,但起碼他還要回去揍青峰一拳好好問個明白。
久保田他們的債務早就該還清了,前提是不吃不喝也不從事任何娛樂,形同坐牢一樣待在那座牢籠裡才有可能做到,而至今為止欠債的Omega們幾乎無一例外都失敗了──抵抗不了人類本性的慾望,沉淪在地獄深處也感受不到痛苦。
『要是就這樣什麼都不管,在這裡待到老死好像也沒什麼不好,現在的我就算離開這裡,也沒有辦法去工作了吧……』
──想到說著這句話的村田,黃瀨就感覺到一陣惡寒。
「操……」他猛地砸了一下方向盤,咬緊牙關踩下油門。
在另一邊,大量集中管理人群的地方消息總是擴散得特別快,才離開不到兩天,黃瀨涼太沒有回來的事就成了頭條新聞。
「我就說那小子不可靠,美子妳還堅持要他加入,這不是擺明瞭給我們扯後腿嗎!」三個人聚在餐廳的一角,久保田低聲責備著看上去相當不安的村田。
這裡的人員控管比起酒店是鬆得多,但要出去也沒那麼容易,那些所謂的「經紀人」說得好聽替他們處理大小瑣事,說穿了不就是少讓他們接觸太多外界資訊,不過就算是這樣把人帶離這裡的標準依然有限,要不是把黃瀨帶走的是青峰,恐怕現在早就大亂了。
因為是青峰大輝啊,那個桐皇組長的兒子,又有誰敢多事?
村田把盤子裡的肉戳得坑坑巴巴,「我……不知道……我是真的想離開,那、那傢夥的話,用來引走那批狗是最好的了,你們不是也同意嗎……?」
「是啊,那傢夥不過就是長得好看,一臉蠢相,自以為上頭有人罩著就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這種人巴結到了不會有壞處的,沒用了大不了甩開就是咯。」久保田笑得陰狠。
「那……現在該怎麼辦呢?」
「喂,別在這兒說……」渡邊的視線掃了一眼四周,另外兩個人即刻站了起來,收拾掉餐盤一起離開了餐廳。
逃跑的計劃日期早就決定好了,雖然嘴上說得輕鬆但久保田也知道黃瀨要是一個不高興全盤托出,那麼糟殃的就成了他們,並且是一輩子也別想再逃跑。不過為了這個以防萬一,他早就做了準備。
「我看,就今晚離開吧。」久保田盤腿坐在房間中央這麼說道。
渡邊皺起眉,「今晚不會太早了嗎?距離預定還有幾天,不如就……」
「對、對啊!說走就走太突然了!」
久保田看他們一眼冷哼著:「就是要現在走,你們也看到了,青峰那傢夥當著大家的面對黃瀨做什麼?黃瀨這次一去萬一被他標記,那就成了Alpha的所有物,你們真的覺得他還會再幫我們嗎?不,別說幫了,他大概也離開不了這裡……永遠的。」
原先想反駁的村田和渡邊突然說不出話來。這個可能性不是沒有,只是比起沒有心理準備的提早離開他們更願意賭一把相信黃瀨,只不過現在被久保田這麼一說,倒是誰也不敢再亂擔保。
要是黃瀨變成了青峰的伴侶,那麼完蛋的就是他們了,一旦經過成結,Alpha和Omega便會至死不渝,這就是人類可悲的天性。
久保田攤開了手,「放心吧,有沒有他都無所謂,反正……真正的鑰匙從一開始就在我們手裡呀。」一枚鐵鏽色的老舊鑰匙讓三人相視而笑。
──這天晚上,就在黃瀨驅車趕回桐皇的路上,準備逃跑的久保田等人提前實踐了他們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