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應在標記之前 - 四

　　清晨的陽光尚未照進校園深處，李央已提早來到教室。他手中捧著那本厚重的講義，封面邊角已有些翹起，顯示出經常翻閱的痕跡。這門課他與諾亞一同選修，每週固定一次，時間雖然不算早，卻總讓他產生一種既期待又緊張的情緒。

　　自那晚之後，他與諾亞的相處表面並未改變，依然坐在同一排，交換筆記，偶爾拌嘴。但心中的波瀾卻如暗潮，在看不見的深處洶湧翻湧。他努力維持一個Beta該有的節制與理性，讓自己看起來如常，但越是這樣，就越難忽視那些從前未曾注意的細節——尤其是諾亞身上，那幾乎不存在的氣味。

　　今天的課堂依舊是在那間採光良好的老教室，陽光斜斜地灑落在木質地板上，帶來一種說不上來的安心感。李央照舊坐在靠窗的位置，不久後，諾亞提著書包走進來，動作一如往常地流暢。兩人無聲地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然後各自低頭整理教材。

　　李央偷偷瞥了身旁的人一眼——

　　諾亞今天穿著素色的連帽外套，帽沿隨意地垂在肩後，手臂上的運動錶閃爍著，顯示他依舊維持著晨間訓練的習慣。那雙眼依然沉穩，彷彿早已從那些混亂的記憶與消息中抽身。但李央知道，那只是表面。

　　他悄悄深吸一口氣，嘗試啟動在支援中心學到的感知練習。

　　費洛蒙的氣息，是空氣中潛伏的微粒，一旦學會分辨，就能從無聲的氣流中讀出情緒與狀態。雖然他還不太熟練，但在支援中心的反覆練習下，已能略略捕捉空氣中的些微變化。

　　李央微微側身，像是不經意地靠近諾亞一點點，心中默數：「吸氣、保持、辨識⋯⋯」

　　什麼都沒有。

　　空氣乾淨得近乎冷淡，只有淡淡的紙張與洗衣精味道。連Alpha特有的氣息——那種帶有壓迫感的存在感——都絲毫感受不到。

　　「⋯⋯咦？」李央低聲喃喃。

　　忍不住偏頭，他輕聲問：「你平常會刻意控制自己的費洛蒙嗎？」

　　諾亞正低頭翻講義，聽到突如其來的問題，動作頓了頓，緩緩轉頭，眉頭微皺，彷彿在思考這問題的用意：「⋯⋯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李央心頭一緊，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有多唐突。他明明是Beta，理應無法感知費洛蒙的存在與釋放，這種問題未免太過可疑。

　　「啊，我只是想⋯⋯」他連忙找補，「如果教室裡每個人都不收斂費洛蒙，是不是會像香水櫃一樣，味道混在一起很可怕？」

　　諾亞盯著他幾秒，像是在判斷真假，最終才收回視線：「嗯，大概是那種感覺吧。Alpha和Omega的氣味互相干擾的話，確實會讓人難以專心。」

　　他翻了頁講義，語氣也跟著輕鬆了些，「不過一般成年人都會控制自己的氣味啦，又不是中小學生，動不動就胡亂釋放費洛蒙。」

　　說到這裡，諾亞忽然停頓了一下。

　　他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後頸。腺體處的熱度平穩，沒有躁動，甚至異常平靜。

　　今天的自己，似乎出奇地穩定。

　　這是自被標記以來，第一次沒有不適，也沒有那種讓他痛苦的依附感。他微皺眉頭，還來不及深究，就聽見李央又開口：

　　「那⋯⋯你可以試著釋放一點費洛蒙到我身上嗎？反正我也感覺不到。」

　　這話說得太自然，以至於諾亞頓時一愣。

　　接著他看向李央的眼神明顯變了，有些無語，又帶點笑意：「這話你可別隨便對Alpha或Omega說。」

　　「咦？怎麼了嗎？」李央一臉疑惑。

　　諾亞斜睨他一眼，語氣微帶無奈：「你是Beta可能不太清楚。我們在人身上留下費洛蒙，有點像小狗畫地盤一樣。你剛才那句話，直譯就是——『佔有我』。」

　　李央瞬間呆住。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他連忙解釋，耳根迅速泛紅，雙手慌亂地揮著，像想把那些尷尬的空氣驅散開來。

　　諾亞看著他這副樣子，難得笑了出聲：「我知道啦。」

　　他的語調低了些，像怕吵到還在預習的同學。他忽然湊近李央的肩膀，用鼻尖輕輕嗅了一下。

　　「不過Beta感知不到費洛蒙的話，也有可能被人偷偷撒味都不知道喔。」他語氣仍淡淡的，卻帶著一絲調侃。

　　李央一僵，眼神漂浮：「⋯⋯咦？」

　　諾亞忽然眉頭一皺，語氣變得正經了些：「雖然很淡，但你身上⋯⋯好像有Omega的味道。」

　　李央身體一震，背脊繃直。

　　「啊⋯⋯應該是早上搭公車的時候，不小心沾到的吧。」他急忙編了個理由，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諾亞沒再追問，只是微微眯起眼。那股味道的確極淡，卻讓他感到一絲難以言喻的熟悉，像是⋯⋯某個忘不掉的殘影。

　　「還好味道不明顯，不會被誤會。不過要是被人惡作劇就麻煩了。」他頓了一下，語氣低緩：「我釋放一點費洛蒙蓋過去吧，這樣別人就不會對你亂來。」

　　李央下意識想說不用了，但話還沒出口，就先嗅到那股熟悉的氣味——

　　那是他的Alpha的味道。

　　指尖輕顫，耳膜像被什麼敲了一下，整個世界的音量彷彿瞬間降低，只剩那股氣味在體內悄然蔓延。熟悉、溫暖、令人安心。

　　那正是他記憶中的諾亞氣味，是在那一夜，讓他本能回應的氣味。

　　但他不能表現出來。他還是Beta。他必須是Beta。

　　於是他深吸一口氣，硬擠出一副浮誇的表情，誇張地閉上眼，鼻孔微張：「開始了嗎？我完全沒感覺耶。」

　　諾亞看著他這副彆扭的模樣，終於忍不住笑出聲，語氣中透出難得的輕鬆：「還沒，還不夠。」

　　那聲音不急不緩，語尾拖著一點慵懶的笑意，像是終於找到一個可以開玩笑的對象。他很少這樣開玩笑，尤其是在別人面前，一向保持著介於冷淡與克制之間的距離感。但對著李央，他總會不自覺卸下一些防備。

　　費洛蒙仍在緩緩釋放，與以往不同，那氣味不再銳利張揚，反而像是為了貼合某種氣場而壓低濃度，溫和地包裹住兩人之間的空氣。教室裡的其他人或許察覺不到，但對李央而言，空氣已被悄然染上一層柔軟的重量。

　　諾亞自己也沒意識到，他的釋放遠比平時更多。

　　那不是刻意為之，反而像是一種深藏在本能底層的衝動——他想讓這味道沾染在李央身上，想讓人一靠近就知道：這裡已經有了屬於Alpha的痕跡。

　　彷彿那樣一來，李央就不會被其他味道覆蓋，也不會輕易被誰帶走。

　　他沒意識到自己這麼做的動機，只覺得此刻釋放費洛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李央仍強撐著維持「Beta式困惑」的表情，心底卻掀起一層又一層無法言說的情緒——既安心，又酸楚。

　　他知道這氣味。他不該知道的。

　　而諾亞不知道，自己所釋放的氣味，與那晚交纏過後殘留在李央皮膚上的，毫無二致。

　　那是李央極力壓抑、否認、並藏匿於記憶深處的真相。當時他還以為那只是場混亂的夢，直到清晨醒來，身上殘存的氣味仍在纏繞，才讓他明白——那不是夢。

　　他再次睜開眼，強迫自己露出笑容：「你確定有釋放嗎？我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耶。」

　　諾亞斜睨他一眼，語氣略帶挑釁：「真的沒感覺？那我多放一點好了。」

　　說罷，他微微靠近，呼吸間的距離又拉近了些。這一次氣味更明顯了些，像是一層輕柔的氤氳，悄然攀附在衣角與髮絲之間，無聲無息地在空氣中烙下印記。

　　李央幾乎忘了要演。他拼命克制自己不去深吸氣、不露出本能反應，只能努力擺出一副「什麼都感覺不到」的模樣，甚至故意閉上眼，擺出聚精會神的假裝。

　　「喂，你不會真的在感受吧？」諾亞一邊說，一邊抬手敲了敲他的額頭，力道不重，卻足以讓他瞬間回神。

　　「哪有啦，我就是⋯⋯想像一下氣味是什麼感覺嘛。」李央撓了撓臉，故作輕鬆地別開視線。

　　諾亞輕哼了一聲，也沒再多說什麼。

　　費洛蒙的味道逐漸消散，但那股熟悉的氣息仍像細針一樣殘留在李央的感官裡，揮之不去。明明課還沒開始，他卻覺得今天的教室已讓他心神耗盡。

　　他低下頭，把臉埋進臂彎裡，假裝打呵欠，實則想掩飾內心的悸動。

　　諾亞還在旁邊翻講義，沒再出聲。

　　但李央知道，從費洛蒙被點燃的那一刻開始，有些東西——無論是他壓抑的記憶，還是埋藏在氣味深處的真相——都不再是「可以忽略」的了。

　　***

　　中午的鐘聲剛落，教室裡便響起翻書與收拾物品的聲音。李央剛闔上筆記本，坐在一旁的諾亞忽然低聲問道：「等一下有空嗎？」

　　李央偏過頭，「怎麼了？」

　　諾亞一邊整理講義，一邊語氣平淡地說：「我想去個地方看看，看看那晚的事能不能找到些線索。」

　　聽到是要去找線索，李央心頭一緊，遲疑了幾秒，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啊。」

　　兩人背起書包，走出教學樓，穿過人潮漸散的校園。

　　地鐵站人流稀落，車廂內冷氣吹得發冷，李央坐在諾亞身旁，雙手交握在膝上，視線看似盯著窗外，其實心神恍惚。

　　列車滑過一站又一站，鋼軌與牆面摩擦出的節奏像無形的催促，讓他的神經緊繃得發麻。諾亞沉默地坐著，側臉沒有表情，只是拇指不停轉動著掌心裡的硬幣，像在壓抑某種情緒。

　　李央忍不住偷瞄他一眼，心頭閃過一個念頭——如果現在就說出實情，會怎麼樣？

　　那晚的混亂他記得清楚。對方失控，他卻還是靠近了。即使沒有惡意，那也不是一件可以輕描淡寫的錯誤。

　　「⋯⋯」

　　他張了張嘴，聲音卻卡在喉嚨裡。

　　「叮——」車門打開，下一站到了。他像是獲得短暫解脫，隨著諾亞起身離開車廂。

　　兩人轉乘另一班列車，再次步行後，穿過一道不起眼的小巷。李央一眼就認出這一帶的建築——正是那晚諾亞下榻的賓館。他心頭一緊，步伐卻沒停下來。

　　櫃檯人員見兩人走進，起身禮貌點頭。諾亞主動上前說明來意，聲音不高，但語氣堅定：「我們想查幾天前的監視器紀錄，希望能確認有沒有人進過我的房間。」

　　櫃檯小姐聞言皺眉，語氣婉轉地搖頭道：「很抱歉，監視器畫面僅能在警方或相關單位正式申請下提供，我們無權自行給住客調閱。」

　　李央站在一旁，悄悄鬆了口氣。他也說不清是害怕真相揭露，還是害怕看到諾亞面對真相時的反應。但無論是哪一種，這一刻的鬆弛都讓他緊繃的情緒稍稍放鬆。

　　「算了，早猜到會這樣。」諾亞語氣仍平靜，卻將手插進外套口袋，明顯壓著心中的失落。

　　他們轉身走出大廳時，諾亞的腳步輕微一頓，目光不經意地掃向櫃檯後方牆角，那裡有一台紅燈閃爍的監視器。

　　「你記得我那晚有傳訊息給你嗎？」他忽然問道，聲音不高，語氣卻帶著一種淡淡的隨意。

　　李央身體一震，心臟像被什麼攫住。他努力讓語氣保持平穩：「⋯⋯沒有啊，那晚我手機沒電了，回去才看到你傳的訊息。」

　　他說得不疾不徐，甚至連表情都控制得很好，平淡得幾乎能騙過自己。

　　諾亞沒再多說，只淡淡地「嗯」了一聲，便轉身走向外頭。

　　李央垂著眼，默默跟上。腳步像踩在一張鋪滿謊言與顧慮的薄毯上，每走一步都懷疑會不會被揭穿。他無法確定諾亞是否真的毫無懷疑，或只是選擇了不追問。

　　走出賓館時，陽光正烈，午後的光線灑滿街道，斑駁樹影在地面搖曳不定，空氣中飄著初夏特有的悶熱與人聲喧囂。

　　就在這時，李央的肚子不合時宜地輕輕叫了一聲。

　　諾亞轉頭看了他一眼，嘴角罕見地翹起：「現在才發現，都過午餐時間了。走吧，我請你吃拉麵。」

　　兩人沿著街角轉進一條巷弄，來到一家外觀低調、卻飄著濃郁湯香的小店。店內木質座椅輕輕嘎吱作響，老闆是位壯實的中年人，一見他們進門，便爽朗地招呼：「歡迎光臨！」

　　他們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各點了一碗店內招牌豚骨拉麵。李央拿起桌上的冰水喝了一口，隨口問道：「最近有看到凱嗎？」

　　諾亞翻了翻菜單，搖搖頭：「沒有。上週的專題課也沒來，訊息已讀不回。」

　　李央撐著臉笑了笑：「他這樣撐得過期末嗎？」

　　「那傢伙啊⋯⋯」諾亞喝了口茶，語氣淡淡，帶著幾分調侃，「最後還不是會去跪求哈登教授。」

　　兩人對視一眼，隨即笑了出來。

　　諾亞忽然開口：「你還記得我們小學那次嗎？去吃拉麵，結果錢不夠，只能點一碗。」

　　「記得啊，那時我們兩個小鬼愁眉苦臉的，結果老闆竟然真的多送我們一碗。」李央咧嘴一笑，「我本來還覺得老闆人真好，結果⋯⋯那碗超辣的。」

　　諾亞忍不住笑出聲，差點噴了茶：「真的，我們兩個邊哭邊吃，老闆還以為我們太感動了，還一直說『青春最寶貴，不能讓你們餓著。』」

　　記憶的畫面在腦中閃現，兩人笑得前仰後合。那段年少時光，就像湯頭中漂浮的辣油，看似早沉到底，翻攪之下卻重新浮現。

　　李央也笑了，笑到肩膀微微顫抖：「我記得那碗辣到我們喝完整壺水，回家還拉了一天肚子。」

　　「還被我媽唸了一頓，說我不會照顧朋友，居然讓你吃那麼辣的東西。」李央忍不住笑了出聲，「我們還在浴室搶著洗冷水臉，根本像在渡劫。」

　　「我記得那時你一直把辣油撈到我那碗裡，還一臉正氣地說是『平分』。」諾亞笑得肩膀直抖，「結果我被辣到滿臉通紅，你倒好，喝光了整壺冰水。」

　　「有嗎？我記得是你自己逞強要裝英雄來著。」李央抿著嘴，笑得語氣帶點調皮，「說什麼『男人就該能吃辣』，結果一吃就哭。」

　　兩人一搭一唱，說得興高采烈，笑聲從巷弄深處一路飄進小店。那笑聲像某種熟悉的旋律，把氣氛拉回了那個無憂無慮的童年午後。

　　直到熱氣騰騰的拉麵端上桌，濃郁的香氣一瀉而下，才將兩人從笑鬧中拉回現實。

　　「現在想想，那家店根本是地獄版拉麵試煉場。」李央感慨地笑著，語氣輕快。

　　氣氛也隨之漸漸沉澱下來。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低頭舀起第一口拉麵，濃厚的湯頭裹著熱氣騰起，像是悄悄蒸散了方才在賓館那段話題留下的陰影。

　　吃到一半，諾亞忽然說：「對了，我想起一件事。那次我們跟李歐去水族館⋯⋯」

　　「那次我印象超深，李歐看到那隻海豚娃娃，死活不肯放手。」李央語氣像在回味又有點無奈，「最後我和你湊錢給他買，他高興得不得了。我們倆回程只能乾看冰淇淋。」

　　諾亞笑了一聲，語氣聽似輕鬆，卻不自覺透出一絲淡淡的感慨：「你弟現在還這麼黏你嗎？」

　　在他眼中，李歐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兄控。那種從小就建立起來的親密關係，自然而穩固，旁人很難真正踏進其中。

　　「我弟大概更黏你吧？」李央勾了下嘴角，語氣半玩笑半認真，「他不是老說最崇拜的人是你嘛——」

　　話說到一半，他忽然噤聲，彷彿意識到觸碰了某個不該提的話題。

　　空氣頓時沉下來。

　　諾亞沒說話，只是靜靜盯著碗裡的拉麵，像是在思索什麼。

　　過了會兒，他才道：「沒事啦。雖然我不再踢球了，」他頓了一下，語氣輕得幾乎聽不見，「但對你比較抱歉吧，害你也跟著不踢了。」

　　李央低下頭，沒回應。他靜靜吃著麵，湯匙輕碰碗沿，發出清脆的聲響。

　　窗外陽光灑入，桌面上覆著一層淡金色的光。

　　許久，李央終於開口：「你為什麼那麼想找到那個Omega？」

　　諾亞聞言沉默了一下，沒有馬上回答。

　　他放下筷子，手指下意識摩挲著杯緣，「因為我的身體狀況越來越不對勁。醫院那邊說，如果不找到標記對象，有可能長期處於費洛蒙失調狀態。下一次發情期可能撐不過去。他們雖然給了藥，但效果⋯⋯很有限。」

　　他歪著頭想了想，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但今天還好，感覺意外穩定，可能是那藥終於見效了？」

　　李央靜靜看著他，唇角緊抿。

　　他當然知道原因。

　　因為他在這裡。因為他，就是那個Omega。

　　醫師早就說過，標記伴侶的費洛蒙能安撫Alpha的混亂狀態。即使他現在偽裝成Beta，只要靠近諾亞，就能發揮作用。

　　他差點就開口說出真相。就在那一刻——

　　諾亞的下一句話，如一盆冷水，澆熄了他的衝動。

　　「我只是想早點找到那個人，」他語氣平靜，「然後⋯⋯解除標記。我這輩子沒打算和Omega結合。」

　　李央一怔。

　　他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覺得喉嚨像被什麼卡住，說不出話。

　　諾亞還在說，語氣卻有些飄忽：「那晚只是場意外。我們都無法抗拒本能，到底是不是惡意標記也說不準⋯⋯我只希望，那個人不要再刻意躲著我。」

　　李央低下頭，湯匙在碗裡緩緩攪動。

　　愧疚如潮水般湧來，讓他一時幾乎無法呼吸。

　　飯後的風有些涼，李央走在諾亞身旁，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裡，一語不發。他想著那句話：「我這輩子沒打算和Omega結合。」像根細針扎在心底，無論走多遠都拔不出來。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與諾亞的影子並肩延長，又想起剛才他差點說出口的那句話。

　　也許他可以解釋，那晚是意外，也許可以坦白自己為什麼會選擇標記——但當諾亞說他「想解除標記」，他就知道，現在不是時候。

　　說出來之後會發生什麼？會變得陌生嗎？還是連現在這點溫度都會失去？

　　李央的喉頭像堵住了一塊冰，連呼吸都變得遲疑。他抬頭看了看諾亞，只見對方微微皺著眉，好像也陷在某種沉思裡。

　　這樣的距離或許正好。至少還能並肩走著，還能一起吃一碗拉麵。

　　就在這時，兩人的手機同時震動。

　　是凱恩。

　　他在三人群組中發了一則訊息：

　　【我找到Omega了。】

　　李央盯著那行字，心跳像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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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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