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隔日綠枝依舊在外間插花,她依舊細心修剪茉莉花。
本是春鶯的休息日,春鶯卻興沖沖跑來,對綠枝說:「綠枝姐,你知道出大事了嗎?一早杜府差人來,說他們大小姐收了咱們二小姐的灑金紙作為及笄禮,將紙發給參加及笄宴的來賓吟詩作對用。結果宴上有人拿到一首極其露骨的情詩,問是誰作無人應答,又問紙從何處來。杜大小姐說是謝二小姐所贈⋯⋯當下便議論紛紛。」
接著說:「宴上不知是誰認出咱們大少爺的字,又說情詩裡的霜字指的是虞府小姐。總之杜府的人眼見悠悠之口難以堵住,只好趕緊派人來咱們府上說這件事。」
春鶯手捧小臉,天真無邪的問:「綠枝姐,你說是不是咱們大少爺是不是對虞姑娘念念不忘才用了這法子?」
本當修剪枝椏的綠枝一閃神竟往自己手上剪去,頓時血流如注。春鶯驚呼:「綠枝姐,你怎麼剪著自己手啦?」
鮮血滴落在正等修剪的純白茉莉花上,綠枝抽了袖裡帕子緊緊綁住傷口。她不為春鶯的大驚小怪攪亂心緒,反倒沉聲回道:「咱們大少爺不可能用這等下作方法強娶虞姑娘。中間出來什麼差錯也不知曉。」
春鶯提高聲音問:「下作?在眾人眼前明表愛意怎麼就下作了?」
綠枝皺著眉說:「即便虞小姐接受愛意,也不是件光彩事,更別說虞小姐不欲這樁婚事,那更是徹頭徹尾的惡事。倘若虞小姐性烈,以死明志該如何?」
春鶯冷淡的回:「我不過聽見有趣的事說來與你聽罷了,沒要你擔心虞小姐。我想起當初大少爺為了救你耽誤相看,虞小姐要是嫁入咱們府第一個要對付就是你這個不識相的婢女,你可得多保重。」春鶯話說完便走,揚起一串笑聲如鶯鳴,當真拿這件事嘲笑她。
綠枝忍痛將茉莉花插好,正在收拾時卻不小心將鹽灑了,鹽滲入傷口,錐心痛得綠枝倒抽一口涼氣。
謝明奕剛出內室便向綠枝走來,還未來得及說話,小廝通傳的聲音先傳入:「老爺已在門外,還請少爺準備。」
不一會兒,謝老爺走進懷恩院,謝明奕已拄杖在廳裡等候。謝老爺一入,謝明奕作揖:「爹,孩兒這些日子未曾請安。您這段時日可還安泰?」
謝老爺身穿灰色常服,與謝明奕神似的英俊面貌慍怒,將一張紙丟在謝明奕面前:「這張紙寫什麼,你且仔細看清楚!」
謝明奕拄杖根本彎不下身撿,因而斂了臉色。這時綠枝向前,拾起紙來遞給謝明奕。
綠枝剛撿紙已知糟糕,眼見謝明奕接過紙去臉色同樣鐵青--這首詞正是大少爺寫給她的定情詞,那時一字一句唸給她聽。沒想到杜大小姐及笄宴出現的情詩竟是少爺寫給她的詞!
謝明奕答:「這首詞是孩兒閒暇時遊戲之作,前些時日忽然找不著。」
謝老爺指著紙說:「蘭芝拿了你的灑金紙相贈杜大小姐,這首詞卻在杜大小姐的及笄宴出現。在場有人認出你的字,又指著詞裡霜字說是虞小姐。你怎會做下此等糊塗事!」
謝明奕卻答:「詞裡玉人絕非虞小姐,而是孩兒真正魂牽夢縈的人。還請父親明鑒!」
謝老爺氣得如今不是指紙,而是指著謝明奕:「無論你喜歡上哪家千金,為今之計只有向虞家提親才能了結這樁糊塗事!」
謝明奕盯著一旁伏侍的綠枝,一字一句的說:「孩兒心有所屬,這樣的婚事實非孩兒所願。孩兒願意澄清詞裡之人並非虞小姐。」
謝老爺震怒拍了桌子:「混帳,詞裡之人若非虞小姐難不成是杜小姐?如能澄清何以三府現在雞飛狗跳?」
這句混帳一出,跟著謝老爺前來的小廝已經跪下。綠枝也在謝明奕眼前緩緩跪下,朝他一拜,本欲回話的謝明奕沉默下來。
綠枝跪拜之後不再起身,此時謝明奕正與謝老爺僵持,謝老爺身後的小廝見綠枝跪拜竟也有樣學樣,胡亂拜了又拜,也學綠枝低頭叩拜。
綠枝的反常讓謝明奕留心,謝明奕故意說:「去拿把椅子來,我要坐。」綠枝果然抬頭看他,隨即又拜下去。謝明奕心沉,怒斥:「難不成要虞小姐嫁進門你才肯起身?」
這句話將謝老爺說得撫鬚笑了:「你瞧,連婢女也比你這個大少爺曉事理!」
隨謝老爺來的小廝連忙為謝明奕搬來椅子,謝明奕瞥一眼,並未坐。
謝明奕又問:「你們當真希望我娶虞小姐?」
綠枝跪著磕頭不發一語,謝老爺道:「虞小姐那裡配你不上?你這遭因禍得福,能娶虞小姐,還不知足?」
謝明奕見著綠枝長跪不起,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孩兒知道了,孩兒會娶虞小姐。」
謝老爺開心的拍謝明奕的背:「我讓你娘打點聘禮,不日先讓媒人上門!」
謝老爺大步流星走了,謝明奕卻心事重重拄杖走向綠枝:「你希望我娶虞小姐?」
綠枝抬起臉來說:「虞小姐無端被牽扯進這件事,除了您娶她,再沒有更好辦法。」
謝明奕自嘲的笑了笑:「我爹說的對,我的確不如你--鐵石心腸。」話說完謝明奕便進了內室,不再出來。
方才鹽灑傷口綠枝都不曾哭,現今卻淚如雨下。傷口的疼再疼不過如此,心口的疼卻如同剜了心頭肉一般,再多淚水也無法使之癒合。
綠枝痛痛快快哭著,後來她做了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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