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樓西翼,臨時改造的實驗室內,籠罩著一層沉默如霧的肅穆。
這間原本為高級VIP病房的空間被匆忙改造成臨時解剖室,在原有的實木地板上鋪設著厚重防水布,牆壁被白色隔離膜嚴密包裹,創造出一個與外界完全隔絕的無菌環境。空氣中消毒劑的刺鼻氣味與某種難以掩蓋的血腥味交織,形成一種不祥的預兆,彷彿在暗示即將揭露的可怖真相。
房間正中央,一張經過特殊處理的不鏽鋼解剖台上,靜臥著一具被黑色屍袋完全密封的軀體。
屍袋尚未開啟,卻已散發出一種異常的寒意。
解剖台四周,站立著六位全副武裝的醫學專家,各自佩戴著最高級別的白色生物隔離裝備。每一雙眼睛都透過防護面罩,聚焦在那具尚未露出真容的屍袋上。
每個人在沉重的氛圍中彷彿靜止不動,各自陷入沉思,唯有空氣淨化系統發出的低頻嗡鳴聲,暗示著時間依然在緩慢流動。
「各位,」站在解剖台右側的身影打破了沉默,聲音經過防護面罩的過濾顯得有些失真,「今天我們面對的是自疫情爆發以來首例被完整保存下來的感染者遺體。」
說話者是張宇峰,軍方特派的軍醫中校,負責管理及監督此次解剖。他目光環視在場每一位專家,繼續道:「根據記錄,這是蘇芊芊,二十四歲外科護士,她在察覺初始感染症狀約十小時後便開始表現出明顯的攻擊行為。最終,在她試圖襲擊手術室的病人及另外兩名醫護人員時,被鹿如歌醫生意外擊中頭部而死亡。」
「從症狀出現到死亡,總計十小時,是我們觀察到的較快進展病例之一。」
「各位都清楚我們的時間多麼緊迫,」他的語氣中混合著專業的冷靜與掩不住的緊張,「全城已有超過三十名感染者被軍方及警方隱蔽擊殺,但感染範圍已有壓制不住的趨勢。」
「在這所醫院的隔離病房中,也有十多名感染者陸續出現失控狀態……」
「我們必須找出黑塵病毒的感染機制、傳播途徑以及對人體的精確影響,這可能是我們研發治療方案的唯一希望。」
「稱其為病毒,恐怕言之尚早。不過有一點你說得沒錯……」站在張宇峰對面的高挑身影微微點頭,即使在全套防護裝備的遮掩下,那股卓爾不群的氣質依然顯而易見。
「情況的確開始失控了。」他的站姿透露著一種罕見的沉靜自信,彷彿置身暴風眼中的靜謐。
「那麼,讓我們開始吧。」這個身影開口,聲音溫潤如玉,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楚玉書,軍部首席研究員及政府智囊,政府內閣緊急從首都調來的醫療科學奇才。他僅二十九歲的年齡與在神經學、病毒學和基因生物工程學領域的卓越成就,形成了鮮明對比。
此刻,他站在這臨時實驗室中,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劍,閃爍著冷靜而鋒利的智慧光芒。
張宇峰點頭示意,兩名軍人助手上前開始解開屍袋,拉鏈緩緩滑動的聲音在寂靜空間中顯得格外刺耳。
當屍袋完全打開的瞬間,在場每一位專家都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那具曾經是美麗護士蘇芊芊的軀體已徹底變異,呈現出一種無法完全解釋的形態。皮膚呈現出不自然的魚肚灰白,類似長期保存的蠟像,但表面覆蓋著精緻而複雜的青黑色紋路網絡。死者的眼睛大睜著,眼白完全轉為血紅色,瞳孔異常擴張。
「觀察皮膚表面的紋路結構,」一位病理學專家低聲道,「它們明顯按著血管及淋巴的走向發展。」
「不僅是血管系統,」另一位專家補充,聲音因震驚而輕微顫抖,「還包括周圍的神經網絡。看這裡,」他指向屍體的前臂內側尺神經位置說:「這些分支的排列方式與我們已知的周圍神經分布驚人地一致,幾乎是完美的生物解剖圖譜。」
「從病理學角度看,這似乎是某種前所未見的極端血管炎症反應,」第三位專家提出理論,「可能反映了人體對未知病原體的超級免疫風暴,但規模和組織性遠超我們認知的任何自體免疫病症。」
張宇峰作為主持人,轉向對面的楚玉書:「楚教授,您對此有何見解?」
在場所有專家的目光瞬間匯聚到楚玉書身上。即使透過防護面罩的隔離,他們仍能感受到那雙明眸中閃爍的非凡洞察力,如同穿透迷霧的鷹眼。
在眾人的注視下,楚玉書做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舉動——
他緩緩摘下了手套,動作自信淡定,優雅從容。
「楚教授!」張宇峰震驚地喊道,「這太危險了!您在做什麼?」
楚玉書的聲音依然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辯駁的確定性:「如果這些黑塵真如我們所推測的那樣能通過空氣傳播,那麼此時此刻,這個房間內的每一位都已暴露在潛在感染風險中。防護服提供的保護更多是心理層面的安慰。」他微微停頓,眼神如鷹般銳利,「放心,我確信黑塵是體液傳播。況且,觸覺是人體最敏感的感知系統之一。有些細微的生物電變化和溫度梯度,再精密的儀器也無法完全替代人體神經末梢的直接感知。」
在眾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楚玉書伸出了那雙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觸碰了蘇芊芊屍體胸口一處最為密集的黑色紋路。
「非常有趣,」他低聲自語,眼中閃過一絲領悟,「這絕非單純的色素沉著或血管炎症產物。從觸感來判斷,這些黑色物質具有獨立的微弱生物電活動,即使在宿主臨床死亡後依然保持活躍狀態。這在傳統病理學中是不可能的——細胞死亡後,生物電活動應該在短時間內完全停止。」
他的指尖沿著黑色紋路緩緩移動,動作謹慎精準:「更值得注意的是,它們的排列模式不僅僅遵循血管和神經通路,還呈現出明顯的分支網狀結構。這種結構在生物學中通常見於高效信息傳遞系統,比如真菌的菌絲網絡、植物的根系網絡等等⋯但這裡的複雜度和精確度遠超任何已知的自然生物結構。」
實驗室內的空氣彷彿凝固了。
楚玉書的言行似乎已經超越了常規科學的邊界,進入了一個更加深奧、更接近本質的認知領域。
「我需要一把手術刀,」他平靜地說,「一套高精度組織提取工具和電子顯微鏡⋯我需要在細胞層面觀察這個現象的真實機制。」
十分鐘後,實驗室內的氛圍更加凝重。
楚玉書熟練地從蘇芊芊屍體的多個關鍵部位提取組織樣本,並進行了初步分析。他站在電子顯微鏡前,眼神專注得近乎全神貫注,彷彿整個人已沉浸在另一個維度的觀察中。
「各位請看,」他指向顯微鏡連接的高清屏幕,「這些黑色微粒既不完全是病毒,也不是細菌或真菌。從分子結構特性來看,它們更像是某種介於有機與無機之間的奈米級生物機械複合體。」
「生物機械?」一位免疫學專家反問,語氣中滿是懷疑,「您是指人為製造的機器?」
「不是任何現代工業技術能夠製造的機器,」楚玉書微微搖頭,聲音中帶著對未知現象的敬畏,「若是真的有敵國擁有這種技術,這般大小的精密機械⋯保守估計至少領先我國五十年以上。從情報來看,不可能。」
「我認為這是一種非自然界中前所未見的組織化結構,請各位仔細觀察每個微觀粒子的內部構造——它們具有類似於細胞膜的雙分子層結構,但材質並非磷脂,而是某種我們尚未識別的有機聚合物,完全不同於地球上任何已知生命形式。」
他調整顯微鏡的放大倍數,指向屏幕上的特定區域:「最關鍵的發現在這裡——觀察這些微粒與宿主細胞的接觸界面。它們並非暴力破壞細胞膜,而是通過某種精密的化學機制,與細胞膜上的特定受體結合。這個過程類似於神經遞質與突觸受體的結合,但更精細更複雜。」
「您是說,它正在與細胞進行某種...溝通?」張宇峰困惑地問。
「不僅是溝通,」楚玉書的眼中閃爍著洞察的光芒,「更準確地說,是在進行信息的雙向交換。觀察這裡,」他指向屏幕上一個正在發生變化的細胞,「這裡有細胞群體感應信息素的痕跡,這暗示黑塵微粒釋放某種信息分子,改變了宿主細胞的基因表達模式;而同時,細胞也在回饋信息給微粒,形成一個動態的信息迴路。這種過程在生物學中被稱為『細胞重編程』,但通常需要複雜的實驗室條件和數週時間。這裡卻在數小時內完成了。」
「這完全違背了基礎生物化學原理!」一位生化專家激動地說,「沒有已知的生物化學反應能夠產生這種速度的細胞改造。」
「正因為它們並非我們認知範疇內的任何病原體,」楚玉書平靜地回應,目光如古井般深邃,「我認為我們面對的可能是一種全新的生命形式——或者更準確地說,一種介於生命與信息之間的存在。從實際觀察的角度來看,每個黑塵微粒都像是一個微型的生物電腦,能夠讀取、處理和改寫細胞的基本程序代碼。」
他走回解剖台,再次審視那具已非人形的屍體:「現在,讓我們檢視血液樣本。血液是人體信息傳遞的主體,如果我的推測正確,那裡應該有更多線索。」
血液分析結果比預期更加震撼。當楚玉書將從蘇芊芊心臟腔室提取的血液樣本置於顯微鏡下時,所有人都目睹了一幅顛覆常識的景象。
「難以置信…」一位血液學專家驚呼,「紅血球幾乎全部發生了變異!」
「不是變異,」楚玉書精確地糾正,眼神銳利如鷹,「是被完全重構。請注意這些原本應該是紅血球的細胞,它們已完全失去了特徵性的雙凹圓盤形態,轉變為多面體結構。從生物角度分析,它們不再有利於攜帶血紅蛋白,不再執行氧氣運輸功能,而是被改造成了某種專門的未知生物素傳遞載體。」
他調整焦距,指向一個正在緩慢移動的改造細胞:「觀察細胞膜表面這些新生的突起結構——它們的形狀和排列方式與神經元的樹突驚人相似。這意味著每個血球細胞都具備了接收和發送信號的能力。」
「黑塵不僅感染人體細胞,更將它們改造成專門的信號載體。人體的循環系統實際上被改造成了一個巨大的生物信息網絡。」
他走回解剖台,仔細觀察蘇芊芊屍體的面部變化:「更值得注意的是這些生理結構的改變。觀察口腔區域——牙齒明顯延長並變得尖銳,類似於肉食動物的撕裂齒。指甲厚度增加了近三倍,邊緣鋒利如刀刃。」
楚玉書用手電筒照射屍體的眼部:「眼球結構出現退化跡象,晶狀體混濁,視網膜血管萎縮。但同時,請注意下顎骨的異常突出——整個咬合結構被重新塑造,咬合力可能增強了數倍。脊髓液分析顯示,黑塵入侵了血腦屏障,並改造的中樞神經,最終控制大腦。這也解釋為何感染者從顯露症狀到真正屍變,需要一段時間。也解釋了為什麼感染者對生物的血肉有如此大的需度…」
「這些改變需要消耗極大能量及生物質,而整體的變異模式,讓我不禁懷疑黑塵在系統性地將人體改造成戰鬥和捕獵機器。」
他突然停頓,似乎被自己的發現震懾。
「發現了什麼?」張宇峰緊張地追問。
楚玉書深吸一口氣,聲音沉穩而精確:「我需要進行一個特殊測試。請給我一台高頻信號檢測器和頻譜分析儀。」
當設備準備就緒後,楚玉書小心地將探測器靠近血液樣本。令所有人震驚的是,儀器立即檢測到了微弱但清晰的電磁信號。
「正如我所推測的,」楚玉書凝視著頻譜分析儀的顯示屏,「這些改造後的細胞確實在發射極其隱蔽的電磁信號。頻率範圍在0.1到30赫茲之間,正好位於人類大腦δ波和α波的頻率區間。這絕非巧合——這個頻率範圍能夠直接影響人類的意識狀態和認知功能。」
「您是說...它們在操控意識?」一位神經科學專家驚恐地問。
「不僅是操控,」楚玉書的聲音更加深沉,「更像是在建立一個全新的意識網絡。每個被感染的個體都變成了這個網絡中的一個節點,能夠接收和發送信息。這解釋了為什麼感染者會表現出高度協調的集體行為——他們實際上已經不再是獨立的個體,而是某個更大系統的組成部分。」
他指向頻譜分析儀上一個特殊的波形圖案:「但最令人震驚的發現在這裡。觀察這個信號的波形結構...」
所有人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
然後,空氣瞬間凝滯。
在複雜的電磁波譜中,一個清晰的圖案緩緩浮現
那是一隻蝴蝶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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