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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意外地很平靜。
前幾天看到的動物和倒木，今天都消失地無影無蹤，不過這算是好事，我的相機的儲存空間基本上已經被占滿了八九成，而且我又剛好沒帶到替換的SD卡，沒有值得拍的景色真是救了我一命……唉，要不是昨天晚上沒有先收拾好裝備，現在的我，應該就可以高興地舉著相機四處拍了……（雖然四周沒有值得拍下的東西就是了）
對比周遭的平靜，掛在天上的太陽倒是豪不意外地持續鼓動著，被催出汗水還算是能夠忍受，但長褲黏住汗如雨下的小腿、內褲貼在鼠蹊部上，可就是相當不舒服的體驗了。
在我加入攝影社之後，我就常常在假日時跑到山上，拍拍山羌也好，拍拍樹叢也罷，多留下一點東西給她，總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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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大概率是再也看不見照片裡描寫著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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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會兒，我的腳抗議了，小腿部一直傳來緊繃感，像是被繩子捆起一樣。我自認體力是好的，至少可以連續走個三四個小時不會累，但現在才早上十點，距離出發上山還不到兩個小時，我就能夠感受到，除了腳之外，我的心肺也出現明顯的疲累。
在我大口喘著粗氣的同時，我也不停地尋找一處能夠坐下的好地方。登山杖在我的體重壓迫下，已經有點變形，雖然這裡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山」，頂多是半山腰，但我還是喜歡帶著登山杖來到這裡，減少爬山的體力消耗，不過壞處是，有時候會太依賴手的力量，導致我在拿相機的時候，手會不自覺地抖動。
在我不懈的努力下，終於爬到一個相對平坦的地方，我隨便找了一處沒什麼碎石散布的樹蔭，把東西放好之後躺下，拿出毛巾擦乾汗水，接著就戴上眼罩，開始享受著山林間獨有的氣息和寧靜。
但老實說，今天真的有點太安靜了，不只是鳥叫聲，甚至連蟲鳴都沒有一點蹤跡，已經習慣這些白噪音存在的我，只躺了幾分鐘就開始感到不適了……心中的躁動越跳越激烈，我本來想帶上耳機，但想到耳朵內還有殘留的汗水，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在我想要爬起來的前一刻，我聽見後頭有幾道細微的聲音傳來，那是類似於山羌、水鹿這種四足動物穿越草叢時的唰唰聲，因為周圍太過於安靜，這種窸窸窣窣的小聲音反而有些嘈雜。
聽見聲音的下一秒，我馬上翻身站起，扒下眼罩，這是出於防衛意識而下的行動，我至少得確認是什麼動物經過，才能夠確保自己的安全，接著快速決定要不要撤離這一塊風水寶地。
我緊盯著發出聲音的那塊草叢，同時也不忘記掃視草叢周圍，因為緊張的關係，我感受到心跳也變得大聲，像是在迎合草叢的唰唰聲似地，兩者的和鳴，佔領了我當下的聽覺。心跳像是節拍，而唰唰聲像是和弦，就只差點人聲跟旋律了……
那道聲音越來越近，我能聽見它更加豐富的變化——唰唰、噗撒、嘰哩嘰哩——我的心跳的BPM也越來越高，像是進入導歌，準備要在副歌時一次把情緒宣洩而出一樣。
隨著聲音越來越近，我也能開始看見草叢在晃動，準確來說是看見草叢上的枝條樹葉隨著那個「生物」的移動，被划破又合起，而牠的移動軌跡，正好是朝我這個方向而來。
終於，那個「生物」來到最前面的樹叢後方，那株樹叢成為了我與牠面對面的最後遮羞布，我緊張地滴下汗，甚至連流進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眼。
我實在是不想露出一點破綻給牠。
牠停住了一下，然後繼續前走，露出了牠純黑色又細長的腳掌，看起來是偏小型的動物。這讓我放心不少，至少不是石虎或是幼年臺灣黑熊這種保育類動物（雖然臺東也不是石虎棲地就是了），但說來奇怪，這種腳掌看起來像是黑色土狗會有的，可是我記得這附近從來沒有看過土狗出沒……
我還沒多想，牠又往前一步，牠的頭和兩隻前腳完整從草叢中顯露，牠的頭顱比一般土狗修長，而且更為銳利；耳朵也不像一般土狗一樣，牠的耳朵附近能明顯看出一層由毛組成的外輪廓，耳內還透出白色絨毛……
最重要的是，牠的黑色腳掌一往上看到膝蓋處，就能看見滿滿地紅橘色體毛，就連牠那修長的面孔也一樣……這傢伙，不是什麼山上的野土狗——而是隻狐狸。
牠從草叢中走出，橘紅的身軀完整顯露出來，牠走向我的姿態像極了一團火球，只有牠那尾巴末端的一抹白讓我還能認出牠是隻狐狸。牠在我面前差不多一公尺處停了下來，像隻狗一樣乖乖坐直。
我記得臺灣沒有野生狐狸才對啊……
牠抬起頭與我對視，我緊張地吞了下口水。我無法從牠的紅棕色瞳孔中看見任何情緒，這讓我感到有點兒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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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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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像是剛剛步入成年的少女說話聲傳來，衝擊我繃緊已久的神經，我不停地左顧右盼，試圖查找聲音的來源，但我沒有看到任何能發出聲音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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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是我的，我再問一次。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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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張地，緩緩地，看向面前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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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你在……」我結巴著，怎麼樣也說不出最後一個詞。動物能夠和人類對話真的太詭異了，比在斑馬線上跳舞的行為藝術還要詭異上百上千倍。
「是我，你不需要緊張。」牠的嘴巴沒有閉合的運動，像是在用喉嚨發聲，感覺上，牠的發聲邏輯跟魔法公主裡的狼差不多。「我再問一次，你是誰？」
「我是來攝影的……」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你的名字。」他很嚴肅地說。
「一定要說嗎？」我很不解地問。
牠微微頷首，說道：「是，這不管是對我，還是對這座森林，都很重要。」
「我不說的話……你會怎麼樣？」
「……」牠挺起身子，在草地上繞了一個小小的圈之後，又坐回我的面前。「我會咬你。」
幹，太莫名其妙了吧——不過我是覺得，只告訴牠名字的話，應該是沒甚麼風險……至少跟被犬科動物咬一口比起來是這樣……
「我叫……卓聖全。」
「哪個ㄓㄨㄛˊ哪個ㄕㄥˋ哪個ㄑㄩㄢˊ？」
「有必要問到這麼細嗎……」我忍不住吐槽牠。
「有必要，非常有必要。」牠肯定地點頭回應。
「唉……卓越的卓，神聖的聖，全部的全。」我唉聲嘆氣地回答牠。沒辦法，比起狂犬病，我還寧願全臺灣都認識我是誰。
「是這三個字啊……看來就是你了。」
「什麼就是我？這是什麼意思？」我不解地盯著牠問。
「之後再告訴你，下周同一個時間回來這裡，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麼鬼啊……我才不要……」
牠稍稍傾斜身體，歪頭看向我的後方，我朝著牠的視線看去，我的背包就在那裡靠在樹幹上。
「那個背包裡有個杯子吧？」
「上山的人有帶杯子很正常吧？」我嚴正地回答他。
「那是一個像是罐子一樣，但帶著把手的長方形玻璃杯對吧？上面是不是還有黑熊的圖案？」
牠說中了，我不知道牠為什麼會這麼了解，就算我的背包現在是打開的，但我從站直的角度都無法看見裡頭了，牠一隻四足動物從坐著的角度，到底是怎麼知道裡面有什麼的？
「怎麼沉默了？被我說中了嗎？」
牠嘲諷地在我面前繞圈。雖然這個舉動讓我很生氣，但更多的還是對牠能夠知道這件事感到神奇。
「你怎麼知道的？……」
「這是秘密。」牠又在我面前重新坐好。「如果你想聽更多的話，下次再來找我吧？」
「如果我下周不來的話，你會怎麼樣？」
「咬你。」
留下這兩個短促的音節之後，牠挺起身子，就往樹叢走去。「對了，記得仔細看看你背包靠著的那棵樹，那是我給你的提示。」
牠的身影消失在樹叢中後，我回頭仔細端詳那棵樹。
它的樹皮極度粗糙，感覺摸到就會被刺傷手掌；還朝外彎出了許多鋸齒狀又不規則的樹皮，像是沒把死皮拔乾淨會留下的場景。我抬頭看向樹梢，它的葉子呈現鑽頭狀，帶有一個個的倒鉤，質地看起來相當堅硬，我伸出手，拔了「一根」葉子下來，順著它的倒鉤去撫摸，這沒有特別意義，只是我想如此去做而已。
這是一棵南洋杉，具體是哪一分支我並不清楚，但我記得臺灣沒有野生的南洋杉。我不知道牠所說的「提示」，是不是只有「南洋杉是外國樹種」，或是具有其他的意義，我想不到南洋杉和這座森林有何關係性和重要性。
不過，我上次見到南洋杉還是在國小的時候，這讓我想起一段陳年往事，大概是距今十二、十三年前的事情了吧？那時候在南洋杉下，我認識了一個，影響我至今的女孩……
我以前是先就讀鹿野鄉立托兒所，到了小學的時候才去讀鹿野國小，所以我跟那些從鹿小附設幼兒園直升一年級的同學都不太認識，這也代表我需要花時間去拓展人際關係，不過，我的身體卻幫了我一個大倒忙。
我天生就有嚴重近視。
我小時候不知道這件事，而且幼兒園是強調師生互動為主的，導師與兒童之間的距離感相當小，加上我幼兒園時的教室還挺小，老師想要展示什麼東西都很清楚，所以不會影響到我。
但到了國小就不一樣了。教室變大，而且我被分在後座，我需要緊皺眉頭，瞇著眼睛才能看清楚黑板寫什麼，根據一些國小同學描述，我瞇著眼睛的樣子非常可怕，雖然不至於討厭，但還是不太敢接近我。
這大概也是大部分同學的內心寫照，除此之外，我小時候很嚴肅，而且實在說不上是好動，同學們都沒有想要跟我一起玩的意思，所以我小時候一年級時只能一個人在樹下乘涼，或者在教室睡覺。
大概在開學第三周吧？有一個女孩轉學過來，她叫做張詠奈，看起來文謅謅的，不過我也差不多忘了她小學的模樣，只記得她留著長髮，但長相應該和現在差不多，而她就坐在我的右手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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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想，如果我當時沒有向她伸出手，這一切就不會開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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