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背景原作向退役後(暫定十三賽季末)
>先婚後愛梗(世界觀設定可同婚)
※若有原創人物出現,不會參與感情戲
章一、
日落時分將近,在日夜交錯時刻天色陷入一陣短暫的灰鬱蒼茫,被弱化的天際線描繪不清冷硬的建築輪廓,城市籠罩在一片巨大混沌之下,狂風驟起,彷若山雨欲來。
葉修瞇眼呼吸著混濁的空氣,點起了菸盒裡的最後一根菸,看著大風中加速燃燒的紙卷,沒多久便垂落一條細瘦的灰燼在指間,搖搖欲墜。抖落餘灰,他揉扁了空紙盒,手腕一彈紙盒的殘骸便像受牽引一般準確落入角落的垃圾桶中。
人此刻正站在高樓的陽台上,往下望去,不曾睡去的街市隱約有了燈火,而街燈似是遲了半步,這才遙遙從一頭亮起,像某種疾疫般急速蔓延,從腳底下爬過,又向不見盡頭的彼端遠去。
左右不是個賞星星或夜景的好時地。葉修倚著冰冷的欄杆,反身背對街景繁華,背對華燈初上,看著自家陽台的落地窗和厚重窗簾,珍惜般地小口小口抽完了餘下的半支菸,將指尖的紅色星火摁滅在水泥矮牆上。
天色已近全黑,可屋裏頭怎遲遲不見燈光。
葉修直起身,拍拍腳丫子底下的薄灰,拉開玻璃門探了半個身子進去試探性地喊道:「……文州?」
空蕩蕩的室內無人回應。
他搔了搔後腦杓跨進客廳,順手帶上門,被布簾隔絕了外頭光害的室內漆黑一片,窗隙間呼嘯而過的風聲竟有幾分詭異。不過這是在自個兒的屋裡呢,管他的,葉修連燈也懶得開,一邊大步越過室內一邊隨口喊兩聲「喻文州人呢還在嗎還是跑路了」,突然不知道踢到了什麼,哎喲一聲踉蹌幾步,此時玄關的燈光竟也喀搭亮起,光線正面湧入眼簾,刺得他連忙抬手去遮。
「我在這。」輕輕淡淡的嗓音傳來,跟著是大門關上的聲音。
待雙眼適應了亮度,葉修掀起掌板窺見喻文州在玄關彎腰脫鞋,沐浴在暖黃的燈光下,柔和的光線籠著周身像是他自己在黑夜中發光一般──或許是太久沒有點亮過玄關燈了,他心想,猶如此刻屋子和他才一同意識到另一人的存在,再微弱的燈光也掩飾不了唐突。
但亮度很快就消失了。轉而亮起燈光的是離大門最近的房間,對方完全沒有搭理他的意思,挾著包裹腳跟一轉,留下被無視的葉修獨自對著無人的過道,木地板映出一塊房門內漏出的光和囚困其中晃動的影子,他愣愣看了好一會兒,開始覺得頭疼起來──當然,不是生理上的那種疼。
幾個念頭飄過,葉修又轉回客廳,卻差點再度被東西絆倒;這次藉著晦暗光線他終於看清楚絆腳石是幾個不大的紙箱,在貧瘠的客廳地上零零落落排開,像是收拾到一半就被放置。這個時節坐在地上還是有點涼,但他不在乎,就挨著沙發席地而坐,才剛坐下房間裡那人卻也走了過來,腳上踩著棉布拖鞋,大概是自備的,葉修對這類居家事物不太上心屋裡自然就沒準備。
喻文州沒有問葉修為何坐在暗處,自顧自地就搬起了箱子──雖然他很快便陷入困境,剩餘的紙箱太沉了不好搬動,只好找來小刀就地拆開,再把內容物分批送進房間。箱裏頭裝的不外乎書和資料一類,也不知怎麼屯積這麼多,還千里迢迢運來又運去。葉修替他亮了燈,又坐回原處,手掌墊著下頷疊在支起的單邊膝蓋上,看喻文州俐落的撕開封箱膠帶,兩人的距離不遠也不近,幾個紙箱正好築起一道柏林圍牆,越界仍需慎思。
沒多久,葉修伸過食指敲了敲面前半開的紙箱蓋。喻文州抬頭看他。
「需要我幫把手嗎?」葉修搬出他自認最誠懇的語氣問道。
「不用了謝謝,很快就好。」喻文州立刻答道,速度之快話頭幾乎是貼著對方的句尾而出。
「需要的話這邊書架你盡管用,」葉修比了比身後的淺色矮架,上頭只有寥寥幾本冊子和小物件,「反正空著也是浪費。」
「有需要的話我會的。」喻文州非常客氣的結語,絲毫沒有要動用的意思,饒是葉修一時也很難再說些什麼了。
語氣和表情都沒有問題。客氣有禮貌,婉拒時也不使對方尷尬,嘴邊掛著一慣的謙和微笑;不慍不火的樣子,是那個最為人所知的喻文州的形象。但葉修就是覺得有哪邊不太對勁,某種只能會意而難以言傳的感覺告訴他,這人一定還在醞釀著什麼。
常有形容一個人眼裡沒有笑意,那都是書中的句子,事實上哪這麼容易能看出來。葉修仍未思及城府深沉如他之人,笑裡藏了幾種意思,只是忽地有個畫面從心中閃了過去,仔細去捕捉那個模糊的影子才憶起那似乎是幾年前的喻文州吧,頭銜還是藍雨喻隊的時候,在賽後記者會言笑自若地震住台下嘈嚷;明明鎂光燈下不只他一人,沉靜佇立的身影卻異常高大,所有亂石箭雨到了他這兒紛紛沉入湖底不見聲跡。
然而葉修不是那些初出茅廬的小記者,這兒也沒有發表會的高台,喻文州沒道理在他面前享有先手權。他們大可再玩個十天半月比誰先沈得住氣的遊戲,但葉修沒這麼無聊,也覺得喻文州沒這麼幼稚,那傢伙可是個人精啊,要真想毫無破綻方法多得是,何必在他面前擺個起手式等他來拆招。
所以他想,現在需要的不是迂迴試探,而是一個龍牙接天擊,單刀直入,血花四濺。
「喻文州,」葉修趁對方起身還未走遠前出聲叫喚,那人邁開的步伐才曲起一半又倒踩了回來,俯首時逆著光表情看不真切,「⋯⋯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埋在書冊後的半張臉晃了下,像是個點頭的動作:「等我一下。」
腳步聲漸遠又漸近,喻文州此時倒是顯得十分配合,沒多搗鼓別的拖延時間。或該說他從進了這間屋子之後就始終呈現一種心無旁鶩的狀態,事情如串在鍊子上一個環節接著一個的執行,沒有絲毫茫然無緒。連葉修見縫插下的這一刀,都像是早有安排。
喻文州盤起腿仿效他席地而坐,對面葉修則弓著背,兩人中間隔一紙箱充當桌子──連個茶几或小桌都沒有,小坪數的客廳才會顯得如此空曠吧。喻文州捧起馬克杯,啜了一小口水潤潤嗓,是方才轉回客廳前倒的。當然,只有他自己的份。
「我們還要談什麼?」喻文州拇指描摹著濕潤杯緣,頓了下,竟還有心思打趣,「談戀愛嗎?」
其實這笑話擺在此時特別難笑,但葉修還是呵呵了兩聲:「我們倆嗎?開什麼玩笑。」
「我也這麼覺得,但怎麼偏偏就成真了呢?」喻文州又繼續把玩手中的杯子,像是自言自語般的感慨。
「你好像有什麼誤會啊,喻文州同志,」葉修斂起笑抬眸注視著對方,「結婚歸一事,感情歸一事,要把領過小紅本當作咱倆就這麼『成了』,我家老爺子跟蠢弟弟同意,我可沒同意。」
「真巧,我也不同意。」言簡意賅,喻文州上身前傾湊近了點,似是在這一霎間才終於進入了話題,「既然我們已有共識,接下來的談話想必會更加愉快。」
靜了半天的喻文州一下就化被動為主動,而後在葉修錯愕的視線中,掰開面前的紙箱,變魔術般翻出一個橙黃色的大信封,從裡頭揀了幾張紙轉向葉修的方向,攤在重歸克難桌子定位的紙箱蓋上,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顯然早有預備。
「你……跟人談感情都帶著這個談的?嘖嘖,怪不得都這年紀還單身,看你家裡急的,硬把人往我這兒塞。」首行『婚後協議書』幾個大字在滿版百紙黑字中特別醒目,葉修大略掃過內容,嘴裡嘲諷也沒落下,其實內心早苦笑不已。
若此時喻文州走進他的房間,必能在他的桌上找到一份內容幾乎一模一樣,除了婚『後』那行寫的是『前』的,一份從網路下載後打印出來的文件。當然,這情況絕不可能發生,葉修也沒再擔心需要把這些垃圾話生吞回去。
「這叫未雨綢繆。你也知道,都這年紀了,一個意外可能就領證了呀。」喻文州微微側首,支起單膝撐著下顎的姿態與葉修相對就像在照鏡子般,可由他做起便有種游刃有餘的氣場,而葉修仍然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
「不是一個,是很多個意外導致的不可逆後果。」葉修嚴肅糾正道。
「誰說不可逆的?」喻文州探過身去,把葉修手中的文件直接翻到最後帶簽名欄的一頁,「何時回頭都不嫌晚……不如把這協議書當作是個好的開始?」
敢情他還來勸慰自己呢?葉修嗤笑,兩個並列欄位用的詞都是伴侶,看了對心臟不好,太陽穴突突直跳,翻掌又把封面蓋了回去:「急什麼呢?你總得讓我先看完吧!」
喻文州比了個請的手勢後又往後坐回去,沒有窮追不捨,在坦露出進逼的意圖後又雙手一攤客客氣氣的還你空間,重新端起水杯的樣子一派從容,弛張有度這套他也是玩得不能更熟練。況且他還搶先打了劑預防針,不論葉修憑著過去交手的經歷如何揣測他的思路,如何防備他的意圖,他們的討論都將先以取得共識為前提進行,除非葉修反悔。
──這並非兒戲。喻文州不會也不能把葉修逼急。儘管在經歷一連串措手不及的變故後,兩人的交流中,葉修偶爾流露出一種他從未料想到的退讓和順從,而這種態度在稍早前剛達到頂峰。這使他感到非常不安。
「咳嗯。」葉修發出了點聲響,似是言語的預示,將喻文州拉回現實。
葉修將那份文件往前一推,視線沒再停留在上頭。內容他都讀了,確實跟自己那份大同小異,他能想得到的喻文州也差不多,且目前看來字裡行間也沒藏陷阱;人品方面喻文州還是可信的,所以他很快便看完了。──可問題就出在這裡。
「就這些而已?」他不禁瞥向一旁的那個橘色信封,喻文州也順著看過去,卻沒真的動手再從中掏出什麼伏筆。
「是,就這些。」喻文州笑著重述了對方的話語。
這份協議書的內文簡略而言,就兩個重點:第一是兩人婚前所擁有的資產依舊歸屬個人所有,第二是婚後所得伴侶間亦各自擁有支配權;其餘還有些細項,都是這兩點的補充,並無例外。也就是說,它的本質只是一份財產協議書。
即使是正常情況發展到婚姻階段的情侶,除了錢財之外都有更多事物需要磨合討論,只差有無白紙黑字為契罷了。既然他們兩人提立約都不必礙於感情或面子,他不相信喻文州沒有想得更多更遠,防範未然。
葉修看向喻文州,對方也不客氣的與他對視,彎彎笑眼好似是一個訊號,點醒他關於這個人今天的冷淡與柔和,拘謹和急切。忽地葉修剛蹙起的眉頭又鬆開,嘴角上揚的弧度似笑非笑,而察覺到此變化的喻文州反像鬆了口氣般,眨了眨眼睛。
「挺會想的啊,文州,你就不怕拐這麼多彎反而弄巧成拙?」葉修曲了曲搭在膝上的手指,指節發出喀答一聲後又靈活了起來,「協議書之外的算婚姻義務,你想以不履行婚姻義務為由提離婚,我沒說錯吧?」
見對方笑而不答,葉修便又接著說下去:「哪些是屬義務範圍太模糊,都這年頭了,你總不能只說我不洗衣煮飯打掃屋子。要達到條件需要時間也需要人證……至少你想走這條路就不該搬進來。」
喻文州哽了一下,像是另有隱情,但他卻也不是沒考慮過:「分房也能算是分居,之後再找人證明就好,不急。」
「你想急也急不了啊。」葉修無奈苦笑道。
「這倒是。」喻文州點頭同意。國內對於同性婚姻登記處理上是一視同仁,要離婚審核卻十分嚴苛,算是守舊派不放棄維護善良社會風俗的最後一點防線,這等差別待遇仍無可奈何。
「要講效率的話,直接訴請婚姻無效比較快吧!」葉修索性攤出第二個方案。他倒是真的想過事情往這條路發展的可能。
「訴請什麼?受脅迫嗎?」喻文州笑了笑,語調竟有點像自嘲。
葉修沒有答話。他們兩人都不是怨天尤人的性格,即使出了這樁意外,卻也沒打算埋怨卸責,沒有及時澄清誤會還是自己的錯來得多,說受脅迫實在太笑話人了。雖然也能串通演個戲試試看,但事能至此,可不乏兩方家族出力,尤其是葉修那邊的情況他自己再清楚不過了,最後絕對只落得雷聲大、雨點小。
這確實是很困難的啊,他心道。喻文州想必也知道,陪著他一塊陷入沉默。
「再怎麼說,還是離婚的好,」過了好一會兒,喻文州主動釋出緩和氣氛的意圖,徐徐說道,「我可是鐵了心,就算是樁事實婚也要離啊。」
「……先去百度一下什麼叫事實婚好嗎!同婚裡沒這個詞!難道你還能生崽嗎!」葉修想叫喻文州別試圖說笑話了,他今天說得笑話都特別難笑,角度特別清奇,彷彿哪兒尷尬就偏往哪鑽。
或許,這暗示著他並不如自己所見的游刃有餘也說不定?
見喻文州忍笑忍得辛苦,葉修又覺得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那份協議書上終究是刻下了兩人的名字,沒有什麼懸念。公證的事喻文州本都計劃好了,葉修卻很自然的把文件抽走,說他有門路,交代一下就行,喻文州想了想也並未堅持。
摩娑著紙張的邊角,葉修一時無話,幸而在對白再度凝固前,從沙發椅墊的縫隙裡挖出了塵封已久的電視遙控器,色彩與嘻笑立即轟轟烈烈,兩人看著螢幕閃爍,心思卻穿越畫面各自遠走。良久,喻文州像是才想起還有只被遺忘的箱子,重新背過身去收拾,悉悉簌簌的聲響穿梭在背景音中。
在虛有的熱鬧之中,襯得內心格外闃寂。葉修想著紙面上並列的名字,想著喻文州進門時在朦朧中逐漸清晰的身影;想著空蕩的玄關彷彿仍殘留那翩然離去的衣角。
忽地從體內深處、從血脈裡湧起一股未可命名的失落,絞緊了腹部失速墜下──驟然而至,又恍然離去。
他知道他能習慣。
TBC. 20160429
因為是倒敘法,本章對話情緒上有bug(邊寫邊想造成的事態(。
等回憶部分結束後再修改。
本人的夢想是在明年葉攻only前完結(可能嗎