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鍾先生筆直站在龔亮熒面前,相距不逾兩尺,沒有答話就開始脫衣服。
礙於賽車服的拉鏈環在纏鬥時鬆脫了,只好以拇指按着拉鏈頭上沿,看起來像是由胸肌往下自我撫摸,逐格逐格撐開鏈齒,先是喉結,再是鎖骨,袒露出塊狀分明的胸腹。他轉了轉肩膀,全套亮黑皮衣倏地掉到腳踝,除去體毛的體表如絲綢布般滑溜,原地踏步幾下,藉以把軍靴的鞋跟抽出褲管,兩腿間的象拔蚌在空中晃來晃去。
作案期間自報姓名,毫不忌諱向陌生人赤身裸露,難怪選址此地,照字面意思的誠實速遞,或許他用以判斷何謂合意性交的誠實指標,莫過於女性受害的驚恐表情。
龔亮熒確實嚇到,還沒勃起也尚且如此,充血起來,豈不是長成寶特瓶了?
假如今天不得不死在這裏,氣絕前更要拔光牙齒,捅個陰道撕裂傷,不要笨到把身患性病告訴對方,免得他有所防範。你看,雖然疱疹病毒五型只會在免疫不全患者身上,才可併發足以致命的嚴重疾病,但單看獵牙人冒着毒雨行凶的那股瘋勁,等到某日毫西弗超標,白血球數量遞減,發病身亡簡直不要太兒嬉。
做好臨死拉個墊背的最壞打算,就出張嘴巴,盡說些違心的奉承話,博取好感和信任,試圖打聽出哪怕只是半丁點的個人信息,性格特徵、情緒開關、處事態度,好歹算是有點東西能設法利用。
「我前夫有健身習慣,受虐傾向的狂躁自戀狂,極品賤男,你不像是那樣的人。」
鐘渡淵聞言依然沒有回應,默然俯瞰,小圓框墨鏡倒映着女人的溶妝,就這樣僵持幾秒,偏要盯到人家別扭地挪開視線,才緩步繞至主播臺的另側。龔亮熒暗自鬆了口氣,心如鼓擂,卻忍不住斜眼偷瞄男人的胯下,難堪其擾,焦躁得渾身發燙,無可名狀的癢意正從脊柱竄起。
「聽說雄激素過盛會令人變得暴力,看來不是假的。」
然而光着身子只是換裝準備,他把手提鋁箱放到桌上,取出多個打理平整的透明平口袋,包括那件湖綠色手術袍、無紡布圓帽、醫用護目鏡、氣閥式口罩、以及盒裝乳膠手套。連隨是各種用途的牙科器械,非但要以均等間距排列,還得重複檢查對齊,不是強迫型人格就是亞氏保加症。
「我不明白的是,其實你身材樣貌都挺好,就算有部份女生未必受得了,找砲友應該不難吧,為甚麼要搞得這麼血腥,是對牙齒沒自信嗎?」
幾經試探才肯開口講話,操着低音得跌進地核的醇厚嗓音,語句盡量簡短。
「你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甚麼?」
「你發過的誓。」
龔亮熒聽得滿頭問號,低頭思索片刻後,總算記起在半年前初登銀幕時,曾發過只要獵牙人還未被抓捕歸案,便絕不閉嘴之類的誓。要怪就怪自己太習慣挑起輿論,視為流量來源和加薪理由,反倒與現實脫節,疏忽了扮演意見領袖的最基本前提,外面有人是真的相信她的屁話。
顯然鍾渡淵對此篤信不疑,正如他是由衷崇拜着女性口腔,甚至隆重其事地清潔牙齒,看作是某種靈性體驗。先將兩臂穿進手術袍,繫緊背部的綁帶,再佩戴目鏡及口罩等配件,順便糾正記者的錯誤,請核查真偽以免作出失實陳述,否則會搞得他很混亂。
「有個研究說,雄激素不會令人變得暴力,而是強化了统御行為、維持地位的行為。大家只想守住自己的位置,愛與和平沒有用,因為社會靠暴力運作,所以我的行為都被允許了,我的崗位很重要。」
「你的行為被社會允許了嗎,鍾先生?頭號通緝犯。」
「我沒有被逮到。」他從桌上拿起圓環口枷,剛想結束對話。
「等下!所有被發現的女屍都全口沒牙,你放出來的卻是潔牙工具,要麼是你在懲罰我們沒有誠信,要麼是你沒有做好份內事,而我拒絕!拒絕你詆毀我的信譽,我相信你的出發點是好的,也請你相信我,解釋清楚為甚麼要這樣做,我是你的計劃參與者,透明度很重要。」
自覺考慮不周的鍾渡淵,悶聲不響,踱進聚光燈照不到的黑暗裏,「錚!」他生氣得徒手捶牆自殘,整個貨櫃應聲微顫,懾得龔亮熒緊縮着肩膀。
「你們的口腔好美,」他在暗中剖白,羞愧難言:「我想它更加完美。」
「總不能重複做相同的事情,還期待會有不同的結果吧。」
「熟能生巧,勤能補拙。」
「對。」龔亮熒點頭附和,不敢違逆:「那為甚麼針對記者,藝員不漂亮嗎?」
「別拿自己跟那些小丑相提並論!你的口腔有種力量,能讓人信服的力量,似乎只要端莊得體地在人前說話,就是事實。你們控制着甚麼是真相,是我從來沒有⋯⋯從來沒有人肯聽我講的、講的⋯⋯」
原來鍾渡淵有口吃毛病,再度失控狂怒,接連捶牆巨響再起,「錚!錚!錚!」
「我⋯⋯我在聽,」這下連龔亮熒也驚得口吃,「我聽你講,我在這。」
「你故意對我好,只是想騙我放你走!」
「請站在我的立場想,沒有人比我更希望你能成功,我不想被拔光牙齒,但根據你以往經驗就是不夠完美,才試錯那麼久,你要明白我有我的顧慮。」
「龔小姐,你是個明白事理的人。」
「謝謝。」
「我發脾氣了,對不起。」
「沒有的事,我們都需要被接住情緒,可是我想知道,假設你順利打造出完美口腔,肯定有些話想我對你說,是嗎?」
「是的。」
「你想我說甚麼?」
「說愛我。」
「換言之當我的牙齒變完美了、說愛你了,你就會放過我?」
「⋯⋯」
兩人談話至此,龔亮熒沒有半秒不懷着忐忑,左右掃視聚光燈後方的那團漆黑,有如凝望深淵,難以確定獵牙人藏身於陰影中的哪個方位,只知良久未聽到答覆。心率正在暴升,怦怦作響,交於胸前的繩結循聲起伏,頸側的脈搏因絞索拴縛而淤塞血流,使人頭昏目眩,眼皮低垂,目光如是左右游移。
驀地,耳畔傳來冗長沉重的男性喘息,既似羽毛撩弄,又若蟻群爬行,龔亮熒登時打了個寒顫,兩眼圓睜,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生怕扭過頭去看或留下永不磨滅的創傷。
深悉獵牙人正站在身旁,俯下身來瞪視,口罩布料貼到她的臉上磨蹭。
「然後我會殺了你,肏你的嘴。」
「呀!」龔亮熒被拽着頭髮吃痛後仰,並套上強制張嘴的圓環口枷,「嗷!」
首先,捏着牙線滑進齦溝上下拉動,輕刮牙齒鄰面;然後,握持牙刷朝向牙周囊袋打轉,逐來回刷洗咬合面;接着,拿起代替沖洗噴槍的橡膠吹氣球,配合夾着脫脂棉的鑷子,把口腔黏膜盡可能地擦乾淨。你看,重複做相同的事情還期待會有不同的結果,不是瘋狂,而是極致自律,編造藉口讓他對自身的惡習不至於太反感,尋求美德、聖潔、救贖、更高深的心靈成長、無謂的儀式感。
「會有點痛,辛苦你了。」他的輕聲哄慰,如龍舌蘭酒般濃烈而溫潤。
「我要放進去更深的地方,忍住。」兩指併攏探入舌底撩起,摳弄其傘襞與肉阜。
無處走避的龔亮熒愈靠愈後,罔顧臂膊屈曲痠痛,脊椎險些擠入椅背的鏤空間隙中,慌急得連瞳孔也在發抖,兩顆眼珠宛似喇叭振膜循着鼓點震動,只得抬頭瞥向別處。怎奈此舉卻逃不過眼神接觸,反而令鍾渡淵愈靠愈前,左腳挺直站穩,右膝擱在椅面穩住重心,居高臨下地注視着,把撐得大開的軟嫩肉壁一覽無遺。
而男人擱在椅面的膝蓋,很不巧地介於女人兩腿之間,逐吋逐吋滑進裙底,以硬硬的髕骨頂撞着暖暖的陰唇,摩擦着那件薄薄的無痕內褲。彈性纖維耐磨抗皺,倒是龔亮熒已瘙癢難耐,眉頭緊皺,壓力持續累積攀升,細腰圓臀扭個沒完沒了。
「別動,你這樣我很難做。」他試着微調牙科器械的角度,慎防又再出錯。
「嘎⋯⋯」瞧着咽門不停抽搐收縮,不經意被吞嚥反射喚起生理反應。
男人那裏正在充血彈跳,膨脹成了輕微下彎的寶特瓶,原本長度及膝的手術袍,因巨根支起襠部前襬而淪作情趣短裙,伸出整個莖頭,情非得已地劃過女人的肚腹,鴕鳥政策地把頭埋在胸溝裏,舉竿撐開第二顆膠鈕扣。
當唾液分泌因強制張嘴而失控滴流,不僅濡溼了口枷的圓環與真皮,還沿着兩波玲瓏小丘向下流往溪澗,灑落在盤踞山谷的巨蟒頭上時,獨守空房大半年的龔亮熒,也被那個沒規沒矩的膝蓋頂得遍體酥麻,蜜漬在內褲逐漸漫開。心裏頭悶着難受,花穴口慾水難收,終在羞辱落淚的頃刻,她翻起白眼,蜷曲又翹開的腳趾頭從高跟鞋裏蹦出來,發出若吟若喘的哭號。
自小感官過敏的鐘渡淵,卻可摒除雜音聽出墜針落地的細微聲響,「叮鈴。」
順着聲源看去,竟見向日葵飾針掉到椅腳邊,方知龔亮熒在被拐之前,已將飾針反扣於西裝袖口內備用,剛才談這麼多,只是爭取時間逐針逐針弄斷縛繩。驚覺受騙的鍾渡淵,怒吼着轉過身,伸手撿起豎着靠牆放的拐杖霰槍,還來不及抬起槍桿,就正面挨了記直拳灌鼻,仰面跌在主播臺上。
幸虧生死關頭的腎上腺素飆升,才可打出超乎尋常的力度,實屬僥倖,龔亮熒連忙解開身上綁繩,無暇撿起高跟鞋或摘掉張口器,赤足狂奔,推門朝着黑夜籠罩的森林逃去。反觀獵牙人坐起身子,任由鼻血湧出,氣閥式口罩從內而外由白變紅,他卻沉靜地歪了歪頭舒展筋骨,單肩揹起裝滿鋼彈的腰包,扛着霰槍,便慢步起行展開狩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