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水上盪漾的紅葉與手鞠 - ～第一勝～喜歡上你，真是太好了

　　喜歡一個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由衷期盼對方能夠幸福的心情——只要是配得上兄長大人的優秀女性，佳樹都會真心祝福的。』

　　『溫水，你想得太複雜了啦，不需考慮她是否對你抱持好感，也不需顧慮她是否還對喜歡過的人存有留戀，撇開這些都不談，單純詢問你自己內心的想法——你對她有什麼感覺？』

　　『無視他人的目光，就算必須橫跨重重阻礙也無法阻止……沒錯！就好比是太宰和三島！不需要任何理由，他們就是彼此相愛的！』

　　『志趣相投是很重要的，會習慣有她在自己身旁，但不僅是如此，要我說的話……心靈的共鳴吧？就是命中註定必須遇見這個人的強烈感受。』

　　『想見這個人、想知道關於他的一切，哪怕只有一秒鐘也想與他多相處一會兒，只要是為了他無論要付出任何代價也在所不惜。』

　　徵詢過其他人的意見，雖然其中一部分不太具備參考價值……準確來說是有點可怕，不過還是帶給我一些心得。

　　我知道的，無論過去自欺欺人說服自己沒把她當成戀愛對象多少次，遲早必須正視自己的感情……至於那個時刻，就是今天了。

◇

　　第三節課的下課鈴響起，再過一個小時左右就要到舊校舍頂樓表明自己的心意，我緊張到腸胃都感到隱隱作痛。

　　即使早有覺悟，但將要面對之際仍感到恐懼。

　　關於這點我不由得想讚嘆小鞠的勇氣，無論成敗與否、能將戀愛的心情坦白說出口的人都是值得敬佩的勇者。

　　可能是因為睡眠不足，我一時不察就把橡皮擦揮下桌面，正要彎下腰撿拾就先被其他人撿起，抬頭一看是張白裡透紅的可愛臉蛋。

　　啊，還以為是妖精出現了，原來是白玉學妹。

　　「社長，你在煩惱嗎？」

　　「白玉學妹？為什麼妳會在二年級的教室？」

　　「我聽說囉，社長傳訊息約八奈見學姐到頂樓的事……我很好奇！」

　　那傢伙是不是不懂得什麼叫做保守秘密？她以為我為什麼要傳私訊？

　　「今天就好，可以留給我們一點說話的空間嗎……我說認真的。」

　　「欸，既然社長都拉下臉拜託我了……我考慮一下唷？」

　　社長都低聲下氣拜託才只有考慮喔？

　　白玉擺出俏皮的鬼臉，帶著輕盈的步伐離開二年級的教室。

　　她純粹是抱持好玩的心態來調戲我的對吧？如果是在輕小說看見小惡魔學妹屬性可能會覺得可愛，但實際遇上除了覺得可愛之外，還會讓胃部絞痛得厲害。

　　被白玉學妹捉弄完之後，姬宮同學也拉了一張椅子靠過來，臉上的笑意散發出如朝陽般的和煦光芒。

　　「溫水同學，我也聽說了唷，你終於要坦承對杏菜的感情了嗎？」

　　事情果然又演變成這樣了……這種話題到底會被她問幾遍呢？

　　「不是的。為什麼消息會傳這麼快？」

　　「那麼……是要正式拒絕杏菜嗎？」

　　「拒絕？不不不，又不是她向我告白，何來拒絕的問題？」

　　「什麼！溫水，難道你對杏菜只是玩玩而已嗎？」

　　袴田又跟前一天一樣，看到自己女友跟我搭話就擅自插話進來……這種毫無根據的指控，我該怎麼回應才好？

　　「這樣啊，先前也有提過，溫水同學在杏菜的心目中是佔有一席之地的，無論你的回答是什麼，可要注意別傷了她的心喲？」

　　跟姬宮同學簡單聊過幾句，總覺得紊亂的思緒平復不少，內心的答案也逐漸浮現出輪廓，這就是8K的力量嗎？

　　我想我已經知道要怎麼把埋藏在胸口的這份心情轉換成言語了。

◇

　　臨近約定的時間，就算事到如今才要反悔也為時已晚、在劫難逃，只能踏出步伐向前邁進。

　　胸口急促的怦怦聲蓋過了階梯傳出的鏘鏘聲響，我站在頂樓門口深呼吸兩口稍稍平復焦躁不安的情緒，做足心理準備才推開沉重的鐵門。

　　深藍色的髮絲在徐徐的微風中搖曳擺盪，那是在此處等候多時的八奈見的背影。

　　「溫水同學，這幾天我也想了很多，比方說愛情跟友情之間的取捨之類的。話先說在前頭，如果你還是執意要跟我告白，我會拒……絕？」

　　八奈見面露憂愁的神色，回過頭卻望見杵在門口的我以及像隻倉鼠躲在我身後的小鞠，頓時驚訝地睜大雙眼，愣住幾秒鐘才有點不開心地嘟嚷起來。

　　「溫水同學，姑且確認一下，你今天不是單獨約我到這裡來嗎？」

　　「呃，因為是要釐清文藝社之間的感情問題，我昨天訊息沒說過今天是三人會談嗎？」

　　「根、本、沒、說、啊！真是的，害我白操心一場，虧我都想好八種拒絕溫水同學的說辭了。」

　　原來如此，我在八奈見的想像中已經被甩了八次。

　　「你想想看，看到這種訊息，任誰都會以為是男生要向女生告白的情境嘛！」

　　「我、我也以為，溫水是要跟八奈見，告、告白？」

　　怎麼連小鞠都這麼想？難不成她真以為我是把她當備胎，要是對八奈見的告白失敗就回頭答應她的告白嗎？她心目中的我也太渣了吧。

　　「抱歉，我知道自己的態度太過猶豫不決，不僅傷害了小鞠，還把文藝社的氣氛搞得很糟，所以我想趁今天把話講開。」

　　「就算是這樣……你跟小鞠單獨談就足夠了吧？有必要特地把我約出來嗎？」

　　「這個嘛，除了小鞠，我也有話想跟八奈見同學說。」

　　「欸？我嗎？」

　　最近社團內發生了不少事，其中也因我曖昧不明的態度造成大家不太愉快，再不講清楚恐怕會導致更多誤會，是時候該負起責任了。

　　「嗯，姑且確認一下，八奈見同學還是把我當朋友看待對吧？」

　　八奈見先是愣了幾秒鐘，才以略帶戲謔的口氣做出回應。

　　「對啊，不然你以為是什麼？溫水同學，你太自作多情了唷。」

　　「這樣啊，那就好。八奈見同學是我上高中第一個交到的朋友，至今也受到妳不少幫助，我很感謝八奈見同學願意把孤僻又陰沉的我當朋友。」

　　不擅長交朋友的我在偶然的機會遇見了她，使我的高中生活比預想中更加多采多姿，我很珍惜這段得來不易的友誼。

　　可是不知為何，八奈見聽了我真情流露的道謝並沒有像平時說些自以為是的話，反倒是露出一抹略顯落寞的苦笑。

　　「那個，我知道我表達的方式不太好，總而言之我想說的是，如果不介意的話，八奈見同學往後還可不可以繼續……」

　　「溫水同學，說到這裡就可以了，我知道你接下來想說什麼。」

　　「咦？可是我還沒說完……」

　　「你真的就是這點不行耶，要跟女生告白還邀約其他女生一起來可是大忌唷。雖然再次甩掉溫水同學有點殘忍——但是我拒絕。」

　　奇怪，我是不是又擅自被甩了？我想說的不是這件事耶。

　　「啊啊，把話說出口之後心情舒坦多了！好了，既然我已經甩掉溫水同學，接下來你們小倆口無論怎麼卿卿我我都無所謂，所以你可要好好回應小鞠的感情喔？」

　　不等我做出任何回應，八奈見就頭也不回颯爽離去，徒留下我和小鞠不知所措地呆站在原地。

　　「當初在家庭餐廳遇見的是溫水同學，真是太好了。」

　　她的口中細聲呢喃著，隨著一陣清爽的微風拂過，逐漸消散在半空中。

◇

　　八奈見走下階梯之後，我和小鞠略顯尷尬的對望。

　　「小鞠，妳還沒吃午餐對吧，等等在逃生梯一起吃嗎？」

　　由於跟原先的預想有些許出入，我積攢一整晚的勇氣已經差不多燃盡，本來想對小鞠說的話還是留到下次再說好了。

　　「溫、溫水，你就沒有別的話，要跟我說嗎？」

　　「呃，有是有，不過一定要現在說嗎？我還沒做足心理準備，先吃過午餐再說好不好？」

　　「現、現在就說。不、不然的話，溫水肯定會，一再拖延，然後就，不了了之。」

　　這傢伙怎麼這麼了解我的個性啊？本來已經準備逃跑了，就被她有些強硬地拉住，根本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都走到這個境地，再不認真面對就太不負責任了。

　　「小鞠，我知道說這種話很差勁，但我可能無法再遵守與妳的承諾了。」

　　「是、是這樣啊，我、我就知道，要溫水一直陪在我身旁，是我太任性了。既、既然溫水都這麼說了，我……」

　　「欸？不是那個意思！就是說……那個……之前不是說至少要經過兩年才能給妳回覆嗎？我打算今天就把話說清楚。」

　　與其繼續用那些藉口搪塞、延宕，不如把內心那股情感全都毫無保留地宣洩出來。

　　「那個，小鞠，我知道自己是個不太可靠的男人，如果妳不嫌棄對象是這樣的我……妳願意跟我交往嗎？」

　　「嗚咦！」

　　小鞠做出了堪比動畫的誇張反應，彷彿能看見她直豎的側馬尾就如受驚的貓唐突炸毛，腦門也迸發出蒸騰的白煙。

　　「溫、溫水，你不是在顧慮我，才勉強自己，跟我這種，難相處的女生，在一起，對吧？」

　　「才不是呢，我也是思考許久才發現——不是因為被小鞠告白才在意，而是從更久之前就很在意小鞠了。」

　　小鞠的告白只是個契機，讓我得以重新審視過往與小鞠發生的種種，才總算意識到過去那份說不上來的心情究竟是怎麼回事。

　　先前我並不明白為何自己總是不由得想關切小鞠，一再說服自己僅是把她視作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或沒朋友的同類，但事實上並非如此。

　　擁有能夠彼此分享心得的共同興趣、習慣有她在的日常生活、跟她在一起的時光心情會很自在，雖然有時候會對我說些毒舌的話，但那也是她的可愛之處。

　　想守護她的笑容、想陪伴在她的身旁、想對她負起責任，不需要太複雜的理由，她已經成為我人生的一部分。

　　原來喜歡一個人，就是如此簡單純粹的一回事。

　　小鞠偌大的眼眸直盯著我的臉，八成是在懷疑我是不是為了安慰她才編造一大串善意的謊言。

　　「既、既然如此，溫、溫水，說你喜歡我。」

　　「咦？我還以為剛才那段話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這樣就足夠了吧？就算不需要明說應該也無所謂？」

　　「不、不管。就算知道，還是想聽你，親口說出來。我沒聽見就，不算數。」

　　怎麼這樣？太不講理了。

　　「那就……我只說一次，妳可別嘲笑我喔。」

　　就算在場只有我們兩人，要我說出口仍感到難為情，我將嘴巴湊近小鞠發燙的左耳，用只有她聽得到的音量表明自己的心意。

　　「好了，我說完了。」

　　「這、這就沒了？你、你就是這點不行。」

　　果然又被罵了。確實我也對於剛才的表現不是很滿意，至少稱讚一下我的勇氣嘛。

　　不過比起那些，我更想盡快知道她的答覆，我的交往申請有通過了嗎？

　　「所以說……小鞠，可以嗎？」

　　「太、太害羞了，靠、靠近一點。」

　　看來她也跟我一樣不好意思大聲說出來，於是我稍微壓低身姿靠過去。

　　怎麼也沒想到她一把拉住我的領帶，趁我反應不及就在我臉頰啾了一下。

　　「欸！小、小鞠？」

　　「這、這就是，我的回答。因、因為溫水會介意，別人的口水，所以，只有臉。」

　　原來如此，雖然我覺得無論是親嘴還是親臉都不會改變口水就是口水的事實，不過今天意外地沒有太反感。

　　該怎麼說呢……女孩子的嘴唇竟是這麼柔軟的嗎？這是我第一次被家人以外的人親吻，此刻渾身上下都感到燥熱難耐，沒有心思考慮有沒有沾到口水的問題。

　　「溫、溫水，害羞了？」

　　「才沒有呢，只是有點驚訝。」

　　我也知道自己的藉口有多麼拙劣，畢竟我從沒想過小鞠會對我做出這麼大膽的舉動，要說毫無感覺是不可能的。

　　她見我慌亂到語無倫次的糗樣，不禁露出一抹壞笑。

　　「這、這可是我的，初吻。你、你可要，負起責任，不可以再出軌。」

　　小鞠繼續揪著我的領帶，高聲對我宣示主權。

　　也就是說我的交往申請有通過，而且我再也逃不掉了。

　　從完全的陌生人，到同社團的同學，不知不覺成為朋友的關係，陰錯陽差演變成正副社長，升上二年級又分到同班，隨著時間逐步拉近彼此的距離。

　　如今走到男女朋友的階段，這是一年前的我從未預想過的事。

　　不僅僅是社團的聯繫，我們之間已經建立起更堅定的羈絆，現在我終於能問心無愧將這句話對她說出口：

　　「嗯，我會一直陪在妳身邊。」

◇

　　同一時間，頂樓的塔樓旁擠滿了圍觀群眾，一邊偷窺溫水和小鞠的告白場面一邊議論紛紛。

　　「啊啦，溫水同學比想像中還更積極呢，果然年輕人就是精力充沛，接下來就要在四下無人的頂樓……」

　　「初嘗禁果……！社長和小鞠學姐，好大膽！」

　　小拔老師拿著攝影機，口中唸唸有詞不存在的情節，白玉則是在一旁興奮地附和。

　　「朝雲學姐，剛才兄長大人在小鞠學姐耳邊說的悄悄話佳樹沒錄到，該怎麼辦才好？那可是兄長大人值得紀念的第一次告白！」

　　「溫水同學說話的音量太小，以目前的設備還是有所限制呢。雖然很可惜，但這次只能放棄了。」

　　「嗚……這麼重要的瞬間，佳樹不想錯過啦。」

　　為了全程見證哥哥的戀情開花結果，佳樹透過放虎原會長的暗中協助，以「學生會觀摩」的名義進入石蕗高中。

　　然而最關鍵的一句話沒能順利監聽到，她體驗到有生以來最深沉的遺憾及挫敗感。

　　至於站在朝雲身後的綾野僅是微笑以對，很識相地沒有追問她們兩人在討論什麼危險話題。

　　「小鞠，快上啊！一舉拿下溫水這大木頭！」

　　特地從大學趕回豐橋的月之木，穿上高中制服偷偷摸摸混進來，就像是在看九局下的棒球賽一般緊張，興奮地抓著身旁的玉木大力搖晃。

　　相較於情緒激昂的月之木，玉木眼見曾經對自己告白的學妹終於找到屬於她的真愛，他由衷為她感到高興，帶著欣慰的眼神守望著他們。

　　另一方面，才出言甩掉溫水的八奈見默默望向溫水和小鞠，苦惱的神情表露無遺。

　　「八奈，這樣真的好嗎？」

　　燒鹽本人看待溫水和小鞠是抱持祝福的心態，但隨即就注意到八奈見略微失落的表情，忍不住開口問道。

　　雖然她平時看似粗枝大葉，實際上對於感情方面也有纖細的一面，不久前才歷經過失戀的她並非不了解八奈見的心情。

　　「沒事的，我可是大器的女人，才不會小心眼到見不得朋友幸福呢！總有一天我會遇見更喜歡的人，然後變得比他們更幸福，到時候溫水同學就算後悔也來不及了啦！」

　　八奈見露出逞強的笑顏，即使表現得從容自若，心中不免有些許的缺憾。

　　不過燒鹽並沒有意會到深層的含義，而是發自內心對八奈見投以閃閃發光的崇拜眼神。

　　「嗚哇！八奈的感情觀念好成熟，好帥喔！」

　　「咦？啊哈哈，還好啦，沒有妳說得那麼厲害啦……」

　　突然就被如此誇張地稱讚，八奈見面對預料之外的反應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應對，只好擺出笑臉自嘲幾句。

　　這時候傳出此起彼落的喧嘩聲，聚在塔樓的眾人無不目擊小鞠吻上溫水左臉的一刻。

　　「就是這樣，靠近一點……再近一點！」「啊哇哇——親上去了嗎？」「兄長大人終於……對了，照片！佳樹要把照片錶框起來供奉！」「哇，沒想到小鞠同學比外表看上去還勇敢呢？」「幹得好！小鞠我以妳為榮喔喔喔！」

　　「竟然是偷親臉頰呀，我也有點憧憬這種的呢！吶，八奈，妳說對吧？」

　　「……偷腥貓。」

　　「咦！八奈，妳真的還好嗎？」

　　沒想到八奈見比她預想得還更加在意，燒鹽一時間也想不到要說些什麼安慰的話才恰當。

　　溫水和小鞠在相互表明過心意之後，略顯生疏地牽起手，正準備走向階梯才留意到投來的眾多視線——剛才做了這麼多害羞的事，原來全都被這些人看在眼裡。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佳樹，妳不用上學嗎？」

　　即使內心慌亂得幾乎要迸裂，溫水仍故作鎮定。

　　然而此時的佳樹已經滿腦子都是粉紅泡泡，哥哥的疑問她是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兄長大人，竟然如此熱情地牽著小鞠學姐的手……！」

　　「咦？這個是……」

　　溫水本想把手收回，就被小鞠牽得更緊，不給他甩掉的機會。

　　「不、不准放手，不會讓你逃的。」

　　「等等，小鞠？大家都在看……」

　　即使他們開始交往的事實早就曝光，但他還不太習慣在這麼多人面前與人親暱，多多少少還是想掩飾一下。

　　至於小鞠，就算她也是感到相當害臊，也不願溫水離開自己的身邊。

　　「溫、溫水，話是你說的，你要負責。」

　　小鞠的一句話引起譁然，以佳樹為首的眾人紛紛圍上前追問。

　　「兄長大人到底說了什麼？佳樹很好奇！」

　　「欸？也沒說什麼特別的……」

　　「兄長大人，不可以說謊唷。」「對啊，阿溫，還不從實招來！」「溫水同學，你就是這點不行啦。」

　　溫水正被七嘴八舌的質問吞沒，小鞠則是露出一絲靦腆的笑容，輕聲地對他說道：

　　「以後也拜託你了，我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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