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六五年七月十四日
全家人一起在台灣環島的第一天,由於計劃外出很多天的關係,爸爸順便請了人幫忙將家中打掃乾淨,出門前,爸爸提醒我們難得出來玩就應該奢侈一點,不需要太在意錢的問題。我們從台北出發前往宜蘭,下午來到冬山河親水公園玩水消暑,晚上住在附近的高級飯店享用大餐,一整天都過得很快樂。
二零六五年七月十五日
今天到了太魯閣國家公園,為防止被落石擊中,我們先去管理處借了安全帽,爸爸雖然嫌麻煩,在媽媽的勸說下仍戴上了它。步道旁峭壁十分壯觀,據說燕子口的名稱由來,是因為燕子會成群在峭壁間嬉戲飛舞,可是直到離開都沒看見燕子的身影讓我有點失望,回飯店前本來打算在車上寫旅行日記,卻被媽媽以會近視為由制止。
二零六五年七月十六日
今天到台東時爸爸突然心血來潮說要去綠島,但媽媽說沒有多餘的錢買船票,他們兩人發生了嚴重爭執,一直到晚上都沒有說話。爸爸後來去找媽媽道歉並聊了很久,不過媽媽的臉色看起來很差,似乎還沒有原諒爸爸,希望他們能快點和好……。
二零六五年七月十七日
高雄是個非常炎熱的地方,整個白天我們都待在百貨公司裡,晚上我們去觀賞了蓮池潭,這附近有許多傳統建築物,也許是受到懷舊氛圍影響,爸爸跟媽媽已經不再吵架,媽媽對我的態度也變得很溫柔,即使在車上寫日記也不會被怒氣沖沖阻止。
二零六五年七月十八日
來到了台南的奇美博物館,動物廳栩栩如生的標本、兵器廳毛骨悚然的盔甲以及藝術廳鬼斧神工的雕塑,館內每個收藏都令人大開眼界,我們度過一段充實的時光。日落後,接著到花園夜市排隊買了很多食物,吃得很滿足。明天就是旅行的最後一天,雖然不捨但我也很想家。
網路日記僅更新到十八日就結束,張木閉上了眼睛沉思著,根據蒐集來的資料,他大致能描繪出十九日的情景。
二零六五年七月十九日,這天是徐可安與她的家人環島旅行的最後一天,他們沒有按照原先計劃在遊覽過台中市區後直返台北,而是前往了大坑風景區九號步道。
太陽才剛剛升起,一旁還只有零星遊客和正準備營業的攤販。
她的父親開著汽車行駛在顛簸的山路上,她的母親一言不發地坐著,徐可安則在後座專注地寫著日記,但在完成之前,長途跋涉的疲憊感就讓她的眼皮漸漸沉重起來。
只不過,這份疲憊很快就被潛藏的恐懼所取代。
她注意到車子正以不尋常的速度暴衝,父親的表情變得猙獰,母親則掩面哭泣,當她想要開口說話時,巨大的撞擊打斷了她。
車子衝出護欄,失重感讓時間彷彿靜止一樣,路人們紛紛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幕。車子接觸地面的瞬間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女孩感覺到全身如撕裂般的劇痛,耳朵充斥著雜音及隱約聽見父母的哀號聲。
「不要死……」她透過逐漸模糊的視線看向父母,只能絕望地擠出這幾個字,眼淚與鮮血在流淌,身體卻是一吋也動不了。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在難以抵達墜落處救援的情況下,他們仍撐到救護員到來之時;不知是幸還是不幸,雖然她的家人早已變得負債累累,卻依然有人願意捐款給他們;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她的父親與母親順利度過危險期,而年僅十歲的女孩--從此成為了植物人。
「自私的行為。」
張木將這句話脫口而出,但並非是在憤慨地評論這起事故,僅是在斟酌著該如何使用文字,由此延伸出一個句子,一個段落,乃至於一個完整的故事,他是一名作家,此時正為了不知從何下筆而煩惱。
片刻後,他把目光轉移到那些擺在一旁的書,地心歷險記、海底兩萬哩、十五少年漂流記以及環遊世界八十天。
全是以冒險為主軸的小說,而所有書皆源自同一位創作者,十九世紀的知名法國小說家,被譽為「科幻小說之父」的儒勒.凡爾納,凡爾納的豐富知識所孕育出的經典文學為世人帶來了啟發,對張木而言更是如此。
他拿起其中的環遊世界八十天小心翼翼地翻閱,書中的內容構築出的畫面清晰顯現在腦海裡,一位神秘的富豪為了一場賭局,決定要在八十天之內繞行地球一圈,更於賭注當天晚上就立刻付諸行動,帶著新來的管家一同展開這場前所未有的大冒險。
他們從英國倫敦出發往埃及蘇伊士,經過印度孟買以及加爾各答,前往香港維多利亞,抵達日本橫濱,一路至美國舊金山和紐約,最終回到英國倫敦,一趟長達八十天的旅行,到結尾都有出乎意料的反轉。
他仔細地品讀這本名著的每個細節,直至這些文字深深烙印在心靈深處,才緩緩將書籍闔上,這一年來的記憶也湧上他的心頭。
在不久之前,他還是一個平凡的社工,領著微薄的薪水過活,期盼著自己能藉由這份工作接觸到不同的事物,以此為契機創作出能讓大眾認可的作品,成為優秀作家的願景一直支撐著他,歷經無數感到失望、迷惘的歲月。
直到今年初,當他與徐可安見面之後,這個夢想才終於得以實現,如今他在全世界擁有數千萬名讀者,他正在講述的不是身為一名作家所虛構的故事,亦不是做為一名社工真實的經歷,而是以一名嚮導的身分見到的景象。
「二零七六年十月十四日,今天是環遊世界的最後一天,我利用短暫休息時間再次重溫了環遊世界八十天這本書,並與過去這段旅程進行對比。
「書中的主角菲利斯.福格與其管家萬事通,他們以渡輪和鐵路橫越五個國家,過程中被警察視為銀行搶匪追捕,捲入到宗教的獻祭儀式中,更在即將勝利之際遭逮,然而即使遇到重重考驗,他們仍能夠臨機應變,運用近八十天的時間完成這項艱鉅的挑戰,收穫了無法用金錢衡量的重要回憶……。
「在故事兩百多年後的現代,我們則通過不同方式與路線達到這一壯舉,僅僅用了兩週。從台北出發往日本東京與橫濱,經過加拿大溫哥華以及北溫哥華,前往美國紐約和普林斯頓,抵達西班牙巴塞隆納,一路至奧地利維也納。接下來我們將回到台灣,無論結局是好是壞,我都會繼續寫下去,而現在我能做到的事就只剩下祈禱還有等待,但願徐可安能夠像故事中的福格先生一樣,在旅行的終點得到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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