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高照的午後,克蕾絲塔來到瑪莉蒂斯大圖書館的正門,高達七層樓的圖書館占地廣闊,外牆雕刻的幾何圖紋,呈現多菲爾雅式的古典對稱美學,與魔具門凝聚先進技術結晶的提奧之塔不同,這座魔史門的主要建築歷經千年屹立於此,流露漫長歲月所積累的莊嚴底蘊。
克蕾絲塔懷抱油然而生的敬意踏進圖書館,走向大廳櫃檯,穿著深藍色制服的青年正坐在櫃檯邊,將書標一一夾進堆疊如山的書籍中,然後輕聲說出咒語:「提亞納。」
在那瞬間,從玻璃天花板傾瀉而下的陽光中,數十本書籍展開書頁飛向空中,就像一隻隻歸巢的鳥兒飛回書架,在空中翱翔的書本交織成壯觀的奇景。
克蕾絲塔收回心神,向青年遞出名片:「請問朵娜小姐在嗎?這是她給我的名片。」
「啊!妳就是朵娜小姐說的客人嗎?請稍待片刻。」
青年按下櫃檯的通知鈴,過一會兒,朵娜就從不遠處的休息室走出來,她穿著和青年同款的深藍制服,淡藍色蕾絲長裙及金黃長髮隨著她的步伐輕盈飄動,宛如盛開於此隨風搖曳的鮮花。
「克蕾絲塔,歡迎妳。」朵娜的清麗臉龐綻開欣喜笑容,她湊到克蕾絲塔面前,極為貼近的距離讓克蕾絲塔不知該如何應對,但她很快鎮定下來打招呼:「朵娜小姐,您好。」
「呵呵,妳是第一次來圖書館吧,我先帶妳參觀。」
「謝謝您。」克蕾絲塔來訪的目的就是觀察朵娜,自然不會放過和朵娜共處的機會。
「那麼請跟我來。」克蕾絲塔跟隨朵娜穿過巨大的書架之間,沉厚淡雅的檜木及書頁氣味縈繞於此,朵娜優雅的步伐及清透聲音,引領克蕾絲塔踏入匯聚千年時光的知識之森。
「魔史門的創立者——大賢者瑪莉蒂斯․奇那愛書成癡,於千年前建造這座大圖書館,本館收藏書籍多達七百萬本,圖書館館長皆由現任的魔史門門長擔任,除了我這位管理員,還有其他職員協助圖書館的業務。」
比起朵娜的解說,克蕾絲塔對朵娜本人的興趣更深,雖然她的金翠石眼瞳少了人類靈魂之窗的光采,但她的肌膚、髮絲及軀幹都完美仿造人類的肉體,跟初次見面時受損的異樣不同,已修復完全的朵娜,表情、語氣及動作跟真正的人類幾乎沒有差別,克蕾絲塔從未見過魔具能做到如此維妙維肖的細膩模仿,不禁萌生想探究朵娜內部構造的渴望,若能親手碰觸朵娜的核心魔晶,她就能夠更了解朵娜……
「克蕾絲塔,請看這座書象儀。」克蕾絲塔順著朵娜的視線看過去,在數十個書架圍繞的寬敞大廳正中央,一座大理岩臺座頂著圓形的希爾魔晶,晶體內部投射五彩斑斕的絢麗光芒,化為浮現在眼前的文字圖像,呈現這片汪洋書海的書籍資訊。
希爾魔晶能儲存極為龐大的魔力術式,為最高等級的魔晶,但作為原料的希爾晶石極為稀少,能將其煉成魔晶的煉晶師也屈指可數,現在光是一小顆的希爾魔晶,就能讓一般人過上數年衣食無虞的富足生活。
克蕾絲塔曾接觸過希爾魔晶,但頂多只有手掌大小,她第一次見到這麼巨大的希爾魔晶打造的魔具,煉晶師及魔具工匠巧奪天工的技術,她再次體認自己過去的見識是多麼狹隘。
「這座書象儀真美……」克蕾絲塔由衷讚嘆。
「書象儀是吉恩跟其他工匠一起打造的鎮館之寶,記錄圖書館所有書籍的資料,不過我作為管理員也記住所有書的位置跟資訊,克蕾絲塔願意來問我的話,我會很高興的。」這句話透露朵娜不服輸的競爭心態,覺得有趣的克蕾絲塔點頭說:「好,我以後會先問朵娜小姐。」
「那就這麼說定了。」朵娜的語氣歡欣雀躍,她引領克蕾絲塔探入更深處的書牆間,在數千個書架層層圍繞的偌大館區,許多學生也跟她們一樣穿梭其中,於浩瀚的學問之海探尋知識。
「這區是賽媞亞大陸各地出版的長篇小說,我特別推薦文學名家羅格森傳寫的這本《蘿拉之夢》,另外這一區是詩集,另一區是古典文學。」朵娜一一介紹每一區的書籍種類,如數家珍,從基本的咒語書、世界文學、藥學書、地理概略及歷史研究,還有東方神州的古文書及西方大洋國的學術論集珍本,來自世界各地極為豐富的藏書,克蕾絲塔不禁大開眼界。
「唉啊,有人貼錯書標,居然讓這孩子飛回錯誤的地方。」朵娜從文學區書架抽出的書,瞬間吸引克蕾絲塔的目光。
「那是《礦石學精論》!」一向自制的克蕾絲塔難掩激動之情。
「這本書是兩百年前的地質學者——奇德柏․里恩,耗時四十年解析賽媞亞大陸所有礦物,被譽為地質界最精確詳實的礦物大百科,但是奇德柏的言論被當時的王族批判為異端邪說,他的著作多半被銷毀,本人在獄中抑鬱而亡,《礦石學精論》因此成為夢幻逸本,全大陸只剩下十本正本分散各處。」朵娜只看一眼就道出這本書的來歷,讓克蕾絲塔對她身為圖書館員的能力深信不疑。
「初版正本在收藏庫,架上摹本是給學生借閱的,這孩子能來到妳的手上一定會很高興。」朵娜將《礦石學精論》遞到克蕾絲塔面前,克蕾絲塔按耐不住欣喜,用雙手慎重接過這本書。
「謝謝您,朵娜小姐。」
「不客氣,讓來到圖書館的人找到想要的書,是管理員的職責,最後就帶妳去圖書館最棒的地方吧。」
朵娜領著克蕾絲塔踩上大理岩階梯,來到圖書館的最高處,她推開門扉,頂樓的觀景台已經聚集一些看書及聊天的學生,克蕾絲塔和朵娜選了視野最好的場所,一眼就能望見學院廣場正中央的孜爾頓之塔、魔具門的提奧之塔、魔法門的五大元素樓、魔物門的希拉草原與樹屋、魔藥門的法提爾植物園,而外圍就是波光粼粼的塔貝爾湖及蓊鬱蒼翠的森林,整座學院在克蕾絲塔眼前,被明媚春光所簇擁著。
「『唯有遼闊的視野,知識才能成為羽翼』這句話是瑪莉蒂斯的名言之一,這裡就是她當初規劃的觀景區。」朵娜說道。
「這裡真的很棒。」聽見克蕾絲塔不加修飾的直率稱讚,朵娜面露微笑。
「除了這座圖書館,這座學院的任何問題可以來問我,我待在學院已長達百年之久,每一處都知之甚詳。」
揉碎的晴朗陽光,在朵娜隨風飄逸的金髮及衣裙流淌著,微風遞來她身上淡雅的香氣,若朵娜是優雅高貴的公主,大圖書館就是屬於她的城堡,克蕾絲塔忍不住如此想像,差點忘卻她是人偶的事實。
「朵娜小姐,我想問關於您的事。」克蕾絲塔無法拿捏這個問題是否會有所冒犯,但她的好奇心勝過疑慮,「請問您的發明者是誰呢?您是無機物的魔具,外表卻跟具有生命的人類相差無幾,您的存在就已經超越我所知的魔具技術。」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朵娜收起笑容,金翠石眼瞳望向遠方,淡淡地說:「百年之前我被帶來這座孜爾頓學院,成為瑪莉蒂斯大圖書館的管理員,但我如何誕生,我從何而來,我都全然不知。雖然我的外表雖然與人類一模一樣,內在卻截然不同,或許我的『情感』只是模仿人心的魔法術式,我不清楚自己的來歷,更不可能知曉我這份『情感』的真實。」
朵娜輕柔的聲音如同飛向高空的孤鳥徬徨無措,那對於自我的疑問,引起克蕾絲塔內心深處的共鳴,她不禁疑惑魔具真能做到如此深層的思考嗎?
「對不起,朵娜小姐,我的問題太失禮了。」克蕾絲塔馬上低頭道歉。
「沒關係,以前就有不少人問我類似的問題,我理解妳的好奇心。」
克蕾絲塔抬起頭,看見朵娜的唇角勾起一抹柔和笑意,「話說,妳以後直接稱呼我的名字吧,不用再加上小姐了。」
「但您比我年長,不用敬稱太沒禮貌。」朵娜的要求違背了克蕾絲塔的禮儀守則,反而令她不知所措。
「不用這麼拘謹,而且我想跟克蕾絲塔成為朋友。」
朵娜如此輕易說出「朋友」這個對克蕾絲塔幾乎是奢望的詞彙,一股暖熱漫流在她的胸口,她已經無法單純將朵娜當作觀察對象,。
「對不起,朵娜小姐。」克蕾絲塔再次道歉,以恭敬的言語拉開距離。
「不用道歉,是我太急躁了。」朵娜微笑接受的表情摻雜些許落寞,克蕾絲塔心生愧疚,但矗立自己心中的那道高牆,她至今還是無法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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