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初春,被稱為報春者的金珠鳥輕躍於常櫟樹枝頭,以清脆啼囀喚醒中央花園的繁花似錦,萌芽的生命於微風中搖曳生姿。
昨天招募完新生的學院正處於整備期,大多數師生正為新學期做準備,五天後才正式上課,對身為新生的克蕾絲塔來說,正是難得的悠閒時光。她來到花園一處清幽僻靜的角落,想要一窺在她故鄉無法望見的月蘭花,卻沒想到此地的月蘭花尚未結成花苞,仍是一片茂密綠葉,令她難掩失落。
此時,克蕾絲塔背後突然傳來重物掉落的巨大聲響,打破早晨的靜謐,她嚇得轉身查看。
一名外貌二十幾歲的人類女子摔落在不遠處的花叢中,她的雪白肌膚猶如白瓷細緻無瑕,摻染陽光的金黃長髮凌亂地披散開來,稍微遮蓋她端正秀麗的臉龐,深藍長裙被枝葉勾破了幾處,散落在她身上的花瓣卻替她添增一股奇特美感。
「妳沒事嗎?」克蕾絲塔走上前輕拍女子肩膀。
在那一刻,女子突然睜大雙眼,眼球失控地快速轉動,讓克蕾絲塔驚得縮回了手,下一秒,女子的頭僵硬地轉向克蕾絲塔
「謝謝關心,我正在重啟,請稍待。」過了不久,女子站起身踏出花叢,她直視克蕾絲塔的翠綠眼瞳清澈燦亮,令她聯想到最上等的金翠石,是毫無雜質的純粹。
「初次見面,吾名朵娜,抱歉驚擾到妳。」朵娜提起裙襬,微彎膝蓋行禮,她右手無名指的碧綠貓眼石戒指,隱隱閃動光輝。
克蕾絲塔只在古典小說裡看過這種打招呼的方式,但朵娜的行禮卻不會不合時宜,她脫俗絕美的外貌,溫婉典雅的氣質,就像從童話故事走出來的公主殿下。」
「妳好,我叫克蕾絲塔,是剛入學的新生,話說妳的身體不要緊嗎?」方才朵娜的異樣明顯不是一般人的身體反應,克蕾絲塔猜想是不是癲癇之類的病症,她再看向旁邊高大挺拔的常櫟樹,從那樣的高處直接摔下來,很難相信會安然無恙。
「我──」朵娜右腳突然傳出刺耳的喀吱聲,她整個人跌跪於地
「妳怎麼了?」
「我右腳關節受損,不能走路,不好意思,能請妳扶我去找魔具門的吉恩嗎?」
「魔具工匠?妳的傷應該找醫者治療。」
「沒事的,吉恩一定會修好我,抱歉,麻煩妳了。」朵娜低頭垂下眼簾,克蕾絲塔說:「不用介意,我扶妳過去。」
克蕾絲塔將朵娜的手臂搭在肩上,攙扶她起身,克蕾絲塔意外發現朵娜身體相當輕盈,不必花費太多力氣就能支撐她整個人,但她的冰冷體溫令克蕾絲塔更加擔憂。
「非常謝謝妳,克蕾絲塔就像騎士一樣熱心助人呢。」朵娜唇角牽起優雅微笑。
「不,我沒有騎士那樣強大。」這並非客套話,而是克蕾絲塔發自內心的感言。
當兩人走出庭園,來到學院的中央大道,一些經過的學生及老師望見被攙扶的朵娜,都跑過來投以慰問。
「朵娜,妳受傷了嗎,需不需要幫忙?」「朵娜小姐,妳的身體還好嗎?」
「不要緊,現在大家都很忙,這位親切的新生會帶我去找吉恩,謝謝大家關心。」面對紛紛湧來的關懷,朵娜回以和善笑容,一路保持沉默的克蕾絲塔,承受著眾人好奇或關切的目光而感到難以招架,她從旁見證朵娜受歡迎的程度,同時生出一絲欣羨之情。
克蕾絲塔跟朵娜走過中央大道,踏進位於學院東邊的魔具門區域,眼前的景象讓克蕾絲塔大為驚嘆。
魔具門的主建築提奧之塔,為高達十層樓的圓拱型鐘塔,同時是巨大的天象儀,位於塔頂的圓球形時鐘為太陽,時鐘前方的水藍球體則是賽提亞大陸所在的「世界」,圍繞在世界周圍的圓球模型則是各種星體,包含一藍一白的兩個月亮。
持續運轉的鐘塔指針與星象儀,紀錄著宇宙的時間及規律,呼應魔具門創始人提奧的名言:「宇宙為構造精妙的魔具,魔具為蘊含萬物的宇宙。」
提奧之塔大廳的牆壁是特殊的透明玻璃,向訪客展現鐘塔內部構造:緊密相合的齒輪、繁複交織的魔力鍊,鐘塔核心的魔晶,數以千計的零件精湛工藝的壯觀結合,令克蕾絲塔嘆為觀止,她尤其凝神細看核心魔晶,六角形的晶柱體穩定散發魔力,推動整座鐘塔的運轉,她開始忍不住分析魔晶的材質,是雷克晶還是琉金石?鍊晶師採用的工法是碎融式還是解離式?這些在腦中萌生的疑問簇擁她想一探究竟的衝動。
「克蕾絲塔,我們繼續走吧。」朵娜出聲提醒,克蕾絲塔意識到自己待在原地看得太入迷,反而忽略正事。
「不好意思。」克蕾絲塔有些羞愧地低下頭,朵娜則溫柔微笑:「沒關係,妳像雛鳥一樣驚嘆的模樣很可愛呢。」
突如其來的「可愛」,令克蕾絲塔不知如何回應,她只能保持沉默攙扶朵娜踏進提奧之塔,朵娜則笑臉吟吟地看著她。
「請往那邊走。」朵娜指向大廳右側的一道大門,兩人走到門前,朵娜掏出一枚金屬徽章嵌進門鎖,打開門扉,克蕾絲塔瞥見那枚徽章不是一般學生的級章。
「請進去。」門後狹小的方形空間只能容納幾個人站立,沒有其他出口,克蕾絲塔面露困惑,扶著朵娜一起進去。
朵娜於牆邊面板輸入數字,門扉隨即關上,兩人腳下的地板浮現圓形魔法陣,發出的強烈藍光瞬間吞沒克蕾絲塔的視野。
下個瞬間,她和朵娜身處於陌生的房間,周圍擺放了數臺大型機械,中央平台躺著一具赤身裸體的人體模型,牆上陳列許多義肢手腳,在昏暗的橘黃燈光下顯得陰森詭譎。
「這就是吉恩的工房,我們剛剛搭乘的是用魔力驅動的轉移室,輸入密鑰就能傳送到這座塔的各個地方。」朵對一臉驚訝的克蕾絲塔解釋。
「朵娜,妳來了嗎?」成熟男性的慵懶聲音從某處傳來,瞬間亮起的熾白燈光,將房內的陰暗一掃而空。
一名人類青年從另一側的小房間走出來,克蕾絲塔觀察他年齡大約三十幾歲,體格健壯結實,他穿著寬鬆的工作服,深藍色短髮如野草蓬亂,原本睡眼惺忪的青年一望見被攙扶的朵娜,立刻整個人清醒過來。
「您好,我和朵——」
「朵娜!妳受傷了嗎?我馬上幫妳做全身檢查。」青年逕自打斷克蕾絲塔的話,衝到兩人面前,他的深藍眼瞳中只有朵娜的存在。
「吉恩,你還是那麼愛操心,我只是右腳關節受損,其他部位應該沒問題。」
「不不不!要是傷到體內核心魔晶就糟了,妳的身體可是跟人類不一樣。」相較於老神在在的朵娜,吉恩比本人還要焦慮。
「魔晶?朵娜小姐妳……」
「啊,克蕾絲塔是新生,還不知道我是魔具人偶吧,我雖然外表和人類一模一樣,但也是用魔力驅動的魔具。」
克蕾絲塔大為震驚,她此時細看朵娜的碧綠雙眼,確定是純度極高的金翠石,並非人類的肉眼,先前朵娜身體的怪異感終於得到解釋。
過去因為工作的關係,克蕾絲塔見識過許多珍奇稀有的魔具,但今天在魔具門親眼見證的各種「奇蹟」,就已經遠超出她過去對魔具的想像,其中最特別的就是在她身旁跟人類難分真假的人偶,。
「謝謝妳,接下來交給我。」還沒等克蕾絲塔回答,吉恩就雙手抱起朵娜,小心翼翼地放上躺椅。
「前幾天才幫妳做完檢查,妳這次又做了什麼?」
「對不起,因為調皮的金珠鳥叼走我的貓眼石戒指,我就想爬上樹拿回來,結果不小心摔了下來。」
朵娜凝視著手上的戒指,流轉於於貓眼石中央的燦黃光芒,映於朵娜的金翠石眼瞳中,牽動著她的心緒。
「不管妳受傷多少次,我都會將妳修好,但我不想看妳這麼亂來。」
「對不起,那下次的下午茶時間,我再做你喜歡的麝桂餅乾。」
「那麼妳要保留更多的時間陪我,我可不想被人打擾。」
察覺到兩人之間無法介入的親暱氛圍,克蕾絲塔正想默默轉身離開,朵娜卻出聲叫住她:「克蕾絲塔,等等。」
朵娜遞給她印有淡綠魔紋的透明卡片,其設計跟入學邀請證類似,魔紋圖案卻完全不同,是一朵綻放的潔白花朵。
「我是學院裡瑪莉蒂斯大圖書館的管理員,請妳之後拿這張名片來圖書館找我,我想好好答謝妳。」
朵娜此刻的高雅笑容更激起克蕾絲塔的好奇心,她猜想朵娜的動作及話語是預設好的魔法術式,但與人類如出一轍的細膩動作、情感表現及流暢談話,彷彿擁有自我的靈魂,她忍不住想近距離觀察朵娜的一舉一動。
「好,我一定會去找朵娜小姐。」從宛如公主般美麗的人偶手中,克蕾絲塔收下了邀請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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