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上空三萬英尺,「特雷斯天界全能科技(TCOT)」超音速噴射機如破空利刃劃過雲層,在純白機翼上折射出鉑金色光暈。
機艙內沒有引擎的轟鳴聲,只有沉靜得近乎壓抑的恆溫壓艙感。所有聲響都像被時間本身凍結,只剩下浮空投影的新聞主播在咬字清晰地播報。
艾列克雙腿交疊坐於全息戰情艙內的沙發上,手中的琉璃酒杯內泛著晶紫色液體。他的視線落在螢幕,畫面正播報著「大英博物館遭不明勢力炸毀」的新聞。
螢幕側邊,同步顯示他數日前於「Aetherion」發布會上那句聲明。
『從今天起,『選擇』不再是一門困難的課題。Aetherion——將終結一切選擇所帶來的痛苦。』
艾列克望著那張人性與神性交錯的面容,微微一笑。那是他曾經想拯救世界的單純樣貌,但這個國家的沉默無聲地回絕了自己曾經擁有的理想。
「真是諷刺……」
這名俯視著凡界的科技巨擘,以近似混沌神衹的自我認知向世界祭出最後的嘆息。曾幾何時他也相信過人類,相信他們能在尖端科技的帶領下,邁向由「美國」和【特雷斯】創造的超能盛世,讓母親的靈魂在天上得以安息。
艾列克曾經相信那些代價是有意義的。
自己對於成為新世界之神的追求,本該是在凡人們的歌頌與崇拜中,與他們邁向雙贏的局面的。不過隨著長年來的磨耗,這個世界一直在挑戰艾列克的底線。那不僅僅是美國聯邦政府的弊病,更是全體人類文明的禍根。
那是不願放棄現況的固執,那是不願擁抱未知的懦弱。
而那一切導致雙方走到了現在。
「一群庸俗的凡人……」
抬起酒杯將紫色液體飲下,艾列克的瞳孔深處閃過七彩光芒。那是「以太水晶濃縮液」所製成的「超能迴路強化配方」,透過人工攝取的方式讓水晶力量的精華流入大腦,保養與增強迴路活性,同時激活迴路的穩定發育,是企業在「天國聖都」烏托邦般的完美環境下實現的神蹟。
就在此時,智能助理伊芙(EVE)以動態影像浮現於虛擬投射面板。
「執行長,白宮的線上會議即將開始。政府代表們與分部長安格列已在線等候。」
艾列克揮手示意接通,同時對著伊芙低語。
「讓艾布納對大英博物館行動給我一個說法。在我從新加坡回去紐約前,我要知道是誰讓那個【界帝】逃出生天。」
從白金絲綢沙發上站起,艾列克來到全息戰情艙中央的圓環地帶。
隨著室內光暈閃爍,科技之神般的他——身影化為無數虛擬節點,上傳至無邊無際的網路之海中。
***
美國.華盛頓特區.白宮深層機密區塊——戰略情報特別作戰室(S.O.W.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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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座對凡界永久靜音的空間。
四面牆皆為銀黑石材鑲嵌干擾層,能夠阻斷任何形式的外來電磁訊號干涉與非授權通訊。地面下壓著二十四公尺厚的強化層,等同核武碉堡級防護。這裡不屬於任何公開過的政府部門,不接受記者提問,也不需要會議記錄——因為此地誕生的所有決策,本身就是無法被記載的歷史。
會議室中央,半圓形策略席圍繞著核心光域。十二名現場列席者皆為本人到場:國防部(DOD)、能源部(DOE)、白宮戰略辦公室(OSI)、中央情報局(CIA)、國土安全部(DHS)、司法部技術監控局(OTS)。每一名代表身上佩戴的徽記,都是全球資源命脈的投射——象徵權力本身已經具現化為決策的符號。
而他們所圍繞的,是一束光。
那光的中心,是唯一透過體感全息投影登入的外部代表。
艾列克・特雷斯——立足於超能新世代科技尖端的企業核心。
他立於光中,如被雕刻於晶體深處。銀白西裝不染塵埃,雙眼宛如戰略藍圖的核心交點,視線掃過會場每一張人類面孔,像在讀取運算權重。
他不是沒來,而是——他根本不需要親自出席。
「我們進入正題吧。」國防部官員冷聲啟口,聲音如金屬門落鎖般單刀直入。「針對病毒S的外流事件,白宮認為不宜授權任何私營武力單位進行跨國武裝行動。這會嚴重損及美國利益與盟邦信任。」
位於會議室中央的艾列克投影不動如山,語氣卻如冰面之下的暗縫緩慢裂開。
「這病毒能令超能者死亡、凡人則陷入腦死狀態,我看不出放任它擴散對沒有解藥的你們有任何戰略利益。」
「我們已展開多邊談判與後備制裁,但……不需要你插手。」
能源部代表擺出外交口氣後,下一秒,國會能源安全委員會主席開口,投影的數據簡報伴隨話語如刀光閃現。
「基於你在『Aetherion』發布會中未經協商公開以太水晶全球流向,並造成國際局勢震盪,我方已通過《戰略資源整合案》。特雷斯企業需釋出新亞歷桑那礦場中至少半數控股權予聯邦能源署接管,以作為你企業對國際資源穩定的『實質擔保』。
作為交換,美國將暫時凍結對TCOT技術出口的約束性條款,維持你在太平洋聯盟與歐亞地帶的市場優勢。」
全場安靜一秒。
艾列克身體微微前傾。他不是被壓制,而是準備在光暈中出刀。
「你們現在,是在對我下『最後通牒』?」
「這是體制自發的安全性調整。」參議員回應不帶情緒,就像是在宣讀法官的最後判決。「我們不能讓世界能源與超能秩序,掌控在一個算法與血統構成的家族聯合體手中。美國政府從來不允許第三種主權型態存在。」
艾列克一笑,陰狠笑意中透著憐憫與怒火交雜的寂靜。
「所以你們要的是什麼?讓我交出能源命脈、交出軍武主導,然後繼續當你們的軍火倉庫?而現在有了那個價值一千兆美元【黃金惡魔】作為盟友,你們認為我已經不再必要,是吧?」
話音剛落,空間的一側突然亮起——另一道身影浮現。
是他。
安格列・道格拉斯。
IHA美國總部長,白宮背後的真正長刃,政府體制深處的國家大腦。身著深藍訂製西裝的他,眼神如同操盤國家的內視圖,聲音抽絲剝繭般細膩又殘忍:
「艾列克,這不是針對你。這是對超能世界秩序的修正。」
安格列的聲音在虛無氛圍的空間中緩緩迴盪,如法槌落下般,每個音節都像被預先精算過,投入靈魂譜寫後構成一首國家的安魂曲。
「『Aetherion』的初次問世並非單純的科技發表會,也不是什麼中立的產品展示。它是一場結構級的信仰工程,是將政治、資源、認知與人類命運,全部包裝成『選擇』這個詞彙的神化運動。你確實辦到了『艾迪.特雷斯』生前無法完成的偉業,聯邦政府對此項事實無法進行反駁,美國也為這項神之科技於本土的誕生感到驕傲。」
他的語氣無波,卻每句話都如能擠潰內臟的深海壓力般,一層層壓入對方精神的底線。
「但同時,你也讓美國人民第一次開始懷疑一件事:他們是否還需要『政府』的存在?這不是對權力的挑戰,這是對體系存在的堅決否定。而這舉動——甚至是想法本身,就屬等級最高的系統風險。」
那是一種制度級別的自我防衛反應。
恍如美利堅合眾國的靈魂自我開啟了防禦機制,對於試圖利用神化過後的科技讓社會脫離現有專制一樣,發出了最高等級的體內警報。
安格列的敘述完成後,艾列克那雙煙黑色的眼眸彷彿電閃交疊,眉宇間透出不再是商人或設計師的氣息,而是天命的執行者。
「……所以你們真正害怕的不是我。」
他停頓,目光掃過安格列等人的身影,彷彿在凝視整個美國政府機制的集體意志。
「你們害怕的,是這個世界終有一天——不再需要你們。」
安格列面無表情,沉默良久,終於緩緩點頭。那份誠實甚至能令身為天命者的艾列克不寒而慄,彷彿美利堅的靈魂深處終於不再掩飾它的本質缺陷,決定暴露它那打從設計之初就存在的矛盾與黑幕。
「……正是如此。我們身處的是一個脆弱、但有序的文明泡影中。而你,是第一個在沒有選票、沒有國會、沒有聯合國授權的情況下,提出『下一階段人類文明藍圖』的人。
我們知道你不是來協助秩序——你,是來取代它,是為了摧毀現有平衡而生的。不為根絕某個政權、某條憲法、或某個軍事聯盟,而是『制度本身』。」
國家棋手安格列的語調仍舊平和,但那是一種強壓之下的平和,像是維穩機器人的精密語言模組。理性得無法反駁,也冷血到近乎無情。
「我們不否定特雷斯家族在過去百年間,對美利堅科技發展與國家體制的貢獻,也不質疑你對於人類未來懷有的理想主義動機。但,這世界有一條底線——」
說到這裡,這名沐浴在黑暗裡的男人言調輕微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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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有權以個人之名,單方面重啟整體人類的文明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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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謂是美利堅體制對於特雷斯單方面的絕交宣告。
「無論他擁有多少技術、多少資本、或多少信徒……那是我們必須阻止的未來。即使代價——是你,和整個超能世界的經濟戰略平衡。」
接著,會議室全息系統啟動倒數。象徵權力與文明的高官身影一一從座位上離去,仿若天使退場,留下一個即將墜落的地獄舞台。
最終,會議室裡只剩下兩道身影。
艾列克.特雷斯。
安格列.道格拉斯。
一個是科技與信仰的造物者,另一個是體制與秩序的守墓人。
他們分別站在現代超能世界兩極,隔著虛構的投影系統,彼此凝視,無聲交鋒。
艾列克嘴角略微抿起,彷彿在壓抑情緒,又像是在驗算一個早已注定的終局。
「我曾選擇你們,不是出於信任,而是因為我曾認為——你們是這世上唯一有能耐與意願承擔『神之責任』的強權國家。
但我實在沒想到……你們要的根本不是責任與進化,而是束縛與囚籠。你們是將神祇踩在腳下,妄想從控制與褻瀆中獲得支配快感的、最惡劣的世界統治者。我總算看清這面旗幟的本質了——美利堅打從創立之初就不配繼承神之光芒。」
他的聲音低沉,卻像從未來時刻傳來的斷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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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奪走的,不只是我的利益。你們奪走的,是人類歷史上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能真正重寫未來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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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底向這個曾經作為盟友的病態體制告別,艾列克伸手向前。
一聲斷訊,如審判落下。
艾列克的虛像,在安格列的面前無聲熄滅。
面對全像投影的離去,安格列並未移動。年邁而沉穩的他只是低頭,暗自記下了一段對體制而言不容存在的概念——未來的主權,第一次從政府手中脫離。
而兩方的決裂,也將這場衝突從經濟與權力的領域推往文明最深處。科技的進化性與體制的保守性,在那一刻發生了無可調和的交錯,如同理性世界對「神話科技」進行封印。也如同艾列克眼中,那場自我被釘上十字架的異端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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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一旦走到神性邊緣,體制就只能選擇反撲。
凡是試圖凌駕於制度之上的技術,終將被制度封印或毀滅。
科技的極限從來不是創造神,而是成為神。
但在成為神的那一刻,其就注定成為體制的宿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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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宮深處,銀藍與暗影交錯的會議空間陷入死寂,只有冷光燈重新亮起。
但即便燈光復歸,空氣中仍低了兩度——那不是物理現象,而是一個時代退出舞台時遺留下來的餘震。
那是一種體制的戰慄,一種叛離神意後所感受到的空洞寒意。
而就在這深淵般無聲的裂隙之中,某種帝國級的報復機制,已悄然啟動。
***
美利堅合眾國.國際英雄聯盟(IHA)紐約總部.總部長私人辦公室
從落地窗望出去,整個曼哈頓島彷彿被霧霾與凝重的現實包圍。
那不是什麼自然氣候異常,而是一股頑固不散的歷史重量和全球戰略的硝煙氣味。
安格列站在玻璃前,嘴角叼著泛著白煙的頂級雪茄。即便冷氣精準控制著室內濕度與溫度,他的西裝內搭襯衫背脊仍少量沁出汗水。這不是情緒反應,而是長年在壓力鍛鍊下的生理條件反射。因為這位國家棋手非常清楚——只要談的是「中國」這個近代崛起的亞洲強權,那就不能有任何閃失。
在這間經過三道電子鎖與兩層隔音材的密室中,世界的命運總是以數據與價格的形式被交換。安格列站在會議桌前,無聲地觀察眼前那塊全息螢幕。畫面中央浮現的不是外交辭令,而是一場赤裸的權力分配會談。
今日與會的中國代表團由國務院副秘書長張國林擔任首席交涉代表,穿著傳統立領西裝,神態寧靜得近乎冷感。其身側坐著公安部第十局副局長馮少康,一名經歷過西藏騷亂與反恐行動的資深行動派,神情銳利如刃,手指輕敲著鋼製文件夾。他們背後,是技術組翻譯員與國安系統臨時調度的數據官員,沉默而戒備。
安格列對這些編制一清二楚。馮少康之所以被派上線,說明這不只是單純的外交對話——這是一次反恐與情報合作的交易。
會議由雙方同步啟動雙重加密系統,確認連線為點對點軍規級別。光是安全協議的核對就花了五分鐘,直到彼此屏幕角落同步浮現綠燈字樣:「已進入最高級連線狀態」,整個空間才像是被允許開始呼吸。
安格列沒浪費時間打招呼,他將雙手疊放在辦公桌面上,語氣如同五角大廈的鋼筋結構般直接而嚴峻。
「貴國要求我們對二次半島戰爭後的『新大韓處理方案』做出誠意回應——我們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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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列右手朝著面前的空氣輕輕一掃,會議系統便上傳多份正式文件顯示於對方代表螢幕側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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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方默認讓新大韓加盟『國際英雄聯盟(IHA)』的友好態度下。為表善意,主導半島戰後重建的我方,提議開放新大韓基礎建設、通訊與能源市場。在未來五年內,將允許中國國企或其控股民營公司以合作名義進入重建區。所有案場將可取得特許經營期與稅務減免,並獲得美方提供的風險保障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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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什麼理想主義式的經濟合作,而是老派的地緣政治交換:用戰後主權碎片,換取另一霸權的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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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國林沒有立刻表態,只是緩緩合起手上的文件。他側過頭,低聲對身旁的馮少康說了一句:「開場還不錯,接下來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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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指令後的馮少康點了點頭,緩緩抬頭對螢幕闡述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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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貴國的一次實際讓步,十分感激。公安部會視此案性質,啟動第十局與美國中情局(CIA)的特殊跨國聯動機制,並將行動報備中央安全委員會。我們認為,如果這是雙方互信的開端,就該在情報合作上落實一步。」
安格列瞇起眼。他明白這不是回應讓利,而是中方正式承認:他們將用公安體系執行這場行動。
那意味著——上海的戰局,正式被定調為一場國安級的「反滲透行動」,由公安部主導,軍方不插手,外交部噤聲,最高層核可後即予執行。
對於美國來說,這正是他想要的安排。
空氣中彷彿凝住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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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幕右側浮現的數據視窗閃動著美國中情局(CIA)提供的紅色標記報告。安格列在辦公桌螢幕上一指觸控開啟,調出一段由量子壓縮技術加密的情資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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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中,一位身著中式訂製西裝、頭髮經過特殊移植修飾的中年男子,在越南胡志明市的私人會所裡與一名金髮外國女子接觸。他的手中提著的,是一個不該在亞洲任何城市出現的——液態氮冷凍生化保護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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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叫陳紀安,五十七歲,上海人,旗下產業涵蓋能源貿易、奢侈品進口、地下會所、加密幣平台。這些年來,他頻繁出現在東南亞與俄朝邊境交易區,身邊帶著許多不明國籍的私人保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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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少康釋出中方擁有的機密情資後,安格列語氣沉穩回應,卻不掩斥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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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這位『陳紀安』就是我們戰後一直要找的『神秘買家』。北韓政權垮台前夕,他透過香港金三角中介,與北韓某軍火代理接觸,花了近一千萬美金購得——病毒S原液樣本。據中情局初步分析,他並非單純為投資或倒賣,而是有著更明確的動機——對『審判日』組織的個人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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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以上皆為北韓崩毀後的遺留情資,由中情局所交錯比對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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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中方代表彼此交握了眼神。馮少康下意識地翻開筆記,寫下陳姓嫌疑人的名字,口氣第一次透出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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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知道這號人物名義上是慈善基金會會長,實則早年涉黑,靠洗錢轉型。」張國林頷首補充道。「他曾資助過數個超能迴路開發研究項目,甚至可能包括曾經在海灣國被揭發的『索倫生技』。雖然我們早有監控金流,但沒有明確證據能抓。這次能定罪,必須有合理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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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安格列對於中方的態度與情報非常滿意,於是不再吝嗇送出這道跨國筵席的主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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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擬定的行動方案很簡單。你們公安部的第十局與偵查總隊合作,由網路警察假扮審判日聯絡人,與他在線上接觸。接觸過程中,對方將表示有意邀請他加入,成為『中國地區之友』,而條件是獻上對【教皇】的忠誠見面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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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列頓了頓,手指調出衛星地圖並快速放大點出一個地點——上海豫園,鷺雲軒中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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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會要求陳某安排與【教皇】的會面,而這場會面將由公安精選幹員假扮【教皇】。基於真正的【教皇】從未公開現身,我們將決議最終形象。整個地點會由特警總隊與生化管制組暗中包圍,上海警方將協助現場信號管控與干擾掃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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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國林語畢,馮少康沉聲確認美方制定的戰略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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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可以安排第五支隊,特攻三科,那是我們處理外國罪犯涉華案時的班底。上海豫園會完全封控,保證無第三者干預或消息外流,中國首席英雄【赤紅鬥魂】也會在『IHA上海分部』隨時待命。」論及真實行動組織人選的過程,馮少康語氣轉嚴。「但這次,我們不希望美方派入實地行動人員。上海是我們的城市,這起事件的主權必須由中方全程主導。你們要什麼——我們抓來給你,但動手的只能是我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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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列望著畫面微笑卻不多說,這點早已在CIA與國安會事先模擬報告中預料到。他做的不是妥協,而是為了讓中方始終覺得他們「握有控制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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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安格列微笑著開口,彷彿談論的是一筆雙贏的國際期貨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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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動完成當日,我們會安排中情局人員在北京使館辦理刑事移送與外交通報手續。『病毒S樣本』將以『特殊生物材料技術轉讓』形式,由你們提供出口許可,表面為醫療科技合作項目。我方將匯入三千萬美元技術補助金,並同步轉帳一筆未披露用途的對口資金至你們國安機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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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陳紀安本人,會在不公開的條件下搭乘外交班機送往關島接受初步處置,隨後轉往美國本土西岸進入司法程序。我們會將其列為『海外恐怖組織金流參與者』,並給予聯邦級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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譽有「國家大腦」之名的這個男人看著鏡頭,語調不再修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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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會給他開口辯解的機會,你們也不會被國際社會問責。這將是一場乾淨的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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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安格列在世界彼端展露的、那好似惡魔般的微笑,張國林沉默數秒,最終點頭。馮少康也隨鄰座高官的舉動合上筆記本,語氣轉為軍令式的簡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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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將在四十八小時內啟動初步佈局,八十二小時後完成接觸評估,一百零五小時內完成實體逮捕與病毒交接,請貴國預備接收名單與外交轉運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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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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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正嚴辭地回應中方,安格列從座位上緩緩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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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不懷疑中國公安的效率——只懷疑這個世界是否承擔得起『效率』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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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他的姿態相呼應,線上會議的全息畫面緩緩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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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列知道,這不會是最後一次和中國合作。只是這次,他們用來交換世界穩定的東西——是一個人與一瓶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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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就是所謂的和平,一種早已標定價格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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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的夜,是世界上最虛假的夜。
霓虹不再是裝飾,而是一種城市的自證——證明自己還在呼吸,還在消費,還在向全球輸出「現代中國」的夢。從浦東的金融高塔一直延伸到黃浦江邊的碼頭,七彩光線編織成一幅不眠的網,將所有試圖逃離現實的慾望和靈魂牢牢扣住。
密密麻麻的光點像過度活躍的神經突觸,把這座城市的夜景維持在一種不近人情的清醒狀態。城市不睡,因為權力與資本不睡;權力不睡,因為利益從不入眠。
但最詭異的,仍是豫園這一帶。
這裡像是被城市的時間洪流遺忘的地帶,又像是被特意保留下來的幻想——仿古的飛簷樓閣、青瓦紅牆、石橋流水、燈籠搖曳。若現場拍下一張照片放上社群媒體,它可以騙過任何一個沒來過中國的歐洲人,讓他們以為這就是真正的「東方」。
走在其間,能感受到一種極不協調的美感——一種被資本過度修復的歷史包膜,如同在網美餐廳販售儒家經文的吊飾,一切既荒謬又詭異地「協調」。
而豫園正中央的「鷺雲軒」,則是這片古典幻象中最現代的謊言。
它隱藏於一條不對外公開的小巷中,門口不設招牌,僅有兩名身穿藏青色唐裝的服務生低頭候立。整座餐廳的外牆維持著乾淨的宋代風格,屋脊高聳、樑柱浮雕皆為仿古青石,但進入之後,迎接客人的不是古箏優美的琴聲,而是純鋼製感應門與紅外線掃描。
這座建築活像是被西方資本主義壓縮包硬塞進東方歷史的「Zip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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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晚,這裡將要上演一場獻給「神」的會面。
***
陳紀安走進這座建築時,外表依舊維持他一貫的從容形象。灰銀色訂製西裝,袖口壓著緬甸玉扣,髮際經過補植與染整,側臉微笑與皮膚緊緻度都達到公關攝影師指定的標準角度。
但在這笑容背後,他的內心正燃燒著一種興奮與狂熱的混合體——他不是來談生意的。
他是來向「神」宣示忠誠的。
自從三週前透過一個香港聯絡人成功接觸到「審判日」組織的加密管道,他便陷入一種近乎宗教性的狀態。這些年他見過太多「假革命」與「真資本」,對於政權、對於意識形態,他都厭倦了——直到那段加密檔案出現。
低沉、非人、不帶情緒的語調和理想在他耳機裡反覆播放,如地殼震動迸出龐大能量。隨著加密通訊分享的機密內容,更讓陳紀安確認了對方為本尊的真實性。他第一次聽完後便下了決心:要將那管藏了近一年、從北韓弄來的病毒S原液獻出去,作為「效忠教皇」的投名狀。
那是他用一千萬美金與五條人命換來的珍貴之物,一直藏在那個鈦合金冷凍箱裡——不是為了賣,而是為了進入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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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會面被安排在「鷺雲軒餐廳」的高級廂房一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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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早十五分鐘抵達現場,服務人員未問一句話,便將他直接引至三樓的木製長廊。沿途經過的每一盞燈、每一幅字畫都像是搭建好的古代劇場,為這場儀式營造著一種肅穆卻不失審美的幻覺。
廂房內燈光昏黃,六人桌已擺好整套迎賓菜色——本幫走油肉、鹹肉扣水筍、藏紅花鮑魚、紅燒龍膽石斑、蟹殼黃、小籠包等高級餐點——擺得整齊得像祭品。房內空無一人,仿若等待審判的神殿。
陳紀安深吸一口氣,將那只金屬手提箱放在身側,然後坐下。手背冒出一層細汗,卻仍控制住指尖的顫抖。
他將目光投向對面那把空椅,想像著接下來的會面。
那不是商談,不是交易,而是一次朝聖。
他知道自己即將進入另一種秩序領域,而身旁這個箱子就是邁入新世界的通行證。
門聲極輕,像是一道與現實脫節的裂縫,在完全靜止的空氣中開啟。
廂房厚重的實木門緩緩推開,首先進入視野的不是那身袍影,而是兩名身穿黑色西裝、神態毫無表情的男子。他們步伐一致、無聲無息,手中未持武器,卻如兩座活體黑磚將房內氣壓生生壓低。
陳紀安為此景象頓了一下。
他原本預期來的會是某種「祭司」、某種「儀式使者」,而不是這種商業與特工混種的冷峻存在。但他的目光還沒來得及追問——下一刻,「祂」出現了。
那個被稱作【教皇】的身影,走進了房間。
灰與黑交錯的長袍垂至腳踝,袍身織有某種無法辨識的暗色符文圖騰,交錯如蛇紋又似封印。更顯眼的是他臉上的面罩——全金屬材質,無口無眼,僅在眼部位置裝飾一道向下延伸的凹槽,如淚痕又如利刃割面。
他未發一語,僅僅站定,便已占據整個空間的意志。
三人無需開口,氣場便已宣告:這不是平等的會面。這是降臨。
陳紀安見狀飛快起身拿上手提箱,彎腰鞠躬至胸前。他不敢直視對方的面罩,只將聲音盡量壓得誠懇且低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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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獻給【教皇】閣下的見面禮,以表迎接全新秩序到來的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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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將箱子推到桌面中央,指尖啟動第一道解鎖程序。電子音效嗶聲響起,隨即一道冷氣洩出,如神秘埃及墓穴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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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蓋緩緩升起,內部玻璃管映出微弱綠光,那是「病毒S」在冷凍劑下的反射——透明之中,漂浮著人類文明最危險的混沌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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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屬瓶標上的軍方代碼仍清晰可見,一行文字元與北韓化學兵團標記刺眼如墓碑。
【教皇】沒有說話,僅向前踏出一步。黑袍衣角輕微擺動,像是什麼遠古機械在開啟。
他身後的兩名黑衣隨從則同步靠近一步,眼神無光,動作極其精準,分別站到桌側兩側,如同處刑前的禮儀預備人員。
陳紀安下意識想開口補充些什麼,或許是自己對信仰的理解,或許是對這個跨國神秘組織的敬意,但他的喉嚨在那黑暗面具前乾涸成沙。空氣中瀰漫著某種異樣的壓力——不是權力,而是儀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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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明白,自己的語言在此刻是多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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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已無需證明對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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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角色只有一個——即是嶄新秩序的奉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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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紀安與在場眾人的目光下,那雙被黑袍掩住的手終於伸向箱內。
對方碰觸病毒的瞬間,陳紀安竟產生一種荒謬的幻想——彷彿自己的靈魂正在被接納。那不是玻璃管,那是進入另一個紀元的門票。
他屏住呼吸,彷彿這個瞬間之後,世界就會當場顛倒。
但他沒發現,廂房外,那條古色古香的長廊上,已無人行走。
不遠處的假窗後,一隻紅外線瞄準器早已悄悄開啟。
這場神聖的獻祭,即將被打斷。
而他——即將知道什麼叫「降臨」的另一種含義。
【教皇】的雙手——從袍袖中伸出戴著薄黑手套的雙手——穩穩地捧起了那支玻璃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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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作謹慎,像是接過某種時代遺產,亦或是接受某種神諭的形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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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氣因開蓋洩出,仍在桌面表層漂浮成白霧,讓整個動作看起來如同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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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套與病毒罐的接觸時間是三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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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已經足夠讓公安布局在場的實時AI系統確認樣本溫度、形狀、放射性指數、標籤序列與國際生化資料庫比對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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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定完成,感測系統便朝行動總部回報唯一的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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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毒樣本確證,已達執行級回收標準,進入階段二。】
廂房外,一枚微不可察的感應器接收指令,透過牆縫中隱藏的傳導網絡,連動整棟建築五個封控節點的機械鎖。
此刻,整座「鷺雲軒」無聲地關上了門。
而突襲是在【教皇】捧起病毒樣本後的第七秒時展開的。
首先,是門側牆壁瞬間崩裂,一道由聚合炸藥破除的破口炸出,兩名公安特警戴著戰術頭盔、身著機動防彈黑甲突入。聲波手榴彈未落地即炸,白光與低頻衝擊在一秒內擾亂房內眾人的神經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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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皇】在襲擊前就當機立斷將病毒管放入金屬箱,並翻身撲向左側。而兩名黑西裝隨從瞬間拔出摺疊式金屬警棍,一人鎖喉、一人反臂鎖住陳紀安,動作之俐落不像是現場臨時反應,而是訓練過上千次的預定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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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波人馬從天花板垂降——那是一組改裝過的中央吊燈機構,內藏天索下拉軸。公安兩名垂降特警從上方直接鎖定房內出口與視角死角,很快便制伏了陳紀安的所有保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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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齜牙裂嘴的陳紀安被特警死死壓在桌子上,第十局行動代號同步傳至無線耳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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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門閉合——標的確認。生物樣本安全回收,進入C-5擴散預防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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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廂木門由西裝男子們從內打開,中國公安生物武器應對小組隨即衝入,一人攜帶精密金屬箱,另一人掃描病毒表面微粒殘留,第三人貼上五層屏蔽標記,手動啟用一次性生化封鎖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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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鷺雲軒」高級廂房內,中國公安僅僅用了十二秒,就從談判現場轉為絕對控場的拘捕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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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紀安在掙扎中倒在地上,雙手已被塑鋼繩反綁於背後。雙眼血絲膨脹發紅的他仍在厲聲喊叫,音量不大卻難掩嘶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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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不對!你……你不是『祂』!你們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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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當然爾,現場沒有人回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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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皇】已退至房外,摘下面罩,無言地交出病毒樣本,轉身與指揮組交接。那個演員表情沒有一絲波動,就像這整場戲從頭到尾都是他們自己寫、自己演、自己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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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的即刻轉送南京軍區臨時生物控制站,病毒樣本進入R級航運通道;備案資料全數封鎖,對外通報為地方反恐聯合行動,訊息延遲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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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續抵達現場的行動指揮官朝眾人冷冷下令。而此刻,整棟鷺雲軒的顧客早已被「暖氣設備檢修」為由疏散。建築四周皆由公安三線圍控,甚至鄰近三個街口也設置了臨時交通燈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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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場設計得如同建築本身一樣——古老外觀、現代內核的極致捕獲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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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陳紀安被拖出廂房時,他的眼神一度掙脫壓制,望向那已被收起的病毒箱。雙腳無力垂地的他試圖詢問、好似獲得回答後就會扭轉註定的命運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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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祂』……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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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他被公安特警拖出餐廳門面之前,麻醉針頭已經準確地刺入他右頸,血壓在一秒鐘內驟降,意識沉入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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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深淵中浮現的【教皇】面具沒有回應,亦沒有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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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陳紀安自己仍在內心深處重複祈禱——哪怕這一切是虛假的夢,他也曾堅信自己被「新秩序」選中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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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往後的他而言,也許縱身墮落在妄想的夢境裡才是最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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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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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園夜色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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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虹燈光如雨,斑駁投影在青磚與古木之上,將這片歷史與未來交錯的街區染上一層七彩幻迷的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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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公安全面封鎖街道,護送車隊靜候命令,特勤人員緊握配槍戒備。某車廂後門鎖上,那罐透明玻璃容器正躺在銀色保護箱內,外表冷冽無聲,內裡卻潛伏著世界的末日種子——病毒S原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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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都不鬆懈的他們都知道,這不只是一次押送行動,而是攸關未來全球秩序的暗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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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這一刻,「音樂(music)」響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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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廣播,更不是來自園區內的公共喇叭,而是——實體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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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異的黃色笑臉面具,一張、兩張、十張……自建築陰影、屋頂、古亭簷角間現身,「它們」各個身披黑袍、手持提琴與號角,彷彿地獄交響樂團自虛空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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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第一聲震撼耳膜的男高音爆裂而出,整個豫園被「威爾第《安魂曲》〈Dies Irae〉」的末日交響所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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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es iræ, dies illa. Solvet sæclum in favilla, Teste David cum Sibylla.(當震怒之日來臨時,正如大衛與席貝爾所言,天與地將燃燒成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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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antus tremor est futurus,Quando iudex est venturus,Cuncta stricte discussurus!(那將是何等的顫慄之時,審判者將降臨,審視萬事,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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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安魂曲〈Dies Irae〉的開場,像一聲來自上帝本人的審判敕令。
接著是絃樂激昂、鼓聲雷動、合唱如萬靈哀號——將整個古老街區的時間與空間一瞬震碎。
公安的第一排持槍人員忽然瞳孔充血,神經錯亂。
有人高喊看見「面具怪物襲擊」,有人錯將同袍視為「黑袍敵人」,有人將自家警犬視為咬人的惡靈,扭曲的感知爆發成血腥的毀滅本能——這是認知錯亂的寫實恐怖,而非簡單被操控,所有人都以為自己是唯一清醒的那一個。
槍響連連。
警棍四起。
屍體交疊。
鐵血與幻覺的交匯化為屠宰場的交響樂章。
而在他們彼此眼中,每個倒下的人,都戴著那張「笑臉面具」。
彷彿這場音樂會的指揮者,不只掌控了旋律,還改寫了所有人的「真實」。
整條街,在短短十秒內墮入地獄。
不,是被某種靈力與音波混合的精神訊號,重寫了「秩序」本身。
***
惡夢的餘響四處迴盪。
因特警們行使暴力而被破開的後門,陳紀安驚恐萬分地從拘捕車裡爬出,手銬撞擊地面發出淒厲金屬聲。
他跌跌撞撞想逃離這場惡夢,卻看見一道人影——從「鷺雲軒餐廳」建築頂端緩緩降下。
如同指揮家登場,身著純黑燕尾服頭戴高禮帽的神秘人,其腳下漂浮著一團扭曲的、煙黑中泛著黃光的類奈米金屬流體。對方沒有表情,只有那張印著永恆微笑的黃色面具,五官的深邃空洞在昏黃霓虹映照下異常醒目,彷彿凝視那些本該有器官的地方太久、就會當場成為地獄交響樂團的傀儡之一。
磨亮到反光的黑皮鞋喀噹落地,燕尾服的尾段在地面拉出恍若能壟罩世界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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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奉獻給【教皇】的見面禮,就由我代為接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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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判日組織已知最高等級幹部——「天啟四騎士(The Four Horsemen of the Apocalypse)」中的「瘟疫(Pestilence)」擔當——代號【微笑者】。
將手中的黃金指揮棒指向癱坐在地的陳紀安,【微笑者】儀式隆重地再次舞動手腕。
於此,噩夢的旋律再次奏響。
病毒般的音符入侵大腦的瞬間,陳紀安的五官當場塌陷,整個頭顱如被內部炸裂的水球一般崩潰,血與腦漿混入街道上的水窪。
指揮結束,音樂嘎然而止。
公安護送車輛的厚重金屬門被奈米流體以絲狀伸展包覆,像蛛絲剝離一層皮膚,金屬箱內部的「病毒S」標本罐被緩緩取出。【微笑者】左手持瓶開始吸收,液體沿著他展開的奈米機械往上爬——像血液回流到一具早該死去的屍體。
「果然……是真貨,不枉費我的奏響。」
【微笑者】低聲呢喃,語氣像是讚嘆,又像是喪鐘前的夢囈。笑臉面具的黑暗空洞中閃爍綠光,證實了這正是北韓計畫中的精粹樣本,非經過稀釋的假貨。
他緩緩將手中已破裂的試管粉碎,指尖滲入尚未完全揮發的殘餘氣體,黑色霧氣在他掌心緩慢旋轉,被吸收、被納化、被記錄。
四周無聲。
不是安靜,是死寂。特警們的遺體早已倒臥四方,血跡在紅木牆板上擴張如墨畫潑灑,帶著近乎藝術裝置般的平衡與詭異美感。地面殘留的塑鋼約束索與斷裂電擊棒都已被扭曲成無法辨識的殘骸。「鷺雲軒」的牆壁仍維持仿古,但其中每一個窗框背後都藏著屍體的呼吸停止點。
一切彷彿已經收場。
但下一秒,音樂又響起了——不是背景配樂,不是警笛,不是無線電死機的干擾雜訊。
而是一首「死亡」的出場曲。
起初是低頻的音炮脈衝,宛如從地脈深處而來。接著是電子濾波與轉盤摩擦的高頻,似鑽頭刺破骨髓。再來——是踩下節奏的重低音拍點,如同某種比心臟還準確的節奏心律器,在空氣中震動著。
上海豫園的空間炸開一道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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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四騎士(The Four Horsemen of the Apocalypse)」中的「死亡(Death)」象徵——代號【緋紅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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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走進來的。
他是滑行而入的,如電音幻覺般從空氣中劃破而出,雙腿下方碟片般的磁輪輕輕轉動,將他投射進這片死亡現場。軀幹略彎,收束於骨架與神經動作系統內,每一個動作都不經思考,卻精準到極限。
那是一架名為【雷鬼】的赤紅電音戰甲,不只是黑科技靈器,而是他的第二副聲帶。胸口的螺旋音浪引擎緩慢旋轉,背部的離子擴音器同步震動,每一次他呼吸——引擎便隨之呼應,似共鳴管奏響祭禮之音。
雙腿為純機械義肢構造,當年他在羅馬被【黃金惡魔】奪走原生之足後,才被【教皇】以禁忌科技重塑為這副音爆之刃。
赤紅色的電磁光輪,切開了上海的夜。
那一瞬,空氣彷彿被抽成真空,大氣層內的每一個粒子都因為極化震動而產生了臨界張力,然後毫無預警地炸裂成音爆,像是有一道無形的手狠狠在這座古城上劃了一刀。
整個豫園——連同以「鷺雲軒」為中心的兩條街區——在這雷音撕裂下的三秒內被生生抹去。
那些仿古的飛簷樓宇,那些復刻宋朝瓦片與木雕工藝的假歷史,被這突如其來的節奏捲進高壓聲場中,像落葉被掃入焚風。
連塵埃都來不及落地。
電音磁輪如碟盤高速旋轉,在紅光中灼出一道道離子軌痕,那是他親手編排的「開場白」。
『——節奏還沒結束呢,【微笑者】。』
【緋紅閃音】的男性嗓音從電音戰甲的頭盔內傳出,穿過變聲與共鳴系統,變成某種奇怪的聽覺違和——那是一種類錄音帶反轉、沙啞卻有節拍的低語,像冥界裡的亡靈在自言自語,帶著不死不滅的躁動。
才剛瞬間戮殺所有駐守在外圍的警方的【緋紅閃音】左腳微動,磁盤再啟,軀體靈活地上下顛倒迴旋,一道半月形離子閃電朝夜空斬出。如刀切夜色,那股衍生的電磁脈衝(EMP)將整片光源短暫切斷,上海老城區就此陷入黑暗。
當街燈重新亮起時,不再是溫潤的黃光,而是——赤紅的死亡輪月。
那像天幕在流血,也像文明的高牆在審判日的降臨下慢慢燃燒。
『……你確定要這樣做?』
【微笑者】站在瓦礫與碎磚堆中,面具反射著不自然的紅光,那笑臉此刻看起來不再像是惡趣味,反而像是一種故意擺出的文明遺照。面臨【緋紅閃音】質問的他沒有多說,只是在確認——因為他知道,當這種等級的招式出手,代表的不是戰鬥,而是宣告。
「當然。在我們告別這座霓虹夜城前——就以絕望的交響,來會會這個東方國家的『首席』吧。」
他語氣輕巧,像是請觀眾入席。
這座瀰漫著燦爛夜色與鐵鏽腥味的城市,正被兩人當作上演混沌交響的最佳「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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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死亡」與「瘟疫」的公開宴請下——對方赴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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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得像落雷,又像裁決。
一道筆直的金線從上海的天空墜落,穿過霓虹光牆,宛如天條墜落人間。那不是飛行,那是直線砸落、破空而下的——空壓式八極落體。
伴隨那記駭人的重擊聲,一口巨鑼的共鳴聲在地面回響——不是警報,是對絕望的徹底回應。
【赤紅鬥魂】洪朱麗,中國首席英雄。
她的身影從破裂的金色雷雲之中踏出,黑髮高綁成精準俐落的丸子頭,畫上淡妝的東方臉孔洋溢著女性的艷麗、也散發著男性般的剛毅。身披一襲紅底金龍開衩長袍,飄搖如戰旗。身形不重,卻落得震天。
袍上的赤金龍刺繡在紅光中仿佛活了起來,從腰腹蜿蜒纏繞至飽滿的胸部,龍首正對心口,彷彿吞天之勢。
東方濃厚色彩裝束的搭配之下,那對深邃黑瞳更是畫龍點睛。
其背後盤旋著一頭龍影。
那是史上第一頭真正被人類「馴服」的靈魔,【轟龍】。牠的赤金之軀在空中翻騰,如九霄雷雲中的原初生靈,散發出的靈力波動甚至壓過整片街區的氣壓,足以使方圓數百米內的普通人一一跪倒於地。
東方神話降臨般的景象中,洪朱麗右臂上攜著她的靈器——【昊天鑼】。此刻的鑼仍處於收縮狀態,壓縮為一枚足可掛於手肘的圓形鑄金盾盤,其表面浮刻著繁複的八卦紋與象徵雷震的古代咒印,宛如天子的樂器遺物被重鑄於現代之身。
她輕踏瓦礫,腳下震波如環紋擴散,站姿筆挺如先朝將軍臨戰。自身靈場如水紋撞擊堤岸,一層一層推向四方,將仍未穩定的靈力震出陣陣殘響。那不是攻擊,而是她的宣告。
她望向眼前的兩名審判日幹部,眼神冷靜得近乎純粹,不帶情緒、沒有猶豫。那不是習慣,也不是自信,而是從她手刃無數強敵後自體煉成的反射。
那是只屬於「武者」的稀世氣質。
「……你們組織是第一次來中國呢。」
剛硬中帶點小淘氣口吻的她語氣不重,卻如東方宗教殿堂中擊聲震地的法鐘。
「但你們也該記住一件事——這裡不是讓你們演奏的地方。」
她緩緩抬手,昊天鑼於臂上旋動,從盾形開展為三尺大。周圍雷符脈動,隱隱與赤金龍息共鳴。
【緋紅閃音】的磁輪啪然一震,腳下火花劃開地面。
『——妳就是那個「東方的龍鳴者」?我一直想見識妳的拍點有多準呢。』
【緋紅閃音】像是在舞台上準備即興鼓solo的電音殺手,戰甲的引擎在他語畢之後自動進入高轉速,一連串音頻掃過地表,使周圍破碎牆面瞬間如砂崩塌。
踏前一步,雙手往兩側展開,【雷鬼】的肩甲與大腿機關同步釋放出閃光線條,如樂譜攤開。那是【緋紅閃音】專屬的挑釁方式——用聲音劃地為界。
『來吧,讓我看看妳的武道能不能打斷我的節奏。』他頓了頓,語尾像加上音效般放慢音速:『還是——會被我這音浪碾過去?』
【微笑者】在旁緩緩轉身,一邊旋轉破瓦中膨脹的機械流體、一邊看著被赤紅染過的夜空。他並未看朱麗,只是以一種第三人稱的態度,說出像是劇本台詞般的話語。
「一頭龍,一口鑼,一個人的身體裡背負著整個國家的神話。這種人啊——最適合在歷史的落點裡死去。」
地獄的指揮家忽地旋身,笑臉面具正對著朱麗,笑聲彷彿來自兩公里外的廢墟之中。
「洪小姐,聽我一句——別急著做民族的象徵,妳會成為這些瓦礫的一部分的。就像這座城市,像時代之音,像上海街道交雜的混亂曲調,也像東方文明那逐漸腐爛的樂譜。」
面對【微笑者】褻瀆般的言語,洪朱麗沒有回應。
她只是將【昊天鑼】平舉至胸前,右掌橫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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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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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音如驚雷爆破,從鑼面爆出,波動強到讓空氣產生層疊裂痕。強風橫掃兩側廢墟,猶如一記金音喝斷死神耳膜。
盤旋在遠方天空的【轟龍】同步長鳴,一聲龍吼如雷霆震街。天空灰雲捲起,瞬間氣壓驟降。
「你們說完了,那就——收聲吧!」
她在語落的同時疾衝,一掌擊出,一記爆音擴散。洪朱麗右掌平推,瞬間將氣勁從掌心壓成震盪波爆,砸向正面飛馳而來的【緋紅閃音】。
武道啟幕,殺陣成局。
【昊天鑼】如雷開山,鑼音未歇,掌已破風。
【赤紅鬥魂】沒有因畏懼而後退,沒有任何佈陣,也沒有等。
只因她是「武者」。
是用肉身正面迎擊文明之災的那種存在。
【緋紅閃音】早已啟動【雷鬼】的離子閃踏,雙腳磁輪如溜冰舞者貼地滑行,在昊天鑼的音壓掠過瞬間於側身一閃,留下音波剪影,如殘像般穿越爆震中心。他反身甩出一道「反拍弧雷」,擊向朱麗左肋處爆出火花。
『不錯嘛,那一擊都讓我快想跳支華爾滋了。』
因閃紅衝擊波遁入廢墟煙霧中的朱麗不語,她從不與嘴戰。
她以「聲」為武,不以「言」為器。
左膝屈起,重心貼地,洪朱麗一記低掃腿如長鞭破空砸地,震出碎瓦與氣流。
緊接著她雙掌齊出,左陽右陰,形成交錯波場,使敵方空間電場失衡,強迫【緋紅閃音】磁場制動器暫時失效。
【雷鬼】戰甲光輪一滑,撞斷拱門石柱。
朱麗瞬間衝入碎塊堆貼近敵人。極致的盾術使鑼隨掌舞,身如箭射,一記八極貼身肘震打在對方胸口。
電光炸裂。
電音戰甲胸部的炫光引擎脈衝迸裂,短暫閃爍。但【緋紅閃音】突破音障高速反身貼近,機械關節彎折右膝爆震抬起,利用速度上的優勢直接擊中朱麗下顎。
那是沒有預兆的節奏逆擊——不是節拍,是遲疑中的裂縫。
朱麗架起掌心藉力消力,只要遲了一瞬,對方就會用聲音拉開致命的差拍。
【緋紅閃音】和【赤紅鬥魂】在豫園殘垣中化為殘光,雙方不斷碰撞、互相壓迫、拆招、破形。
【緋紅閃音】以音斬與節拍控制對方出手契機,電閃般神速滑行時甚至同步啟用音頻干擾,讓朱麗的靈能指向產生錯覺;而朱麗的戰術則聚焦於掌控地形、扔出【昊天鑼】四處彈射以震波預判空氣流動回聲,重新捕捉對方動向,將整座古蹟區變成她獨有的「武道陣」。
但當前局面是二打一,就算是身為「首席」的朱麗也已經逐漸感受到,那來自「審判日」組織的無形壓力。
瓦礫在他們腳下已不再是廢墟,而成了節奏的助力、氣勁的介質。
古典亭台的雕花梁柱成為死鬥中斷點與破形節拍,假山、石橋、水道則早已在三人間的破壞下化為碎片與殘塊。
【緋紅閃音】的速度無需贅述。他的節奏不是從腳步開始,而是從腦內樂譜同步啟動。每次腳踏磁輪都是一段配速編排,每下音波斬擊都是調性震盪。他用顫音擊打空氣,用迴聲斬斷氣脈,讓朱麗無法穩定震波導引。
【微笑者】揮舞的黃金指揮棒,則驅動著他召喚出的邪性交響樂團,在朱麗無法觸及的遠處演奏地獄歡歌。雖說基於高級職業英雄多數擁有的「靈場防禦」,讓【赤紅鬥魂】不至於淪落和公安們一樣的傀儡下場,但那些流水般抽動的奈米機械依舊非常棘手。
【赤紅鬥魂】身為「武者」的本能敲響警鐘,在內心謹慎告知她——只要觸碰到那些黃黑色交雜的流體機械,這場戰鬥大概率就要結束了。
煙塵之中,洪朱麗單膝著地。氣息雖未紊亂,卻已逼近極限臨界。
但對於她來說,這才是反擊的時刻。
朱麗緩緩起身,飛回掌中的【昊天鑼】隨之浮至前方。金面上雷紋流轉,符文如液態蒸騰,整面鑼從三尺驟縮至一掌大小,接著再度瞬間膨脹至六尺圓盾大小,彷彿戰場呼吸的節奏就是由它主導。
她左掌擊於鑼心,一記全場域震盪波如爆雷怒吼,層層疊疊的音壓翻滾而出,衝散了殘留於周圍的奈米流體,也撕破了隱藏在瓦礫後那絲細若游絲的操控訊號。
【微笑者】的面具在紅光中傾斜,空洞而詭異的神情閃過一陣急促抖動。他那套覆滿黃黑絲線的高機能燕尾服像是蟲蛹甦醒,彈出數十枚浮游機械觸手如群鳥擴散。
「哼……原來妳的『聲音』,是這麼用的啊。」
【微笑者】聲音不帶怒意,反倒像是在評估樂譜的創作缺陷。
對比之下,朱麗毫無言語。她此刻就是戰場的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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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音浪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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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紅閃音】如同音場中的刀刃,他早在震波釋出的一瞬間就滑入朱麗身側,一記急促的電音節拍猶如斷奏琴弦,自他膝關節釋放出橫斬離子波。
朱麗藉由鍛鍊到極致的體術瞬間下潛,腳下碎石高高揚起。
「極式・《翻天印》。」
她雙掌合於身側,驟然開展,一記如擒拿的掌勁正中閃音胸口。雖未擊穿,但震波強行將他推至半空。
幹部同僚被擊飛的瞬間,【微笑者】操縱腳下的液態奈米流體快速位移,已於朱麗側翼蓄勢待發。
隨著黃金指揮棒的迴旋導引,數十枚浮游機械觸手已繞過崩毀建築側牆,由後方弧形包抄,連結成環形擾頻網。那是【微笑者】專為干擾靈力而開發的精密網路——靈場濾化網。
只要稍一遲疑,這網就會滲透靈魂共鳴頻率,強行拉低靈場防禦並導入控制波段。
但此項奸計被朱麗立刻察覺。她眼神一斂,掌心反擊前方同時低聲呼出。
「——轟轟,降下焱雷!」
豫園廢墟上空的大氣一瞬間被點燃。
伴隨長吟劃破雲幕,被朱麗本人取名為「轟轟」的靈魔寵物【轟龍】,自豫園上方的殘缺穹頂破碎而出,一道金紅流焰般的身影垂直墜落。
牠的鱗片猶如熔岩與戰甲的混成,身軀如長蛇盤旋,於上海的夜空中張口吐息。
「……《焱獄吐息・金音雷華》!」
隨著主人的一聲令下,赤金之息旋轉成雷狀龍吼,宛如天火瀑布傾瀉,從百米高空掃過整個戰區。地面爆出連鎖光環,直接將那群還未完全展開的浮游機械炸得爆閃四散,幾枚甚至在半空中被燒成熔鐵狀碎屑。
【微笑者】驟退,指揮棒前傾同步釋放出超頻命令,形成干擾反波。但那是龍吼——來自靈魔意志的怒焰,並非程式化的機械武器可控。
詭異指揮家的微笑面具,終於在衝擊波摧殘下出現一道裂痕,聲音難得略顯驚疑。
「這就是馴服靈魔後獲得的力量嗎……真是耀眼的奇蹟啊。想必【教皇】會對此感到新奇吧。」
遠處,朱麗已從空襲爆點中央躍起,手持金色縮形鑼盾,對準被焱雷壓制一瞬的【緋紅閃音】再度接近。
此刻戰鬥節奏頻率錯位,閃音一時難以精準捕捉動態。
「極式.《日字衝拳》!」
朱麗踢踹空中的【昊天鑼】,令身體導彈般筆直衝刺,當即降落在【閃音】面前。右肘曲起如標槍突進,帶著震勁的拳頭連擊三記心口,硬生生將敵方的護甲破開一道凹痕,內部能量線路噴出赤色火花,整個金屬鎧甲連人擊飛,撞穿無數建築。
【微笑者】欲來支援,卻遭【轟龍】從側翼壓制——牠如一道鍍金閃電劃過夜空,金爪與鉗尾擊斷他許多的活性奈米機械,幾乎造成他在操作上的延遲。
但朱麗知道,這場戰還遠遠沒完。
兩名敵人仍有餘力,而她與【轟龍】也尚未放出終局一擊。
豫園燃燒,金光繞城。
她與牠,將戰至最後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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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朱麗氣勢滾燙,張手招回飛行中的【昊天鑼】,準備揮出決定性一擊之際——戰場一角,忽然有什麼被「點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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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電磁與閃光交織的焰火——不,是純粹的「節奏(Rhythm)」。
【緋紅閃音】微俯俯身,他將受損的戰甲胸口核心擴張成鼓室狀態,雙腳磁輪宛如音碟迴轉,發出「咔、咔、咔」極不和諧的斷裂節拍。
『進入——「Final BPM」模式。』
【雷鬼】的駕駛員狄倫眼中,機甲頭盔內側的通透光學螢幕浮現一行藝術字體,如心律震盪般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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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PM Override:332」音場奧義——《雷焰極奏・Crossfade Deathl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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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雷鬼】機甲的壓箱技之一,亦是狄倫將自己的鼓手靈魂完全外放、以電場與靈力重組音樂語言後的絕對攻擊模式。
整座豫園忽地安靜。
傾刻,天與地如同遭到蠻橫撕裂。
數百條離子閃電如光弦震盪空氣,密度之高、精準之強,甚至將朱麗與【轟龍】的身形直接分割於頭盔中畫面的不同邊界。每一擊都踩在「BPM332」的節點上,重疊、糾纏,堪稱一場以能量為語彙的節奏屠殺。
朱麗腳下的地面早已粉碎,在閃過血紅雷電打擊的數拍之後,她不得不原地單膝下跪,舉起手中膨脹至極限的【昊天鑼】防禦。
赤金刺繡長袍被震波撕扯,些許衣邊如戰旗碎裂,露出了朱麗身為「寺廟」修羅所鍛練出的、充分展現女體美的強健肌肉曲線。她雙手朝天扛起那幾乎如城牆般擴張的金色巨鑼,硬生生接下這場節奏風暴的正面打擊。
【昊天鑼】外層被數百道離子光弦瘋狂切割,金紋震顫扭曲,整座豫園的空氣已被徹底電離,焦臭與金屬粉塵在她耳旁如烈焰呼嘯。
但她沒有屈服。
「……這就是你們『審判日』的樂章?」
聲音自鑼下傳出,朱麗因強烈震盪而吐出一口血沫,笑意如刀。
「——那我也該敲響我的了。」
她低吼一聲,趁著《雷焰極奏・Crossfade Deathline》攻勢漸落的瞬間身形一旋,巨鑼猛然以符合膨脹比例的質量壓落於地,砸出裂谷般的巨縫。
「極式・《鳴鑼開道》!」
一記震盪核心以她為中心釋放,將地表所有尚未崩裂之處徹底碾碎。這不是單純防禦,而是以氣勢逆衝,將狄倫那由節拍構築的空間共鳴直接「反打」出去。
那一刻,【緋紅閃音】被震波轟飛十米遠,磁輪在空中強行偏轉才勉強落地。
甫穩住身體重心,狄倫眼前卻一陣模糊。那是被震盪波間接干涉大腦運作的後果。
而在豫園空中,一條閃金巨影再次掠過他頭頂,帶起的氣壓如龍王臨世,震碎殘雲。
自戰鬥開始以來便不斷空中巡遊的【轟龍】拖曳萬鈞雷霆,在夜幕與瓦礫交織的城市殘景中盤旋——忽然,牠低鳴一聲,金色龍瞳死死鎖定地面上的某個身影。
那是【微笑者】,他正踱步於碎瓦與斷梁之間,面具下的空洞泛著深綠光澤,雙手輕舉,數條奈米機械絲線如同無形蛇信在空氣中蠢動。那股靈力訊號,分明正是針對朱麗而來——就像一名指揮家,準備再度對他鍾愛的舞者發出死亡邀請。
但這一次,殺機先至。
「……咕吼——!」
【轟龍】俯衝而下,巨軀如風牆壓境。牠張口吐出短促氣焰,並在落地前猛然翻身,龍爪橫掃。
——《金光斷爪》。
伴隨一聲爆鳴,其雙爪如開刃的金鋼切線,拖曳出一道斬光,筆直撕裂地表。那爪勁不僅將【微笑者】周遭的奈米絲線全數攪碎,還帶起強烈的靈場波動,逼得他連退三步,純黑燕尾服一角被切下,落於塵煙中灼灼燃燒。
「……呵,野性至極的殘音。」
【微笑者】盯著那條護主如狂的神龍低聲嗤笑,語氣卻無怒火,反倒像是讚賞。
「這就是人類的馴魔成果?真令人愉悅。」
揮舞【昊天鑼】與【緋紅閃音】神速地近身交戰中的朱麗見狀,便抓準擊退狄倫的時機仰首一吼,右掌反向朝天推出。
「《焱獄吐息・金音雷華》!」
收到主人的再次召喚,一圈圈金色龍音震盪開來,與【轟龍】口中的閃焰交織——這不是火,而是能夠擊潰「精神場域」的靈焰衝擊波。它在空中炸開成千百條細碎光弦,宛如對著【緋紅閃音】進行音頻反殺。
【雷鬼】戰甲核心瞬間預警連響,他被迫收回極奏模式,驅動腳下光輪撤回建築殘骸躲過轟炸,頭盔內的狄倫臉色一沉。
『……BPM退至240,抱歉了,我本還想再「跳兩拍」。』
耳聞同僚戰甲內傳出的電子嗓音,躲在遠處瓦礫堆裡的【微笑者】微微垂下了笑臉面具。置於胸前未曾放下的黃金指揮棒,如同他本人的情緒般舉棋不定。
「冷卻已滿,『路標』可以開啟——我們該走了。」
「……走?」
就算沐浴在這波滔天的閃金轟炸下,【微笑者】的語氣仍像是沒聽懂【緋紅閃音】言語內表達的急迫性。
「我還有樂章未完,還能再推一段旋律。我感覺……下一波與奈米機械的靈力共鳴,就能打開那道門了。真正的——『天國之門』。」
『目標早已完成。』狄倫在頭盔下冷冷道,戰甲手背上的控制面板顯示「終界傳送演算完成」,但同事【微笑者】似乎對此不予理會。『我們不是專程來殺她的,演出已經落幕。』
【微笑者】陷入沉默,像是在權衡狂放與安穩樂章之間的利弊。
那雙空虛的笑臉面具,閃爍著瘋狂與理性的混合光點——最終,他緩緩放下了手,放下了閃爍著殘存餘音的指揮棒。
「……可惜了,我原以為今天能讓她一起共鳴。」
『別擅自追求第二段「安可(Encore)」。』
狄倫按下了腕上的「路標」裝置。透明的空間層面在腳底開展,隨著虛構座標與終界交錯而開始發出低鳴,彷彿一扇巨門緩緩敞開。
【微笑者】也召喚奈米機械腕錶,發動由【教皇】創造的「路標」,那是「審判日」之所以能在全球各地發動閃電戰的完美戰術道具。地面浮起一圈閃耀的純白光圈,各自包覆兩人。
就在那一瞬,【赤紅鬥魂】洪朱麗再次撐起身軀,於《焱獄吐息・金音雷華》轟炸完畢的瞬間衝刺,目光如刃,爆喝而出。
「不准走!」
她身形旋轉躍動,金紅靈力隨著猛力擲出的【昊天鑼】破空而至,直取【微笑者】的首級。
但通天光柱已然啟動。
「——下次吧,美麗又強悍的武者。」
【微笑者】彎腰行禮,優雅得像是在向某場音樂會的觀眾致意,而非剛剛在血與火中終結一場襲擊。
白光如樂章最後一擊,轟然炸裂——兩人消失於傳送光陣之中,彷彿從未存在。只留下豫園斷瓦碎柱間,一聲聲未歇的龍吟與【昊天鑼】撞擊建築的聲波殘響,在廢墟上空悄然繚繞。
【赤紅鬥魂】洪朱麗緊握拳頭,眼神陰沉下來。她望著那片剛被白光擦過的地面,空無一物,卻像留下了一層看不見的蛛網。
她知道自己不是情報員,也不是戰略家,但這場戰鬥的時間、地點、規模、撤退方式……都太完美了。不像是犯罪者的隨機行動,更像是一場——被安排好的證明題。
誰會想讓全世界看到審判日現身中國?誰又最需要這種「必須強化軍事英雄系統」的論證依據?
那樣精準地現身、又從容地離開,讓朱麗心中忽然泛起一種違和的直覺——這場審判日前來搶奪「病毒S」的行動,恐怕根本不是突發奇襲,而是早已經被「某人」有意導向此地。這個能夠控制傷亡波及、能塑造輿論、能劃清責任的灰色地帶。
據此,她腦中浮現那位在全球舞台上總是笑得不留破綻,舉重若輕、身處棋盤之外的男人——但那太荒謬了,她不願深想。
這根本不是戰鬥,這是一場被精算過的演出。
而她,很可能只是個配角。
當首席英雄默然凝視夜空,樂章便迎來終焉,上海夜戰的帷幕於此落下。
***
聯合國世界安全理事會的虛擬會議廳內,一道道投影光幕依序亮起,來自五常與各主要理事國的代表齊聚線上,沉默中維持一種不安的莊重。這不是一次例行的會議,而是一場針對世界秩序根基所展開的審訊。
會議開場僅數分鐘,質詢便直指核心。
「我們掌握了確鑿證據,證明在伊拉克南部的核危機現場,美國的首席英雄——【劍神】愛麗絲.羅森,曾以武力主動介入軍事衝突。」
發言的是法國常駐理事,語氣如冰,聲線裡聽不出任何憤怒,只有經過無數外交談判淬鍊出的銳利與算計。
「她所留下的斬擊痕跡、靈力殘留濃度、星條紋印記,皆已由我方與聯合技術小組驗證……這與貴國簽署之《反英雄軍事化宣言》內容,構成重大矛盾。」
另一名代表跟進,來自印度,代表中立國集團的發聲:「我們尊重每一位國家英雄的信念與犧牲,但我們更在意——當這些象徵正義的個體被用作軍事手段時,國際法的公信力,是否還有任何意義可言?」
一時間,畫面上的代表名單開始閃動,陸續有三國提出交叉質詢,內容皆指向同一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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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是否該為此次違約負責?
英雄,是否已成為一種未經控管的戰略武器?
而這,與核武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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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空氣如墜冰層,屏息的壓力蔓延整個頻道。
而美國席次,至此仍無任何人發言。
不是因為措手不及,而是因為——他們在等待。
直到光學螢幕最中央的那一格,緩緩點亮。
黑色西裝,泛著雪茄餘煙的指尖,以及那雙總是懶得表達情緒卻能壓倒整個會場的眼神。
美利堅合眾國・國際英雄聯盟(IHA)美國總部長、前中央情報局(CIA)局長、被譽為「黑暗時代最後的戰略師」的男人——安格列.道格拉斯,出現在畫面正中央。
他沒有先看螢幕,而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煙灰。
接著,他緩緩抬起頭,聲音低沉卻毫不遲疑地劃破沉默。
「你們害怕我們的英雄……」
他沒有稱之為『武力』,也沒有說出『軍事干預』。他用的是『英雄』,一種在這超能世界早已與國家、信仰、正義、謊言混為一體的存在。
「你們害怕我們的行動會威脅到世界秩序……」
他的目光在每一個代表臉上掃過,沒有掩飾,只有赤裸的觀察與某種令人不安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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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們呢?你們又何嘗不是,各自在暗中發展自己的——『超能戰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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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畫面中有代表微動,似乎想開口回應,但安格列的語速仍保持不緊不慢的節奏,像是早已預料一切反駁並將其壓制於無形。
接下來,有代表正式質詢:「美國是否該為違反國際法負責?你們的英雄軍事化行為,是否應受國際制裁?」
安格列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緩緩地——甚至稱得上優雅地,往後靠在椅背上。那不是閃避,而是蓄勢。
然後,他冷冷一笑。不是憤怒,也不是不屑,而是那種只屬於真正參與過歷史書寫者的笑容——早已習慣他人用字辭懲戒自己,卻更擅長用現實反殺一切文字。
「違反國際法?」
他用的是反問,語氣溫和,但每一個字彷彿都在剝開另一層虛偽的皮。
「很好,那我們來談談——什麼是『國際法』。」
這一刻,會議室不再是單純的外交辯論空間,而像是一場歷史定義權的奪還戰。
道格拉斯尚未開始真正的反擊,但所有人已感覺到,這場風暴才正要開始。
當安格列拋出那句「那我們來談談什麼是國際法」後,整個會議空間陷入一瞬的死寂。沒有人插話,也沒有人敢搶話,因為所有人都聽得出來——他接下來要說的,將不只是辯解,而是一場公開處刑。
他不看筆電,不看草稿,只將視線鎖定在那一格格代表畫面上,如獵鷹俯瞰懼怕陽光的腐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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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從文明搖籃之一開始吧。」安格列的眼神立即鎖定了英國代表席位。「——大英帝國(The United Kingdom)。
你們過去百年間,與全球最大靈氣師組織——『聖塔』合作無間。那可是個不受任何國家監管、力量凌駕所有會員國的靈能機構。你們真的敢說這些年來,聖塔從未干涉過你們的軍事與情報決策?」
他微微側首,煙霧繚繞出一個諷刺的弧度。
「如果你們說美國的英雄是國家武器,那麼『聖塔』……就是你們政府的影子版本。它的影響力深遠得令人發毛,卻從未出現在任何國際報告上。
所以我想請問——如果美國該因軍事化英雄而受罰,那麼英國與聖塔的關係,是否也該被攤開來接受國際審查?」
英國代表冷笑,語氣帶著老派帝國的傲慢:「你想說的是,我們的政府被『聖塔』控制?這種陰謀論連你們美國國會都笑不出聲吧。聖塔的存在是為了暗中維持世界靈力平衡,不是你們那種披著正義外皮的軍事干涉。」
面對大英帝國代表的尖酸刻薄,安格列平靜地反問。
「如果聖塔不是你們政府的一部分,那你們為什麼從不對其進行監管?又或者,你們根本無權對其下令?
那麼——在真正的危機發生時,英國的決策權究竟掌握在誰的手上?唐寧街十號?還是聖塔那座藏在世界深處的靈能神殿?」
英國代表沉默了。這不是因為被說服,而是因為他知道再說下去,會被逼到無法否認的事實——因為英國的軍政體系,早就與聖塔交纏不清。如果承認聖塔影響英國決策,就等於承認「超能干預政府」的事實。但如果否認,就等於承認英國政府對超能者毫無掌控能力。
安格列的這一刀直接打中英國痛點,因為聖塔的影響力可能遠超世人想像,一旦公開,英國將陷入巨大的外交風暴。
「我們再來看看,浪漫與實驗精神並行的國度。」
安格列矛頭轉向法國席位,語氣仍是那種不急不緩、但字字致命的口吻。
「法國政府是否願意主動公開『人類進化部』的研究紀錄?拜倫家族解體之後,你們那三十年來一直在研發與靈氣師匹敵的『新型人類』——我們都清楚。」
「超能力逐漸普及的舊時代,你們打造過一批強化士兵,甚至差點拿下過歐陸控制權,直到發生了2008年的『巴黎事件』——實驗體暴走、數百人死傷、政府建築成片毀損。那難道不是一種英雄軍事化的行為?」
安格列目光直視對方,宛如影中帝王審判著自栩光明的使者。
「你們想約束我們的英雄,卻從來不敢承認自己的軍事實驗。那你們又有什麼資格指責我們?」
法國代表急促開口,顯得明顯不如英國冷靜:「巴黎事件是當年政府的錯誤,我們當時立刻終止了所有基因改造計畫!而你們美國……你們的英雄還在服從軍令!」
「錯誤?」安格列露出一抹冷笑。「事件後,你們真的完全終止了研究?還是,只是把那些研究透過委託私人生技公司,轉移到海外的地下基地、用更高機密的代號隱藏起來?」
他聲音沉了下來,像是一道壓頂的低氣壓。
「我們知道你們的公司曾在海灣國還有分支機構,進行基因優化、異能覺醒技術測試。別以為你們能和『索倫』撇清關係,海灣國的事件可是造成不小轟動,你們的『IHA法國分部長』當時向『O4議會』隱瞞了事實,中情局都知道。」
法國代表臉色微變,嘴唇翕動卻沒再開口。因為他明白,安格列若敢在世安會提出這話,就代表——他手上可能真的握有實際資料,只不過基於「國際政治友好」才沒撕破臉。
道格拉斯的話暴露了法國政府的暗箱操作,使他們無法輕易反駁。法國代表想要爭辯,但卻擔心越描越黑。
將法國徹底噤聲後,安格列不給議會任何喘息的空間,直接望向東亞的虛擬席位。
「中國。你們擁有全世界規模最大、控制最徹底的異能者國家管理系統——任何擁有異能的公民,都必須註冊、歸檔、接受調遣。」
那們請問,這些人究竟是什麼?政府公務員?社區服務者?還是你們國防部門的常規軍力?
你們希望美國英雄接受監管,卻自己建構了一套以『國家安定』之名實施的異能徵召體系。這真是個奇妙的邏輯——你們的秘密,比我們的透明更加可怕。」
這讓中國政府很難回應,因為他們確實有系統性控制異能者的機制。一旦這個話題被推向國際輿論,將帶來極大的政治壓力。
「我們的異能者體系,是國家穩定的保障,不涉及對外擴張,也不是對他國的軍事威脅。」
中國代表維持一貫的平靜,安格列則露出一抹微笑,眼神卻鋒利得足以穿透螢幕。
「有趣,你們的系統與我們的『英雄體系』本質上幾乎一致,只不過——你們選擇隱藏,我們選擇面對。
還記得不久前的上海豫園戰役嗎?為何你們的首席英雄【赤紅鬥魂】當時孤軍奮戰?因為你們的異能者制度限制了調派,他們被分散部署在三十多個行政區,彼此距離遠到足以放任城市毀滅。」
「道格拉斯先生,我們今日是在審議美國違約,而不是接受你們的外交指控。」
中國代表語氣一冷,安格列見狀則話鋒偏轉,像是打穿外交辭令的鉛彈。
「當你們舉起指責的槍口時,就別指望對方只會舉手投降。我們軍事化的英雄,至少站在陽光之下。而你們的異能部隊——已經在暗處運作了幾十年。」
中國代表臉色沉重,沒有繼續回應,但現場氣氛變得更加劍拔弩張。
最後,安格列將目光移向地球北方那塊地理巨獸,聲線輕飄飄地落下最後一刀。
「至於俄羅斯……我們是否該談談你們的『紅影計畫』?
自冷戰時期開始,你們就一直在訓練異能特工,滲透北歐、拉美、東亞。據我所知,近三年內至少派出過十八位異能間諜潛入歐盟政界與企業核心。」
「你說的那是冷戰時期的都市傳說,我們現在根本沒有那種機構。」
俄羅斯代表冷笑回擊,安格列嗤聲一笑,臉上寫滿了不信任與輕蔑。
「傳說?要不要我公布幾份名單?還是你們要我點出哪位紅影小隊成員,去年潛伏在柏林工業大學的基因研究室裡?」
「說到監視,世界上沒有人比你們美國更擅長這種手段。」
俄國代表臉色鐵青,試圖反擊。安格列聳了聳肩,表情帶著難以言喻的灑脫與諷刺。
「——至少我們不會偽裝成無辜。」
俄羅斯代表無法再繼續攻擊,因為如果過度否認紅影計畫,反而可能讓道格拉斯真的公開更多機密情報。
至此,這場會議原本是為了審判美國,卻被安格列用一場四國交叉反殺,將所有控訴者拉入自己的黑箱。
每一擊都不帶情緒,每一字卻像刀片沾血。
安格列並未急於接下話題。他只是緩緩靠回椅背,任由沉默再次擴散,如同將最後一輪壓迫交由空氣本身完成壓榨。
直到萬物凝滯,他才緩緩開口。
「美利堅合眾國,是全世界唯一一個敢於光明正大承認——自己將超能者軍事化的國家。」
安格列的聲音平穩得近乎冷酷,彷彿不是在辯護,而是在陳述一件已經寫入史冊的事實。
「我們不需要掩藏,不需要轉移責任,更不會偽裝成清白之人。
我們的英雄——是【劍】,不是幌子;是【盾】,不是舞台背景。他們握著權力,也肩負著重量,因為他們必須為世界擋下一切你們不敢面對的威脅。」
道格拉斯停頓了一瞬,將最後一口煙緩緩吐出,猶如送行那場虛偽審判的餘燼。
然後,挑釁才真正開始。
「你們之所以如此心急,不是因為我們違反了什麼協議——而是因為你們知道,你們的英雄……根本不如我們的英雄。」
其聲音低沉,卻像子彈擦過心臟的表層。
「所以與其在這裡用國際法來掩飾你們的自卑,不如去思考:當你們的國家面對真正的威脅時,你們的英雄真的『足夠強大』嗎?比如說——那場發生在上海豫園的夜戰。」
畫面中,中國代表明顯神色一變。這是伏筆的回聲,是戰略的反擊。
「當『天啟四騎士(The Four Horsemen of the Apocalypse)』現身時,哪一位來得及?誰擋得住?而你們又花了多久,才讓後續支援抵達戰區?那是一場足以讓城市滅亡的衝突,而你們的體系卻讓英雄失去了即時行動的可能,放任首席英雄一人面臨棘手局面。」
此時,所有代表都沉默了。不是被安格列的語言打倒,而是被他拋出的事實逼入角落。因為他說得沒錯,那場【赤紅鬥魂】與審判日幹部戰鬥的殘影——早已成為各國情報圈最沉重的焦點。
但就在這場語言戰火快要將整場會議燒成廢墟之際,安格列忽然收斂了。
這個男人沉默片刻,將煙蒂熄滅,語氣忽然變得低沉,如同歷經風霜的老騎士在講述一段無人願意承認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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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本該團結,而不是在這裡互相指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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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頭,目光再度橫掃全場,不再帶有挑釁,而是一種——某種近乎誠懇的回望。
「還記得當初創立國際英雄聯盟(IHA)時的初衷嗎?
那是個由日、美、英、法四國共同簽署的承諾。那時,我們還不清楚『靈魔』究竟是什麼,只知道——那些東西不是自然產物,而是納粹最後的血祭所召喚的災厄。
它們至今仍能繁衍,仍在暗處孳生,仍在蠶食人類的未來。當它們出現在戰場上時,傳統的軍火根本無效,坦克、導彈、飛機——全數無用。唯有英雄,唯有我們的超能者才能與之抗衡。」
他的聲音雖仍帶著壓力,但那是一種在巨浪前站立的沉著。
「我們之所以創造英雄體系,不是為了征服世界,而是為了保住這個世界還能有被拯救的可能。」
「這是人類歷史上最該團結一致的世代。」
「我們已經有一個共同的敵人,而不是彼此。」
「但看看我們現在在做什麼?我們在這裡開一場——毫無意義的會議,把所有問題丟給責備與推卸,卻沒有人提出真正的解法。」
安格列語氣再度一轉,眼神如劍鋒凝聚。
「如果各位真的擔心美國英雄的影響力,那就請你們也站出來,拿出自己的英雄——你們的力量、你們的責任感,一起面對這個時代的威脅。
否則,美利堅合眾國——將自行決定該如何捍衛超能世界的秩序。」
這一刻,會議廳中無人出聲。
英、法、中、俄……所有的代表都維持沉默。
因為道格拉斯不只讓美國從國際控訴中脫身,他還讓其他所有國家——在全球直播之外的這場隱密會議中,認清了一件事:
美國的英雄,是唯一能在國際舞台上正面承認軍事化的存在。
而其他國家——只能繼續藏在制度的陰影裡,祈禱下一次災厄不會輪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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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無法取得多數共識的情況下,世安會決定不對美國施加實質制裁。折衷方案如下:
第一。美國需於一個月內提交完整「英雄軍事行動報告」與執行事由說明。
第二。國際間將重新展開「英雄軍事化條約」的修訂討論,但預期短期內難以達成一致。
第三。世安會將成立「超能軍力倫理觀察小組」,要求各國提交異能部隊運作概要。
「我們都知道,美國這次的行動挑戰了體制……但他們也是目前,唯一還能在體制內完美擊敗威脅的國家。」
會議主席的最終發言,等同於對美利堅合眾國的最高赦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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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會議,本該是對美國的審判,本應是世安會為超能強權精心設計的鴻門宴。
但安格列讓它變成了一場——對於整個超能世界的警告。
他沒有道歉,沒有讓步,甚至沒有裝模作樣地妥協。這個男人所做的,僅是高舉著英雄軍事化的旗幟,在全世界面前說出這句話:
「我們擁有力量,我們從不掩飾,這——就是美國。」
對那些尚未做好準備的國家而言,這是一種壓迫。而對美國而言,這是一場宣示。
在這個靈魔與恐懼共存的時代,誰掌握了英雄,誰就能改寫世界。那是條寫滿軍事與信仰矛盾的道路。
這場會議,不只是一次外交交鋒,而是一次權力的博弈。
當其他國家還在糾結於「應不應該」時,美國早已踏上了「必須如此」的道路。
——而安格列.道格拉斯,就是那位親手鋪設這條道路的人。
***
新加坡共和國.濱海灣金沙酒店(Marina Bay Sands)頂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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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島國天光與霓虹交會於空中花園之上,整座城市彷彿懸掛在未來的頷首之中。
全世界最有權勢的國防巨頭、能源鉅子、神經計算學者與跨國資本主腦們——正聚集於這片宛若空中神殿的宴會廳之中。他們站在世界的上空,舉杯者無聲,耳聽者無意,只為等待那一位,從科技與預言的深淵中走來的男人——艾列克.特雷斯。
他如預言者般步入光影之中,挺直的身影與濱海灣的天際線並肩而立,剪影彷彿是設計語言本身所雕琢出的神之構圖。未帶手稿,未開提詞機,因為這場演講從不是給凡人聽的。艾列克說的話,是為那些渴望不朽的存在而準備的。
「——我們,站在時代的臨界點。」
這句話輕柔吐出,如同鋼鐵落入靜水,卻激起全場靈魂的震波。無人言語,無人咳嗽,連機械錶針都似乎停擺,只為聆聽這位「神的使者」即將揭示的世界真相。
「舊有的國際秩序、文明的邊界、主權與貨幣、所謂法律與道德的線條,正在你們腳下如沙崩毀。那些你們曾用以理解世界、維繫社會、掩飾恐懼的結構,早已在不可見的斷層線中碎裂。我們現在所在之處,不是終點,也不是轉折,而是裂縫——時代將在這道裂縫裡選擇它的繼承者。而我們,便是繼承者的篩選機制。」
艾列克的語調依然平穩,卻字字帶刃。這不是動員演說,這是神明對地表的語言掠奪。
「你們都知道這點,不是嗎?你們這些坐在鐵礦與金融之上的王,你們這些掌握資本與出入口的國家,你們這些以為自己還能控制未來的生者——你們不是觀眾,你們是倖存者,是見證者,甚至是……加速者。」
特雷斯科技財閥停頓片刻,仿佛在等待某種潛意識的共鳴。
「貨幣,已不再由主權發行,而是由能源運算與資產定價;國家,早已從領土變成平台,它的疆界存在於協議之中;文化、語言、宗教、倫理,全都不再靠經驗,而是由演算法篩選而生。未來的戰爭不再需要士兵,只需要指令;未來的治理不再靠選票,而靠模型;未來的教育不再是記憶的堆疊,而是理解模式的移植。而我們……『特雷斯天界全能科技(TCOT)』,已經完成了這一切的核心系統。」
就在這句話落下時,整個宴會廳的投影系統瞬間浮現——一道幽藍色的圓環,在半空中旋轉、伸展、解構。艾列克將手指輕輕指向那道圓環,語氣如神祇揭曉天命。
「『Aetherion』,在座各位都已從聖都的發布會中有所耳聞。」
語出之時,場中驚呼壓在喉頭,無人敢發聲。全世界第一台、真正意義上的微型以太電腦,早已在黑暗中運作,早已在他們未察覺時,掃描了每一個人的心智輪廓。
「它是理解之機,能讀取人類神經信號,並執行高度抽象的概念性戰略模擬。它不是工具,是存在的延伸。一個能在你做決定之前,為你做出決定的機體。」
他的聲音愈發平靜,但也愈加無可反駁,像是一種無從辯駁的自然律。
「『Aetherion』是戰爭的主控台,是醫療的最後診斷,是教育的個體映射,是治理的意志中心——它不是機器,它是結構本身,是我們這個時代所誕生的第一個『神經政府』。
美國怕它,所以暗中封殺我的公司。聯邦政府擔心它會替代所謂的『民主』與『自由』,所以選擇背叛特雷斯。但我要告訴各位——我還站在這裡,並不是來向凡人報復的。」
那種令人不寒而慄的溫柔,如同末日前夕的最後一抹朝陽。
「這一場聚會,是我的最後仁慈。我只是想看看——是否還有誰,願意不再甘於平凡,而是選擇成為神的同盟者。」
艾列克目光掃過台下,每一雙眼睛都在躲避、在計算、在喘息,絞盡腦汁思索著自己和人類的未來。
「這不是招募,這是預告。『TCOT』不再尋求國家的認可,我只在尋找信徒。因為未來不屬於政府,不屬於聯盟,不屬於國際條約。未來屬於運算者、設計者、以及創世者。」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吞下最後一絲人類的寬容,然後以刺破靈魂的語調宣告——
「所以請記住,只要人類願意重寫程式,就沒有解不開的命運。」
長久的靜默,宛若天災前的一次集體屏息。
而後,現場掌聲終於響起。慢了一拍,但轟然作響。
有些人是為了生存而鼓掌,有些人是為了神跡,有些人則只是因為害怕錯過——那個已經開始上演的、屬於非人的新紀元。
艾列克・特雷斯就那樣靜靜離開講台,彷彿這一切不過是一場與自己腦內運算同步的例行更新。
他走下階梯的步伐無聲無息,踏過如星河般反射著水光與金影的宴會廳地板,宛如一尊剛從諸神軟體中降臨的意志之體,與周遭的凡俗存在格格不入。
沒有財閥敢攔下他,沒有貴賓敢與他交談。那些剛才為他鼓掌的人,只能站在酒池肉林的權力邊緣,悄悄記下他的步伐與語句。如同古代抄寫經書的僧侶,只為獲得下個世代的庇護資格。
艾列克轉眼間來到吧檯。
那是一處特別為高階董事預留的私密區域,隔音植栽築起了如同花園密室般的結界。上空是無反射玻璃天穹,整個濱海灣的燈火如流沙般傾瀉在他眼底。
「……給我個科涅克(Cognac)白蘭地,1914年版本。」
輕聲嘆息後朝著酒保吩咐,艾列克俯視著窗外的新加坡夜景。這位妄想以神之名給予人類最後救贖的年輕科技巨擘,一半沐浴在黑暗裡的背影——揭示著他曾經的理想已瀕臨死亡。
這是個不配擁有希望與自由的世界——艾列克出於靈魂本能地這麼想了。
也正是在那一刻,這名男人與凡間徹底劃開了界線。
白蘭地尚未送上,一股幽香卻已先一步佔據了空氣的支配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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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列克循著瀰漫在空氣內的高貴氣息轉頭——才發現那女人早已坐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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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藍緞面禮服,髮絲盤束如王冠,氣息宛若歷史與榮光交纏後的殘影。她舉手投足不帶一絲欲望或誘惑,而是一種與生俱來、無需宣告的統御感。不是靠血統,而是靠永恆存在於秩序背後的某種權力——無需上鏡,卻能左右整個世界。
艾列克本欲客套地開場,但話語尚未出口,對方已將一物從禮服中取出。
那是一封潔白無瑕的信,未封蠟,未署名,彷彿根本不屬於這個時代。
她將信箋優雅地推到他面前,不發一語。
艾列克接過,眼神迅速掃過第一段。只讀了幾行,他的呼吸便無聲地停頓了半秒,指尖緊了一瞬。
那不只是情報。
那是直擊核心神經的警告。
他抬起頭,臉上的微笑不再是表演,而是一種緩慢凝聚的、極高等級的殺意。他剛想辯駁、尚欲說出「這一定是什麼誤會」這類外交術語,卻被女人的動作打斷。
她靠近,艷唇幾乎貼上他的耳畔,吐息如羽如刃:
「我們知道你與『審判日』的交易……還有『病毒S』的真相喔,艾列克.特雷斯執行長。你的手下在『大英博物館』的行動——給我們添了不少困擾呢。」
神秘女人停頓了一下,語調仍然溫柔,卻像刺青刀筆在他神經上緩慢雕刻出現實的真名。
艾列克的瞳孔微微一縮,那不是驚慌,而是確定——她不是虛張聲勢。
「……聖塔的人,什麼時候學會用這種手段了?」他輕飄飄地諷刺道,像一把測風儀插入迷霧裡,卻始終無法掌握風向的真意。「這就是你們在現代的外交禮節?在宴會上傳信、恐嚇,還帶著香水?」
「這不是恐嚇。」女人微笑,狀似英國貴族的姿態仍然端凝。「這是警告。作為聖塔外交體系第一順位代表,我前來表態。圓桌不願與你們開戰——但我們也不會再對你們的擴張坐視不管。」
對方語速從容,卻沒有一個字含糊。
「你透過『Aetherion』介入他國政治、操縱能源流通結構,甚至私下販售『非法容器和『以太水晶原礦』予非國家單位。這已經不僅僅是違反靈能界的『隱蔽性原則』,更是試圖重寫文明邏輯本身。」
「英雄過家家的時代早該結束。」艾列克側過身子盯著她,語氣如火山熔岩緩緩撕裂大地。「你們這些靈氣師、圓桌古董、聖塔神官……不過是從上個世紀爬出來的活化石。你們只會潛伏、觀察、制衡、記錄,卻從不主動定義世界。這樣的存在,憑什麼對我們特雷斯的實踐評頭論足?
腐敗的國家、殘缺的種族、無效率的文明體系就該被替換,被剔除。我的作法,不過是替世界進行一次必經的運算。」
艾列克說出這些話時語調極度平靜,彷彿在講述一段無需倫理辯證的邏輯函數。那不是仇恨、也不是瘋狂,而是一種對現實世界既有錯誤的理性除錯——像工程師刪除一段過期的程式碼、如醫師切除壞死的細胞——殘酷、冷靜、無赦。
「在你們眼中,那叫暴政。」
艾列克與女人的眼光針鋒相對,那不再是對手之間的角力,而是審判者與時代殘餘意志之間的距離。
「但在我眼中,那叫——清洗。」
語末的二字不重卻落得極深,像是千尺雪崩初發的第一聲巨響。那不是威脅,而是一道宣判。艾列克的眼神如同一枚運行中的量子核心,冷卻、抽象、但致命。他繼續道:
「所謂正義,只不過是失能系統的回音。當一個文明連自我修復都無能為力時,毀滅並不是災難,而是升級的必要條件。你們聖塔拘泥於隱蔽性、傳統與平衡,那些不過是為了延續你們在過去建立的權威。而我?我從來不信任過去。我只對『可計算的未來』有興趣。
『Aetherion』能預測社會脆弱點,模擬種族衝突,建構最優治理架構,甚至推演出避免戰爭發生的虛擬歷史分歧點。這才是真正的神,不是你們供奉的什麼圓桌、古老契約、或靈王信仰。」
他的嗓音越講越低,卻也更加接近一種宗教式的語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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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不需要奇蹟,它需要一個願意按下重開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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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始終未反駁,她只是靜靜聽完,仿若一位記錄審判的史官。聽見最後一句話時,她彷彿終於確認了一件早已預見卻不願承認的事——這個男人,真的已經走到了人類倫理觀念的彼岸。
「……那麼,就照你說的去做吧,艾列克・特雷斯。」
神秘女人的回應完全出乎艾列克的預料,並非牽制或斷絕,而是出於某方面的認可,卻同時蘊含著一道無形邊界的封印。
「聖塔的『王牌(Ace)』在未來將會親自審判你——是否真的值得成為那個『運算的神』。」
她輕轉纖腰,舉起酒杯致意,做出一個標準、古典至極的貴族式屈膝禮。那不是臣服,而是一種帶著高位傲然的結語動作,彷彿替這場時代的對話親手蓋上一枚冷酷卻優雅的「終章」。
而後,她如天鵝般嫻靜地挪移步伐,踏入宴會人潮。
但奇妙的事情發生了——在場竟無人注意到她的身影穿行。
明明她的裝扮光華絕倫,氣質如皎潔的明月,如權力凝鍊後的結晶。但她離席時,沒有任何賓客與她眼神交會,沒有侍者讓路,沒有一聲寒暄。她仿若未曾存在,或如幽靈般與人群疊影擦身,卻被每一個意識自動略過。
有人在舉杯討論剛才的演說,有人躡聲操作聯絡耳機,有人掀起酒單與合作名冊,但沒有人注意到這位女子剛才坐在艾列克身邊,曾向這個世界最危險的男人下過『最後通牒』。
這不是失神,這是世界系統本身「被選擇性遺忘」。
一種高階術式或心智暗示在現實製造的「模糊地帶」,讓所有非目標對象都無法記住她的容貌、聲音與存在。
艾列克就這麼默然望著她的背影融入人海。而在他尚未留意之時,方才留於桌上的信封已悄聲燃燒化為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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