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騎樓陰影里的舊物重逢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8hzlmhmW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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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華路的騎樓走廊在暴雨前顯得格外壓抑,青灰色的磚牆吸飽了潮氣,像塊發餿的糯米糕。陳念棠蹲在西關大屋的趟櫳門前,用竹片小心翼翼地往木雕縫隙里填蠟油。她穿著藍布圍裙,右虎口的月牙形疤在暮色中泛著淡紅,那是十二歲那年幫阿爺熬荔枝膏時留下的——當時阿爺說,蠟油能治燙傷,也能粘補破碎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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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棠,有客。”何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荔灣艇家特有的軟糯。陳念棠抬頭,看見個穿亞麻襯衫的男人正站在騎樓下,懷裡抱著塊雕著纏枝蓮的磚雕,雨水順著他的傘骨滴在磚雕邊緣,衝掉了些新鑿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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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館五點關門。”陳念棠站起身,拍了拍圍裙上的蠟屑,目光落在磚雕上,瞳孔驟然收縮——那是西關大屋二樓走廊的磚雕,三個月前被拆遷隊拆走的十二塊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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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來修復的。”男人開口,聲音像冰鎮過的馬蹄爽,清冽中帶著點硬邦邦的克制,“林硯之,西關文創園的設計師。”他掏出張名片,右下角印著文創園的效果圖,陳念棠一眼就看見圖中那棟被標紅的騎樓——正是她的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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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復?”陳念棠冷笑,指尖撫過磚雕邊緣的新裂痕,“先學會怎麼尊重舊物,再來談修復吧,林設計師。”她故意把“設計師”三個字咬得極重,像在嚼一塊帶刺的欖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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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姨連忙上前打圓場:“阿棠,先看看東西……”話音未落,她的袖口勾住了磚雕的蓮花瓣,“啪嗒”一聲,拇指大小的碎片掉在青石板上,露出背面模糊的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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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念棠蹲下身,用鑷子夾起碎片,心臟猛地撞上肋骨——那是“文軒藏”三個字,用極細的刻刀鑿成,邊緣還留著幾十年前的包漿。她抬頭看向何姨,發現老人的臉色比滿洲窗上的白玻璃還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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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磚雕……”林硯之剛要開口,門外突然傳來摩托車的轟鳴,快遞員頂著暴雨衝進來,懷裡抱著個沾滿水痕的木箱:“陳小姐,有你的快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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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箱上貼著舊金山的郵票,寄件人欄寫著“金山伯”三個字,筆跡力透紙背,像用刻刀刻上去的。陳念棠用裁紙刀劃開膠帶,撲面而來的是股混合著樟腦和海水的氣息,裡面躺著台老式留聲機,銅制喇叭口纏著褪色的紅綢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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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何姨突然伸手按住木箱,陳念棠這才注意到留聲機底座刻著行小字:“文軒贈玉蟬,民國三十五年夏”。林硯之的瞳孔猛地收縮,踉蹌著後退半步,後腰撞上了展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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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識這東西。”陳念棠站起身,盯著林硯之突然發白的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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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硯之喉結滾動,伸手摸向腕間的銀鐲,鐲內刻著的“金山莊·丁未年”在燈光下閃了閃:“這是我祖父的東西。”他頓了頓,聲音突然變得沙啞,“我祖父叫林文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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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姨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像被琴弦勒住了喉嚨。陳念棠感到太陽穴突突直跳,眼前突然閃過十二歲那年的畫面——也是個暴雨天,她蹲在荔枝灣邊粘補碎木雕,一個戴眼鏡的少年撐著傘走來,往她手裡塞了枚雞公欖硬幣,硬幣上的騎樓圖案還帶著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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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陳念棠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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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活著。”林硯之從口袋里掏出張照片,褪色的相紙上,年輕的林文軒站在西關大屋前,身邊站著穿粵劇戲服的何姨,兩人中間是個襁褓中的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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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念棠覺得天旋地轉,踉蹌著扶住展櫃。何姨的手死死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她的皮肉:“阿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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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留聲機突然發出刺耳的電流聲,陳念棠這才發現電源線不知何時已經插上。她顫抖著按下播放鍵,喇叭里先是一陣雜音,接著傳來“滋滋”的蠟油融化聲,隱約有個蒼老的聲音在說:“玉蟬,念棠,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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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何姨打翻了桌上的蠟油瓶,滾燙的蠟油潑在留聲機唱片上,陳念棠眼睜睜看著蠟油滲進紋路,顯影出一行小字:“寶華路13號,荔枝灣水閘第三根欄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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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突然滾過一聲驚雷,林硯之的手機在這時響起,他接起電話,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什麼?舊金山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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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念棠看著他掛斷電話,喉間突然泛起股鐵鏽味。她知道,有些東西正在這暴雨前的騎樓陰影里,悄然改變了形狀——就像她用蠟油粘補的那些舊物,裂痕永遠存在,只是被小心地封在了時光的褶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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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伯……他出事了。”林硯之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但在這之前,他寄來了這個。”他從皮夾里抽出張泛黃的紙,陳念棠一眼就認出那是僑批——西關人俗稱的“金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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僑批的落款日期是1947年7月3日,正文只有短短兩行:“玉蟬,念棠週歲快樂。磚雕下藏著給她的禮物,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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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念棠猛地轉身,衝向天井里的那棵老荔枝樹。她記得父親說過,這棵樹是她出生那年種的,樹根下的磚雕總是比別處潮濕。她扒開苔蘚,露出那塊刻著“福”字的磚雕,用力一撬,磚雕下露出個鐵盒,盒蓋上結著層厚厚的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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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鐵盒打開的瞬間,暴雨傾盆而下。陳念棠看著盒中的東西,淚水模糊了視線——那是枚雞公欖硬幣,和她一直藏在工具箱里的那枚一模一樣,硬幣背面刻著極小的字:“我的小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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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姨的哭聲從身後傳來,混著雨聲,像極了那年荔枝灣的潮水。陳念棠握緊硬幣,感受著金屬邊緣的紋路刻進掌心,突然想起阿爺說過的話:“蠟油能封存過去,但封不住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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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井的雨簾中,林硯之的身影顯得有些模糊。他望著陳念棠手中的硬幣,輕聲說:“那年我在荔枝灣邊看見你,就覺得你像個小獸,抱著碎木雕不肯放手。後來我才知道,那是我祖父留給你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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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念棠抬頭看他,突然發現他眼角的紋路像極了留聲機上的雕花。遠處傳來荔枝灣艇家的叫賣聲,在暴雨中顯得格外清晰:“賣荔枝——身外是張花紅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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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有些故事,注定要在時光的裂縫里,重新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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