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紀府氣氛沉穩，雖不若昨日喧嘩驚擾，卻也談不上輕鬆。門房多添了兩名守衛，巡院的小廝走路腳步也比平日輕了些，話聲不敢高過三分。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DyssN58Od
府裏雖沒明說，但誰都知道，那腳踹得夠狠，踹得也夠響，昨夜整條南巷都傳開了風聲。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JiU9k8ivO
三粒屎如常早起，穿過正院石徑，進了後頭那處小院。他換過一身舊布衫，褪鞋赤足立於石板中央，吐了口濁氣，開始練拳。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7WImL2mER
薄霧未散，露水沾濕了石板與草葉，濃綠的藤蘿攀牆而上，幾點殘花還在風中搖曳。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BJjUdYds6
他沉腰墜馬，小架起手，一式一式地打著，動作不快，卻極穩重。拳走到半處，掌勢轉圓，風聲隨之響起，在耳邊似嗡非嗡。拳影如波，落點乾淨利索，身形與氣息幾乎合為一體。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OxsSxuxjp
他忽地想起昨日下午那一腳，當時人是怒的，但此刻回想起來，心頭竟無一絲喜悅，也無一點懊悔，有的只是種久違的沉靜，像一潭本該渾濁的水，忽然沉了底，清了面。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i2URxo720
那腳不只是打在常龍胸口，更像是踢開了自己過去常常縮著的、忍著的姿態。他清楚記得常龍那一瞬間的表情，是錯愕，他沒想到會被打，也沒想到，會被「這種人」打。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RRsNqtRv0
三粒屎微微一笑，腳下步伐不亂，一記「披身肘」往空中打出，風聲又響。若是一年前，別說這一腳，他連站都站不穩。那時瘤子還在背上，氣不過肩、腰不離地，如今瘤沒了，人生也彷彿翻了篇。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vAT0NwoGE
背上微微濕熱，汗水透過布衫慢慢浸開。他伸手摸了摸背脊，已無隆起的疤塊，只剩光滑肌膚，卻彷彿仍有一份重量壓在那，未曾散去，像是他這些年吃過的苦，沒那麼容易就從身上卸下。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Gj4X2plpl
練至微汗淋漓，天邊透出第一縷薄陽，院牆投下斜斜的影，鳥鳴清亮，晨氣尚涼。這時，一名小廝氣喘吁吁從假山後繞過來，腳步輕得幾乎不敢踏響，到了跟前才低聲道：「三哥，老爺請你去書房一趟。」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QXmDwxLT5
三粒屎擦了擦額角汗珠，點了點頭，回屋換了身乾淨長衫。走出來時，他步伐比剛才練拳時還穩，一腳一腳，踩在石板上，帶著露水，也帶著些氣勁。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MdBS4AYlc
進了正院，書房外的香樟葉正滴著露。門吱呀一聲推開，香煙繚繞中，紀老爺已坐在案後，身著淺青直裰，正翻閱一卷兵書，神色沉穩，眉宇間多了點昨夜未見的剛氣。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AzSFQB6jZ
「來了？坐吧。」紀老爺頭也沒抬，只是輕聲一喚。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50tMVT00k
三粒屎拱手坐下，背挺得直，腰不敢鬆。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tlBuUhQEV
紀老爺將書卷合上，端起茶盞，呷了一口才說：「昨天那一事，多虧你出手果斷，護住了府門，也護住了我這張老臉。」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TiClo4gGF
三粒屎答得極輕：「那幫人來得兇，但多是虛張聲勢的小混混，打不得幾招，不值一提。」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btVx8QwgI
紀老爺聞言笑了，點頭：「你倒看得準。不過這常龍，可不是自作主張。他是我在衙門裡一位『老朋友』使了個手段，想探探我們的底。」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3n8X2Pi8W
三粒屎聞言，心中一凜。他雖不懂衙門裏那些盤根錯節，但「老朋友」三字說得這麼酸溜溜，多半不是什麼真心話。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GQ1jqlAre
他記得常龍是楊副千總的侄子。這位楊千總，紀老爺曾暗中提過兩次，言語不多，卻總帶著幾分冷意。這下再想，自是對上了。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JAGz2haX9
紀老爺續道：「我雖不與那位明爭暗鬥，但有些事，不露點手段，是會被看扁的。」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yuWuxpzRV
他眼神如炬：「你這一腳，等於是我這邊的回信。江湖人話雖粗，這一腳卻是實打實的。這消息一傳出去，他們自然明白，我紀家不是軟柿子。」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Wi3UScMAw
三粒屎怔了一瞬，隨即低聲道：「我這算是……幫了老爺？」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DU6GiOyWS
紀老爺看著他，點了點頭，語聲緩慢卻篤定：「幫了紀府，也幫了小姐。」說到「小姐」二字，他聲音低了些，像是有些什麼藏在話裏沒說出來。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jQZjqpSRU
「你這人，雖出身粗野，但忠直果斷，心性踏實。我留下你，不是只當個護院。你若肯學、肯拚，日後，或許能走得更遠。」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bSlr9eLe0
三粒屎心頭微熱，一句話卡在喉頭半天，才起身深深一躬，道：「我明白。」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lvmZOz6J7
話音未落，前院小廝又來回報：「常龍親自登門求見。」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4iF7IFuip
三粒屎眉梢一挑，紀老爺笑了笑：「人被打了，還得賠個笑，這是規矩。」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WBu34IVHY
未幾，常龍果真來了，穿一件發舊的青衣，臉色發青，無刀無人，僅帶一小僕。方進院，便低頭彎腰作揖，聲如蚊響：「昨日之事，是我孟浪了，還請紀老爺與三……三兄海涵。」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M2vHQeulI
那「三兄」兩字，他咬得艱難，臉色一紅，但還是說出口了。三粒屎站在廊下，袖手而立，神色平靜，只淡淡點頭：「過了就好，別再帶人來我家主子門口演戲。」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1q7K7RWY5
常龍臉皮抽了抽，只得強笑兩聲，轉頭對紀老爺低聲說了幾句什麼，那態度，比他昨日衝門時差了十萬八千里。說完，便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6GjwE987U
這場風波，總算無聲無息地落了幕。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IKVcbhAM6
⸻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umSMjrwnA
午後天氣轉晴，陽光穿過樹葉，篩下一地斑駁光影。院中晾著洗過的衣裳，風一吹，衣角輕擺，像有人在耳邊輕語。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mQHrrpmkk
碧瑤靠著樹幹搖著蒲扇，嘴裡哼著不成調的小曲，芙桃蹲在小凳上繡著荷包，針線在她指尖跳動，貓兒的輪廓慢慢現出來。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W4wKLchKr
紀小姐坐在屋簷下的竹几旁，手中筆鋒轉動，一邊描字，一邊念念有詞：「這隻貓啊，越來越像你，動不動就躺著不動，還會打呼。」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9Y8STzrQJ
三粒屎倚在柱子邊，伸了個懶腰：「妳寵牠的。」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YOxHqjo64
「你不也一樣？前幾年縮得像條蝦，現在瘤子好了，還不是天天在我家屋簷下睡午覺。」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6mNwFoVhL
「那我下回也蹭飯吃。」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PY2B5sKEI
「有本事再去踢一次常龍，我就讓你連吃三天鴨腿。」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PnVLbJFXT
「這是威脅，還是獎勵？」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FWzJT8ngD
小姐沒接話，只低頭繼續寫字，筆鋒一轉，紙上多了一隻小狸花貓，蹲在某人腳邊，尾巴繞成一圈，眼神慵懶。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jeU4nhen0
小狸貓正巧在她腳邊翻了個身，露出白肚皮，四爪攤開，曬得迷迷糊糊。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PNMMTcBuF
三粒屎蹲下身，替牠順毛，指尖輕拂貓背，低聲道：「就這樣，也不錯。」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ONmxptjHQ
紀小姐偏頭望了他一眼，唇角微翹，不說話。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4Hhc8l8NL
風拂過紙張，那貓像也要跳下紙似的，整個院子暖洋洋的，不熱、不冷、不說話，也不孤單。
ns216.73.216.79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