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水上盪漾的紅葉與手鞠 - ～第三敗～既生鞠，何生八？

　　「溫水同學，你這次偷跑太多步了，這是懲罰。」

　　午餐時間的逃生梯，八奈見惡狠狠斜視著我，拿起筷子從我的便當盒插起一顆牛肉丸塞進自己嘴裡。

　　由於前些日子的騷動，我在文藝社的地位直落，根本不敢反抗她的搶劫行為。

　　不對，就算沒發生過那些事，我也無法違逆對我的食物虎視眈眈的八奈見，畢竟普通人類是沒辦法赤手空拳阻攔張開血盆大口撲過來的餓狼的。

　　啊，如果是燒鹽搞不好打得贏。

　　「我說，溫水同學。」

　　「是？」

　　「你……喜歡小鞠嗎？」

　　「欸？這個嘛……」

　　沒想到八奈見也會問我這種問題啊，稍微感到意外。

　　自從被小鞠告白之後，我確實反覆思考過自己對她的感覺，不過這種話題要對其他人說出口果然有點難為情，還是盡可能扯開話題好了。

　　「不說這個了，週日有佳樹的生日派對，她會親自準備大蛋糕喔。」

　　「……溫水同學，你是不是把我當笨蛋？以為只要拿出食物的話題我就會上鉤？」

　　被發現了。這招用太多次對她不管用了嗎？

　　「怎麼會呢？我只是剛好想到佳樹生日要邀請妳。」

　　「妹妹早就跟我說過了，我當然會去啦。」

　　還是會來的啊。但願她不會一個人把整個蛋糕吃掉，至少留一點給別人。

　　「所、以、說，你對小鞠到底是什麼想法？」

　　到頭來還是回到這個話題啊，看來不說點什麼她就會持續追問下去。

　　「該怎麼說呢？我本來沒想過她可能對我有好感，能得到她的喜歡我很感謝……」

　　「溫水同學，你沒回答到我的問題喔。」

　　八奈見咄咄逼人的口氣有點可怕，實在是不得不招認啊。

　　「嘛，我確實也覺得小鞠很可愛，喜歡……嗯，可能有點吧，不過相較於她對我這麼喜歡，我還要再加把勁呢。」

　　這種話心裡想想也就罷了，實際說出口果然相當羞恥，我伸出手指搔搔有點發熱的臉頰，但願我現在的表情不會太噁心。

　　「……花心。」

　　「哈？」

　　「溫水同學，你不是對我很在意的嗎？你說這種話，不就像是我被你甩了嗎？」

　　「等等，八奈見同學？為什麼話題會變成這種走向？」

　　「本來以為是遙不可及的高嶺之花，相處過後才發現我平易近人，愈走愈近而逐漸對我傾心，最後對我迷戀到無法自拔……不應該是這樣才對嗎？」

　　不妙，我腦袋有點跟不上她給我追加的設定。

　　八奈見人是長得可愛沒錯，我也承認有時候會對她……呃，對，畢竟我也算是個發育健全的男子高中生，對可愛的女孩子會有色色的想法也在所難免嘛，但後面那段想像是不是有點跳太快了？

　　簡而言之，就是八奈見一直覺得我喜歡她，以為我會向她告白，最近看見我跟小鞠走得很近就吃醋了嗎？

　　嗯，我完全明白了，一切都只是誤會一場，說我遲鈍的人都應該向我道歉。

　　「八奈見同學，妳先冷靜一下，我先前也有解釋過了，去年七月在頂樓說的那件事，不是我真的要向妳告白的意思……」

　　「溫水同學，有沒有人說過你很不會看場合說話？」

　　這麼說來，佳樹是有跟我說過不少次。

　　「所以說，你的問題就是出在這裡啦！我要先回教室了，今天我不會去社辦喔。」

　　八奈見不知何時已經把便當一掃而空，收好便當盒就氣呼呼走下階梯。

　　不行，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什麼，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針啊。

◇

　　今天的文藝社，又是只有我跟小鞠出席……其實本來白玉學妹也有出席，但發現八奈見跟燒鹽都沒來，就隨興找了個藉口先回去了。

　　她們是不是都在顧慮我們，刻意給我們增加一些獨處的機會？

　　當然我也有最近稍微興奮過頭的自覺，但再這麼下去小鞠恐怕會因為我的緣故與八奈見她們三個產生嫌隙而遭到冷落。

　　佳樹曾提醒過我，女生之間的友情意外的脆弱，尤其是有男人介入其中的時候。

　　要是為了滿足私慾卻造成小鞠珍視的文藝社分崩離析就本末倒置了，必須盡早想個辦法——

　　「那個，溫、溫水，你妹妹說，上週六你沒拍到，我穿女僕裝的照片，很失望？」

　　佳樹幹嘛多嘴啊，而且還是跟當事人說。

　　我不得不謹慎回答，不然大概又要被小鞠投以看水溝的目光喊噁心了。

　　「小鞠，妳聽好了，衣裝只不過是身外之物，重要的是人的本質……」

　　「你、你在胡說些什麼？別、別說些像八奈見會說的話。」

　　難得我以為自己說了句不錯的名言，原來聽起來像八奈見的說詞嗎……這樣啊，真沮喪。

　　「佳、佳樹妹妹說，下次可以再借我女僕裝，如、如果溫水，想看的話……」

　　「欸？真的可以嗎？」

　　本來還以為她不喜歡拍照，該不會是被自己的女僕裝萌到，才開啟了某種開關嗎？既然如此就再邀她來我家……

　　不知為何，八奈見剛才那副不悅的神情浮現在腦海。

　　明明對小鞠的告白保留了回覆，雙方還沒交往的事實卻屢次藉故偷跑，繼續濫用小鞠的好感真的好嗎？

　　「小鞠，關於這件事，我想先跟妳談談。」

　　「要、要談什麼？」

　　「最近我們走得太近，八奈見同學已經在抗議了，也許我們該適時保持距離比較好？」

　　聽完我這番話，小鞠原本羞澀的臉色頓時一沉。

　　「為、為什麼要提八奈見？你、你果然很在意八奈見嗎？」

　　總覺得不久前才聽八奈見說過差不多的話，女生是不是都會擅自給男生加上其實喜歡誰的設定？

　　「不是那個意思啦，這話題妳也問過不只一次了，我和八奈見同學之間不是這種關係。」

　　「但、但是，比起沒有女性魅力的我，你還是更喜歡八奈見，對吧？」

　　很好，小鞠又開始鑽牛角尖了，所幸我哄佳樹已經有超過十年的豐富經驗，對廣義來說算是妹系的小鞠應該也管用。

　　「怎麼會沒有呢？女性魅力可不是只看身材，小鞠的臉長得好看，又很會照顧人，女子力很高啊。」

　　首先就是讚美她的優點，接著自然且巧妙地將話鋒帶開——

　　「不、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回、回答我的問題。」

　　奇怪，小鞠竟然沒中招？跟我預想的反應不太一樣，難道是我的技巧生疏了嗎？佳樹很吃這一套耶。

　　雖然還沒交往，現在的我稍微可以理解所謂女友看見男友跟其他女生親近就變得神經質是怎麼回事了。

　　「小鞠，妳有個大前提就搞錯了，先不提我自身的想法，八奈見那麼受歡迎，才看不上我這種路人角，我和她之間是沒可能的。」

　　「意、意思就是，溫水喜歡八奈見，但以為自己，配不上她？」

　　咦，她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我、我也很清楚，自己條件比不上八奈見。你、你是不是在同情我，才對我好？」

　　……糟糕，剛才那句話聽起來像是在說只有沒異性緣的小鞠才會對我有意思嗎？如果讓佳樹聽見又要被她唸了。

　　不等我修正不當的用詞，小鞠低下頭迴避與我眼神交會，用膽怯的語調向我追問：

　　「如、如果八奈見也，對你示好，你是不是會，選擇她，就，離、離我而去？」

　　面對如此犀利的提問，我一時之間語塞，不知該如何回覆才是最穩妥的方式。

　　雙方沉默了十幾秒的時間，小鞠皺起眉頭露出失落的神色，轉身收拾書包就準備離去。

　　「等等，妳要去哪裡？」

　　「其、其實我明白的，溫水只是，在配合我的任性，不是真的，對我感興趣。」

　　「咦？不是這樣……」

　　「抱、抱歉，我說謊了，我其實沒有你以為的，那麼喜歡你，所以，不用顧慮我。溫、溫水，就算跟，八奈見，在一起，我也，無、無所謂。」

　　她的眼眶泛起淚光，帶著拚命忍住的哭腔、將錐心的語句斷斷續續道出。

　　這傢伙突然間在說些什麼？為什麼一副要與我訣別的模樣？

　　我一時之間找不到挽留她的藉口，直到她滿臉倦容踏出社辦，我都沒能攔住她。

　　對於如此優柔寡斷的自己，我深深感到失望。

　　小鞠最後那副強忍淚水的落寞神情深深烙在我的眼底揮之不去，為何我就不能更果斷一點呢？如此一來就不會一再傷了她的心。

　　一股說不上來的苦澀感湧上心頭……啊，這就是失戀的感受嗎？與還沒告白就先被八奈見甩掉那種戀愛喜劇般的酸甜滋味有點不太一樣。

◇

　　當天晚上，我坐在床上仰望天花板發呆了好一陣子。

　　此刻的我什麼事都不想思考，就連看輕小說的心情都沒有，只不過是讓思緒漫無目標的神遊。

　　將我的意識拉回現實的是手機發出的鈴聲，我愣了一會兒才拿起手機確認，這是……LINE的視訊通話嗎？

　　『嗨，溫水，好久不見了。』

　　「玉木學長？」

　　我好像從沒使用過視訊鏡頭跟人通話，總覺得有些新奇，更沒想到第一次的對象竟然是玉木學長。

　　『最近過得還好嗎？我跟古都目前還在……』

　　『好了好了，慎太郎，你講話太沒重點了，換我接！溫水，聽說小鞠向你告白是真的嗎？』

　　「月之木學姐？消息到現在才傳到你們耳裡啊，小鞠沒跟妳說喔？」

　　『你問這問題簡直是白問嘛，小鞠的個性你還不了解嗎？』

　　說得也是，這麼害羞的話題小鞠可不會到處宣揚，就算是熟人也一樣。

　　嘛，我自己也半斤八兩就是。

　　『我才想問你，怎麼沒跟我們說呢？太不夠意思了吧！今天八奈見打電話過來向我抱怨這件事的時候，我跟慎太郎都嚇得不輕耶！主動回報的重要性，等你出社會就會明白了！』

　　原來現任社長有義務向前任社長報告感情上的私事喔？文藝社是這樣的組織結構啊，我以前都不知道。

　　即使沒有對學長姐刻意隱瞞的意思，到頭來是八奈見向月之木學姐告狀才讓事情曝了光。

　　『好啦，古都，溫水本來就不是這種個性的人。不過我們很關心你們的近況是真的喔，就算分隔兩地，我還是很重視朋友之間的維繫。』

　　「咦？原來玉木學長跟我的關係算是朋友喔？」

　　『溫水，聽你這麼說讓我有點受傷耶……』

　　這種話我聽過不只一次了，現代人認定朋友的標準都如此隨興的嗎？

　　「不是啦，我以為我們是社團前後輩的關係。」

　　『我和古都已經畢業的現今，跟你就不再是以輩份或職責聯繫，而是更純粹的關係，把我們視為朋友也是可以的。』

　　『不說那些了，溫水，你跟小鞠開始交往了嗎？我比較在意這件事啊！』

　　當我還沉浸在跟玉木學長成為朋友的餘韻，月之木學姐卻絲毫不給我感慨的時間，不讀空氣地追問我跟小鞠的進展。

　　「說來話長，不過我可能被她甩了。」

　　『欸？你在說笑吧？』

　　老實說我自己腦袋也亂糟糟的，不保證能解釋得清楚，總之我還是把今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轉述給他們。

　　玉木學長和月之木學姐沉默不語好一段時間，學姐擺出難得的嚴肅表情。

　　『溫水，你該不會真心以為小鞠不喜歡你吧？』

　　「當然不是！但是，我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知道了，你們等著，我跟慎太郎這就趕回去豐橋！』

　　『古都？明天的實習課程是必修，翹課的話搞不好會被當掉，妳不想延畢吧？』

　　『後輩的戀愛跟學分哪個重要？嗯，好像是學分。抱歉啦溫水，我們改天再回去。』

　　月之木學姐可能會把事態搞得更複雜，還是別回來好了。

　　『溫水，雖然我們無法隨時伴你左右，不過有什麼煩惱都歡迎再找我們討論。當然除了我們之外，你也可以更依賴身旁的朋友一些喔。』

　　從我認識的人當中稀有的常識人玉木學長口中得到鼓舞及建議，令我的心情放鬆不少。

　　不過我有可以談論感情事的朋友嗎？呃，好吧，雖然不多，姑且是有。

◇

　　『沒想到你會主動打電話找我，發生什麼事了嗎？』

　　跟玉木學長他們的通話結束之後，我又打給了綾野——他是我為數不多的男性友人，如果是他應該不會拒絕我的諮詢。

　　「我自己也沒想到會有這一天，但要商量這件事，我覺得你是最合適的對象。抱歉這麼晚打給你，打擾到你了嗎？」

　　『不，雖然有點意外，不過溫水願意找我商量事情，我挺高興的喔。』

　　這麼好的傢伙竟然是我的朋友，要是一年前的我肯定不敢相信。

　　「該從何說起呢……嗯，算是感情方面的問題吧。」

　　『這件事我稍早才聽千早說過，小鞠同學跟你吵架了對吧？』

　　「呃，對，就是這件事。話說回來，朝雲同學為什麼會知道？該不會她在文藝社有裝竊……」

　　『滋滋滋……』

　　『抱歉，收訊好像有點不良，你剛才說了什麼嗎？』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此時此刻這通電話正被某人監聽中。

　　朝雲同學的技術是不是又升級了？我不是跟妳男友偷情的對象啦，妳這麼做我很害怕耶。

　　「沒什麼，當我沒說。」

　　『你之前說有喜歡的女生在文藝社，原來是真的啊？小鞠同學跟你很般配喔，能交到志同道合的對象是很難能可貴的。』

　　喔，差點忘了還有這種設定，不過當時設定的對象是八奈見。

　　說來綾野是不是誤以為我跟小鞠已經在交往了？照理說我應該及時糾正，仔細想想我目前的處境就跟女方突然提出分手的無助男友沒有太大的區別，總之先聽完他的意見再說吧。

　　『算是過來人的經驗吧？男女朋友之間是需要時間磨合的，就算是我跟千早也曾有意見不合鬧過不愉快的經驗喔。這種時候就需要相互體諒，慢慢摸索彼此適合的距離，一步一步讓關係更加穩固。』

　　綾野又不自覺的在曬恩愛，我倒是也聽習慣了，可是當事人女友也在聽喔？突然有點好奇朝雲同學現在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你說的道理我也明白，但小鞠似乎是希望我去跟八奈見在一起？假使朝雲同學要你去跟燒鹽交往，難道你會照辦嗎？」

　　等等，我記得朝雲同學還真的說過類似的話，女人心真的好難懂啊……

　　『如果千早會說出這種話，想必內心也是很掙扎的吧？可是就算得到女友的允許，也不能因此就背叛她喔。我知道八奈見同學是個美人，但交往期間腳踏兩條船就是你的不對了。』

　　「不是啦，我才沒有做那種事。」

　　至於沒交往的前提下能不能算是劈腿，我不予置評。

　　『溫水，接下來的問題你不需要回答我，但是你必須摸著良心捫心自問——你比較喜歡小鞠同學還是八奈見同學？』

　　老實說我也明白自己在逃避這個問題，深怕一旦直面內心的感覺就必須做出抉擇。

　　要是那時候小鞠沒有向我表明心意，我就會與八奈見發展成戀愛關係嗎？雖然有點不切實際，我必須承認曾有妄想過。

　　然而，自從得知小鞠對我的好感，如今的我已無法再忽視她的感受，也更加確信自己心底有某些事物正在悄悄改變。

　　八奈見或小鞠確實都是我心目中很重要的人，每當看見她們的笑容就會感到胸口一陣暖意，不過對她們的悸動能否將其認定為戀愛意義上的喜歡呢？

　　『溫水，雖然我不知道你最終得到的結論為何，若有其他需要幫忙的地方，就儘管跟我說吧。』

　　「其實我還沒有很明確的答案……總之謝了，綾野。」

　　電話才掛掉不到十秒鐘，朝雲同學就傳了訊息過來：

　　『不只是光希同學，我也會支持你喔。』

　　這女人已經不打算掩飾自己的監聽行為了嗎？但願將來不會在電視上看到她遭到逮捕的新聞。

◇

　　隔天的學校，本以為又會像之前那樣被小鞠迴避，所幸她並沒有刻意避開我，向她打招呼也不至於無視我就逃跑，但也沒有主動搭理我……咦？好像跟平常沒兩樣耶？

　　不過昨天才被她放生，她的反應過度平淡反而令我感到焦慮。

　　該不會是我太自作多情，只有我自己在意到整晚都睡不好，她其實根本沒把我當一回事？

　　我自知有不對的地方，若是她能用鄙視的眼神看我，我的心情可能會舒坦得多……姑且澄清一下，我沒有抖M的傾向。

　　反倒是八奈見，留意到我瞄向小鞠的目光，露出跟平時發牢騷時如出一轍的嫌棄神情，撇開臉不想與我對上眼。

　　怎麼辦？還是搞不懂她們在想什麼，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跟女性相處。

　　到了中午時段，八奈見轉眼間就不見縱影，可能是跟其他朋友去吃午餐；小鞠則是獨自離開教室，八成是去舊校舍的逃生梯，如果今天我也去那裡吃飯遇到她，總覺得挺尷尬的。

　　正當我猶豫等等要去哪裡，有道刺眼的光芒扎得我一時間睜不開眼，原來是姬宮同學坐到我前面的座位，面帶和善的笑容向我搭話。

　　「讓我猜猜看，杏菜是不是又跟你發生了什麼事？」

　　由於鮮少有跟姬宮同學講話的機會，我先是愣了幾秒才回過神。

　　「呃，算是吧？她擅自規定文藝社的社員禁止談戀愛，最近我跟小鞠互動太親近，所以她在生我的氣吧。」

　　「欸——劈腿是不好的唷。」

　　「不不，我沒在跟她們任何一人交往，根本不存在劈腿的問題。」

　　「呵呵，是嗎？但是你要知道，杏菜其實很重視你，你可要更在乎她的感受唷！」

　　「說得沒錯！我都把杏菜託付給你了，你可別讓她難過呀！」

　　不只是姬宮同學，就連袴田也自顧自的加入話題，拍了拍我的肩膀。

　　這傢伙還真好意思說這種話，別隨便就把自己甩掉的青梅竹馬丟給別人啊，太不負責任了吧。

　　「嗯，我盡力……」

　　這個時候只要笑就可以了，我露出苦笑回應他。

　　「溫水同學，我問個假設性的問題，如果杏菜也喜歡你，你會跟她交往嗎？」

　　真是個大膽的假設。而且那個「也」是怎麼回事？已經預設我對八奈見是戀愛的感情了嗎？

　　我承認，八奈見是個漂亮的女生，與陰沉的我迥然不同的外向性格也令人嚮往，但是交往是將自身交託給另一人的人生大事，不能以隨興的態度看待。

　　要考慮的不僅是想不想跟對方在一起，也需要考慮能不能持續跟對方在一起，否則總有一天會走上分手的窘境。

　　「現在談這些可能有些太早了，畢竟還要徵得雙方家長的同意……」

　　「咦？我剛才說的是交往，不是結婚喲？」

　　「啊，說得也是……」

　　「呵呵，溫水同學有時候也意外的有趣呢。」

　　「對吧？我就說溫水是個有意思的傢伙！」

　　「那麼就先說到這裡，你可要好好考慮重視你的女孩們喲？」

　　姬宮同學起身跟袴田一齊離開教室，留下意義深遠的話語讓我細細思索。

　　即使諮詢了不少人的意見，我的內心仍搖擺不定，尚未能明確知曉要怎麼做才能同時顧及她們兩人的心情。

　　我還不至於遲鈍到沒發現最近文藝社的氛圍不太對，尤其是八奈見對此特別不滿。

　　直覺敏銳的小鞠想必也感受到了吧？正因如此她才要我去追求八奈見，以為只要我跟八奈見在一起就能解決社團內的矛盾。

　　但是，小鞠是真心想放手嗎？我不希望她只是為了文藝社的和諧才犧牲自己、委屈求全。

　　都是我的問題。都怪我遲遲沒能下定決心，對她的告白保留了回覆，既沒拒絕她的心意，也沒接受她的交往，才導致如今不上不下的尷尬局面。

　　說什麼要等待兩年的時間來驗證對她的感覺，只不過是在逃避責任的藉口，再不直面自己的感情只會造成她們更多的傷害。

　　我很清楚不能繼續拖延，是時候要做出正式的回應了。

◇

　　無論如何都要盡早再跟小鞠確認她真實的想法，最近與小鞠在社辦獨處的機會變多了，就趁今天私下問她——

　　「溫水同學，你是不是不歡迎我們？為什麼看到我們走進來就板著一張臉？」

　　「怎麼會呢？我只是很久沒看到所有人齊聚社辦，有點感動而已。」

　　為什麼偏偏今天的社團活動，包含燒鹽在內全員都到齊啊？

　　「我知道了，社長一定是想跟小鞠學姐兩人幽會，我們在這裡礙事了對吧？」

　　白玉學妹對我露出一抹壞笑，雖然表情有點可愛但現在說這種話是在火上加油，她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咦？阿溫和小鞠才不會那種事呢！」

　　多虧燒鹽及時出面幫我們平反，應該可以暫時止住謠言的延燒。

　　「如果他們在社辦偷偷摸摸做了什麼，會有種類似游泳池漂白水的奇怪臭味，我就有在田徑隊的更衣室聞過唷！」

　　我撤回前言。雖然我覺得不太像，但我想我知道她指的是什麼氣味，她這番話把社團氣氛搞得更僵了。

　　還有，我不是很想知道田徑隊更衣室發生過什麼。

　　本來面色凝重不發一語的小鞠深呼吸兩口後猛然站起，上半身略為蜷起、帶有躊躇的小碎步走向八奈見，輕薄的嘴唇微微發顫，似乎想對她說些什麼。

　　「那、那個，八奈見，對、對不起，請不要退出文藝社。」

　　「慢著慢著，我沒有要退社啊？為什麼小鞠要向我道歉？」

　　「因、因為，明明八奈見和溫水是，兩情相悅，我、我卻把溫水，從妳身旁搶走了。昨、昨天，我想了一整晚，果然該把他，還給妳，才對。」

　　「咦！什麼還不還的？我沒有要獨佔溫水同學的意思呀！」

　　八奈見被這突如其來的發言嚇到，發出了堪比小鞠的有趣叫聲。

　　說我喜歡八奈見的臆測我聽多了早已見怪不怪，互相喜歡是什麼嶄新的設定嗎？雖然稍早姬宮同學似乎也提過類似的設定。

　　「可、可是，八奈見最近都在，生溫水的氣。如、如果喜歡的人，跟其他女生親近，我、我可以理解，不好受的心情。」

　　真虧她有辦法在這麼多人面前說出這種害臊的話。

　　平時總是畏畏縮縮的小鞠，有些時候就是特別勇敢，我打從心底感到佩服。

　　「不不不！我確實是有對溫水同學抱怨過兩三句，但我沒在生你們的氣喲？……欸，原來我看起來像是在生氣的樣子嗎？」

　　兩三句……？確定數字或量詞沒搞錯嗎？

　　她氣到耳根都紅了，難道說她對這幾天的情緒化舉止毫無自覺嗎？除了八奈見本人，其他所有人都不約而同點頭。

　　總算理解了小鞠心中苦楚的八奈見也站起身，伸手搭在她的肩上，鄭重向她表達歉意。

　　「不需要跟我道歉喔，該說抱歉的是我才對，是我沒考慮到小鞠的心情。」

　　「可、可是……」

　　「總、而、言、之，是小鞠想太多了啦！追求幸福沒有誰對誰錯，我的感情事我會自己負起責任，用不著為我操心，妳就儘管去跟溫水同學幸福吧！」

　　本該是最反彈的八奈見終於放下心中的芥蒂，簡直就是不願女兒嫁出去的頑固父親在婚禮當天才拉下面承認女婿的場面。

　　「嗚……真、真的可以嗎？」

　　「那還用說嗎？我們可是朋友耶，祝福朋友不是理所當然的嗎？等等，小鞠，妳哭了嗎？」

　　「因、因為，我以為被，八奈見，討厭了……」

　　壓抑許久的小鞠一口氣將情緒爆發出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八奈見見狀將她擁在懷中，如同哄小孩般不斷安撫她。

　　「怎麼會呢？就算退一百步來說也是溫水同學的問題，不是小鞠的錯唷！」

　　在說人壞話之前，她是不是忘記我也在場？嘛，算了。

　　先前還挺擔心她們的友情會就此破裂，能夠順利和解真是太好了。

　　「很好，既然大家已經把話講開了，文藝社禁止戀愛的不成文規定可以廢止了對吧？」

　　「溫水同學，有沒有人說過你很不會看場合說話？」

　　有喔，昨天才有位姓八奈見的女同學說過。

　　「女孩子正在多愁善感的時候，不相干的人不要插嘴啦。」

　　「礙、礙事。」

　　為什麼又被罵了？還以為我也算當事人之一，原來我只是局外人喔？果然百合之間沒有男性涉足的餘地。

　　我不禁開始想像她們身穿戰鬥服在床上肌膚相親，共鳴的魔力啟動西格瑪驅動器的場景……嗯，百合真不錯啊。

◇

　　好了，玩笑話先放一邊。

　　經過一天的時間考慮，我想我已經知道自己內心的答案了。

　　但是今天的場合不太適合說這些，就錯過了說出口的時機，要我在眾人面前坦白實在是強人所難。

　　當天放學回家，我坐在書桌前對於接下來要發送的訊息字斟句酌：

　　『我有重要的事想跟妳說，明天中午時段我在舊校舍頂樓等妳。』

　　「用詞會不會太隨便呢……要再正式一點比較好嗎？」

　　「兄長大人，你終於下定決心要告白了嗎？」

　　這時佳樹一副理所當然地坐上我的大腿，擺出好奇的表情盯著我的手機螢幕，我隨即遮掩住螢幕畫面，不讓她繼續窺探哥哥的隱私。

　　「佳樹，我不是說過嗎？不可以隨便偷看別人的手機，這樣很沒禮貌喔。」

　　「可是可是，這段訊息看起來就像是兄長大人要邀約女生出來告白，佳樹想知道那位世上最幸運的女孩會是八奈見學姐還是小鞠學姐！」

　　「不是妳想的那樣啦，總之妳先下來。」

　　「唔……既然兄長大人都這麼說了。」

　　撒嬌還沒撒夠的佳樹噘起嘴，有點不情願地從我腿上起身。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差點就被佳樹擾亂，我深呼吸調適紊亂的心情、重新做足心理準備，正打算繼續校正用詞，卻發現剛才不小心誤觸了傳送鍵，還來不及收回就顯示「已讀」的字樣，並且得到了回覆：

　　『好啊，明天舊校舍頂樓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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