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完了,你的身體狀況一切正常,可以出院了。"
次日清晨,在軍醫的批准下,薛宇獲准離開病房,重返隊伍。他走進第12中隊的休息室時,發現裡面多了兩個新面孔。
"你回來啦,我來介紹一下,這兩位是原第11中隊的孫實万,還有──"
李衡陽話說到一半,便被其中一人打斷。
"我叫凌天茗。非常感謝你那天的出手相救。原本應該在康復後就親自來道謝的,但那時候被衛兵擋在門外,無法當面致意。"
薛宇略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沒有立刻回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執行任務而已,沒什麼好謝的。"
"但你原本只需要確認我們的下落就好,甚至可以繞一圈後回報我們全滅,草草了結就可以。"凌天茗語氣平靜,卻藏著一股壓抑的情緒。"若不是你當時衝入包圍圈引導我們突圍,我現在恐怕只剩一塊擺在忠烈祠裡的牌位了。"
"這兩人今天剛轉編到第12中隊。"李衡陽見氣氛逐漸沉重,連忙插話補充。"由於衛士的訓練週期太長,目前人力補充趕不上損耗,所以上面決定將無法維持編制的中隊拆解編入其他單位。"
孫實万接著補充:"我們昨天通過體檢確認無異常後,今天一早辦完轉隊手續,現在正式報到。"
"由於前線的BETA已經被擊退,但還有數個中小型集群在前線附近游蕩。"李衡陽一邊遞上一份任務文檔,一邊說道,"司令部下達的命令,這幾天會以中隊規模進行掃蕩,為陸軍分攤壓力爭取時間讓他們修整並重新修復前線防禦工事。"
"能出擊總比躺在病房發呆來得實在。"薛宇接過文檔閱讀上面的紀錄,"不過……中隊長,為什麼我沒被列在出擊序列裡?"
"你忘了你的戰術機嚴重損毀已經報廢了,得等後方送來新機體才行。"李衡陽攤了攤手,"這段時間的公文審批就交給你了。"
想到堆積如山的文件,薛宇幾乎希望自己傷得更重些,至少能名正言順地繼續躺著。但作為小隊長,這種枯燥職責終究無法推卸接下了這份枯燥的作業。
目送其他人出擊後,他回到辦公室,望著因數日拖欠堆積如山的文件,重重嘆氣,翻開第一份,確認無誤後提筆簽下。
"真不習慣這種活……"他咕噥著,剛處理完一疊,新一批維修紀錄和補給報告就被整備員送了進來。
"這張的數據有誤。"
正當他準備簽字時,一隻手指向表格上的錯誤。薛宇重新比對發現那人說的屬實後剛轉頭想道謝,看見項雲露站在一旁沉默不語。
"妳怎麼來了?"薛宇警惕地看著這位不請自來的訪客。"難道又有任務要下達?……還是要清理知情者?"
"不需要這麼緊張。我要真想滅口,當天就下手了。"
項雲露語氣平淡,似乎對他的警惕毫不在意。"目前沒有你的任務。"
"那妳來幹嘛?"薛宇盯著她,對這個曾展現殘酷一面的女人毫無信任。薛宇仍是不信任她是那種會閒來無事來聊天的性格。
項雲露沒有立刻回答,只掃了一眼桌上的文件,輕聲道:
"你不是閒著嗎?總不能挑你躺在病床上纏滿繃帶時找你。"
薛宇皺眉,卻不停下工作,繼續翻閱下一份補給清單。
"妳是來吵架的嗎?我可沒空陪妳妳這樣的花瓶演戲。身為衛士卻只會找毫無反抗能力的人下手。"
"在我看來你才是想要挑事的一方。我這次是來道謝的,謝謝你讓那個人死得不那麼輕鬆,也讓我能親手報仇。"
薛宇一愣,帶著審視的眼神望向她。"就這樣?"
"就這樣。"她語氣淡然,目光卻直勾勾地盯著他。"不過我知道你不會相信。"
薛宇放下筆,靠向椅背,語氣冷淡:"我寧願妳別來感謝,更希望那天妳根本沒出現。"
項雲露收起笑意,語氣低了些:"你還在執著於那件事?劉漢升不是解釋過了嗎?劉漢升早已經跟你解釋過了吧。任務目標之外的那些人,只要目擊了,那她活著本身就是一種風險。"
"風險?"薛宇冷笑,眼神銳利如刀。"你說的是那個被你順手處理掉的倖存者?還是說,只要你認為有必要,不論多少人妳都可以因風險這名義來清除?"
項雲露沒有退讓,反而反問了回去:"那你呢?為什麼要衝進包圍圈救他們?因為內疚?想贖罪?殺過人之後裝作還有良知的樣子?有必要這麼假惺惺地去做那些偽善的行動嗎?明明已經下過一次手了,那接下來的差別就只是數字而已,你跟我一樣手上早已沾染鮮血,別裝得比誰高尚。"
她越說越激動,突然咳嗽幾聲,隨即抹去嘴角的血痕。
薛宇正欲拍桌怒斥,卻因她的狀況而強行壓下怒火。要是出手後她出了三長兩短,那自己的嫌疑絕對洗不清。
"偽善也好贖罪也罷,我只是在做我認為正確的事。哪怕是賭命,也比你這種斬草除根的方式強。你連是否構成威脅都不確認就直接殺人,這就是你所認為正確的事?"
"你有你的選擇,我也有我的方式。"項雲露語氣冷靜堅決。"我寧願承擔冷血之名,是因為我知道留下來的雜草哪天會反過來勒住我們的脖子。"
"所以你為了任務就可以毫無底線?"薛宇終於壓不住怒火,"你不是在完成任務,你是在濫殺!"
"不。"項雲露語氣平靜得近乎冷酷。"你看重的只是眼前的性命,我在乎的是怎麼防患於未然。你那種英雄式的衝動,或許偶爾靠運氣能救回一條命,但上次呢?你被砲擊波及,戰術機全毀,自己躺了三天,還差點被督導盯上差點拉去審問。要不是我幫你刪了那份記錄,你以為你那場莽撞能撐到現在?"
"你這只是在詭辯,靠著結果去推論並否定我的作為。"
"也許吧,但這就是已然發生的事實,你也無從反駁。"
兩人陷入沉默,空氣中瀰漫著火藥味。
良久,薛宇低聲道:"你以為自己在守護什麼大局,實際上只是找藉口自欺。殺人對你來說太容易了,容易到你根本分不清,是服從命令,還是在滿足操控生死的慾望。"
項雲露沒有反駁,只是淡淡回應:"那就希望你這種理想主義者能活得比我久。等你也曾因輕信上級的謊言被遺棄在荒蕪沙漠之中、為爭奪所剩不多的物資而被昔日竹馬背叛、壓抑著恨意在仇人身邊潛伏一年以上、目睹一對好友為了自保而相互出賣再來批評我的選擇吧。"
說罷,她轉身離開,身影沒入辦公室門外微弱的燈光中。
薛宇望著她的背影,沉默的思考那些言語。他轉回身,目光落在桌上那一疊又一疊的文件,忽然覺得,每一張紙的背後,都壓著一道無法用對錯解答的選擇題。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t5fVlr8e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